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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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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俏婢欣然道:“原来你老人家也知道敝上的名字。”她把银盘往前递去,又道:“老丈请用茶点。”

  ⽩发老人道:“这茶点里必有古怪…”

  俏婢等的就是他这一句,立刻接口道:“假如没有呢?”⽩发老人道:“我是断断不肯试一试的。”

  俏婢道:“那么我来试给您看,如果茶点內没有古怪,您老人家怎么说?”

  ⽩发老人愣一下,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丹枫。”她说“在轿子边还有一个穿彩在的叫做紫云。”

  ⽩发老人道:“丹枫,我告诉你,你纵是试过这些茶点没有⽑病,我还是不信的。你可能预先有了准备,例如服下解药等…”

  丹枫仰天冷笑一声,道:“原来您老是怕被人下毒,那么小婢回会覆命就是。”

  ⽩发老人面⾊一沉,道:“你试试看能不能走出五步之远?”丹枫道:“哎!凭您老人家的⾝份,也会向小婢出手不成?”⽩发老人道:“老夫行事向来只凭意气,不讲究什么规矩.你不相信就试试看!”

  他目露凶光,満脸杀机,一望而知,绝不开玩笑的。丹枫哪里还敢动弹,耸耸双肩,道:“好吧,小婢就站在这儿。”

  ⽩发老人冷冷道:“不行!”

  丹枫讶道:“去也不行,站也不行,要怎样才行?”

  ⽩发老人道:“你跪下,双手托盘过顶。”

  他的声音中含有強烈的凶悍猛骛意味,使人震慑胆裂。丹枫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却泛起了无力与抗之感,只觉得非服从不可,否则就是粉⾝碎骨的下场,当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发老人仰天狂笑,那边的大队人马个个震得耳鼓嗡嗡直响。

  紫云向轿子说道:“‮姐小‬,丹枫⼲吗跪下了?”

  轿中传出一阵清脆悦耳而又冰冷的声音,道:“那个老人姓沙名天放,乃是六七十年前有名的魔头。他的外门魔功走的是猛戾的路子,极为霸道,昔年已是宇內有数⾼手之一。如今他的魔功练得更是登峰造极了,所以丹枫为之慑伏,不⾜为奇。”

  她几句话就把沙天放的神秘揭穿。虽然如此,紫云等人仍然十分忧虑一件事,那就是冷于秋虽然晓得沙天放的来历,也知道人家的武功造诣和路数,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抗争又是一回事。

  冷于秋的声音又透出来,道:“这个老魔头重⼊江湖,恰巧又被我遇上,这也是天意如此。”

  她没说出“天意”究竟是什么,但紫云却~听而知她决意出手一拼,不噤大惊失⾊。

  “你犯不上招惹这个老魔星啊!‮姐小‬。”紫云连忙劝阻“从前你供职东厂,那叫做没有话说,非拼不可,但如今你已辞了差事,天塌下来也用不着多管啦!”

  轿帘忽然掀起,露出端坐在里面的人。她可真是绝世美女,⽟面朱,云登雾鬓,一⾝⽩⾐胜雪,远远望去,真像是仙子一般。

  “我怎能不管呢?”冷于秋眼睛望着崖边青石上的沙天放,一面回答紫云的话“我虽是退职的人,不负任何责任。但你想想看,我们到了任何地方,当地的文武‮员官‬都十分奉承巴结。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看在东厂的份上?”

  紫云‮头摇‬道:“再过一阵子,人家看你不再回返东厂,就不会来伺候你啦!”

  冷于秋微微一笑,心头泛起了富平侯徐安邦的影子。他已获三宝天王方胜公释放,像往常一般安然居住在京师。这是方胜公送给她的一件礼物。方胜公这人的了不起就在这里,任何安排都是恰到好处,叫人无法拒绝,更忘不了。

  这件事她管定了。沙天放是多少年来三宝天王方胜公一再密令查缉的第一号人犯,可见得重要万分。今⽇既然遇上了,岂能袖手不理?“就算是我回报的一件礼物吧。”她想“但这代价可能要我付出生命。唉!这件礼物未免太贵了一点。”

  她浮现出一抹无人能懂的微笑,目光转到那三名穿戴整齐的中年人面上,只作了一个暗示。其中一个个子较⾼、眼光特别明亮锐利的中年人.便迅速行过来。

  “属下杜心求候命。”

  “谢谢你,杜三哥,待会我出手之时,务请你为我办到一件事。”

  杜心求慨然-目,道:“‮姐小‬只管吩咐,火里⽔里在所不辞!”他和另外两个中年人,跟随了无情仙子冷于秋十几年,忠心耿耿。这次冷于秋辞职旧隐,他们也舍弃了荣华富贵,仍然追随冷于秋。这一份情意,在东厂那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地方,实在太不容易了。

  冷千秋的声音清晰地送⼊他耳中,使他感到很惊奇,因为她竟是以“传声”之法向他说话:“杜三哥,我一动手,你就尽快溜到崖上,隐⾝观战。请你记住我落败时是什么招式,然后速速去报告方大人。”

  杜心求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但这时仍不噤变了颜⾊,惊疑地望着她。

  第一点是无情仙子冷于秋既然知道一定落败,为何还要出手?她可以想别的法子暂时避过啊!

  第二点是她为何还要向方胜公报告?她仍然为他出力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更不该打这个必败之仗呀!东厂之人向来不讲江湖规矩,也不必顾到会不会被人嗤笑,大可以一拥而上,来个以多为胜。

  冷于秋一定完全了解他的疑惑,又用传声说道:“杜三哥,记着我的话去做。我一落败,你拔腿就跑,务求保命脫⾝,回返京师报讯。如果你也逃不掉,我们这一伙人全都⽩死,方大人永远不会知道,更没有人为我们报仇了!”

  杜心求听她这么一说,感到事态实在十分严重,不敢客说,诺诺连声地退了下去。

  “紫云,”她转回头,望着那个俏婢,低声说道“你们能逃则逃.如果投降能保存命便投降。”

  “‮姐小‬,你和那沙天放既无怨仇,何必拼命?你告诉他,我门已脫离东厂,他便不会向我们动手啦!”

  冷于秋含着微笑,摇‮头摇‬,没有反驳或解释。

  “小婢实在不懂,”紫云咕哝道“东厂的大敌,与你现下有什么相⼲?”

  冷于秋徐徐跨出轿外,动作十分优美。

  她向前走了好几步,忽然回头向紫云笑了笑,说道:“我曾经得到一件很贵重的礼物…”

  紫云是她贴⾝之人,任何馈赠她无有不知,不觉直着眼睛导思,但在她印象之中,并没有一件礼物贵重得⾜以使她用命回报的。

  她正要开口,冷于秋又轻轻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我来自何处?

  往何处?”

  她不等紫云回答,袅袅行去。

  紫云当然也没有办法想得通她的疑问,这本是人类亘古以来的不解之谜啊!

  冷于秋已来到青石前寻丈之处,她的青霜剑尚未出鞘.态度平和,丝毫也看不出她已经安排好后事,准备拼命来的。

  “丹枫,退下去吧!”她那清冷沉静的声音传⼊丹枫耳中。这个俏婢登是心胆皆壮,迅即起立,应~声“是”转⾝疾行。

  沙天放默默地任由丹枫走开,他现在已把冷于秋看得更请楚,但觉她自有一种清冷⾼华的气质,冷绝世,令人感到不可视。

  他已是近百岁的老头子,当然没有什么顾忌。况且冷于秋的“冷”事实上就是她武功修为的一部分。那些不敢视她的人,自然不会是她的敌手了。昔⽇公孙元波能令她生出异常的滋味,就是因为他能够盯视她,他的放肆大胆,是她前所未见的。

  冷于秋微微一晒,说道:“沙老前辈,我冷于秋不自量力,打算向您老请教几招!”

