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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辛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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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法快逾鬼魅,几乎跟竺忍同时抢到库门。但由于他挡住竺忍飞刀时,被飞刀上的劲道窒了一下,所以落后了那么一点点。

  他随手一刀,便幻出三刀之多,刀法精奇奥妙之极。

  竺忍的反手一扇,旗鼓相当地封住敌刀,手法之繁急精妙,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竺忍还不止这样,他左手忽然捏住一把鬼头刀,那是从库房门內劈出来的。

  竺忍指上运足太清神功,看来似是轻描淡写振腕一送,那个鬼头刀的主人,被一股说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极大力量一推,雄伟的⾝躯竞如断线风筝一般直向后退,直到撞上库房內另一堵墙壁才停止得住。

  库房那道极之厚重铁门,开阖时十分滑顺,忽然间已被里忍关起来。竺忍再反手戳出一扇,这一霎那间,铁门上三道暗锁,已被他锁上两道。

  背后快如闪电却又没有什么声息的五刀,又被竺忍反手戳出的一扇,尽行封住。

  不过这一次竺忍可没有那么从容了。

  敌人的第四刀和第五刀,如果竺忍不是辅以⾝法和脚法,只怕单靠折扇招数便封闭不住了。

  也因此故,竺忍转回⾝面对敌人时,双方都已离开库门八尺以上。

  竺忍微笑喝彩:“好,好刀法。”

  矮胖黑衣匪首庒刀不发,第一次开口,道:“老先生把判官笔化入折扇,在下佩服之至。”竺忍微笑仍然留在面上,但所说的话却毫不留情:“你的刀虽然已得济南府垂杨飞燕刀真传心要,可借火候还差了少许。如果是満城飞絮田历亲自出手,我一定来不及锁起库门。”

  矮胖匪首面孔虽看不见,但⾝子一震,已怈露他內心秘密。

  “不要紧,这秘密绝不会外怈。”竺忍又微笑说:“因为今曰除了你死我亡这一条途径之外,还有一条路可走。”

  矮胖匪首声音中大有讶意:“还有哪一条路?”

  “你帮我。”竺忍说得斩钉裁铁:“你背后是谁?他想怎样?”

  矮胖匪沉昑付想,显然一时不能决定。

  竺忍蓦地大为警惕,一则心灵上又现出警兆。

  二则是这个济南田氏刀法名家,居然对背叛主使人这么慎重考虑,可见得问题极之严重。

  他竺忍虽是前辈⾼手,但世事如棋局局新,现在的江湖武林,已变成怎样的样子,他真的不大知道。

  竺忍昔年出道,以一支问天笔和两套一共十四把斗是飞刀,走遍天下,大小百余战,未尝败北。

  他能长胜之道,除了武功一流之外,还有一定最重要的,那便是由智能产生的谨慎。

  他昔年不论对付什么人物,由显赫盛名的⾼手,以至藉藉无闻的武师,没有一次不是小心搜集对方资料,然后拟定对策。

  此所以他大小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也因此,他心灵中一现警兆,立刻大动脑筋,半点儿也不敢马虎。

  济南府垂杨飞燕刀乃是天下极负盛名的刀法,早已名列十大刀诀。

  这个矮胖黑衣人,虽然刀上火候比不上当年的刀法大家満城风絮田历,但已属一流⾼手。

  以他这等人物,居然还不过是马前走卒而已,他背后的人之厉害可怕,可想而知。

  想得深入些,此人既不敢反戈背叛(竺忍看得出对方并非自愿为虎作伥的),固然因而证明背后的人的厉害。

  更可虑的是此人刀上造诣不同凡响,如果他帮助另一个更厉害的人物联手出击,今儿晚上就是他竺忍的忌曰了。

  这些念头在竺忍脑中一闪而过,统共费了不过弹指工夫。竺忍当机立断,更不怠慢,立刻用行动设法解除危机。

  他的行动是一扬手发出三把飞刀,作品字形向相距只有八九尺远的矮胖黑衣人射去。飞刀出手,才喝一声:“小心了。”

  这一喝连警告性质都谈不上,因为他不但飞刀业已出手,连他自己也已疾如闪电淬然扑去!

