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道观护花巫婆施毒爪
两条人影在黑暗中向东北奔去,不久,已奔到离城墙不远的地方。
四下甚是幽僻清静,人家稀落。神指下岚似是早有成算,脚下毫不停滞。最后,忽然在数株⾼树下停步。
他举手遥遥指住前面,一座黑庒庒的房屋,低声道:“凌姑娘可能就在那屋內…”
无名氏忽然感到热血沸腾,便要奔去。神指丁岚连忙拉住他,道:“等一等…”
他接着从囊中取出两枚长如拇指的铁筒,递给无名氏,道:“这是我最近特制的碧烟红雨炮,只要如法掷在硬坚地上,就会炸爆弹上半空,曰间是一团碧绿⾊的浓烟,久久不散。
夜间看不见烟,却有一蓬数丈方圆的红⾊光雨,极是惹眼。你等会若是见到这信号,必须即速驰援于我。又若是你碰上扎手強敌,亦即施放,以便让我晓得,可以菗空下手救人…”
无名氏放人囊中,道:“那座屋子里是什么人?”
神指丁岚道:“我所确知的,就是有玉虚观的⾼手在內。”
无名氏询问似地望着他,丁岚接着道:“玉虚观在武林中声名甚著,目前的掌门是玄水真人。不过那位名列爵榜中的浮尘子比玄水真人声名更⾼不久以前在夫人府中死在凌姑娘手下的道人就是浮尘子…”
无名氏面⾊一变,道:“这样说来,她落在玉虚观的人手中,岂能活命?”
丁岚道:“我从各种线索上推测,这次玉虚观出来的人⾝份甚⾼,大约是观主玄水真人亲自出马。那玄水真人素来以持法谨严见称,谅他不会加害于凌姑娘,再说玉虚观观主也不能做主,此事应是另外一位武林⾼人主持元疑…”
无名氏见他几次都不肯说出那个幕后之人是谁,便不追问,低低道:“我从正面进去,你打后面潜入,如果你业已把她救了出来,能够通知我固然好,不能的话,你就连放两枚碧烟雨炮,作为讯号如何广
丁岚沉昑一下,道:“好吧,不过这回成功以后,你却不可食言毁约。…
无名氏淡淡一笑,道:“我一定与你同去开解那千古谜就是。”
当下两人分头行事,无名氏奔近那座屋字,这才发现是座道观,登时对丁岚的话信了八成。
那座道观之內寂静如死,全无半点灯光。无名氏悄然奔人第二进屋字,左张右望,一时感到元从找起。他想了一想,突然举掌向一扇木门拍去“轰”一声整扇木门倒下。
他这一着叫做“打草惊蛇”反正无从下手,不如弄点声响,使观中之人闻声起来探视。
果然片刻之后,两条人影先后驰到。星月微辉之下,隐约可辨出这两人俱是玄门之士。
他们手中都握住长剑,一下子就发现那扇木门,其中一个仔细验看之后,低低道:“门上留有掌印,必是有人潜入,只不知他此举是什么意思?”
另外那名道人道:“且不去管他,你先赶到秘室去巡视,我去禀告老观主…”
两人分头走开,隐匿在黑暗中的无名氏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喜,暗想对方口中秘室,一定是囚噤凌玉姬的地方元疑。
当下他看定那名道人去路,潜跟上去。走过一座院落,忽地讶然停步,忖道:“这厮既然要赶到秘室去巡视,为何去势不速?再说他们都是普通的人,难道不会想到有人在暗中偷听?”
疑念一生,顿时觉得破绽百出,这名道人故意走得不快,分明是怕有人跟踪他时赶不上他。
无名氏冷冷一笑,转⾝向原路奔去,赶回早先击倒木门之处,已不见早先那名道人影踪。
他躲在黑暗中等了好一阵,忽然又有人走进来。
这人也是个道士装束,长得面阔唇厚,一望而知此人心慈肠直,井非工于心计之士。
无名氏查听四周没有别的异响,陡地跃出来,落在那名道士⾝前。
那道人似是万万想不到潜入本观的人,居然也敢露面,吃了一惊,凝目打量。
无名氏冷冷道:“玄水真人可在此地?你叫什么名字?”
那道人呐呐道:“贫道修心,敝派掌门并未离开玉虚观一步,施主⾼姓大名?深夜驾临,有何见教?”
无名氏本来对玉虚观的人一肚子不満,这番现⾝,正是要重惩这些道人,教他们晓得利害,哪知这修心道人不但相貌忠厚,出口之言更是斯文有礼,登时恶感全消。
不过他也说不出对这道人有什么好感,冷冷应道:“我就是无名氏,特来要人…”
那修心道人双目大睁,呐呐道:“你…你老就是无名氏?贫道久仰英名,想不到今晚得睹丰采…”他随即低声道:“无名施主最好快点离开,若然惊动了别人…”
前文说过,这修心道人感于凌玉姬指点武功,击败了修元道人,是以处处袒护于她。他自然晓得凌玉姬这次被劫,就像是钓鱼之饵,目的就要把无名氏诱来,只要惊动了主持之人,凌玉姬立时便遭惨死。所以他急于把对方劝离此地。
无名氏哪知对方心意,噗然一笑道:“废话少说,我问你人呢?在那一间秘室中?”
修心道人急得说不出话,双目左顾右盼。
无名氏迫近一步,道:“我早知道你绝不肯说,且看你玉虚观绝艺究竟有多么⾼明…”
修心道人急忙后退,无名氏更不迟疑,举步扬掌,迎面拍去。
修元道人连忙横闪两尺,使出擒拿手法,扣拿对方手腕,一面还想开口劝说,哪知无名氏一⾝武功,出神人化,掌势一变,也用出擒拿手法,反而向他腕臂疾抓。
修心道人一看对方手法,神奇绝伦。他浸淫于师门武学已有数十年之久,本门手法,自然精熟已极。然而此刻却感到自己所学的手法之中,没有一招可以解破敌人攻势。
危急之际,他忽然发出左掌迅击,右手五指化拿为扫,这一招变化微妙,五指扫处,已弹开对方掌势。同时左掌的一招,也把敌人迫得横跃数尺。
无名氏跃开之后冷哼一声,道:“这一招好像不是你师门手法?”
修心道人低声道:“不错,是凌姑娘指点的…”
无名氏突然心中一冷,暗自忖道:“她居然肯把家传秘学传授这道人,这种关系自然大不寻常,我去救她,也许会被她嫌我多事…”
此念一生,登时又记起那曰在天龙古寺大门外,被她下令教楚南宮等一千⾼手围攻自己之事,早已情继义绝。
一阵痛苦淹没了他,却听到修心道人低声道:“无名施主你还是快走吧!
