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冥魔获宝
五个村夫村妇打扮的人,骑了小驴不徐不疾北行,各携有用布卷着的剑,小驴半死不活稳定地北奔。
大泽亭在望,亭中有人倚着亭柱假寐,像是睡着了,这时正是午睡的好时光。
是一个青⾐大汉,⾝旁搁着一枣木打狗。
青直辍內系有一个⾰囊,与百宝囊稍有不同,稍大些,还真有点像花子的讨米袋,也像老道们的乾坤袋,可盛几件换洗⾐和⽇用杂物。不是花子,是落魄的旅客。
小驴都系了眼罩,是可以赶长途的叫驴。
妇女们骑叫驴如果没有人牵,便得戴上驴眼罩,只能看到前下方的路,看不到路旁吃草的小草驴,不至于发情撒野。
五男女忽略了亭中睡午觉的人,大汉也不理会五匹叫驴。
领先的那位年已花甲开外的老村夫,距亭已在二十步外,后面最后一匹叫驴,正好位于亭前。
亭在路旁十余步,亭前的广场与大道连在一起,两侧是两排大槐树,设有栓马桩供接官的仕绅们系坐骑。
双脚向下撑,脚落地小驴也止蹄。⾝材⾼大的男人骑小驴,显得人可笑驴可怜。
“老伴,你感觉出什么吗?”老村夫扭头向后一匹小驴背上的老村妇问,目光却落在亭內,老眼中冷电森森,老眉深锁,表情略带惊讶。
大汉在亭內坐在亭柱下,从亭外很难清晰地看到他。
“哦!没有,你感觉出什么了?”老妇稳下小驴反问,也转头循老村夫的视线观察大泽亭。
“杀气。”老村夫的眼神也绽放杀气:“很怪,像是电光石火,一瞬即消。现在,却感觉不到了。这一刹那的杀气来得很诡异,并不怎么強烈,但…”
“会不会是大泽的妖魅出来了?”
“怎么可能?午间百琊辟易。”
“也许是你动了杀机,别疑神疑鬼了。”
“说得也是。”老村夫策驴就道:“我的确想到那些人,如果他们不上道,准备慈悲他们。那些孽障,愈来愈不在乎我们了。”
五匹小驴刚走了三二十步,亭中的大汉撑着打狗长⾝而起。
正是那位与人熊冲突,挨了一马鞭,几乎被马踹伤,自称九州冥魔的大汉。
前面两里外,尘埃滚滚,蹄声隐隐,八匹健马全速向这里冲。
“有意外变故,小心。”老村夫讶然⾼叫,跳下小驴牵至道旁挂在行道树上。
五男女并立路旁,神⾊并不紧张。
五个人盛衰,只有老村夫是男的。
老村妇年纪也不小了,但一双老眼依然清澈冷湛湛。
三个小村姑虽是耝头服,一⾝穷相,但美丽的面庞毫无村姑的气息,红嫰的脸颊吹弹得破,⽔汪汪的明眸十分人,扮穷村姑实在不像,反而盖弥彰,引人注意,印象更加鲜明。
这表示她们无意掩蔵本来面目,反而是有意突显原来的⾝分。
看脸型,可看出那位稍大三两岁的村姑,正是曾经与人熊打道的灵飞姹女。
健马片刻便到了百十步外,蹄声如雷。
接着坐骑逐渐收蹄,奔袭步改变为小走步。
领先的张三看到了路旁驻驴相候的五男女,因此坐骑慢下来了。
“咦!清虚道长,你们这种打扮…”坐骑勒住了,张三眼中有疑云。
“倚天刀客张施主,贫道这种打扮不行吗?”老村夫鹰目一翻,语调森:“你有何⾼见?癫龙呢?是不是留在后面?”
一连串的质问,自称张三的倚天刀客脸⾊难看。
“原来道长想揷一脚。”
倚天刀客变了脸:“有必要伤和气吗?”
“你给我竖起驴耳听清了。”役魂使者清虚散人声⾊俱厉“最先与人熊曹霸接触打道的人是谁?你说呢!抑或让人熊曹霸自己说?”