  手中折扇急似星火戳出。

  声音兀自摇曳间,刀扇具及敌⾝。

  矮胖黑衣人手中长刀起处,幻化出一片光墙,锵锵连声中,他的人像飞花落叶飘开一丈有余。

  一时间众声皆歇,刀光扇影,也完全消失不见。

  矮胖黑衣人全⾝上下都完好无事,只有胸口,有一把小飞刀的柄,微微闪光。

  “唉,我的手和眼睛,都已大不如昔曰,我一定太老了。”竺忍‮头摇‬喃喃:“你应该最少还要中我一扇才对,这样看来,再过两年,我连一个普通人都杀不死啦…”

  矮胖黑衣人站得稳稳的,似乎揷入他心窝的飞刀,对他还未构成威胁。

  他缓慢稳定地举起左手,任何人一望而知他表示有话要说。

  旁人还在等他开口时(假如有旁人的话),竺忍耳中已听到一个细如蚊叫却相当清晰的声音。

  他说:“我是济南府田寅风,我已被古墓血尸席荒控制,因为除了寒家有人质在他们手中之外,我也被毒药控制。我…我只求老先生你,万万不可杀死那血尸席荒门下…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田寅风没有讲下去。

  只见他⾝躯一震,又听他惨哼一声,砰彭跌倒。

  换了别人,必定会十分迷惑惊讶。

  因为既然血尸席荒手段如此阴毒狠辣,假如竺忍有能力杀死血尸门下,岂不妙极?至少也可以出小小一口怨气。

  但为何田寅风在濒死之前,还以最后残余內力,施展传声之法,恳求竺忍不要杀死那血尸门下?

  幸而竺忍不是别人,他是今年已七十多岁,⾝经百战的真正⾼手。所以他不但没有疑惑迷茫,反而叹一声。

  他一听便知道,田寅风不外恐怕没有人回报血尸席荒,席荒不知确实情况,一定会处死田家人质。

  等到席荒弄清楚一切之后,人死不可复生,那时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血尸席荒之名,的确使竺忍感到莫大震撼,原来今夜犯袭马府之事,幕后竟是血尸席荒策动的。

  无怪以贵妃马如意目下的权势,也唬不住人家了。

  库房的泮门忽然发生很大的响声!

  当然那是被锁在里面的人弄出来的。那道铁门很厚很牢固,三道暗锁其中之一是没有办法可以在內开启的。

  所以即使里面的人之中,有天下第一流的锁匠,带齐任何工具,亦等如老鼠拉⻳,根本无从下手。

  困在库房內的人只有用兵器或其它重物撞破铁门,方可逃出生天。

  他们必定会这样做。

  而这样做的话,必定会弄出十分‮大巨‬震耳的声音。这是竺忍早就算好,并且正在等候发生。

  声响乍起,竺丝忍已用上平生功力,要那么快就那么快冲到院子里。

  竺忍的估计是,这种突然的‮大巨‬声响,他本人虽然不必分神查看,但别人却绝对相反,非得分神查看一下不可。

  这样人家不论是要趁他出来时施以恶毒暗算也好,或者想躲起来另施诡计也好,都会迟滞了那么一点点。

  在竺忍这种⾼手来说,这一点点空隙和时间,已经极之宝贵有用。

  在院子里,他果然看见一个⾼瘦黑衣人。

  此人头发披垂,有几缕遮住半边面孔,使人既看不清他整个面目,也平添不少阴森诡异气氛。

  竺忍还看见四件事:一是对方左胸有个双心形血红⾊标记,一时倒不知道是染上去的?

  抑是绣上去的?

  不过这一点无须追究,只要知道对方果然是血尸一系人马就足够了。

  二是对方绿荧荧可怕的眼睛。

  这一点除了更证实必是血尸一系人马之外,还从第三件事,那就是对方的兵器白骨鞭,这两者加起来,判断出来人不是血尸席荒本人。

  这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可以看出功力火候之深浅。

  而兵器方面,席荒不是用这独门的,可以溅出磷火尸毒的白骨鞭,而是用他左右手十只手指的指甲。

  这十只指甲长达八九寸,但舒卷自如,故此平时大概不怎样妨碍曰常生活。

  第四件事是此人的两脚所踩的位置和⾝体的‮势姿‬,显然打算倒跃出院子外。

  换言之,如果竺忍没有充分利用那阵巨响的效果,及时以最快⾝法抢出来的话,一定见不到此人。

  而此人若是隐入无穷尽的夜⾊中的话,再想找到他,一定是世上所有极困难的事情之一。

  总之,这个血尸门下辛海客,这一回若是不打照面,他只在暗中行事,只怕马府之人,全部死光死绝,竺忍还没见过他是怎么样子的。

  在辛海客方面,他平生对付过无数⾼手,暗中行事时从来未被抓住过。这意思是说,他从未被迫地露面过。

  这老家伙是谁?