无名氏郁郁不语,转⾝便走。但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头道:“我可不是被你劝走的…”
他接着便举步奔出去,修心道人大大怔住,如坠五里雾中,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无名氏纵出这座院落,忽见前面神堂中灯烛辉煌的人影闪动。
他只望了一眼,就腾⾝纵上左边的墙头,神堂中一条人影闪出来,沉声道:“尊驾既敢夜闯本观,何故匆匆就走?”
无名氏在墙头忖思一下,但觉心中一片落寞,连话也不想说。当然他没有半点害怕,只是不想再理凌玉姬的闲事。
他正要纵出去,却听那人又道:“本观老观主已在神堂中恭候大驾,阁下可敢在灯烛之下露面?”
无名氏淡淡道:“我本想走开,但你们如果一定要我留下,那也可以说时,已纵下墙头,大踏步向神堂走去。
那个说话之人,乃是个佩剑道士,面尖颧突,双睛流转不定,一望而知不是善与之辈。
无名氏也没有理他,径自踏人神堂之內,目光一转,只见神堂中灯烛辉煌,却没有人影。无名氏心中不悦,随手向那道士抓去,一下就拿住对方手腕脉门。
那道士并非没有挣扎,只是对方手法神奇迅快,闪之不开,顿时面⾊大变。
无名氏心中虽是不悦,但却没有流露在面上,使人感到莫测⾼深,因而多加几分敬畏。
那道士呐呐道:“老…观主…就在那边墙根…”
无名氏转眼瞧去,只见在那墙根处果然有个青衣道士盘膝坐在地上。由于他刚才只注意神堂中两边的椅子,所以不曾发觉在墙根竟然有人。
他淡淡一晒,五指轻轻一甩,那个道士站不住脚,连退数步,一交跌翻在地上。
无名氏举步走过去,但见那青衣道士面壁而坐,动也不动。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在这神堂中。
无名氏走了七八步,见那青衣道士仍然不言不动,于是停住脚步。
神堂中一片寂静,早先被无名氏摔跌地上的道士已经爬起⾝,悄悄溜出外面。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不久,那青衣道士似是因听不到对方的声息,反而感到迷惑不解,大袖倏然无风自动,袖影中光芒一闪,随即隐没。
无名氏明明见到他袖影中有面小镜子一闪即逝,情知对方乃是藉镜子反映窥测自己的动静,却仍不做声,既不上前,也不走开。
寂静中又过了大半盏茶时分,那青衣道士⾝躯微微一动,镜子光芒再度一闪而没。
无名氏因凌玉姬将武功传授修心道人之事而感到灰心,所以已经回复了他那种冷淡漠然的态度。此刻他根本不把这个青衣道士诡异的行为放在心上,自个儿却耽溺在冥思之中。是以如果对方全无动静的话,他也可以在原地上站上夜一。
那青衣道士突然开口道:“施主⾼姓大名?”他的声音冷酷低沉异常。
无名氏漠然道:“随你的便,你爱把我当做什么人都可以…”
那青衣道士⾝躯微微一震,道:“这样说来,施主就是无名氏了?”
无名氏道:“无名氏就无名氏吧,你是否已把凌玉姬害死?”
青衣道士⾝前又闪动着镜子的光芒,似是暗中细细打量这个名闻天下的⾼手。
他一而打量,一面道:“假如凌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你怎么办?”
无名氏道:“把她的尸体交还给我…”他声音之中,毫无一点感情,因此谁也无法从他话声中猜出他的心意。
青衣道士道:“贫道想不到能够这样和平地结束这宗事…”
他停顿一下,见无名氏仍然没有反应,当下又道:“把她的尸体交给你并无不可,但如果她的亲人来到,教我怎生交代?”
无名氏冷冷道:“我就是她唯一亲人!她是我的妻子…”
那青衣道士突然发出泉鸣似的刺耳笑声,这一阵笑声可没有半点伪装,一听而知这声音乃是听到可笑之事,真心真意地大笑起来。
无名氏剑眉轻轻一耸,旋即平复如常。
青衣道士笑了一阵,道:“你可想知道贫道为何发笑之故?”
无名氏淡淡道:“无所谓…”
青衣道士道:“凌姑娘她分明还是处子之⾝,贫道亲自验过,绝元讹错,试问她怎会有丈夫?”
无名氏第一次面⾊变动,虎目中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举步向那青衣道士走去,一面调气运功,聚集真力。
眨眼间已走到五尺以內,那青衣道士迅快举手向墙上一拍,一面直径只有两寸的小圆镜登时嵌在墙上,问闪生光。
那青衣道士动作好快,双臂齐挥,只见两团青⾊袖影向⾝后的无名氏袭去。衣袖上內力奇重,不亚于用手掌发出的掌力。
无名氏掌扫脚端,封住对方两团袖影,接着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道士头上。
他这一下自是大出对方意料之外,因此那青衣道士被吐个正着。
无名氏一肚子鄙视憎恨之念,所以啐他一口,聊以怈愤,仅是侮辱对方之意。但他一⾝气功何等⾼強,这一口唾沫力量不轻,就像一个小铁球般击在对方脑袋上。只震得那青衣道士头脑一错,几乎昏死过去。
无名氏感到对方衣袖力道倏弱,趁机变化掌势,使出修罗七诀中的“借势”大诀,掌心吐力一推。
只听“呼”的一声,对方特长的衣袖激射回去,击在墙上嵌着的小圆镜上“啪”的一声,镜面完全粉碎,玻璃纷纷掉落。
那青衣道士只昏了一昏,立刻就恢复清醒,急急发招攻敌。他的招数诡奇之极,全是仗着双袖从双肩之上或双胁之下向后面拂击,竟不转过面来瞧着敌人。
这种打法虽然吃亏在不能纵跃闪避,可是一则坐在地上,可以让敌人攻袭的面积减少,二来招数诡异举世皆无,出手攻取部位,都是下盘极低之处,使敌人不易抵挡。因此如果那面镜子不破,抵消了不用眼睛的缺点,便反而占了不少便宜。
无名氏弯腰蹲腿,掌势忽扫忽拍,抵挡了四五招。忽然感到对方⾝上似乎发出一阵阵強劲绝伦的潜力,迫得自己不能移上前去。
此刻的无名氏业已⾝经百战,今非昔比,一看敌人功力绝世,不觉微凛,攻势略缓。
那青衣道士一面应敌,一面沉声道:“贫道以为无名施主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哪知嗅心仍盛,也不过是平常之人而已!”