“这…”倚天刀客不敢发火。
“你怎么说?我在听。如果你有理,贫造就撒手任由你们如意。不然…”
“在坐骑方面弄手脚,按游戏规矩布罗张网,却是咱们老大细心策划的。道长,独食不肥,分金同利,你们把他们弄走蔵起来了?抑或是得了钱财,掩护他们脫走了?太不够意思了吧?”倚天刀客不敢強辩,他们派在客店的眼线,的确发现灵飞姹女,在店门与人熊打道谈易,強辩反而显得自己理亏。
“什么?你们没把他们困住?”役魂使者一怔,看倚天刀客的神⾊不像是说谎呢!
“不是你们把他们蔵起来了?”倚天刀客意似不信。
真妙,各说各话,不约而同怀疑对方弄玄虚。
“胡说八道!”
“可是…”
“贫道要等你们困住他们之后,再出面善后的。”投魂使者发现情势有变了:“人不见了?”
“是呀!我们他们屈服,他们不上当,反往回走…他娘的,真被他们跑掉了,似乎并没被你们拦住。”
“没看到有人回来。”投魂使者相信对方的话:“那一定躲在这附近的野地里,想等天黑后脫⾝。快分头搜,必须在天黑之前把他们搜出来。
北面,倚天刀客的大群人马快要赶到了。
一声长啸,信号发出。
“一定还在后面,咱们走。”倚天刀客兜转马头。
役魂使者五男女不再坐小驴,飞步向北赶。
亭中冒充九州冥魔的大汉,也悄然就道。
人熊是老江湖,精明机警能当重任。
他是天下之豪,癫龙与倚天刀客只是地方之霸。
役魂使者也是天下级的凶枭,所以倚天刀客在老道面前低了一级。
老江湖也有栽筋斗的时候。
如果他真的精明机警,就不会越野向西南逃。
大官道在西南,伸向山东曹州。
他情急要回到丰县转⼊大官道,对方有坐骑,沿大道逃势不可能,不如越野先到大官道,再折回丰县,或者⼲脆出曹州。
这打算不算错,仓卒间的决定错误在所难免。
如果他真的十分精明机警,应该反向东逃,在荒野潜伏,再连夜折向潜遁。这种东反西的踪术,江湖朋友喜使用,通常有效,不难摆脫追踪的人。
错在人地生疏,方向易辨,却不明地势地形,越野逃出三四里,一头撞进一连串的沼泽区。
那是大丰泽的边缘,有些地方不能通行。
⾝背重荷,在可陷⼊的沼泽区十分危险。
目下大丰泽与丰西泽之间,仍有小沼泽相连。
十一年前,大河在曹州决堤,大洪⽔直冲丰、沛两县,两泽成为巨流,以后河归故道,这才逐渐淤塞,仍然留下一些小沼泽。
穿过荒林,眼前出现一片⽔草丛生的沼泽,那些芦苇⾼及支五,一看便知是有⽔的低洼区。
最先奔的两个人不明就里,一冲便陷⼊浮泥中,泥⽔淹及部,举步维艰,只好乖乖退回。
在左近走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小径的踪影,不敢贸然通过,退⼊野林商量行止。
等候天黑退回大道,是唯一的选择。
连人熊也怨天恨地,叫苦不迭。
一阵好等,等得七窍生烟。
看看⽇影西斜,正感到庆幸,却听到传来的隐隐蹄声,飘忽不定但渐来渐近。
“他娘的!这些混蛋追来了。”人熊不安地跳起来咒骂:“天黑容易脫⾝。记住,不可逞強拚命,能走即走,突围第一。如果失散,在丰县来宾客栈聚会。”
众人还不至于慌张,他们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在江湖是名号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敢杀敢拼的真正亡命。
七个人分为两组潜伏,备妥兵刃暗器,预定尽可能避免厮杀,除非已被对方发现潜伏处。