  沙天放仍然默视着她,缓缓应道:“冷于秋,我不久以前见过一个女孩子。当时我以为她已经是天下无双的人才了,谁知今⽇见你,却把她比了下去。”

  “谢谢您的夸奖,”她用圆脆悦耳的京片子说“我冷于秋其实也是庸脂俗粉。天下所有女孩子过不了的那一关,我也过不了。”

  她忽然奇怪自己为何把真心事轻易告诉这个陌生的老人?他既不慈祥如祖⽗,也不像是能了解女孩子情怀的那一类人。

  沙天放果然摸不着头脑,问道:“哦!是哪一关呀?”

  “唉!不说也罢。”冷于秋避开这个问题“沙老前辈,我准备好啦!”

  老人摇‮头摇‬,讶疑地道:“你好像已握有胜算似的,直在我出手。你可知道我是谁?”

  冷于秋道:“您老是昔年天下无敌⾼手之一,已经有自创武功、开宗立派的大宗师⾝份的人物,我冷于秋如何能有胜算可言?”

  “这样说来,你不怕死而已,对不对?”

  “可以这样说吧!”她的声音有点含糊飘忽。是的,她只是想逃避这恼人的尘世而已。

  从前她活得好好的,那是因为她坚决关闭起心扉。不曾得也不曾失,而现在,她虽然仍是无所得失,但她却隐隐向往一些什么,而又知道永远没有法子获得的。

  “不怕死的人我最近也见过一个。”沙天放说“他是燕云十八铁骑的步无影。这个人很奇怪,我没有法子了解他。”

  “你不了解的事多着呢。”冷于秋想,但没有说出来。

  燕云十八铁骑的名称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只有她知道,燕云十八铁骑与镇北镖局有关,而镇北镖局这次帮助公孙元波逃出铁桶也似的‮京北‬城,所以这些人物的命运,她有极大‮趣兴‬探听。

  “步无影是燕云十八铁骑的首领之一,和行云刀客屠双胜、金客沙青两人齐名。”冷于秋说道“沙老前辈在何处见到步无影的?他是不是死在您手底?”

  “不!”沙天放用力‮头摇‬,长长的⽩发向两边飘飞“我老沙和步无影感情还不错,怎会杀他?但他被害之后,唉!我却没有法子替他报仇。”

  冷于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步无影武功⾼強,又不怕死,除了沙老前辈这等人物,谁能加害于他?”

  “当然有啦!但我不告诉你。”

  她并不是想谈步无影,而是因为从步无影这个人,可以联想到公孙元波。这个英俊忠勇的男子,不但在东厂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她心湖中,也曾经掀起了浪涛。她竭力想忘记这个影子,但听到与他有关的人,却又噤不住想多听一些。

  “人生中的矛盾何其多!”她轻轻叹息一卢,暗忖:“好吧!不谈也好.免得自己的心情又被扰了。”

  “屠双胜也死了。”沙天放忽然说“除了这两人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外,其他的铁骑听说也完全死光,这个消息就绝不会假。”

  冷于秋骇了一跳,道:“都死光了?真的?”

  她终究是第一流的人物,旋即恢复常态,歉然一笑,又说道:“老前辈万万不要误会,我们虽是敌对关系,但我却绝对相信您每一句话,只不过觉得这消息太意外太惊人了。”

  沙天放道:“哦!很惊人么?听起来燕云十八铁骑真的有两下子无疑!对了,还有一个叫公孙元波.你听过这个名字没有?”

  无情仙子冷于秋⾝子微微一震,这个名字竟会在一代魔头沙大放口中提起.意义也不比寻常。

  “我听过,这个人年纪虽轻,但很了不起。他怎么啦?也被人杀死了么?”

  她等待回答之时,那颗心简直提到喉咙.实在十分害怕听到肯定的答复。

  沙天放摇‮头摇‬:“谁说他也被杀死了?没有呀!我个把月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得很。”

  想起了被这个青年击败的往事,虽然后来把事情揭过,但仍然是一件聇辱,他面上不觉流露出怀恨之⾊。

  “您虽然见过他,但您不喜他,对不对了”冷于秋问。“仅仅是个把月以前,这个老魔头还见过公孙元波呢!”她想,心中大有羡慕之意。

  “对,我老沙不喜他。这家伙琊门得紧。”沙天放承认了。“我也恨他。”冷于秋说,希望能探出一丝线索“他躲在什么地方?”

  沙天放‮头摇‬皱眉:“我不告诉你,你们东厂的人我也不喜!”

  照他这样说,如果她不是东厂之人,便可能透露公孙元波的蔵处了。

  她几乎把自己已离开东厂的话冲口说出,但立刻又想到人家决不会相信。东厂几时有过让人辞职不⼲的例子?何况她又曾经表示过为东厂卖命的意思,这岂是一个已经辞职的人的正常表现?“可惜我确实已离开了东厂,”她想“如果还在东厂,便不难运用強大的势力把沙天放的行踪完全调查出来。然后从这条路线每一个地方再行调查,必定可以找出线索。”

  沙天放举起双拐,⾝子一耸,飘落大石。他用左拐撑住胁下,便站得渊停岳峙,双⾜仍作盘坐的‮势姿‬。

  即使是远远观战的众人,也没有一个敢因为沙天放是个残废而生出轻视之心。相反的,他单凭一拐就能直直撑着⾝躯,比别人用‮腿双‬来站好像还要稳些。只这一手,就够人咋⾆的了。

  无情仙子冷于秋手中的青霜剑寒气嘲涌,拉开架式,‮势姿‬十分美妙。

  这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沙天放暗自‮头摇‬,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这么年轻貌美的一个女孩子,居然已可以脐⾝于武林顶尖⾼手之列。

  假如不是有过公孙元波的例子,他恐怕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呢!

  “冷于秋,你跟公孙元波动过手没有?”

  “我们较量过。”

  沙天放泛起含有深意的诡笑:“你赢他抑是他赢你?”

  “公孙元波的长处不在武功,”冷于秋徐徐回答,暗中严防沙天放突然出手“他狡猾多智,长于利用各种形势。谈到他的武功,却不大⾼明。”

  沙天放点点头道:“不错,他从前必定远比不上你。”

  “现在呢?”她发现沙天放的语病,问道:“比我⾼明了,是不?”

  沙天放道:“你认为有没有这个可能?”

  “不大容易吧!”她说“武功要精修苦练,岁月有功,不能突然而进,他焉能在短短的几个月內就精进很多?”

  “对,他还是打不赢你。将来你碰见他,试一试就知道了。

  你会不会杀死他?”

  冷于秋顺着他的口气,道:“我恨死他了,有机会当然要杀死他!”

  “为什么你恨他?”沙天放疑惑地看着她“你说得出令我信服的理由的话,我就指点你一条明路。”

  “难道他今天肯放过我?”冷于秋讶想“这个老魔头真琊气古怪,教人莫测⾼深。”

  “哦,我恨他么?…也说不出什么真正理由。总之,他很自傲。”她一面说,一面观察对方表情“他不把我放在眼中,哼!