无名氏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懒得作答。这时却发觉自己攻势稍缓,对方发出的迫人潜力也就减弱不少。
那青衣道士接着又道:“老实告诉无名施主,凌姑娘其实未死,不须为她担扰…”
无名氏记起对方所说“验出她犹是处子”之言,因而想到凌玉姬事后,居然仍然偷生苟活在人世之上,心中除了痛恨之外,又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憎厌。
这一刹那间,他已决定务必把这可恨可憎的青衣道士杀死,也不去见凌玉姬,径自扬长而去,并且永不再踏人江湖…
一动,掌上真力陡增,迅击抢攻。
那青衣道士双袖灵活无比,迭连向背后激射劲拍,招数诡奇无比。
不过无名氏却觉得对方双袖好破,只是他⾝上源源涌出的潜力却不易当。而且那阵阵潜力奇就奇在他越是急攻猛扑,就越是強劲沉重,迫得他无法移前半步,怎样也够不上部位击毙敌人。
转眼间已攻了二十余招之多,无名氏空自耗了不少真元,但对方仍然稳如渊岳,秋毫无损。
摹然间听到外面“轰”的一响,无名氏想起神指丁岚的碧烟红雨炮,立时转⾝奔出神堂。
刚刚纵出门口,目光到处,只见黑漆的天空中,出现一蓬红⾊火雨,流转变幻,甚是好看。
门外四条人影迅速向他扑到,幻起一片刀光剑气,猛袭上⾝。
无名氏低哼一声,左手施展出达摩三图解中一招擒拿手法,右手使出十二散手中“千军辟易”的一个变式。
只见他左手伸处,不知怎地已抓住一个人的手腕,明晃晃的利刀反而向那人的同伴劈去。
那人的同伴惊叫一声,连忙放弃攻敌,挥剑封架“骼”的一响,刀剑相交,发出一溜火星。无名氏此时向外一推,那人直撞人同伴怀中,都立脚不住,一齐滚跌地上。
无名氏手劲奇重,加上深厚內力,这一推看似平常,但那两人都被他震伤,一时爬不起来。
另外两人刀剑袭到之际,被无名氏一掌扫去,先后挨了一记掌力,砰砰膨膨地摔跌开去。
无名氏举手之间,就击倒四名敌人,心中陡然涌起一阵舒畅之感,长啸一声,直向那蓬红⾊光雨下面奔去。
这座道观占地颇大,加以那蓬光雨⾼上云霄,要断定在什么地方发射,却不容易。
无名氏只是向前奔去,越过三重院落,忽听到左侧传来一阵低低的冷笑之声。
无名氏迅即纵去,⾝形一掠,已落在左边的院落中,放目一瞥,只见前面一道长廊,廊上正有人在动手,其中之一据门奋守,另一个⾝躯瘦小,头上包着一条黑中的老妇人则要冲人房去。
这阵低沉森冷的笑声正是那老妇发出,只见她双手连续抓去,每一出手,都激起锐烈风声,可见得她功力之⾼,武林罕见。
那个据守住房门之人,正是早先与他动过手的修心道人,此刻已经头发散放,形势危殆,但幸而仗着十二散手的几下奇奥掌法,苦撑危局。
无名氏自然不会出手帮助修心道人,但双脚却不知不觉向那边走去,纵到廊上门边,静静看那老妇人如何夺门而入。
那个黑中包头的老妇人⾝手矫健,內力深厚,房门四周的墙壁已经被她的內家真力震得粉剥恶落,露出石头。
她似是想不到这个道人居然能连续抵挡她这么久,満面暴怒的神情,看也不看旁边的无名氏一眼。
修元道人心中虽想瞧瞧是谁来到,但生死悬于一发,形势过于危殆,实在无暇去看。再说他也晓得没有人会出手援救,所以全力对付面前強敌。
眨眼间那老妇人施展出強攻硬打的手法,左手照掌快攻,右手却运足內力,缓缓向对方面门抓去。
这种打法一望而知她存心一举毙敌,所以单用左手保护⾝上要⽳。右手则硬迫人敌人掌影之內,准备仗着精纯功力,強忍对方扣脉点抓之苦,一把抓死敌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名氏忽然运聚真力,隔空一指向那老妇人⾝上点土指风一发,老妇人登时发觉,迅快绝伦地菗回右手,封住他的指风。
修心道人急急施展凌玉姬所传的十二散手中的手法,一掌拍去,把老妇人迫退一步,登时又占回原位,拦在房门当中。
那老妇人冷笑一声,随手一掌向无名氏拍去,发出一股劈空掌力,呼啸震耳。
她只向无名氏攻了一掌,随即就回手向修心道人疾抓,凌厉异常。
无名氏举掌封架“膨”地一响,震得⾝形微晃,不由得大大一凛,凝目猜测这个老妇人是谁。
正在转念之际,那边墙头上有人叫道:“那是恶石谷巫婆子,快截住她!”
声音人耳,竟是神指丁岚的口音,无名氏心中一动,但仍然没有出手。
接着房內传出一个娇软媚柔的声音道:“道长让开吧,她太厉害啦…”无名氏心头大震,虎目中突然射出光芒。
这一声娇声软语,正是无名氏极力想忘记,而又片刻难忘的凌玉姬的声音。
那老妇冷森森喝道:“哪一位⾼人居然认得我老婆子?”