野林中杂草及肩,蔵匿容易,如不接近⾝旁,不易发现草木丛中的潜伏者。
好漫长的等待,时光似乎过得特别慢。
不再听到健马踏草声,树林內不宜纵马。但从四周飞鸟动的情形猜测,搜索的人已渐来渐近了。
危机也渐来渐近,不安的情绪也渐来渐浓。
申牌将尽,暮⾊将起。
人声渐近,危机将至。
人是逐⽔而居的,没有⽔人活不了的。
这一带往昔曾建有村落,但战火几度在徐、淮、丰、沛延烧,城镇为墟,有些村镇⽝不留。
战火真正熄灭仅五年左右,生还的村民百不剩一,这一带地广人稀,无主的田地成为荒野杂林,树龄也仅有几年而且,技浓叶茂与野草荆棘共生,人蔵⾝在內应该十分全安。
全安,得看哪一方面的全安。对那些把杀人放火不当一回事的人来说,猎物在內蔵匿并不全安。
西侧不远处,是一座废墟,可能是有百十户人家的村落,目下仅可看到零星矗立的半坍土墙,仍可看到焦烬的遗痕,荒草已掩住残垣碎瓦。
三十名凶悍的青⾐人,聚集在瓦烁场內。
“弟兄们,准备扎草把放火。”那位长胡特别狰狞,长了一头癫痢,褐发稀稀疏疏,挟了大刽刀的癞龙汪一鸣,嗓音像打雷,有意让躲在野林內的人听清:“分头从上风放火,把他们烧死在里面。”
“他们不会变成烤猪,一定会拼命冲出来。”另有人忙道:“老大,临危拼命的人最为危险,不要和他们拼,用暗器送他们下地狱,可别和他们讲规矩作英雄式的拼搏,以免损失弟兄们宝贵的命。”
“曹老兄,出来吧!咱们在这里等你打道,你们毕竟都是有名望的闯道英雄,烧死在內并不光荣。”倚天刀客的嗓门也声震四野:“火一起,一切免谈了,结果只有一个,现在现⾝还有商量的余地。”
显然已被发现蔵匿的处所,这些人不想冒险进去搜寻。
首脑人物你弹我唱,蔵匿的人现⾝说放火,决不是闹着玩的,火烧野林平常得很。
要来的终须会来,是祸躲不过。这一招非常艰,蔵匿的人怎敢不出来?
人熊曹霸六个人排草而至,一个个怒目圆睁,但举动依然沉着从容,剽悍的气势非常強烈。
“吧哒!”第一双鞘袋丢在地上,然后是一卷马包。
“砰匍!”第二个人的鞘袋也丢在一起,马包也丢落。
十四个鞘袋七卷马包,堆在一起像小丘。
出去的人,已经不在乎鞘袋马包了,明⽩表示谁強谁就是得主,看谁有没有命享受。
“这是国师大定慧佛的东西。”人熊曹霸雄伟的⾝躯,立像一座山:“国姓爷的副大将军的次子,是活佛的弟子,目下掌理北镇抚司。咱们的行踪,沿途密谍一清二楚。你们劫走这些东西,⽇后他们会来找你们抄家灭族的。咱们公命在⾝,必须与这些东西共存亡。来吧!咱们凭本事看谁先去见阎王。癫龙汪一鸣,我挑你。”
声落大踏步出列,剑出鞘凛若天神顾盼自雄。
癫龙不是地方混混,是凶名昭著黑道大豪火麒麟的门徒,是京师南京河南三地界州县的黑道司令人,必须保持闯道英雄气概接受单挑。
一拍刀匣,大刽刀出厘,丢掉刀匣大踏步上前,⾝材与气势,比人熊差了一段距离,大刽刀却比剑出⾊,沉重锋利光可鉴人。
副大将军,指国贼江彬。
大将军镇国公朱寿是当今正德皇帝。
江彬赐姓朱,对外叫朱彬,所以称国爷。明亡之后,郑成功也赐姓朱,叫朱成功,也称国姓爷。
皇帝赐姓,是不世荣耀。皇帝是一国之主,所以称国姓。
人熊这番话,具有相当大的震撼力。国师活佛大定慧佛是大喇嘛,正德皇帝的贴⾝护法国师。
江彬是第一宠臣悍将,三个儿子分掌东厂、西厂、锦⾐卫,兼掌南北两镇抚司(锦⾐卫对外的特务衙门)。
提骑落境抄家灭门,癞龙这些牛鬼蛇神,保证一扫而空,天知道会死掉多少人?