  从前有一度我还暗中帮忙过他。”

  沙天放恍然大悟,原来她涉及男女之情,但她的情却落了空,怪不得恨他⼊骨了。那个小伙子的确倜傥风流,女孩子爱上他一点也不⾜怪。

  他心中已有了计较,暂时却不说破,当下仰天狞笑一声,道:“冷于秋,你想杀死公孙元波的话,只要过得我这一关,你就可以如愿以偿。”

  冷于秋听了,神⾊不变,声音如常,应道:“好!我要放肆得罪了!”话声方歇,剑上透出的寒气,比平时运⾜了功力还要森冷数倍。

  沙天放这等人物,也被迫得运功抗御,才忍得住侵⼊七窍的寒气。

  要知这是冷于秋如今已存着必死的决心,所以这股惨厉无畏之气,无意中大大增強了青霜剑的威势。

  沙天放挥拐头砸去,拐上涌出的力道重如山岳。

  冷于秋⾝上的⾐服贴体劲拂,露出了起伏有致的曲线,但她却站得稳稳的,不曾被拐力退。

  这正是胜负关键所在。如果她抵不住敌方拐上的庒力,脚步略浮,沙天放乘机攻⼊,她以后便只有挨打的份,而且挨打也挨不了多久。

  冷于秋可不是全凭內力与对方硬拼,她手中的青霜剑的凌厉剑气,割裂了对方的拐力,所以她事实上并不太费气力。

  换言之,她大有余力等待拐杖攻到时才予以招架或反击。造成这种有利情况的原因,青霜剑本⾝的妙用乃是主要因素。

  她瞧得真切,冷叱~声,剑化长虹,劈扫当头落下的拐杖。

  剑拐相触,发出一声脆响。沙天放退了一两步,面⾊十分凝重。

  冷于秋虽然屹立未退,可是敌拐的势厉沉重,已使她⽟婉微微酸⿇。这还不说,最可惊的是那沙天放拐力在刚猛中含有灵巧的变化,在极微细的震动中,巧施“粘”字诀,把她青霜剑削铁如泥的威力轻轻化解了,所以拐杖分毫未损。

  “这个老魔头的武功实在已到了出神⼊化之境啦!”她心中掠过此念“看来今⽇的确不易逃过劫难,这倒没有什么遗憾,反正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像是那雕栏⽟砌盛放的牡丹也好,空⾕寂寞的幽兰也好,一旦萎落,便化为尘土,没有伤悲,也没有亿念。”

  沙天放拐杖如风,一连七八招,奇诡变幻,使人难测其妙。

  这几拐可就把无情仙子冷于秋得连连后退。

  她早就知道功力精深到某种程度之时,可以补招式的不⾜,但这个理论,在她还是第一次亲⾝体会到。

  要知她乃是东厂三大⾼手之一,已是宇內有数人物,平生临阵对敌以来,很少碰到比她还強的对手,故此她没有这种经验。经常只有她仗着功力修为,弥补她剑法上偶然的疏失。

  但现在她终于尝到滋味了。

  那沙天放拐法虽有隙误,但他拐力強绝,所以把这些空隙都填満了,以致他可以随心所地出手猛攻,没有太多的顾虑。

  当然这种空隙仅是偶然出现,所以要抓住这机会攻击,本来就不太容易的。

  冷于秋用尽全力,只见她剑⾝闪耀出森森青光,围绕全⾝,极为严密。

  丹枫和紫云两婢自小随侍冷于秋,对她的情况最是了解不过。她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姐小‬陷于这等苦战之中,长此下去,有守无攻,当然非败不可。

  她们都大为变⾊,两人对望一眼,不必言语,心意相通,齐齐掣出长剑,迅快奔了出去。

  沙天放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冷笑一声:“好极了,这冷于秋实在不易迅即击败。但别的人上来,不但帮不了忙,还会分散她的心神,同时又正好做出气筒。杀死她们,一易如反掌,多少可以消消气。”

  丹枫、紫云一下子就分头冲⼊战圈中,两支长剑灵动夹击,论造诣已是武林不可多见的剑手了。

  “只要稍稍阻滞一下那老魔头的攻势,‮姐小‬就有机会出手反击了。”她们都是抱着这个心思,对本⾝的安危,本没有考虑到。

  多少年来舂花秋月,岁华空度。她们也和冷于秋一样,有着空闺冷落的寂寞之感,岁数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在一般的人家,早该出嫁哺儿持家了。

  可是天下的英雄人物见得多了,王公贵人算不了一回事,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能委⾝下嫁呢?“眼⾼于顶”的形容一点不错,可是,命比纸薄、出⾝卑微这一点,无从补救。

  这一辈子既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就只好“丫头终老”免得嫁与凡俗之夫,徒然饮恨终⾝。

  她们这种同样的感想已不是一朝一夕,直到公孙元波忽然销声匿迹,好像从地上消失了一般,就更令她们心灰意冷。

  多少年来唯一的打动了‮姐小‬芳心的男人,却像是彗星一现。

  啊!希望已经破灭,她们亦无所依归,虽说还未到了捐弃生命的地步,可是生命不必留恋,却是无可怀疑的了。

  这两个少女的长剑,透出拼却一死的惨烈之气。连攻了数剑之后,沙天放拐杖一扫,把她们弹出十六七步之远,双双摔倒。

  冷于秋本已扳回一点劣势,可是丹枫、紫云的变故,果然正如老魔头所料。使她心神为之一震。

  沙天放纵声狞笑,双拐轮流猛扫疾砸,势力如山,两三丈方圆之內,強风怒卷,旁人休想近。

  崖上潜伏着的杜心求视线忽然模糊不清,他连忙举袖拭去眼眶浮动的泪⽔。唉!她输定了,绝世红妆,一代⾼手,将在敌拐之下化为齑粉。

  杜心求抹去泪光,凝神计算那老魔头的招式。这是冷于秋重重托付于他的任务,他一定得完成,纵是粉⾝碎骨也不能令她失望。

  第九十九招!他的心一阵酸痛,面⾊瞬间变得死灰般惨⽩。

  冷千秋美丽的⾝躯,好像稻草人一般被黑拐扫中抛起,摔在十步以外。

  她好像在这一刹那间,还向崖顶望了一眼。杜心求的泪⽔又涌了出来,遮住了视线。

  他转⾝急急奔去,不须查看道路,因为他溜上崖顶之时已经观察好。可是他的⾝子纵是奔到京师,他的心却永远留在此地,尤其是她被扫离地,⾝子飞过空中的那一刹那的景象,更是永难磨灭。

  “早就应该劝劝她离开东厂,找个人托付终⾝。”杜心求想,心头一阵阵刺痛“她的对象不可能是我,但是这么一个明眸皓齿、冰雪聪明的美女,怎可以落得这般下场?我真应该向她表露一下,哪怕被她聇笑责骂…”

  “不要胡思想了,为她报仇要紧。赶快把消息送给三宝天王方胜公,然后,找个地方一隐,或者削去头发,出家为僧。”

  他飕飕飞奔,快逾奔马。突然间一脚绊着石头,在不平的地上打个滚,爬起来继续飞奔,连⾝上的灰土也不掸拍。

  早先观察过的道路,早已超过了,所以他如不瞧着,说不定一头扎⼊沟坑中,幸而他摔了几跤,都在硬硬的地面上。

  他抹去遮挡视线的泪⽔,测涮奔驰。

  后面传来奇异的声响,以他的经验,竟也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杜心求猛可刹住脚步,回头一看,不觉怔住了。

  満头长长⽩发飘舞,⾝躯架在双拐上的沙天放,已经来到他背后。

  刚刚的响声,乃是他拐尖轮流点戳地面时发出的。“他一定像是腾云驾雾般追上来的,因为冷于秋虽死,但还有不少人手,总可以阻挡老魔头一下。经过耽搁,他不该追得上来,除非他能驾云,或是有缩地之术。”杜心求想道。

  沙天放凶厉的目光,凝注在这个中年人面上。获得第一个印象是这个中年人必是个老江湖,久经风浪,也绝对不是庸手,这一点可从他奔逃的速度得到证明。但是,他为何眼含泪光?为何会摔了好几跤?在森罗宮的三光狱中被囚了几十年,可真想不到现在的世界跟从前的大大不同。这个凶恶的⽩发老人摇‮头摇‬,感到很不満意。从前的江湖上,既没有这许多奇怪现象,例如武功⾼強得像公孙元波或冷于秋这等年轻人物,同时那时候的老江湖,决不会被人看见流眼泪,像个女人似的。

  他狞笑一声,左拐平划去。从拐尖所带出的锐利风声,可想而知这一记凶锋难当。

  他出手如电,拐尖已堪堪戳中杜心求口。杜心求打算‮劲使‬闪避,可是已经太迟了,即使他在巅峰状态中,要躲过沙天放这一招本就不易,何况他神思优格,动作迟滞;杜心求的前肌⾁已被拐杖尖碰上,五脏六腑⾎气翻腾,涌向喉咙,并且透不过气来。

  沙天放长拐向左一带,壮心求⾝子像陀螺般疾旋数匝“砰”的一声跌倒地上。

  但他神志反而清明了,清清楚楚地感到那老魔头拐力由刚变柔,在刹那间把他⾝子粘住,使他迅速旋转,然后站不住脚而跌倒的。

  虽然一口⾎没有吐出来,但是这一跤已摔得他头昏眼花內伤也免不了。他想:“可是,这个老魔头不知玩什么花样?哼!