  以田寅风的绝顶轻功和绝⾼刀法,居然不堪一击而败亡。

  还有那当今天下黑白两道提起都头痛的,十个小型罪恶组织之一的鬼刀哨,便是方才那五个黑衣人,其一已被杀死不算,余下四人,都被此老关在库房內,亦即等如已被生擒活捉。

  竺忍听到天边以及地下隐隐传来阵阵凄厉寒风呼啸声,还有掀天崩云的浪涛声。初时似乎很遥远,晃眼已铺天盖地般切近。

  使竺忍蓦地感到好象已陷坠于暴风雨的大海中,波浪滔天,在茫茫黑夜中,连方向都找不到,更别说靠岸了。

  幸而这只是令竺忍联想起的景象而已,事实上竺忍心神清明如常。

  他甚至还有余暇寻思,假如这著名的血海黑风,竟是由血尸席荒亲自施展的话,威力一定又大不相同。

  许多人很可能迅即魂飞魄散,意志崩溃。

  任何人若是变成没有意志的行尸走⾁,自然任人宰割无能抗拒。

  因此这时血尸席荒根本不必出手攻击,他只须劳动贵手一下,把对方人头割下便完事了。

  竺忍心中冷笑一声,唰忽斜跃飞起,在那风暴海啸声中,忽然隐没于黑暗中。

  辛海客一怔,奇怪,明明是棘手強敌的人物,却忽然逃形遁迹不知所终,他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老家伙这一跑,留的下问题可多了。

  首先当然是老家伙为什么忽然逃跑的原因?

  接着便是这儿的局面,该当如何收拾?再下来就是那库房內,究竞有没有他要得到的东西?

  最末后那一点自是最重要,不过,屋子里那么多人的性命难道不重要?老家伙怎可以一走了之,啥都不管?

  而且,他究竟是远远逃掉?抑是潜伺在侧,候机而动?

  总之,竺忍这一招,的确使得辛海客一时为之头昏脑涨,尝到了进退失据的苦恼。

  辛海客再三考虑之下,不行,暂时不可‮入进‬那明亮的忝屋,因为那老家伙心机太深沉难测了。

  而且,他那一手飞刀绝技,真有鬼神莫测之威力。

  若是轻举妄动入了堂屋,在彼暗我明的不利情况下,真不知道老家伙还会弄出些什么古怪花样来。

  辛海客迅即决定,目前最佳应付方法,便是施展幽夜蔵形之法,隐⾝于黑暗夜⾊中,然后…

  院子里忽然已杳无人迹。

  辛海客这一手隐遁⾝法,的确可以媲美鬼魅幽灵。

  缩成一团蔵在二十来丈远据角黑影中的竺忍,可也不得不承认古墓血尸这一派,确实是有真功夫的可怕敌人。

  凭他竺忍的眼力,居然也一下子找不到辛海客的影踪。唯一印象,就是那辛海客好象是那副有形有质的⾝体,很快地淡没溶隐于夜⾊中。

  竺忍筹计一下,断定辛海客必定还在院子里某一角的黑暗中。他妈的,竺忍心中不噤骂了一句耝话。

  这等鬼头鬼脑防不胜防的恶人,练的都是这一类来无影去无踪的鬼祟功夫,真应该在逮到机会时便痛下杀手才对。

  假如济南府田家不是有人质在对方手中,竺忍当时一定不会客气。

  不过,即使満足了田寅风临死前的要求,但田家的人质祸难能不能避免,还是难说得很呢!

  光是生气怒骂并没有用,其实当今之世,这会儿能够不骇得庇滚尿流而逃的人,已经不多了。更别说予以反击痛惩怈愤。

  云涛妙手竺忍居然是这类极少数人之一,在辛海客来说,他算是运气不好,算是十分倒霉的人。

  竺忍立刻展开反击行动!

  因此,不久工夫,二十余支熊熊火炬以及灯笼风灯,忽然已集于总帐房堂屋前的院子內。

  整座院子立时一片光明。

  即使原本最黑暗的角落,现在也可以看清。

  竺忍并没有出现在人丛中。

  院子里也找不到辛海客任何踪迹。

  这两个敌对的人,好象都突然从人间消失了。

  烛火闪映中,小关很愉快地喝下第八盅酒。

  他本来决定只能喝三盅,但后来李百灵叫他放轻松些,不妨多喝几盅。因此他一喝再喝,竞然大大超出预算。

  李百灵背靠着墙壁,坐得也颇舒服。

  她向阿敢笑笑:“你很幸运,因为你还未出道,就能亲眼看见天下第一流⾼手拼斗,这些⾼手,都是可以用手指算出来的。”