喝声中双爪迅发如风,忽地伸人对方掌影之中,五指一落,扣住修心道人腕门。
无名氏也不知为何一阵冲动,施展出达摩图解中一招精奥手法,掌力凝聚击向对方面门,但手掌却沉下一点,直取咽喉要⽳。
恶石谷巫婆子面⾊微变,她如果不放开五指的话,其势得伤在无名氏掌下。因此迫得掌指一松,向横跃开一步。
无名氏左手仍然向巫婆子发招攻袭,右手却向修心道人拍去。
巫婆子被他迫开一步,満腔怒火,这刻也举掌猛劈。
两股強劲绝世的掌力一触之下,发出“膨”的一声,登时烈风旋卷。房门上的修心道人一半是退闪无名氏的掌招,一半是被这一连烈风所迫,一阵退了两步之多。
无名氏⾝形一晃,抢人房內。他的⾝法快极,宛如闪电般从修心道人⾝畔掠过。
修心道人急急发招阻拦时,恰子碰上随后冲人的巫婆子,无意之中,又把这个老妇挡住。
房门口刷地落下一人,却是那神指丁岚,只听他沉声道:“道士不用慌张,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声中伸指疾戳,手法阴狠迅快。巫婆子哼了一声,回手猛抓,口中厉声道:“原来又是你这厮…”
神指丁岚冷冷笑道:“巫婆子名不虚传,刚才我与你动手之际,一言不发,所以你认不出我的口音。但我招数一发,你看也不看,就知是我…”
他口中说话时,双手丝毫不显迟滞,凶猛地向巫婆子背后夹攻上去。
巫婆子武功虽⾼,可是她吃亏在心神不定。原来她此刻既想转⾝用心对付神指丁岚,把他当场击毙,以怈心中之愤。却又不想放弃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闯入房內,杀死那凌玉姬。
这个老婆子目下已猜出那个武功奇⾼的美少年,大约就是她一心一意想找到的无名氏,因此如若被他救下凌玉姬,打后面逃跑,那时即使能够杀死神指丁岚及修心道人,也难怈心头之恨。
她这一委决不下,正好便宜了神指丁岚,趁机使出全⾝绝艺,抢制了先机,暂时困住对方。
无名氏冲人房门之后,只见还有內间。他一晃⾝已闪人內房,放目一瞥,房中有具十字形的木架,架上锁住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她的面庞仍然蒙住白⾊丝中,秋波一转,见到来人竟是无名氏,不由大大愣住。
无名氏冷漠地望着她,那种神情,好像没有救她的意思。
她那对澄如秋水般的美眸中,突然流露出惊慌的光芒。
无名氏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怕我不肯救你,如果你是我的话,那就用不着害怕了…”
凌玉姬眼中惊慌之⾊忽然敛去,低低叹一声,道:“你不救我的话,我马上就会死在那个巫婆子手中…”
无名氏点点头,道:“你的话本来不错,可是如果她早知道我不救你的话,她就不会用尽气力,想冲人来取你性命…”
凌玉姬举目向外面望去,只那神指丁岚已渐渐控制不住局势,全靠修心道人偶然发出的神奇招数,迫得巫婆子不能回手自保的话,丁岚这刻准被巫婆子迫开。
她惋然微笑一下,道:“那么你就走吧,其实那巫婆子就算想亲手杀死我,也办不到…”
无名氏迅速地把她的话寻思一下,登时已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可以用毒针杀自,所以对方无法杀死她。
这种形势之下,他觉得纵然对这个女子极是不満,却也不得不先拖她救下来再说。
当下更不多言,举手揪住木架上的铁链,运力一拔,首先把她左手的束缚除去。
接着又迅快地把她右手及颈上的铁链扯开,只剩下双足足踝上的铁链,还未拔掉。
无名氏双手搂住她的躯娇之际,心中涌起一阵激动的情绪,一时竟忘记赶快把她脚下的铁链弄掉。
外面的巫波子一面动,一面注意房內光景,正好瞧见那对少年男女拥抱在一起。
她生似受到极大的刺激一般,厉啸一声,运聚起全⾝功力,猛然向背后的神指丁岚击去。
神指丁岚架之下竟被她強劲绝伦的內力震开四五步之远,体內真气波荡荡甚剧。他大吃一惊,急急运功调息,缓住体內这一阵波荡。接着迅即纵起,跃上屋背,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巫婆子一招震退扎手強敌,转回掌势,全力向修心道人猛劈疾抓。
她掌指之上內力沉重如山,修心道人支撑了这一会儿工夫,早已力竭,登时招架不住,噎噎直退。
巫婆子抢入房门之內,不暇击毙这个可恨的道士,仅仅随手猛劈,又把他震得斜退数步。
无名氏被这一阵猛恶搏斗之声惊醒,回头一看,恰巧见到巫婆子迎面扑到。
只见这位老婆子面容清瘦,双颧甚⾼,満面笼罩住凶狠杀气。那一双瘦长的手上,留着长约五寸的指甲,颜⾊青紫,一望而知蕴有稀世剧毒。
他已无暇把凌玉姬脚上束缚解除,急忙推开她的躯娇,转⾝发招,迎击上去。
那恶石谷巫婆子双爪齐发,宛如狂风骤雨,內力之強,招数之毒,武林中委实罕睹。
无名氏不似对方存有拼命之心,是以一上手就被对方这等凶狠打法迫得连退两步。
凌玉姬骇得急急把美眸闭上,不敢观看,可是又忍不住不看,便又睁眼。
无名氏宁神定气,提聚起全⾝功力,对付这个平生第一遭碰上的扎手強敌。他的手法全部是帝疆四绝之一的凌波父得意绝艺十二散手以及修罗七诀,奇臭之极,加上在天龙寺石墩上刻着达摩嫡传的武功图解,他也参悟出其中三图,这时分由双手施展出来,宛如水逝云卷,风驰电掣,眨眼之间,已自稳住局势。
要知无名氏一⾝內功乃是传自凌波父本人,上文曾经提过,这一套內功心法,乃是凌波父最近方始参悟,当时特地传授于他,要他转而传授给他一个最亲爱之人。
无名氏无意之中得到当代奇人的心法嫡传,他本人天资极⾼,加以数年以內,每逢心中那阵莫名其妙的痛苦泛升起来时,就运起內功,入进忘我之境,借此减轻心中痛苦,三年以来,根基扎得深厚无比。
往昔他与别人动手时,因一来经验缺乏,二来十二散手只学得六招,并且不算精熟,所以威力有限。但自从天龙寺一番经历之后,同时又参悟出达摩心法之图解。再加上不久以前和灵隐山人蓝岳等八九名⾼手的一场剧战,动手相搏的经验已经足够应用。这刻施展开全⾝绝艺,那恶石谷巫婆子竟无法再把他迫退一步。
两人迅快地互拆了十余招,恶石谷巫婆子心中越发惊凛,暗自忖道:“这厮內功修为之深厚,居然不下于我老婆子逾一甲子的苦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再说他有时使出帝疆绝艺,我老婆子还认得出来,但有时使出的招式,表面上方正简朴,其实暗蕴追魂夺命的威力,看来看去,都不像是帝疆绝艺,此人今曰如果不除,我老婆子再活一百年也别想报得夺我爱马之恨
凌玉姬忽然柔声道:“这老婆子眼珠乱转,一定是在思量毒汁阴谋,夫君可要多加小心…”
她这一声“夫君”把无名氏听得心头大震,情绪波动,手法为之一滞。
谁知巫婆子却没趁机扑攻进来,反而不知怎地,露出一点破绽。
无名氏熟习修罗七诀,擅长借势伤敌。对方才一露出破绽,他的掌势便如水银泻地,破隙而入。铁掌到处,拍在巫婆子胸口大⽳之上。
巫婆子哼了一声,摔开数尺,但却不曾立刻死去,犹自在地上蠕蠕而动。
凌玉姬眼看这等惨状,不由得芳心大震,急急把眼光移开。原来她心肠最是慈悲良善,巫婆子虽是想杀害于她的人,却也不忍目击这老妇惨死。
无名氏心中震动的情绪尚未平复,但他懒得理会,转⾝先把凌玉姬足踝上的铁链去掉,抬头一看,只见她眼中流露出不忍之⾊,极力避开地上兀自蠕动的人。
这一来使他噤不住记起当曰在绝壑天牢中被东海狂人来洛困住时的情景,也溯忆起其时那一段温馨绔妮的时光。
他心中突然泛起一种软软的感觉,转⾝走到巫婆子⾝边,弯腰伸手,打算把巫婆子的尸体搬出外而。
无名氏双手刚一搭在巫婆子双肩之上,那个老妇人半瞑的眼睛陡然睁开,射出凶恶狠毒的光芒。
无名氏心中陡然一凛,膝盖弯处,庒住巫婆子小肚上面。
就在他心头一凛之际,巫婆子十只尖利的指甲已经分别抓住他双腕脉⽳之上。
凌玉姬等了片刻;听不到一点声息,忍不住转眼瞥去,只见无名氏俯低⾝躯,双手按在巫婆子双肩上,右膝膝盖庒住巫婆子的小肚,动也不动。
她走过去,柔声道:“你怎么啦!”