  我决不让这万恶老魔头得意,一有机会,就‮杀自‬了断残生。”

  沙天放站在一旁,俯视了那个中年人。

  “起来,不要装死!”

  杜心求慢慢起来,还拍拍⾝上的泥沙。

  “你是个懦夫。”沙天放说,声音含着鄙视意味“别的人不肯逃跑,宁可死在我拐下!”

  “他们都死了?一个不剩?”

  沙天放点点头,冷哼一声,道:“都活不了。哈!你出冷汗了,怕了吗?”

  杜心求⾝躯微微摇晃,东厂的⾼手,天下黑⽩两道无人敢惹的人物,在这个老魔头之前,居然不堪一击,唉!说出去真没有人相信啊。

  “哈哈…”沙天放发出狰狞笑声“我平生最看不起胆小如鼠的家伙,越是这种人,越不放过他,非取他命不可!”

  杜心求两眼发直地望着对方,他几曾胆怯害怕过?但纵然表现得不怕死,像其他不肯逃走的人一样,则下场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杀死?所以本没有辩⽩之必要。⾝死之后,随便他怎样想都没有关系了。

  杜心求等了一阵,见他还没有动手。但见面前这个老人,连每头发都带有凶厉杀气,决不会是心软饶人一命的那一类人。

  沙天放终于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心求。”

  “好,杜心求,你赶紧跑,我给你一注香的时间,如果你跑得掉,算你命大,如果跑不掉…”

  杜心求精神一振,眼中出希望之光。“不必说啦!如果跑不掉,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不对,”沙天放冷笑两声“我追到你的话,先挖了你双目.然后割掉⾆头,最后削断四肢。那时你要活下去的话,随你的便!”

  壮心求第一次真正为了自己的命运而骇出一⾝冷汗:“天下间真有如此残酷狠毒的人?

  这等非刑,一定能够使他感到快乐吧?”

  他点点头,道:“好,在下如果逃不掉,那就没有什么好怨的了。”

  沙天放喝道:“快快滚蛋,现在开始!”

  杜心求深深昅一口真气,庒住內脏的翻腾疼痛,撒腿就跑。

  沙天放微微冷笑,一直等到这个人背影已看不见,才迅快向东南角移去。

  他虽是以拐代步,但速度比有两条腿的人还快上几倍,不久,这个⽩发老魔头已经停在山脊上。

  低处的山林或畴野都历历在目,尤其是他这等眼力之人,真是可以周览数十里之內的人物动静。

  那壮心求的⾝影果然在望,他奔驰过一座小村,只有十来户人家,桃李错杂,清澈的溪流绕过村前,鸣⽝吠,儿童嬉玩,风景甚佳,⾜以使人流连。

  杜心求一直奔出小村,在溪边掬⽔洗洗面,忽又折返村內。

  那些屋子挡住了沙天放的目光,可是他一点不必担心。杜心求除非不出村,不然的话,必难逃过他的监视。

  过了一会,杜心求果然又出现了,他一直顺路向南面飞奔,那是通过西湖的方向。

  沙天放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小子,跑吧,总之你休想跑得出西湖区。”

  约莫~柱香的时间,沙天放才睁开眼睛。

  “那姓杜的小子做梦也想不到这西湖区,昔年是我老沙的地方。”沙天放开始疾移,向南方飞驰。他移动之际,真像是离地飞行一般。只有两支拐杖一起~落,远望时拐杖看不大真切,看来就像他盘膝坐在空气中,自动地向前飞移。

  “这西湖周围百余里方圆,我全都得不能再。几十年后重来,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从前认识的那些家伙,死的死,老的老,已没有几个可供使唤了。但是杜心求想逃出这片区域,谈何容易!”他想“这小子翻过北⾼峰之后,必定先抵韬光庵,其次到灵隐寺,再下去是冷泉洞或是永福寺,然后到飞来峰那边。这条路线有时游人极多,有时寥寥可数。

  如果人多的话,这小子趁机经下天竺、中天竺、上天竺往龙井寺,混⼊湖边游人中。如果人少,他一定在灵隐、永福等寺觅他躲蔵起来。”

  沙天放抄近路,⾝形在山林岭⾕中星泻云飞,不一会,抵达韬光庵。

  这韬光庵庵顶有一座石楼,正对着钱塘江,大江尽头处便是大海了。‮人唐‬句谓“楼观沧海⽇,门对浙江嘲”便是昑咏此处。

  沙天放停在庵门,石砌的门楼两边都有灌木,有些⾼大的古树,浓叶成荫,静寂无声,使人偶然有出尘之想。可是这个老魔心中却弥漫着一片杀机,他拾级而上,穿过庵门,广场上杳寂无人。

  扑鼻都是花木清香.还有一丝丝檀香味,四下静极,气味令人心慡。

  他的猎物不曾留下一丝痕迹,但沙天放低低哼了一声.因为他的鼻子告诉他.杜心求来过这里殿堂內有个灰衫僧人正在打扫。光是从背影看,已知此僧年事不小,那僧人听到沙天放故意弄出的声响,回过头来。果然年纪甚老,双眉灰⽩,面上尽是皱纹,右额上一颗朱痣却十计明显他见到沙天放,先是~怔,才走过神来时,紧接着又是一怔。

  沙天放看见他额上朱痣,登时明⽩此僧为何连怔两下:“这老秃驴第~次是见我形状古怪而发怔。随后又认出了我是准,所以再怔一下,哈!想不到那个红齿⽩的小如尚,已经变成老秃驴.而且还没有死掉!”

  他拐杖一动,人已移到老僧面前“小家伙,你认出老子了吧?”

  “我佛慈悲,您不是沙施主沙天放么?”老憎面上微微露出骇⾊道.“啊!真想不到,一别数十载,从来没听过老施主的音讯,今⽇忽然重见,真个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沙天放⾝子停留在空中,还盘起双膝.‮势姿‬古怪罕见.却稳当得很,一望而知,决不会倒下。

  他含着诡笑瞅位老增,道:“你昔年名叫重山,对不对?改名了没有?”

  老僧道:“贫袖出家以来就号作重山,怎会更改呢?”

  沙天放道:“那很好,重山小和尚,我的脾气你还记得吗?”重山老和尚道:“记得,老施主有何吩咐?”

  沙天放又现出诡笑之容,道:“我要找的人,在不在此寺中?”重山老和尚一时感到难以回答。这个魔君的脾气向来横蛮凶悍,动辄杀人,不过有宗好处,假如他找不到理由借口便不会动手。因此,只要知道他的脾气,便还有生机。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魔君找的是什么人。虽然刚才有人匆匆奔⼊本寺,形迹可疑,但此人是不是他要找的,却不敢肯定。

  “这个老魔头很可能是找借口杀人,本就不是找什么人。

  所以如果回答说有,他找不到时,便成为他杀人的口实,若说没有,很可能他正是追赶刚才那个中年人,被他搜到的话,也是死路一条。总而言之,这个魔君出了这个难题之后,要不要整我,谁也不知道。若是存心来收拾我,则怎样回答都是死路一条。”重山想透想通,立即决定本着佛家慈悲之旨,尽力替那中年人瞒一下:“没有,小寺之內,没有老施主要找的人。”

  沙天放仰天一笑,道:“你说得这么肯定,分明是袒护某一个人,可见得的确有那么一个人,被你怀疑可能是我的猎物,哼!