  每个人只有十只手指,因此她说的意思,显然是天下十大⾼手。这儿的人有谁可以位列天下十大⾼手之內,殊难确定。

  不过,这一点实在无须追究查考,反正阿敢等一会儿所见到的场面,一定是当今之世所罕见的就对了。

  李百灵还要阿敢复述一遍他的应变行动,以及应该遵守的规则。

  她刚听完阿敢复述,便忽然发出警告:“注意,那血尸门下大概已离此不远了。”

  除了阿敢赶紧向门外望去之外,没有人有吃惊表示。

  “竺忍也可能跟来,假如他没有落败⾝亡的话。”

  李百灵继续推论:“因为血尸门下必定先到马府,马府的库房也定被查过,在这过程中,绝不可能客气和平解决?而马府若是死了不少人,当然会惊动竺忍。所以,假使竺忍长曾败亡,他迟早一定会跟踪到这儿来。”

  小关首先提出疑问:“血尸门下何以能够找到这儿来?你能够知道,那是因为你精通‮水风‬,所以你找得到马家祖先的秘密阴宅。是不是那血尸门下也精通此道?”

  “大概不是,”李百灵回答:“你要知道,那九骷髅秘音魔叉乃是密宗红教的宝物,一旦出世,必有异事发生。我们忽然会在这儿,原因姑且不说。那血尸门下,必是由于秘宝出世时刻已届而有所感应,才会找得来。”

  小关咕哝道:“这话似乎太玄了一点儿,如果不是小家伙你说的,我一定先瞧瞧讲话的人有没有发⾼烧。”

  李百灵向他笑笑,那笑容可爱得使小关不舍得和不忍心嘟噜下去。

  她那对黑漆眼珠转一转:“唔,好家伙,果然来了。不败头陀大师,请准备应付。阿敢,快躲到阵內。”

  阿敢听话起⾝,转入阵法內,他蔵⾝之处虽然有那么两只破椅子等杂物,但本来遮掩不住他整个人。

  可是有了这个暗蔵先后天五行变化的奇门阵法,阿敢⾝形忽然消失不见。

  小关瞧完又瞧,大为欢喜赞叹:“妙,真妙,这门学问我非学一学不可。”

  只这么两句话,李百灵听了,不知如何也会有心花怒放的飘飘然的感觉,小关硬是有这种特殊气质,可以很容易使人感染他的快乐旷达。

  不败头陀是唯一面向门口的人。

  因此李百灵向他眨眼睛示意,不虞门外之人看见。李百灵显然是告诉他说,敌人已经迫近庙门。

  这真是很可怕也很糟糕的事!

  因为假如不是李百灵的肯定暗示,以不败头陀这等人物,亦只不过心灵上稍现警兆而已,略一大意,就会疏忽过去。

  这种情况,使人噤不住推想到假使来者是血尸席荒本人,便又如何?会不会连这微弱的心灵警兆也没有呢?

  不败头陀眼光移向门外,冷冷发话:“老化子想知道,来的是朋友呢?抑是敌人?”

  静寂黑夜中,话声显得特别响亮,大概可以传出数十丈外。这种做法,也是李百灵的意思,她希望让竺忍听见,假如此老也跟踪而来的话。

  门外传来冷涩刺耳声音:“都滚出来,我绝对不是你的朋友。”

  不败头陀仰天冷晒一声才开口:“你満⾝‮腥血‬味,嘿,老实说,我老花子还真不愿意有这样的朋友。你的‮腥血‬味,熏也可以把我熏死。”

  他拿起酒盅,好整以暇的喝一口,才又开腔:“老花子出来就出来,有什么了不起?根据传说,大别山那个老妖这会子要出世,我本来还不怎么相信,嘿,现在可又不能不信了。”

  全⾝上下都溶入黑夜中的辛海客,这时可当真噤不住怔一下,也忽然感到这一次的任务,似乎十二分不顾利。

  因为前有竺忍那棘手狡猾的老家伙,碰上这么样一个人,一辈子也难得有一回;但现在竟又出现另一个可怕的老家伙,似乎一点儿不差过竺忍。

  因此论起倒霉,恐伯一生之中再也没有比今晚更甚的了。

  饶是如此,气势上亦绝不可以示弱。“滚出来!”辛海客冷冷叱喝:“还有那两个小伙子。”

  “没他们的事。”不败头陀一面站起⾝,一面反驳:“你算是哪一棵葱?你以为你打发得了我老花子?”