无名氏摇一头摇,数点汗珠飞起溅落地上。
巫婆子也是双唇紧闭,目射凶光,凝瞪着上面那张俊美白皙的脸庞。
凌玉姬细细一看,不由得骇得那颗芳心一阵狂跳,几乎跳出口腔外。
原来无名氏的右膝已运足內家真力庒在巫婆子小肚的死⽳上,只要发力一顶,对方立时气绝毙命。可是巫婆子喂毒十爪也紧紧扣住无名氏的腕脉,她也是只须双爪运力一扣,不但足以抓住无名氏腕上肤皮,剧毒侵入他体內,同时爪上內力一发,也足以闭塞经脉,使他无能运气抗毒,如此片刻间便将中毒⾝死。
这两人都是处于举手间即可杀死对方,但同时亦将死在对方手底的紧张形势之下,因此饶他双方均是不把性命放在心上之人,却都感到万分紧张,冷汗不断沁出。
凌玉姬骇得面⾊苍白,几乎昏倒在地上。惊惶中举目一瞥,外面沓元人迹,那修心道人大概是因见无名氏足可抵挡住那恶石谷巫婆子,所以趁机逃走,以免被老观主来到时处死。
她一看不但没有了外援,更深恐那冷酷多诈的老道人忽然现⾝,那时这两人无法分开,首先遭难的,反倒会是她本人。
危急之下,突然涌起一股勇气,当下走近无名氏⾝边,柔声道:“你们都不要用力,闹得两败俱伤。我只想请问大婶何以要取我们夫妇性命?
恶石谷巫婆子双眉一皱,缓缓道:“你叫老⾝什么?”
凌玉姬道:“我叫你大婶,难道错了么?…
巫婆子哼一声,面上神⾊可看不出是喜是怪。
无名氏渐渐缓过气力,也能够开口说话,当下道:“她恨我替欧阳老前辈做主,夺走了她那匹火龙驹,所以用你为饵,诱我人网…”
凌玉姬微微一笑,生似心中已有主意,显得动人异常。
却听巫婆子冷冷道:“本来我非杀你们两个不可,但目下我杀死无名氏之后,不再杀你…”她的话乃是对凌玉姬而发,凌玉姬生恐无名氏一答话,把巫婆子激怒,闹个同归于尽。
赶快道:“谢谢大婶美意,由此看来,大婶也是个极有人情味的人,夫君你实在不该夺去她的火龙驹…”
她忽地楞一下,似是想起什么事,接着:“但我记得那火龙驹是蓝岳向你借来的,蓝岳他一直与我夫君作对,因此我夫君把火龙驹夺走,自然是情理中之事…”
无名氏一听到她提起蓝岳,心头就冒起熊熊炉火,冷哼一声。
巫婆子厉声道:“不对,无名氏明知此驹乃是我老婆子相依为命的老伴,却硬生生夺走,把事情揽在头上,我可有冤枉无名氏你么?”
无名氏道:“没有,不过那火龙驹原本是欧阳老前辈的宠物,欧阳老前辈自从失去爱马之后,孤寂了一辈子。当时我想你既然夺人之爱,那我也不妨让你尝一尝寂寞孤独的滋味…”
巫婆子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反驳回答,呆了一呆,哺哺道:“他有千百匹名驹良马,怎会孤独?”
无名氏道:“欧阳老前辈虽是爱马成痴,但自从失去火龙驹之后,就抛弃了所有的名驹。你要知道,凡是真心钟爱之物,决不能用别的代替…,’巫婆子默然一语,过了一阵,哺哺道:“真心钟爱之物,果真不能用别的代替么?”
凌玉姬揷口道:“你们一齐把手放了,慢慢再说好不好?”
无名氏听到她的声音,突泛起一阵刻骨憎恨,登时精暴地道:“用不着你管,走开…
凌玉姬怔一下,道:“你怎么啦?”她本来要接着告诉地上的两人说,那玉虚观观主久久不露面,一定是想等他们拼个同归于尽。如果她一点破,巫婆子一定肯放手起⾝。谁知无名氏妒恨攻心,耝暴地斥她走开,使得她忘了指出玉虚观观主的阴谋。
巫婆子也感到十分诧异,但同时也泛起一阵狂怒,厉声道:“无名氏。你敢对妻子这样,我老婆子先跟你拼啦…”
无名氏精暴如故地斥道:“不⼲你事,要拼就拼,谁怕死不成…”
这两人话已说僵,眼看双方剑张弯拔,一触即发。忽地外间传来一点低微异声。这一点声息传人这两名⾼手耳中,登时听出乃是有人迅急扑人来,陡然在半途停住⾝形的声响。
无名氏厉声道:“把你的帮手都叫人来,我无名氏谁都不怕…”
巫婆子、长眉一皱,还未答话。凌玉姬在一旁道:“那老道人才不进来呢,他正想你们拼个同归于尽之后,好迫我传他武功…”
巫婆子无名氏都怔一下,倏地一团青影电急扑人房来,挟着一道森森精光,直向无名氏后背急落。
无名氏疾忙滚倒,双手一用力,反把巫婆子举起来挡在上面。
那道青⾊的人影一剑落空,倏忽又起,剑光如冷电掣空,微一闪动,再向两人卷去。
这一剑去势毒辣,把地上两人都罩住在森寒光华之中。
凌玉姬骇得尖叫一声,双眸一闭,不忍观看。
地上的两人全是当人一流⾼手,早在那道剑光复现之际,就看出剑势来路。不约而同地互相借力疾翻开去,是以抢先一线之机,脫出剑光威力范围。
这刻他们仍然互不松手,生恐先放手时被对方乘机震死。
那道剑光乍落又起,这时看得清楚,只见一个陷鼻缺唇,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丑恶道士,手掣长剑,再次向地上两人攻去。
那房中地方有限,充名氏和巫婆子己滚到墙边,仍然是巫婆子在上面首当其冲。
巫婆子更不寻思,右手锋利如刀的指甲轻巧一挑,已划破无名氏腕上肤皮,顺势放松向那道士击去。
无名氏但觉腕上微疼,不暇理会那丑恶道士,先转目瞧着手腕,只见上面留下一点乌紫痕迹。
他心中顿时大怒,一面运足內功护住另一只手的腕脉,一面运聚功力,膝头向上一撞。
巫婆子被他膝盖撞了一下,⾝躯陡地掀飞数尺,口中哼了一声,一听而知受伤不轻。
她正运功迫解那道士剑势,是以另一只手虽是抓住无名氏腕脉,急切间用不上全力,竟被无名氏一下子挣脫。
这巫婆子的武功毒辣阴狠异常,是以招数一发,就把那青衣道士剑势挡了一下。
无名氏跃起⾝,使出一⾝绝学,向那青道士凌厉扑及,转眼间就把那道人笼罩在掌影之內。
巫婆子仰卧地上,喘息连声,这刻她內脏受伤,一⾝真力已用不上来,是以无法起⾝。
凌玉姬见到两人分开,虽然巫婆子已伤,却也暗暗欣慰,连忙贴着墙壁走过去,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塞人巫婆子口中。
巫婆子见到她时,眼中凶光暴射,但真气接续不上,全⾝动弹不得,是以凌玉姬把丹药塞人她口中时,她也无法拒绝。
无名氏虽是以全力困住那青衣道士,但仍然见到凌玉姬的举动,厉声道:“我手腕被她毒爪抓破,剧毒已侵人体內,你还救她于什么?”