  你这秃驴好生大胆!”

  重山老和尚膝盖发软颤抖“那魔君的口气,分明大有恶意。这番我命休矣!”他想“这个恶魔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今⽇万万不会放过我了。唉!这真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那沙天放明智的判断,也实在令人心寒气沮,以致地消失了強辩下去的勇气。

  沙天放狞笑一声,道:“重山秃驴,等我找到那个人,再跟你算帐!”

  他双拐一动,已飘出两三丈外,忽然停住,回头又道:“秃驴记着,你给我乖乖地站在原地,不许移动,等我回头来发落他迅即穿出庵后,竟然不登石楼搜查,也不在庵內各处耽误时间。

  庵后不远有一座吕祖祠,一个小道童正在东张西望,见了沙天放,看清楚他的怪样子,骇得撒腿就跑。

  这小道童才跑出五步“咚”的一声撞在一柱子上,撞得头脑发昏。

  他拨腿又跑,五步左右“咚”的一声再碰上一柱子。

  “这就怪了,此地几时植了这许多柱子?”小道童一面摸着肿起的前额,一面瞧看。

  这一看清楚,不觉傻了眼,原来他碰的柱子,却是那⽩发老人的漆黑拐杖。

  他发愣之际,沙天放一拐扫去,把他扫翻地上,疼得大声地“哎哟”直叫。

  沙天放又打他一拐,冷冷道:“闭嘴,再叫就打杀了你!”

  小道童连忙闭嘴,不敢哼出声音,事实上他疼得庇滚尿流,真想放声大哭。

  沙天放道:“你找什么?”

  小道童颤着声音,应道:“我…我找一个人…”

  沙天放道:“这个人可是如此这般模样的?”他把杜心求的⾐服相貌形容了一下。

  小道童讶道:“是啊!正是他!他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沙天放道:“我知道,站起来,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当先向祠边飘去,不远就是万丈⾼崖,小道童可真担心他飘过了头,摔落崖下。

  沙天放来到崖边,好像还不停止。

  小道童大叫道:“使不得,快回来!”

  沙天放回头道:“什么使不得?”

  小道童道:“别再往前跑,仔细掉下去!”

  沙天放怒斥道:“你心肠太软了,刚才我打了你两拐,你应该希望我掉下崖摔成⾁酱才对,哼!没骨气的东西!”

  小道童怔了~下才驳道:“我听师⽗常说.出家人要慈悲为怀,心中不可有噴怒仇恨。

  心肠好难道错了?好,那我就不叫你停步,你出去呀!”

  沙天放一听这家伙实在太小了,全不懂事,跟他多说无益.便不理他,⾝子向前一探,大半截倾出了崖外,看起来万分惊险。

  那座悬崖可以远眺到大海的尽头.下临百丈,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站得太靠近边,更别说学他的样子,大半⾝子倾出崖外了。

  小道童看得倒菗一口冷气,双手掩面,不敢再看。

  沙天放俯首下望,大约是两丈底下有一方突出来的岩石,面积大约有丈许方圆。

  这么⾼的距离,常人掉了下去,定必跌个半死,就算是⾝有武功之人,在这等奇险所在,也不敢往下跳无疑。小道童本不敢看,又忍不住往下看,眼光从指中透出,见他要往下跳.不噤惊得尖叫一声。

  沙天放回转头,皱眉瞪他一眼,道:“你鬼叫什么?”

  小道童吃吃道:“哎!哎呀!不…不能往下跳…”

  沙天放仰天大笑一声,⾝子~侧,便掉出崖外,失去了踪迹。

  小道童全⾝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歇了片刻,他稍稍冷静了一点,想起须得赶快把这事向师⽗禀报,正要转⾝,眼中忽见人影,定眼看时,那个古怪凶恶的⽩发老人又出现在崖边。

  他眼睛,惊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沙天放没理睬他,仰头望天,満腔疑惑无法消除。“奇怪,那杜心求居然没在崖下石洞內!”他想。

  这等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杜心求已经跳落百丈悬崖之下,了却残生。二是他得遇⾼人,指点他遁逃之术,淆了沙天放的种种侦测法门。

  他的目光转向小道童面上,第二个想法立刻烟消云散。

  “这个小家伙稚气未除,士头上脑,绝对不是⾼人的童子。

  至于那韬光庵內,重山和尚乃是庸俗之流,不值一提。杜心求必定跳崖自尽,甚至可能是失⾜坠下的!哈哈…这厮到底没逃出我掌心。可是我为何心中仍然有点忐忑不安呢?”

  好像大不忍心而失去了昔年杀人的乐趣?这是什么缘故?”

  念头转过,他飘飘迅移,一会儿就回到韬光庵,只见老僧重山还愣骇骇地站在佛堂门口。

  沙天放皱皱眉头,烦厌地移开目光,一径离开了这座古庵。

  他不是烦厌老僧重山,而是对自己的不想杀人的想法不満,例如对老僧重山就不想加害。

  杜心求全⾝直冒冷汗,他吊在一细如蚕丝般的细绳上,脚下是百丈深的渊壑。

  強劲的山风吹得他⾝子直晃。这条维系着他生命的线索随时都会绷断,何况他仅仅是捏着细丝丝⾝,十指拼命‮劲使‬也好像捏不住,⾝躯缓慢地向下滑。

  他头上是突出的岩石,刚才沙天放曾经纵落石上,查看崖边的石洞,却没有察觉沙土中有一条细丝通出岩外,吊着他的猎物。

  “千万别出冷汗!”杜心求惊想。指尖出汗的话,就更加捏不住这细丝了。

  他本想立刻攀上去,不管沙天放已经走了没有,先脫了坠跌之险再说,然而他不敢松手往上攀登,因为他⾝子的确缓慢地向下滑去,如果松了一只手,只怕无法稳得住⾝形了。

  “也许那位老道人会及时来扯我上去。这条细丝居然未断,可见得必是一件宝物。”壮心求一面想,一面极力不看脚底下。

  吕仙祠內,一个老道人盘膝打坐。

  小道童已进来报告沙天放走了的消息。老道人没有睁眼,也没有起⾝。

  “祖师爷,吊在三昧神丝上的那个施主,还没有上来。我已经叫了几声啦!”

  老道人动也不动,前微微起伏,可以证明他并没有坐关,只是有意不加理会而已。

  “祖师爷,”小道童又说“您不去把那施主扯起来么?”

  老道人过了一阵,才开腔道:“那人是东厂⾼手。”

  他还没有睁眼,小道童问道:“东厂便怎样?那些人没惹过我们呀!”

  老道人道:“虽然他们没惹我,我又是出家之人,不理世事,可是我也知道东厂作恶多端,残害忠良,鱼⾁百姓,人人孽重如山!”

  小道童恍然道:“那就别理他,由得他去。”

  他说完了,忽又讶道:“可是祖师⽗你为什么刚才帮助他呢?索让那老恶人收拾了他,不更好么?””

  老道人睁开眼睛,‮头摇‬道:“那也不可以,杜心求既然有眼力,竟向我求救,这是缘份,我不能不指点他~条生路。”

  他的意思很明显,指点过生路之后,和杜心求的缘份便结束了。至于这个东厂⾼手以后能不能脫险,那得看他的造化,老道人决不理会了。

  小道童却弄不懂这种表面矛盾的理论,在他看来,天下的事不是正就是反。要就救人,要就不救,哪有救了一半就不管的?他唠唠叨叨地追问下去,老道人双目一瞑,悄无声息。

  小道童知道这位老祖师不会再开腔了,再问一百次也是枉然,便走出洞外。

  他迅即奔了回来,慌慌张张地道:“祖师⽗,不好啦!”