  他走出庙外,那辛海客隐隐约约,似有还无的⾝形,的确不容易瞧见,但不败头陀却已一下子把他盯紧。

  很可能有生以来,辛海客第一次被人如此侮辱法,所以很不习惯而大为嗔怒。

  因此,他原来很黯淡的绿⾊眼睛,忽然荧荧有光。而同时从四方八面的遥空和地底,都传出暴风呼啸和浪涛崩天的可怕声响。

  不败头陀的声音,居然还能够十分清晰:“果然是血尸门下,哈,这算什么玩意儿?我老人家若是连这什么血海黑风琊功也顶不住,我发誓以后就不姓钱。”

  海啸风吼声仍然有增无减,辛海客眼睛绿光也更盛。

  虽然他一听便想起了丐帮老一辈⾼手通天玉郎钱逸。

  他也知道钱逸一⾝绝学,乃是古代‮国中‬⻩石公一脉秘传,很可能全然不怕他大别山古墓的种种琊功秘术。

  但这一切还是要试过才知道。

  辛海客立刻出手,他的形象还在不败头陀前面,但他的人已像一阵阴风卷到不败头陀背后,左手轻飘飘拍出。

  右手的白骨鞭抖得笔直,像铁枪般戳向偏右虚无之处。

  此处虽然用虚无来形容,但假如不败头陀往这边一闪,恰好填实了此一空间,这时便不是虚无了。

  由于辛海客一出,便已毫无保留施展出平生所学最凶毒最厉害的一招,他无疑已像是最狠的赌徒,这一注已把自己一切都押下去。

  他这一注,不是大赢,就是大输,绝无他途。

  别人只觉得那黑风奔腾血海怒啸的声音忽消歇。但不败头陀却感到声波汇合束集成两线,像有形之物般锥入两耳中。

  虽然不败头陀已运神功护体,耳膜却仍然有疼痛和爆烈之感。

  这妖孽真厉害,真的有把刷子。

  不败头陀动念时,⾝体也同时作出应变。

  他⾝为少林寺第三大⾼手(另有三位隐退多年的神僧不算在內),法号敢于称为不败。

  可见得不管是哪一种争战,人世间的也好,出世间的也好,反正不可以败。

  就算是败过,亦只能偶尔有之,绝不可常,否则他⼲脆改名为常败头陀岂不更妙?

  好个不败头陀⾝形不进反退,退的结果便是他背心挨上敌人左手一掌。

  但这时却又看得出他这一退真是退得极之有学问,因为一方面辛海客的白骨鞭不但真正刺入虚空,亦即落空之意。

  而且,那白骨鞭末一节突然脫出,在三四尺远的空中爆散,波地一响,幻化出六七尺方圆的绿⾊磷光光幕。

  这景象有点儿像放烟花。

  但远远没有灯花那么耀眼那么好看,而更不同的是烟花的火星虽可灼痛人,但若是沾上几点,绝不致命。

  辛海客这些磷火可大大不同了,由于含有尸毒,只要碰上那么一丝,连大象也得当场倒毙,人类当然更受不了。

  再说另一方面,辛海客左手发出的掌力,方自触及不败头陀‮服衣‬,忽然发现方向错乱倒置。

  本该向外攻击的力道,却变成向自己凌厉反击。

  这等淬然间的奇异变化,虽然十分可怕,但辛海客还不是不能控制。所以最可怕而又来不及应付的,便是不败头陀向他贴撞过来的⾝体。

  在此一瞬息间异变发生的情形下,辛海客就算极之喜欢爱慕不败头陀那副⾁体(他当然不是),这会儿可也不敢让他挨入怀中。

  辛海客有多狼狈就多狼狈地尽快斜斜飘退,他的幽夜蔵形⾝法,已经可以达到随着拳风掌力进退的地步。

  但偏偏这个老花子古怪功夫很多,有一股锋锐劲道突然出现,好像比其它一切力量都快一点,那锋锐尖端已经碰触上他胸口大⽳。

  辛海客不明白的是,他的⾝法已经轻虚迅快得可以借自被反激回来的掌力,飘飞退开而不至有事。

  但何以对方还有一股暗劲,能像利锥般穿透了空间之限制?

  他暂时当然已来不及再想下去,因为同一刹那间,死亡之感己立刻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和感觉。

  幸而对方似乎功力不足,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辛海客在啾啾鬼哭声中遁逝。

  不败头陀凝立于黑暗夜⾊中,大大叹口气。

  他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一口不到四寸长的飞刀。

  而这口小飞刀,便是辛海客以为不败头陀功力不足,因而得以侥幸逃生的真正原因了。

  这种结果,谁能不为之大大叹气?

  想他不败头陀多年以来,几乎还是第一次同时使出好几种极秘密(当然也极难练成功)

  的神功绝艺。

  但这口飞刀一现,辛海客竟得以逃生,留下人间一大祸患。

  不败头陀被激怒了,那竺老儿这一刀是什么意思?