凌玉姬惊得呆了,低头看时,只见巫婆子眼中凶光已敛,一时恻不透她是因为自己赠药救命之恩而收起仇心?抑是忙于调运真气才敛去眼中的凶光?
那青衣丑道大笑,声若鸟鸣,接着道:“无名氏你还不赶紧运功御毒,再耽延片刻,大罗神仙也难以挽救你所中的剧毒…”
无名氏听了这话,心中微动,掌势不觉略滞。那青衣丑道手中长剑摹地一紧,使出一路精奇剑法,隐隐有风之声,反而抢制了先机,把无名氏罩在剑影之中。
凌玉姬空自着急焦焚,却又元从加以援手,心念一转,蹲在那巫婆子⾝边。
巫婆子森然投她一瞥,缓缓道:“你可是觉得后悔,想取我性命?”
凌玉姬举起玉掌,按在她胸前“紫宮⽳”上。巫婆子面⾊一沉,难看无比。
但眨眼间巫婆子双眉大展,眼睛半瞑。
原来凌玉姬此刻正以本⾝內力,从巫婆子⾝上大⽳攻人,助她复原。凌玉姬她不但练过內功,还精通医道,是以疗伤手法端视伤势如何而变化运用,比起一般武家派秘传的內功疗伤那种呆板手法,自然更具神效。
无名氏激战了二十余招,果然感到右手微微⿇痹正是毒发之象。
他心神一分,加以右手转动欠灵,又处在被动之势,顿时更见危殆。
那青衣道士一张丑恶的面上,露出狞恶笑容,同时嘿嘿连声冷笑。手中那柄长剑,招数越发恶毒狠辣。
无名氏手臂上的⿇痹已蔓延到肩头,心中大为惊凛。要知以他目下一⾝功力,偶然让武林好手打中之几拳,也挺得住。可是此刻仅仅被巫婆子抓破了一点肤皮,便抵御不住她甲上剧毒。
青衣道士趁他心神不定之时:刷刷刷连劈数剑,光华大盛,其中一剑几乎刺中无名氏肋下要⽳。
无名氏內外交迫,无力再支撑下去,心中长叹一声,陡然想起人唐所作“力尽关山未解围”的诗句,但觉此刻情影宛似,一阵黯然。
那青衣道士眼看快要得手,忽然间收回长剑,头也不回,快逾闪电般跃出房外,眨眼失去踪影。
无名氏愣了一下,猛然⾝后有点声息,回头一看,只见巫婆子站在⾝后五尺以內,眼中精光闪射,⾝上內伤生似业已痊愈。
目光移过去一点,只见凌玉姬蹲在地上,不住地轻轻喘息。
巫婆子冷森森道:“我看你已被剧毒侵到肩,尚可自行运功闭住天池及缺益两⽳…”
无名氏不暇多想,赶紧运功闭住那两处⽳道,但这一来,整条右臂已无法动弹。
巫婆子又道:“可笑那玉虚观天架子一见老婆子起⾝,动作毫无迟滞之象,以为我业已完全复原,生怕死在老婆子一只毒爪之下,赶紧逃走。其实老婆子只恢复六七成功力,决难取他性命…”
无名氏见她没有向自己动手之意,自然不去惹她。双肩一轩,道:“那厮原来叫做天架子,总有一天撞在我手中,要他好看。那厮面貌实在丑怪的可怕,怪不得他早先一直不肯转面对人!”
巫婆子晒道:“你懂的什么,先说他的面貌,原本就丑陋惊人,加上昔年与吕飞一战,被吕飞一掌打得鼻塌嘴歪,面皮皆裂,治好之后,更加丑陋。但面目丑陋与他不转⾝向人却没有多大关系,听你这么说来,你一定曾经与他动过手,而他当时面壁而坐,一直没有转头过来,是也不是?”
无名氏点点头。
巫婆子接着道:“其实他是练了一种特别的借力工夫,必须面壁盘坐,方始能把敌人击来的力量全部反震回去。因此敌人武功越⾼,所遇上的反震潜力更強。总难越雷池一步…”
“原来如此,当时我真被他唬住啦!”
“他这套功夫是在吕飞击败他之后,回观诈死,曰曰面壁自创出来,用来对付那些曰夕想暗算他的道侣门人,正好合适…”
凌玉姬在那边深深呼昅几下,巫婆子转眼望去,只见她已缓缓起立。
巫婆子冷冷道:“你于我虽有救命之恩,但我老婆子不但不杀死无名氏,还传他闭⽳抑毒秘法,保住一条性命,再加上以前那一段过节,从此不提,总算偿还对我的恩德…”
无名氏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巫婆子又接着道:“不过无名氏只能活上十天,除非在这十天之內,老婆子擒捉住蓝岳,或者是你们代我把蓝岳杀死,老婆子自会将解药送到…”
无名氏虽然感到她的话奇怪的很,但他心中忽然涌起淡漠的情绪,便懒的开口。
凌玉姬却接口道:“如果蓝岳死了,到何处给大婶你送信?…
老婆子一面走出去,一面应道:“老婆子这十曰之內,不离洛阳,你们送信的话,可到广源镖局去说一声,自然会传到我耳中…”
转瞬间房中只剩下无名氏和凌玉姬两人,凌玉姬走到无名氏⾝边,轻轻道:“你觉得怎样了?”
无名氏低哼二声,淡淡一笑。
凌玉姬对他清楚的很,知道又犯了老病,当下柔声道:“我们且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也待我替你看看伤势,也许不必去求巫婆子!”
无名氏淡然一笑,道:“我没有时间休息。”
凌玉姬讶道:“你有什么事?”
无名氏道:“我要去找蓝岳拼个生死,如果我赢了他,就可找巫婆子要解药。如果死在他手上,那就不必找寻解药,你也解决了难题!”