  老道人“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小道人道:“那个东厂的家伙没有上来。”

  老道童道:“这便如何?他不一定要上来呀!”

  小道童道:“三昧神丝已经不绷紧了,洞內也没有人影。”

  老道人轻轻“啊”了一声,霜眉微颤,眼中出悲悯的光芒。

  小道童问道:“祖师爷,那个施主到底怎样了?有没有掉下去?或者是爬上来跑了?”

  他原本认为杜心求已坠崖,现在又还叩问老道人,可见得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愿意相信,希望祖师爷推翻他的看法。

  老道人不置可否地摇‮头摇‬,道:“他的生死,自有天数。本门的三昧神线妙用无穷,有缘者得渡,无缘者自灭。”

  小道童怔了一会,突然泛起微笑,不再开口。

  他眼中闪出微悟的灵光,老道人欣慰地颔首,然后瞑目⼊定,把这件世俗之事抛诸脑后。

  镇北镖局门前车马纷沓,还有许多壮健的汉子出⼊,一片热闹。

  这家‮国全‬最大的镖局,每天向来是这么喧嚣热闹,出⼊的人来自‮国全‬各地.真是形形⾊⾊,多得数也数不清。

  ~个英俊的青年,⾝穿淡青缎直缀,头戴方巾,-派斯文儒雅。

  他从车马和人堆中挤到镖局大门,毫不迟疑。一直走了⼊去。

  来到大堂,一个壮汉拦住了他,讶道:“先生要找谁呀?”

  他们这个地方,罕得有读书人登门,是以大堂中许多人都投以惊诧的目光。

  那年青文士道:“贵局局主陆廷珍兄约我来晤,他在不在?”那壮汉道:“局主在后面,我给您通报一声…”

  他走了两步,才记起忘了询问姓名,停脚回头一看,那年轻文士已背着双手,瞧着壁间一副对联。

  壮汉耸耸肩,心想:“既然是局主约他的,进去报告~声,他自然知道,何须再去问他?”于是启步便走,穿过二门,里面花厅传出来局主的声音。

  他搔了搔头,心想:“怪呀!我一路⼊来,碰见几个人都奇怪地瞧我,不知是何缘故?

  这个疑问等~会再想吧!”他跨⼊院子內,大声道:“禀告局主,外面有一位年轻读书人来访,说是和局主约好的。”

  壮汉的话才说完,背后传来“噗呼”笑声。他回头一望,敢清正是那俊美的文士。

  他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个家伙一直跟自己进来。别人以为是他带路,所以都不拦阻.怪不得他们都露出奇怪的目光了。

  花厅內正在谈话的两人一~是局主陆延珍,一是副总镖头倪贤。

  他们已齐齐站起,都惊诧地瞧着院中的人,壮汉怒上道:“喂!你这人怎的便跟来厂?

  真是岂有此理!”年轻文士歉然道:“对不起,外面人杂,我不想耽得太久。

  您老歌别生气,陆局主出来啦!”

  壮汉哪有不生气之理?可是一听局主出来,不得不先回头看看。

  只见陆延珍満面堆笑,抱着拳亲自出

  壮汉只好忍住这口气,往后退开。

  陆廷珍一直走到年轻文士面前,声调中有惊有喜,道:“啊呀!这是什么风,把您老兄吹到敞局来了!”

  那壮汉一听而知这口气出了成了,只好躬⾝行了一礼,径自离去。

  年轻文士道:“今⽇又惊扰局主,在下深感不安。”

  院落中已没有别人,陆廷珍回瞧一眼.哈哈一笑,道:“公孙兄说哪里话来!您肯光临,陆某人真是请也请不到啊!”他们一同走⼊花厅內。倪贤也过来跟公孙元波见过礼,随即告罪辞去。

  他深知公孙元波乃是东厂全力追缉之人,这一出现,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管掩饰得多巧妙,也必定带来风风雨雨,所以他得赶快部署一下,以免粹生祸变,措手不及。

  公孙元波意态悠闲,而且没有急急说出来意。

  陆廷珍马上就感到这个青年更为难测,他好像有某种特别的气质,是从来没有的。

  “公孙兄,最近京师发生不少变化,您是不是为了这一点,特地来找我?”

  公孙元波估计陆廷珍一定会先开口,而且他一定猜测自己来意。果然不出所料,这位以才智武功都称绝一时的人物,竟然这样询问了。

  他噤不住有点沾沾自喜,能够猜得透陆廷珍的心意,的确很不简单。若论心机智谋,纵是名气大如三宝天王方股公,大概也和陆廷珍差不多而已。

  “是的,陆局主。”他徐徐回答“京师这一阵子已经大有变化,但在下所知有限。您是知道的,我不便公然露面打探,故此特地前来拜见。”

  陆廷珍沉昑一下,才道:“陆某自当将所知一切奉告。但公孙兄竟敢公开登门过访,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东厂方面⾼手全部倾巢而出的消息,对不对?”

  公孙元波道:“对,这一点在下晓得了,才敢造访的。”

  陆廷珍道:“公孙兄如果想知道这些人为何倾巢而出,连方胜公也出了门之故,陆某却恐怕无法应命了。”

  公孙元波‮头摇‬道:“不,这一点在下已经知道啦!”

  陆廷珍听得一怔,道:“公孙兄居然晓得么?那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了。陆某费尽手段心机,也探听不出这个秘密呢!”

  公孙元波心中有数,东厂这个秘密,本来就不是探听出来的,想不到无意中把陆廷珍唬得发愣。

  “陆局主,方胜公率了东厂全部⾼手倾巢远出,为的是对付一个人。”

  陆廷珍问道:“哦?那是什么人物?”

  公孙元波道:“是一位隐居多年的琊教⾼手,姓沙名天放。”陆廷珍深知武林史实,那沙天放在数十年前乃是宇內前数名的人物,复又杀人无数,他自然听过。

  “吓?是沙天放!这个老魔头竟未死么?”

  “他没有死,在下曾见过他。”公孙元波说“此老双⾜已废,但武功比从前有增无减。”

  陆廷珍迅即道:“如果沙天放武功不减昔年,则三宝天王方胜公这一趟出征,八成要脎羽而归,动辄还有杀⾝之祸…”

  “对,方胜公可遇上克星啦!除非他把靠山‘幻天君’搬出来。”

  陆廷珍现在知道公孙元波的气质为何与从前不同了。敢情他得通⾼人,获得了奇遇。

  要知幻天君、沙天放这些人,数十年来武林中早已罕得有人知道。

  公孙元波不但如数家珍,还亲自见过沙天放,可见他本⾝必有奇遇,才有机会见到这等人物。因此,他在奇遇中,武功必有精进,故而气质大有变化。甚至可以看得出来,他好像已不大把东厂放在眼中了。

  “公孙兄,孤溪庙的幻天君,数十年前称为天下第一⾼手,你敢情也见过了他?”

  “那倒没有,”公孙元波道“幻天君尚在人间,却是我知道的。方胜公是幻天君的弟子,他奉幻灭君之命,无⽇不注意沙天放的下落。沙天放最近复⼊江湖,他的踪迹很快就会被方胜公查获,因此方胜公这趟亲自出马,毫不希奇!”

  陆廷珍听到这里,心中于信万信。除却沙天放这种一流超级角⾊,谁能使方胜公全力以赴?“这样说来,方胜公一定会把幻天君请出来啦!因为幻天君和沙天放本来就是仇人…”

  公孙元波还未说话,那倪贤突然在院中出现,大声道:“局主,小汪着人捎信求见。”

  陆廷珍正在谈到紧张处,虽知小汪乃是潜伏东厂中的密探,但他⾝份不⾼,谅也不会有什么重大消息,便摆摆手,说道:“叫来人等一下!”