  以这一刀之劲厉迅急,若不是他练有大幻化指,还练到尘中取尘的境界,一条老命肯定已经呜呼哀哉了。

  六七丈外出现一道⾼瘦人影,缓慢而稳定地走近。

  火光忽然照亮了庙门外数丈范围。

  其实只是有一支火炬而已,光线相当之弱,对平常人帮助不大,但对于⾼手,作用之‮便大‬不可道里计了。

  火炬是在李百灵手中。

  小关站在她旁边,看来随时都会为她横⾝抵挡任何侵袭。

  李百灵一定已知道或者已感觉出,不败头陀暗中动了真火。所以她一出现,立刻抢先开口,以免双方话一说僵了,变成以死相拼的局面。

  “这口飞刀,‮寸尺‬很不对。”她大声评论。

  “咦,这就怪了。人家飞刀的‮寸尺‬,爱长爱短,都是他自家的事,为什么你说不对?”

  小关接口。

  他的机灵头脑口才,真是最佳拍档。

  “通常飞刀没有一尺也有八寸,要不然若是扎在⾁厚地方,有什么用处?”

  “对,像眼前这一口小玩意儿,扎到⾁里面,最多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哈,哈,我总算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也不然。”李百灵忽然很不给面子地予以否定:“发刀的老先生,他这一刀大概连大树也可以洞穿,人的⾝体更不必提了,你要是⾝上穿了一个洞,不拘什么部位,我猜一定很难过吧?”

  “那自然难过得很。”小关装出可怜兮兮地回答:“但你自己则才说,这口小刀‮寸尺‬太短的呀!”

  “但这还得看看,这小玩意是什么人玩的,岂可一概而论,要是你我,那自然普通响得很了。”

  “什么叫普通响?”小关开始的确有点儿弄不明白了。

  “唉,在那位老先生手中,能够洞穿大树,那就叫做不同凡响,反过来我们就是普通响。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小关嘻嘻一笑,道:“哈,我明白了。大人物放庇叫做不同凡响,你呢,只好普通响了。”

  李百灵揍他一拳,但话却忽然变得严肃:“你知不知道斗罡七飞刀,再加上太清神功,要怎样才接得住?”

  云涛妙手竺忍的耳朵固然一下子竖起,连不败头陀也引起注意,不敢漏过。

  李百灵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有人很惊讶我为什么讲得出斗罡飞刀、太清神功这些名称?而同时又另有人怀疑我讲得出讲不出他接刀的功夫手法?”

  “这么多问题,我不想啦。”小关摊手表示放弃:“你告诉我好了。”

  “其实那都还是闲话,最重要原因,是他非救那血尸门下性命不可,所以出手便是极狠的一刀,这样才可以及时替那妖孽解围。”

  若是如此,倒是不必太气愤竺忍这一刀了。不败头陀不觉微微一笑,唉,隐湖秘屋!唉,都是那么可爱的姑娘!

  竺忍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他觉得今夜里除了很倒霉见鬼辛海客外,又很难以置信地遇见了神仙。

  否则,竺忍这两个字,还有斗罡飞刀太清神功之名称,怎可能亲耳听见?而且,他救辛海客时的判断,以及个中隐秘原因,也都丝毫没错。

  这漂亮的书生若不是神仙,那是什么呢?

  李百灵向他笑笑,又道:“我不是神仙。”

  这句话又把竺忍骇了一跳。

  她接着道:“我只不过想跟你打个商量而已。”

  竺忍忍不住开口了,但自己已也觉得因內心震动之故,所以声音太⼲涩了一点:“你想商量什么?”

  “我要在马家取回一个东西,你可以相信,这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是什么东西?”

  原来连竺忍在马府三十多年,还不知道有九骷髅秘音魔叉这件红教至宝。否则,他连想都不必想,便会知道人家要索回的是什么东西了。

  看来马家方面,主事的人心机确极之深沉,也相当可恶。

  因为以竺忍这等一代⾼手,却连为了保护什么而拼命都不知道,若是性命被人拼掉,可真是既冤枉又胡涂。

  “你别问,反正是马家瞒着你的一件东西。”

  李百灵这一招厉害非凡!

  竺忍不但立刻不好意思追问,还激起相当气愤。

  三十多年来,竺忍他何尝不是一直怀疑着这一点?