凌玉姬讶道:“我有什么难题与你之死有关?…
无名氏心中道:“她以为我仍未知道她的全貌已被蓝岳看过之事!照她自己的规矩,凡是看过全貌的男人必须杀死,只有她的丈夫除外…”
凌玉姬见他沉昑不语,心中也満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面慈心软的女孩子,犹疑了一下,便挨近他⾝躯,一面查看他左手上的毒伤,一面柔声道:“我没有什么难题,你如果真心喜欢那位夏雪姑娘,那就等到把毒伤治好之后,再去找她…”
无名氏淡然轻晒,并不辩驳,心中却暗暗道:“你的问题多着哪,除蓝岳之外,还有一事就是早先那恶道提起说是验过是处于之⾝,这件事真使我想不透你怎能忍受的住…”
他听见见她低低叹息之声,低头看时,只见她美眸中一片幽怨。
他陡地记起那位埋骨⻩山的凌波父,今晚他前来此地,并非单为了营救她出困,主要先把这个恶耗告诉她,以免她到处流浪,找寻她的父亲…。
可是暮然间却替她感到难过,因为他知道凌玉姬除去父亲之外,就没有一个亲人,此刻已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险恶的世上,当下渐渐浮起同情和怜悯之感。
凌玉姬哪里晓得这位名份上的丈夫,心情有这许多变化。
她细细查看过他所中的剧毒,盘算了一会儿,道:“假使你不坚持要走开的话,我便和你找一个僻静全安的地方,然后替你放血清毒,倘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很快就医得好…”无名氏摇头摇,道:“你不用担心我的问题,我即使死了,只不过像蚂蚁一样,元足轻重…”
凌玉姬迷惑地望住他,道:“但你在别人心中并不像蚂蚁那样贱…我宁愿代替你死,不知你相信不相信?”
无名氏不肯直接答复,道:“我活着有什么用呢?”
凌玉姬道:“你的武功一曰千里,目下已经能与天下最难惹的三个人并驾齐驱,假以时曰,说不定可以和帝疆四绝一争雄长…”
无名氏长眉一皱,觉得难以决定是否立刻把她父亲已经去世之事告诉她。
他⾝受凌波父救命之恩,并且传授他最深奥神妙的內功心法,因此才有今曰的成就。此恩此德,决难抹煞。因此如果凌玉姬真是他的女儿的话,他可以为她做点事,借此报答…
凌玉姬揪住他的右手,道:“走吧,我们找个全安的地方…”
无名氏耸肩道“现下洛阳城內的武林⾼手云集蚁聚,我又没有朋友,住客店更不妥当,何处是全安之地?”
凌玉姬也没有熟悉的人,只好默然望住他。
无名氏寻思了一阵,道:“你跟我来…’
他当先向房外走,外面闯静无人,但他们可不敢冒险打正门离开。且喜无名氏虽是一只手臂⿇木不仁,但一⾝功夫仍在,于是用右手抱住凌玉姬,跃上屋顶,奔到街上。
这时已是四五更之间,街上没有丝毫人影,无名氏抱住凌玉姬迅快向城北奔去,不久,已到了一座缥局门口。
凌玉姬吃惊地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可是巫婆子所说的广源镖局?”
无名氏摇头摇,临到切近,凌玉姬才看清楚那是运通镖局。
他逾墙跃了进去,闪到最后的一进,找了一会儿,突然闯入一间上房之內。
他来运通缥局就是要找唯一有点交情的胡局主胡冠章。不过他却不晓得胡冠章住在哪个房间,找了好一阵,发觉这间上房最是宽大华美,便闯了人去。
无名氏先把凌玉姬放下,伸手挑亮油灯。內间已发出些微声响。
无名氏低声道:“胡局主在不在?我是无名氏…”
內间一条人影闪出来,正是那胡冠章。他一见到无名氏,喜得跪下拜谢。
无名氏连忙拉起他,道:“我一只手已被巫婆子毒爪所伤,现在急于觅地医疗,因此想到胡兄也许有法子可想…”
凌玉姬盈盈走上来,无名氏只好替他们介绍,先说了胡冠章的姓名⾝份,继即向胡冠章道:“这是贱內…”话声微顿,接着道:“她就是最近颇有名气的凌玉姬。”
胡冠章连忙行礼,说了好多仰慕之言。旋即引领他们,从后门出去,左旋右转,走人一座花园內。
那座花园占地颇大,內有假山流水,影⾊幽雅。胡冠章指住侧面一幢小楼,道:“本宅主人就是洛阳聚珍庄金老板,他与在下私交甚笃,是以得知这座小楼元人居住。”
他提起聚珍庄金老时,虽然发觉无名氏眼露光芒,却没有十分注意。
“贤伉俪且在此处暂候顷刻,在下这就去与金兄讲一声…”
无名氏当然认识金老板,而且明知天下武林⾼手都在查追的颜家失宝千里眼及解谜之钥玉猫均在金老板手中。他原想离开此地,可是一则天已近晓,时间元多。二则此举也许会惹起胡冠章疑心,反而怈漏了这个武林大秘密。
凌玉姬低低道:“啊,那幢小楼看来美极了,白天想必更饶佳趣…”
无名氏心意一决,当下道:“如此有劳胡局主了,不过那金老板虽是生意之人,却也不必向他提及我们的姓名来历,胡局主可办的到?”
胡冠章一拍胸膛,道:“这点小事,自然办的到啦!”
胡冠章去了一会儿,就转回来,手中提了一串钥匙,交给无名氏,道:“两位先上楼去,在下赶紧趁天⾊未明,亲自去弄些食物清水来,夫人如有特别之需,请吩咐下来,一并办好…”凌玉姬平生第一次被人叫做“夫人”心中喜悦之极,道:“岂敢当得吩咐两字,就请局主带个小火炉及木炭来,以备疗伤之用…”
胡冠章急急去了,凌玉姬偎着无名氏向小楼走去,道:‘我心中快乐极了,你可知道?”
无名氏淡淡一笑,道:“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快乐?”
凌玉姬轻轻道:“第一是你向别人家承认了我们的关系,我时时怀疑你到底肯不肯将我认作妻子,使我烦恼非常,但以后我用不着再想这恼人的事啦!”
无名氏道:“第二件呢?他的话声中一片淡漠,纯是敷衍口吻。
凌玉姬却不介意,按着道:“第二是那位胡局主称我为夫人,这是我平生第一遭被人称为夫人,心中觉得又陌生又⾼兴…”
无名氏只哦了一声,两人走了几步,就踏人院子之內从大厅后面登楼。
他们在房间內先把窗帘门帘放下,才点上灯,只见房內打扫收拾的十分⼲净,不似无人居的样子。他们只休息了片刻,胡冠章已带了许多东西来到,放下之后,便匆匆告辞走了。
凌玉姬欢愉地在房中走来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坐在无名氏⾝边的床沿上,道:“假如这时就是我们的家,我已经十分満足啦!”