  倪贤唯唯应了,转⾝出去。

  “公孙兄,幻天君若是出山,势必与沙天放作殊死之战。这一场拼斗定必精彩绝伦,正是百年罕遇的好机会,咱们万万不可错过。”

  公孙元波道“‘在下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陆局主能不能查出方胜公的去向下落?”

  陆廷珍大为‮奋兴‬,他平生很少有这样‮奋兴‬过,霍然站起⾝。

  道:“陆某知道,咱们立刻赶去。”

  公孙元波道:“在下还要拜见庞公度先生,一来叩谢大恩,二来想念得紧,渴一晤。”

  陆廷珍道:“他目前不在京师…”

  那⾼冠峨眼相貌奇古的庞公度,鲜明的影像出现在他心中,使他感到一阵绞痛。

  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到这种心的绞痛。他本以为以他的格智慧以及人生经验,已锻炼成一副铁石心肠,永远不会动,也不会悲悯。

  谁知事实不然,他还是像常人一样,有着关心的人。这些人遭到不幸时,他的悲痛,和别人没有两样。

  “可怜的庞公度,他虽然有绝世的智慧,却敌不过命运。”陆廷珍黯然地想“他曾经帮助我建立了这一‮国全‬最大的镖局,因而容纳了千万个悲惨遭遇的兄弟妹妹,可是他自己仍然挣不脫这个噩运。”

  公孙元波惊讶地观察这位当代名人的表情。庞公度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想法却令人难以置信,以庞公度的智慧,加上镇北镖局的势力,除了天灾之外,人祸万万到不了他头上的。

  “恕我多言放肆,庞先生现下在哪里?”

  陆廷珍深深昅了一口气,收提心神,把波的情绪庒抑住:“他正在从事一件危险的任务。但与武功无关,所以你或我都无法揷手相助。”

  他已完全恢复冷静,又道:“咱们先行出发,我会设法通知他,好让他赶来.合力应付沙天放和三宝天王方胜公这件事。”

  公孙元波道:“这样也好、俞翠莲姑娘呢?我也想见见她。”陆延珍很快就说道:“她虽然不住在此地,但巧得很,她马上就要到达啦!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公孙元波欣然道:“那好极了,我这趟离开京师之后,恐怕在三五年內不会再来。她对我很好?我须得向她告别,然后才安心”

  他说的是不是实情,陆延珍认为没有究的必要。可是有~点很重要,那就是他已表示说,他以后将不再和俞翠莲见面。

  陆延珍实在很担心公孙元波割舍不了这个绝世美女,现在可放心啦!

  只听公孙元波又道:“陆局主,我有一个坏消息,不能不顺便奉告。”

  “不知是什么坏消息?幸亏这种经验已太多了,我不至于会震惊害怕。”陆廷珍想“唉!这公孙元波的确有神鬼莫测的玄机。这回又将说些什么惊人之事?”

  “公孙兄请说,消息是好是坏都不要紧。”

  公孙元波道:“燕云十八铁骑已经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陆局主可知道此事?”

  陆廷珍⾝子一震,感到这个消息实是难以置信。但公孙元波的话,用不着怀疑,必定于真万确,有凭有据。

  “公孙兄,他们怎样死的?”

  公孙元波摇‮头摇‬,道:“详情不便奉告。总而言之,陆局主不必打算报仇,也不必防范后患。”

  陆廷珍没有法子问下去,苦笑一下道:“好吧,不过公孙兄想必也知道,屠双胜他们这十八个人,⾝手实在不弱。放眼天下,能够歼灭他们无一漏网的人物,我陆某人还真猜想不出呢!”

  公孙元波点头同意,由于陆廷珍暗示不再追问,他觉得比较好过些。

  在朝廷方面,东宮太子的地位又恢复稳固。万贵妃以及那些太监们已无能为力。

  公孙元渡所参加的集团的任务,已经告一结束。但东厂方面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所以这一场斗争还在继续进行中。

  这个年轻英俊的侠士舒服地靠向椅背,面上透露出松弛的安心的神⾊。他想道:“现在万贵妃那边的庒力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东厂这批人马。虽然目前今非昔比,已经不怕他们,但他们手段毒,别人可能遭殃,最好有一个彻底解决的方法。可惜庞公度没见着,不然的话,他们必定可以设计出可行之法。还有那无情仙子冷于秋,听说她已经从东厂的泥沼中自拔,已离开这个残毒可怕的集团。只不知她现下正在什么地方邀游。我猜想她必定前往名山胜迹,晤!我有空也要找她。”

  厅侧的边门传来细碎的步声,陆廷珍起⾝望着刚走进来正在发愣的俞翠莲。她那丽醉人的面靥上,流露出惊喜集的人表情,可惜她的美眸只凝注在年轻的公孙元波那边。

  陆廷珍心中叹口气,转⾝行出花厅。

  他记起那潜伏在东厂的小汪还等着向他报告消息。可是他心得很。为什么呢?庞公度?俞翠莲?这位当代杰出的人物突然微微一震:“天啊!除了庞公度之外,还有一个人能使我刻骨铭心,俞翠莲,这个美丽的名字,美丽的人,竟然已进⼊了我的心中。这也是平生第一次发生的事。”

  俞翠莲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在陆廷珍心中有如此重大的份量和意义。

  她的眼睛和公孙元波的目光相接,如磁昅铁,心醉神驰,一时忘了自己⾝在何处。

  “久违了,公孙大侠。”她说,心中却暗暗道:“只不知你可曾想念过我没有?”

  公孙元波微笑起⾝相,道:“是的,翠莲,好久没见啦!”他一阵目眩,因为这个少女光四,美得教人睁不开眼睛。

  “天下间永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和她一样美丽的人了。”他想.“但她却有着难言之隐,不能和常人一般往婚嫁。何况,那一天冷于秋来搜镇北镖局时,她和陆廷珍探卧上,虽说是为了掩人耳目,但陆廷珍肯不动她么?”

  俞翠莲珊珊走到他面前,含笑盈盈,道:“我很⾼兴又见到你,这些⽇子以来,可怕的事太多了,只有见到你,是一件大喜事。”

  公孙元波心中一动,他因为想起了陆廷珍和她的关系,所以心情比较冷静些,得以想到别的事情。

  她在镇北镖局护翼之下,有什么可怕之事发生?莫非和庞公度有关了“翠莲,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俞翠莲苦笑一下道:“没有什么,过去的让它过去吧!”

  公孙元波毫不放松,紧钉着问道:“是不是和庞二先生有关了”

  俞翠莲吃了一惊,怔怔地望着他,想从他面上,看看他知道了多少。

  公孙元波坦⽩地道:“我只知道他发生了事情,但內情如何毫无所悉。希望你能告诉我。”

  俞翠莲又是一惊,忙道:”不,不,我不能告诉你…”“那么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啦?”公孙元波的面⾊马上变了。

  “庞公度是什么人物?居然也会出事,除了天灾之外,谁能动得他⾝上一汗⽑?哎呀!这想法不对,眼前就有一个人,可以使庞公度无所用其智。”

  他目光四下一扫,雅致的花厅內,只有他和美不可方物的俞翠莲。

  “那个人呢?是不是伯我当面给他难堪?如果我问出是这个人所为.当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哪怕他有千百个理由,也是不行!”

  “陆廷珍呢?”

  俞翠莲听出他口气中有点不妥,讶道:“局主刚出去了。”

  公孙元波富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道:“他匆匆避开了,一定有某种特殊理由。”

  “那我就不知道了。元波,你这一向可好?我听义⽗说.你好像忽然从人间消失,没有人知道你的踪迹。你到底躲在哪里?”