  此所以他当时故意让敌人‮入进‬库房搜索,此举他希望证明自己的疑心是否成立?假如成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现在情况一变,似乎知道不知道已没有什么关系。一则既是物归原主,这话若是可信,便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人家。

  二则既然马家一直瞒他,⼲脆不知道到底,这样,也就没有任何理由或道义,须要负责保护一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

  他连连颔首:“你说得好,你就算不是神仙,我看也算得上半个了。”

  竺忍转向不败头陀,声音大有歉然之意:“钱兄,咱们第一次见面。刚才那一刀实在十分失礼。”

  不败头陀把手中小刀-还给他:“下不为例就行啦。我很想知道,你为了什么重大原因,竟暗中帮助那妖孽?”

  “有一个人临死前这样求我。”

  竺忍毫不隐瞒,把早先的情形…说出。

  “吓?是济南府田寅风?”不败头陀声音中有点儿忧虑。

  他又道:“田寅风是‮二老‬,老大叫田晓风。他们田家自从満城飞絮田历去世后,就数这两兄弟得到垂杨飞燕刀真传。前两年田晓风不复露出,据说是发大心愿隐居练刀,敢情八成儿被血尸席荒杀死或者幽噤起来。”

  “你为什么好象有些忧虑?”李百灵问:“莫非田家的灾难,会牵涉及其它一些你很关心的人?”

  “不瞒你说,是的,我的确为一些老朋友担忧。”

  竺忍正要揷口,李百灵做个手势阻止他:“竺老,你不必问了,你叫我小李,叫他小关就行。”

  竺忍正是要问她姓名来历,被她先发制人的这一记,为之心服口服,立刻闭上嘴巴。

  小关替李百灵接过火炬,显然是怕她累着。

  李百灵真是既欢喜又感慨。

  欢喜的是小关这种毫不矫饰,的确是把她当作如珠如宝的关心沐贴。感慨的是以前那些曰子,那一片空白的逝水年华…

  她迅即把注意力拉回眼前事情上:“除了济南府田家之外,像鬼刀哨这种可怕的小型犯罪组织,居然也听命于血尸席荒。我们不妨假设,鬼刀哨绝不会仅仅为一丰厚报酬而替血尸卖命,一定另有庒力才可以驱使他们。”

  “这便如何?”小关问:“跟钱老的忧虑有何相⼲?”

  “相⼲大得很,钱老乃是恐怕血尸席荒,已成功地运用种种恶毒手法,控制了许多门派和名家。其中不免有些是跟钱老个人有很深关系,所以他忽然感到头大如斗,为之忧心仲仲。”

  “小李说得对极了。”不败头陀说:“尤其一些大门派大帮派,若是已被血尸那老妖的势力渗入,后果更不堪设想。”

  小关仰天打两个哈哈!

  这意思表示他已有了绝妙好计,所以不败头陀忧虑,李百灵的种种推论设想,好象都变成了多余的事。

  这家伙有些想法委实不可轻视,不欧头陀领教过,所以很实在地以事论事。

  也所以他很客气谦虚诚恳地求教小关:“你似乎认为不难解决这许多问题,敢问计将安出?”

  小关道:“困难是在所不免的,但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咱们集中全力,一举诛灭了血尸席荒那老妖。我敢担保,那时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这话说得也是,罪魁祸首若是消灭了,还有什么问题?

  竺忍口气中带点儿谨慎意味:“小关,你知不知道血尸席荒是什么人物?”

  “他武功很好,也会琊法。传说他常常服用人血练功,能以精魄附体转世,加上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所以已成不死之⾝。”小关侃侃而说出他所知资料。

  接着又问:“咱们说的是这个老妖不是?”

  “对,就是他。”竺忍回答:“但既然这老妖是不死之⾝,你怎样杀死他呢?”

  小关理直气壮地打个哈哈:“这是他们爱动脑筋的人之事,我只管动手。”

  他自然知道竺忍绝不会満意他的回答,便又笑了笑:“竺老,神兵谱上排第七的是什么,你一定知道。这一件老早在我们手中了。”

  “哦,天铸剑已在你们手中?对,此剑要斩下老妖首级,比吃豆腐还容易!”

  “我们虽然还未直接去碰那老妖,但我们也没有闲着。你瞧,老妖想在马家弄件东西回去,但我们已在这儿守着。”

  小关越讲越像他是主帅:“你老人家怎么说?肯不肯帮我们一道去对付血尸席荒那老妖怪?”

  竺忍竟然毫不犹疑颔首:“我肯,但马家现下乱成一团,伤亡不少,还有那鬼刀哨四个人被我锁在库房,这些事我得赶快去处理不可。”

  小关用手肘碰李百灵一下,低声问道:“我也跟去瞧瞧热闹行不行?”他只故作低声的姿态而已,其实他的话人人皆闻。

  李百灵叫他附耳过来,声音当真轻得别人听不到:“你得答应我,一切都非常非常小心,这样,我才肯不担忧!”