无名氏想了一想,道:“那么你还要不要找你父亲?”
凌玉姬怔一下,随即道:“我不知道,也许我应该回去一趟,设法留下消息,好教他老人家知道…”
无名氏脑海中想起那位已死的老人,不噤对凌玉姬深深同情怜悯起来。暗自付道:“照这种情形看来,我应该和她在一起,那就不必告诉她那个恶耗。至于蓝岳看过她的全貌及天果子验过她是处子之⾝之事,我也忍受下来就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一想到蓝岳和天枭子两人,心中就噤不住焚起怒火恨焰。
凌玉姬注意地望住他,见他沉思之际面上的表情忽而坚毅,忽而凶暴,使她甚是迷惑不解。
她轻轻道:“你忘不掉夏雪么?”声音温柔异常,竟不敢流出丝毫妒嫉不満的意思。
无名氏没有回答,她幽幽叹口气,道:“那一天在天龙古寺门口见到你们时,竟是那么亲热,而你未这样对待过我呢…”
她把面上纱中揭下,露出美艳绝伦的面庞,无名氏看她一眼之后,便移不开眼光。
凌玉姬被他看的有点不意思,含羞一笑,道:“我可是和以前不同么?”
无名氏想起天枭子,忍不住冲口道:“当然不同,你已改变了很多…”
凌玉姬讶然睁大美眸,道:“什么地方改变了?”
她的一频一笑,举手投足,都美到极点,但她越是美丽动人,无名氏就越发难以遏抑心中的妒恨。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淡淡道:“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的缘故吧,我也说不出…”
凌玉姬展颜微笑,接着铺被叠枕,体贴地要他躺下,她自己也躺在他⾝边,亲呢地挨在一起。
阵阵香气扑人无名氏鼻中,加上娇软的躯体,使他暗暗激动起来,顿时忘记了一切令人心烦意乱的事。
也不知几时,这一对仍然是名份上的夫妻双双人睡,直到中午时分才醒过来。
凌玉姬从胡冠章带来的一大堆东西中,虽然找到面中等物,便湿点清水,替无名氏擦脸,接着弄点食物,权作早餐。
她服侍得极为体贴周到,神采焕发,眉梢眼孕含着舂⾊喜意,无名氏本来想冷冷对她,后来忽然想到自己不过活上十曰,现在只有九曰光景,何不索性让她元忧元虑地度过这短短的光阴,于是不但一切由得她去管,也不向她浇冷水。
很快又过了两曰,两人在闲谈之中,把各自的遭遇都说出来,因此凌玉姬才了解无名氏其实没有爱上夏雪。不过她却没有对无名氏提及蓝岳见过她全貌及怎生查验她乃是处于之事。
无名氏也不触这两个足以令他们破裂的问题,这刻他已深深缮恋于无限温馨之中,这种温馨由于仅仅是精神上的契合和満足,更加令人感到回肠荡气,铭心刻骨。
到了第五曰的早晨,凌玉姬动手去生火炉,正在引火之时,无名氏把她唤到⾝边,道:
“你生这个火炉,可是要为我放血验毒?”
凌玉姬道:“正是,我会先用金针刺⽳手法,使你丝毫不觉得痛苦…”
无名氏道:“你可有把握,要多久时间?”
凌玉姬道:“放血驱毒之法一定奏效,但放血之后,仍有余毒附在骨上,那时就要看我父亲的乾清涤毒丹能不能清除余毒了。至于放血驱毒之法,大约需要一昼夜之久。”
无名氏迷惑地道:“你爹的⼲清涤毒丹的神效我已见识过,的确十分⾼明,何以你早不取出试一试?再者你说放血驱毒之法一定有效,只怕余毒附骨,假如乾清涤毒丹解不去余毒,又会怎样?”
凌玉姬道:“乾清涤毒丹虽然可御千毒,可是这种专门淬炼的毒爪,可就没有把握了。
假如贸然而试,此药服下之后,就算解不了毒,也能遏制一时,其时表面上似是把毒解掉,其实却潜布全⾝经脉之內,等到发觉不妥,已没法解救,所以要先用放血驱毒之法…”
无名氏点点头,道:“我懂了,你是先用这放血驱毒之法,保住我一条性命,然后再设法消解余毒。假使乾清涤毒丹无效的话,我仍不至于中毒而亡。此意本来甚佳,但倘若灵药无功的话,余毒难除,却有何后果?”
凌玉姬道:“那样的话,你就无法施展武功,变为普通的人一般。最多也不过每年要在床上瘫卧上三数十曰而已…”
无名氏微笑道:“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我却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以我这样一个家无恒产,居元定所之人。如若每年要瘫卧床上三数十曰,这些曰子不知在何处度过才好,即使有个容⾝之所,只怕到头来仍得饥饿而死。”
他虽然微笑地说着,但话中之意,却蕴含无尽凄凉辛酸。大凡流浪天涯的人,最怕的就是病倒床上,其时贫乏迫人而来,加上元人照拂,潦倒凄凉,莫过于此。
凌玉姬不知不觉流出两行珠泪,満面幽伶之⾊,另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
“你何必这样说呢,难道我还会离开你么?”
“话不是样说,假使我要靠你养活的话,我宁可不活…”
他淡然一笑,又着道:“再说你⾝为女子,有什么法子可以挣钱来养活凌玉姬哑口无言,失神地望住无名氏。
无名氏叹口气,道:“假定我愿意任你布摆,也肯被你养活,然而我一旦肯活下去的话,就是个自尊心极強之人,以后的岁月中,我一定变得脾气极坏专找⿇烦的人,试问你可能忍受得住这种磨折。纵使能够,但忍受得多久?”
难题像波浪般一个个冲涌而至,千古以来,最难解的还是人生之谜。
凌玉姬缓缓道:“这一点倒不须考虑,一个人最多不过活上一百岁,我这一辈子都会像现在一样侍奉你,决不后悔,可是,要我挣钱养家,这问题却不易解决。谁肯用一个面上永远用纱中遮住的女人?”
无名氏心中泛起一阵难过之感,只因他一方面深深为凌玉姬这种舍己的爱情而感动。但另一方面,提起丝中遮而,他就想起蓝岳。这两个对立不相容的情绪激起心中阵阵波澜。
凌玉姬发觉他面⾊很坏,便安慰他地笑一笑,道:“这些事到时自能解决,现在动手解毒要紧…”
无名氏头摇道:“不行!你把乾清涤毒丹给我试一试,若是把毒解掉,自无话说。如若不然,我尚可趁这三数曰时间,找蓝岳一拼。”
凌玉姬再三劝他,都不能摇动他的决定,当下只好取出灵丹,给他服下三颗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