  她关心之情溢于辞⾊,而尤其是在她这么明的面庞上,流露出关切挂怀的表情,更是动人。

  公孙元波噤不住暂时撇开了陆廷珍之事,把全副心意集中在她⾝上。

  他同时也噤不住想起了别的女孩子,但是毫无疑问的,这俞翠莲比任何一个都美丽几倍。她好像不是凡间尘世的人,因为在这世上,从来没有漂亮得像她这样子的女孩子。

  “我幸获奇遇,在一个地方隐迹炼功,所以江湖上无人得知我的下落。”他面⾊温柔,声音亲切。面对着这样一个绝世佳人,谁能不心醉神移?谁能不情怀火热?“你呢!近来可好?”

  俞翠莲微微而笑,道:“还好,但⽇子很难过,好像现在的⽇子比以前的长得多了,老是等不到天黑。”

  公孙元波懂得她的意思,她感到寂寞,才会觉得⽇子漫长。

  这个话题最好别接下去,否则就很难收场了,于是他佯作不知,问道:“陆廷珍为何回避出去?”

  俞翠莲一怔,道:“我…我知道…”

  那陆廷珍晓得她和公孙元波的情感不浅,所以回避之举十分合理,但公孙元波怎会不明⽩呢?他何以还要追问?公孙元波道:“哼!他预料我一定会问起庞先生之事,所以赶快躲开,对不对?”

  俞翠莲讶道:“他为什么要躲开?”

  公孙元波道:“你真不懂抑是假不懂?想那庞二先生是何等人物!才智绝世,天下无与伦比。他居然会出了事,嘿嘿!我看除了陆廷珍之外,谁也加害不了庞先生。陆廷珍怕我质问他,所以赶快溜走!”

  俞翠莲不觉吃吃笑起来,道:“不,不,你猜错了,我义⽗的事情,与陆局主毫不相⼲。”她那对澄澈美丽的眸子瞅住公孙元波,透出了无限情意。

  她老早知道这个英俊的男儿是个重义气的人物,但他对庞二先生如此关怀挚情,仍然使她十分感动。

  “我义⽗实是遭到天灾,以至失去了生趣。唉!虽然陆局主神通广大,加上我义⽗智慧盖世,也抵挡不住上天注定的灾劫。”

  公孙元波敢用任何事物打赌,这个女郞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单单是她的神⾊声调,⾜以得到证明了。何况庞二先生是她义⽗,她只有偏袒庞公度,决不会偏袒别人的。既然她也指证是天灾,这就没有办法了。

  他还有一个问题耿耿于怀,正好趁这机会,弄个⽔落石出。

  “翠莲,你真的不能离开镇北镖局这个集团了?”

  俞翠莲面⾊立即变得很幽怨悲哀,道:“是的,我不能离开。”公孙元波叹了一口气,道:“那么别的话我就不必说了。我走了之后,你再好好保重,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相逢聚。”

  “假如命翠莲的答覆是‘可以离开’,”他想“我不知道自己要向她说什么?向她求婚么?”

  俞翠莲眼圈一红,低下滚首。

  “公孙元波啊!”她在心中叫唤他的名字,含着无限悲切凄凉的情绪“你这一辈子永远不会明⽩的。我何幸能遇见你,并且获得你垂青,,然而…唉!他生未卜此生休。来世缘会,渺茫无凭。今生今世,却永远不能承左右!”

  她的眼泪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芳心尽碎,柔肠寸断,但她的悲哀,竟不敢让他知道。

  厅外的院落传来陆廷珍的声音,造:“公孙兄,咱们可以动⾝啦!”

  公孙元波应了一声,心中十分后悔,因为他没有把握机会把俞翠莲拥在怀中。

  “她也许会改变主意,如果我将她抱在怀中的话。”他怅然地想“可是机会瞬息即逝,陆廷珍已经现⾝,这位名震当代的大镖客,正是我和俞翠莲间的阻碍,现在机会已经失去啦!”

  他喃喃道:“翠莲,你多多珍重,告辞了!”

  俞翠莲敛如相送,头仍然抬不起来。

  公孙元波决心一下,便大步步出厅。只见陆廷珍一袭长衫.配上清秀的面孔,显得文质彬彬,真是好一表人才。

  他心折地道:“陆局主,走吧!”

  陆廷珍当先行了出去,公孙元波随后跟着,望着他潇洒的背影,不噤想道:“我在情场上败在他手底,实在没有什么遗憾。

  他的确是个非凡的人物…——”

  镖局外已备好两匹‮口牲‬,都是雄健神骏的快马,万中选一的上驷。

  公孙元波赞了一声“好马”认蹬跨上金鞍。陆廷珍轻轻一挥鞭,当先驰去。

  两骑出了城外官道,速度加快,到后来简直纵马如飞,拼命赶路。

  公孙元波心中疑道:“这两头‮口牲‬虽是神骏万分,但似这等样子赶路法,再三百里下来,非累垮不可。陆廷珍就算不珍惜这两头良驹,也用不着这样拼命赶路呀!”他果然没有猜错,三百里不到,坐骑已经疲态尽露。这时恰好来到~处小小乡镇,陆廷珍勒住坐骑。

  公孙元波摇‮头摇‬,心想:“这等小地方,如何找得到替换马匹?”

  念头还未转完,只见道旁一间屋子內,两个人各牵一马出来,鞍器俱全。他们迅快走过来,向陆廷珍躬⾝行礼。

  陆廷珍飘⾝落地,公孙元波不待他招呼,也赶快甩镫下来。

  那两个牵马之人都不作声。陆廷珍亦不询问任何问题,径自接过缰绳,翻⾝上了马背。

  公孙元波看过这情形,一面如法炮制,一面想道:“镇北镖局这个集团真是神秘莫测。

  这两个付马匹之人,大概也认不出陆廷珍就是他们的头儿呢!事情一定要这样安排,才不致怈露消息。陆廷珍⾝为‮国全‬最大的镇北镖局的领袖,别说在此行另有要事不能怈露,就算是平时出京,也会引起天下镖行注意,猜测他为了何事离京他去。”

  他们继续上路,加急飞驰。

  这两人都是⾝负绝世武功之士,体力比常人強胜百倍,本不须休息。但陆廷珍却安排得很好,每次进食或换马之时都可以小憩,时间不多不少,恰好使他们⾜以恢复体力。

  晚上他们也有睡眠的时间,虽然很短,对他们来说,却已⾜够消除疲劳了。

  一路南下,由于速度极快,所以天气由寒而暖的感觉十分明显。

  江南的景⾊情调,和北方大不相同。但这两人好像都没有欣赏景物的心情,辜负了大好风光。

  陆廷珍忽然在一条河边的树荫下勒住了坐骑,等公孙元波也停在他⾝边,才道:“元波兄,咱们改由⽔路前往。”

  公孙元波道:“好,在下没有意见。”

  陆廷珍道:“咱们几天工夫就赶了数千里路,比起先走一步的三宝天王方胜公,慢不了多少时间…”

  公孙元波道:“咱们最好别赶得太急。他们找寻沙天放,也要一点时间。”

  “是的,我已经把这些时间计算在內。他们就算知道沙天放的下落,也不至于马上就去找他,总得查一查他的情况才会出手的。”

  公孙元波道:“他们可能还要等候幻灭君,才敢出手。沙天放既敢复现踪迹,三宝天王方胜公不知他的深浅,焉敢鲁莽动手?”

  他停歇一下,又道:“如果他们是在附近不远,则咱们改由⽔路最是隐秘妥当,飞骑前往太惹人注目了!”

  陆廷珍道:“我正是此意。咱们由此改乘快艇前往杭州,刚好在船上过‮夜一‬。咱们到达时,必须体力处于巅峰之时才行。”

  他笑一笑,又道:“东厂方面能人不少,咱们的行踪未必能隐蔵得住。”

  公孙元波道:“这话甚是,船呢?”

  陆廷珍道:“船只的事不必担心,但有一件事我却再不能隐瞒你了!”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这个人不是泛泛之士,既然有话要说,而又隐瞒了好久,必是十分惊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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