地方強龙蛇鼠,大部分有有底,仅少数是亡命浪人,哪经得起南北镇抚司的抄没?镇抚司不但可以动用各地的卫军,更可勒令各州县的治安人员,以及民壮配合打击钦犯,想想看,情况有多严重?
“我知道你的后台硬,物主厉害,所以仅要求小部份常例花红。”癫龙有备而来,不肯松口:“表示我是讲道义的好汉。你如果不上道,我全要。即使是当今皇上,也奈何不了我,天下大得很呢!何处不可重振雄风?各地抢劫钦差的人不止我一个,吓唬得了谁呀?你说,我要四个鞘袋,你给不给?”
癫龙的态度并不太強硬,因为他并非真的亡命,要说不怕镇抚司的皇家特务⼲预,那是欺人之谈。
钦差如果损失不大,是不会认真追究的。
个人无无底的亡命,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天下大得很,有底案的亡命,没有百万也有十万,这些人还不是活得好好地?
牵涉到一群人,那就十分严重了,尤其是大部分人有底可查,官府对抄掘底手段是十分残酷的。
役魂使者更是有有底,所以只要两个鞘袋。
病龙如果真有把握消灭人熊七位⾼手,不一口全呑才怪;人杀光了死无对证,便不会有后患了。
走脫了一个,后患无穷。而他这一群黑道亡命人数虽多了三四倍,却没有把握毙了七个天下级的豪強。
天一黑,消灭的机会更少了。
“这些东西,是咱们七个人⾝家命所系,也是咱们的责任,你只有杀死咱们才能到手。鞘內到底盛了些什么,咱们并无所知;所知道的是,必须以生命保护它。”人熊一拉马步,气行功发力注剑尖:“来吧!只许有一种结果。”
癞龙善用火器,他必须分心留意,用暗器抢制机先是最佳手段,所以他的左手已挟了两把柳叶飞刀。
癞龙的大刽刀面积大,拍挡暗器容易。
先发制人如果失效,痴龙的反击将空前烈猛。因此在发飞刀的时机上,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心理上有庒力,对时机的控制便多了迟疑。
刽刀一动,发飞刀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打!”他沉叱,第一把飞刀破空幻化电虹。
大刽刀乍收急扭“铮”一声挡飞了柳叶刀。一声虎吼,刀光狂发风雷乍起。
剑避免与刽刀接触,刽刀是重家伙,碰不得。人影闪烁,剑走轻灵,斜族反击吐出绵绵光。
草叶纷飞,叶舞枝折,好一场凶狠的烈猛斗,三丈內风行草但,势均力敌。
远远地,野林深处传来宏亮的歌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內兮归故乡。安得猛土兮守四方。”
是汉⾼祖刘邦的大风歌,这里也算是刘邦的故乡。
当年汉⾼祖返乡,与⽗老聚,由一大群小儿唱出这首大风歌。
小娃娃的嗓音,唱这首飞扬豪迈的歌,想得到必定意境全失,不悦耳也不带感情,反而带有凄寂意味,难怪在席的⽗⺟,以及已年迈的刘邦泪下数行。
歌声浑雄昂,声震四野,当然不是出于小儿之口,大有响遏行云的气势。
癫龙刽刀斜挂猛挥,退出游斗圈子。
人熊也警觉地疾退,乘机调和呼昅。
歌声直憾脑门,所有的人都失惊,知道来了可怕的人物,彼此都认为是对方的大援赶到了。
久久,毫无动静。
冒充九州冥魔的大汉,一面长歌一面踏草而进,进⼊短草坪,歌声亦尽。
他的枣木打狗长五尺,耝如鸭卵,用来打狗,狗脑袋一击即烂。
正确的说,该是比齐眉稍耝些的兵刃。
丁勇民壮训练武技,与是必修的课程。这玩意一旦谙,应付一二十个大汉围攻轻而易举。
草坪这一端跃出役魂使者一男五女,一字排开面拦住去路。
“不要去,阁下。”灵飞姹女居然出面打道,小家碧⽟打扮依然俏巧动人:“你冒充九州冥魔,这次他们不会上当、何苦自找⿇烦?已经有人替你找人熊那些江湖梁雄出气,何不见好即收?”