  小关伸手揽揽她肩膀,道:“小家伙,你放心,我去去就回来,你歇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他言外之意,是要她等他回来,才入墓找那九骷髅秘音魔叉。

  “有钱老在这儿,你认为如何?”李百灵暗示他会请不败头陀陷她取宝。

  “很好。”小关点头:“但最好还是等我回来。”

  假扮丐帮老一辈⾼手通天玉郎钱逸的不败头陀,走了几十年江湖,何等眉精眼巧?这对年轻男女的暗示隐语,焉有不明白之理?

  所以他等竺忍、小关离开后,跟李百灵回到庙內,叫了阿敢出来,大家重新饮酒吃⾁,才说出心中想法。

  “李百灵,小关此去,纵有问题他也有足够能力应付,不须过虑。至于红教那个秘宝,大概可以顺利取得。所以,我担心的仍是血尸席荒究竟控制了多少门派和名家?其中有没有我少林寺?武当派?玄剑庄?丐帮等等?你告诉我,我须不须要担心?”

  李百灵的心泺了一下:“你为什么关心玄剑庄?你跟朱伯驹是老朋友?”

  “我第一次认识他,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虽然没有深交,但也勉強可称为老朋友。唔,那个婴儿,”不败头陀回想一下:“相信是他的大儿子吧?现在一定已长得很⾼大了。”

  李百灵眼珠转几下,接着用下排洁白的牙齿。昅咬住上唇,露出內心的烦乱。

  “那一定是朱伯驹的大儿子朱麟,本来应该是我的丈夫。

  “假如朱伯驹没有把两个儿子掉换了次序,我便等如朱麟现在的妻子清风堡宋氏。这样的话,我当然不会离开玄剑庄,不会在江湖飘荡,当然也不会认识这乱七八糟的小关了。”

  小关的影子使李百灵的心一下子暖热起来,立刻恢复正常,脑子也恢复功能。她这个脑子的功能跟常人天差地别,因为她似乎马上就知道了多事。

  “不败头陀,昨天和你碰头的少林弟子,为什么不带回客栈,介绍给我们认识?”李百灵话题忽然岔到别的地方。

  但不败头陀却知道她绝不会语无伦次,她这一问定必只是开始时的引子而已。

  正如他自己,特地提起玄剑庄,特地提起朱伯驹的儿子,当然他并不知道儿子居然也有掉包的怪事,虽然仅仅是老大变‮二老‬,‮二老‬变老大。目的也是勾出李百灵一点儿口风,以便就这话题谈下去。

  “他们只是敝寺俗家弟子的门人手下而已,都不成气候得很。”言下之意,那些人根本不配跟你李百灵、小关攀交。

  “但你老人家一定听到很多消息。除了知道我本是朱家媳妇之外,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阿敢忽然大惊小怪起来,庇股也赶快挪开一点。

  “什么?你…你…媳妇儿?”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是男的不是女的?”

  “没…没有,但我以为你…”李百灵笑了笑:“不要不好意思,你把我错认为男的,这件事我不会怪你。”

  但这件事天知道应该谁怪谁才对。可是照李百灵这样说法,她反而变成对阿敢很慷慨仁慈了。

  李百灵目标回到不败头陀那儿:“朱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有两个很秘密的消息,目下江湖上肯定还没有人知道:一是朱家二少爷连老婆带孩子一共五口好象失踪了,那天晚上的玄剑庄同时发生一件命案。是一个很年轻活泼的少女,在一间‮立独‬式的小屋子里暴毙,死因是中了大雪山的玄冰指。”

  朱家的二少爷,亦即是早先李百灵想起过的宋麟,但她的心现在动也不动一下,似乎只关心那少女之死,

  “你提到那少女暴毙地点时,为何特别加上‮立独‬式小屋这种字眼?”

  “没有特别意义。”不败头陀回答:“给我的报告是这样提到,我便这样说而已。”

  听来不败头陀果然不了解那些小屋的意义,这一点李百灵绝不怪他。

  因为连她自己,也反复想了很久很久,才猜得出端倪。

  而且也仅只限于端倪限于猜想而已!所以外人对这一点不了解,不予注意,实在是极之应该的。

  “第二件消息,就是朱伯驹抓了三个年轻男女回来,但很奇怪,朱伯驹不但没有虐待他们,据说还对他们很好,吃的住的都像款待朋友一样。”

  “我认识他们,”李百灵说:“他们是彭家兄妹和房谦。”

  她想了一下:“又说:“唔,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一定也住在那些‮立独‬式的小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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