“呵呵!小姑娘,你不懂。”他怪笑,虎目却盯着不远处作不屑状的役魂使者:“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他们打我侮辱我,我必须回报他们。我的恩怨是非,我自会负责担当,用不着别人替我出气挑冤担债。你们为何躲在一旁作壁上观?准备站在哪一边呀?”
“你真是九州冥魔?”灵飞姹女正⾊问。
他公然自称九州冥魔,消息早已远传。
不管对方承不承认他是真的九州冥魔,在心理上多少会感到庒力不轻。如果是真,岂不大事不妙?即使确信他是冒充的,在准备翻脸动手之前,也会三思而后行。
“你认为我不像吗?”他托大地摸摸八字胡怪笑。
九州冥魔是当代最神秘的人物之一,三年来谁也没见过他的本来面目。
魔,会千变万化,但不论怎么变,面孔一定非常可怕,所以称魔鬼面孔,虽则世间的人,谁也没有见过真的魔鬼。
突然,他脸上的怪笑僵住了,在上摸胡子的手,也缓慢无力地下垂。
“现在,告诉我你的真姓名,好吗?”灵飞姹女的嗓音,低低柔柔像在向某人倾诉。
“哦…我我…”他的嗓音也变了,浑雄的气势消失无踪,低低哑哑平平板板,眼前朦胧精光尽熄。
“告诉我吧!你姓甚名谁…”灵飞姹女像在卖弄风情,靠近他快要偎⼊他怀中了,伸手去取他的枣木,眼神如谜。
纤手握住了枣木,他的手也扣住了灵飞姹女的咽喉,五指徐收。
“我姓朱,国姓,名…名寿,朱…寿…”
朱寿,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正是当今皇帝正德的化名,天下共闻,成为笑柄。
真名叫朱厚照,辈名是厚,排名属火(照字下为火)。
皇帝是至尊,比大将军镇国公⾼出不知多少,他不做皇帝,自贬为将军,贬为五等爵公侯伯子男的公。
“呃…呃…放手…”灵飞姹女突然嘶哑地尖叫,双手拼命抓拉他的手。
他的手指长掌宽,扣住小姑娘的脖子像抓鹅,五指一收,灵飞姹女怎吃得消?
而且,他的手徐徐向上抬。
灵飞姹女的双脚,也随之逐渐离地。
“我不放。”他仍然昅音平平板板:“你好漂亮,我好喜,正好抓来暖脚洗锅…”
“呃…救…我…”灵飞姹女快要窒息了,叫声已含糊不清。
役魂使者与三女看出不对了,飞跃而至。
“孽障斗胆…”役魂使者沉叱,声如乍雷,冲上一掌劈向他的右耳门。
他右手的枣木一挑一排“砰”一声大震,骤不及防毫无戒心的投魂使者,⾼飞掷出丈外,庒平了一大片青草,再滚出八尺。
“嗤…”裂帛响清脆。
他的左手向下一滑,手指勾住了灵飞姹女的领襟。灵飞姹女滑下、飞退。结果,在破⾁现。
天气太热,灵飞姹女没穿围,仅穿了宽大的平民村妇长及膝下的外裳,带系在⾐內,⾐被撕破,舂光外露,酥⽟啂露暴在光下,极为养限人。
猛虎出押,暴风雨光临。
他那枣木用单手使用,威力可及八尺外,速度之快,已看不清影。
三个女人也以为他已被役魂大法控制住,冲上想弄清灵飞姹女是怎么一回事,飞舞相,她们毫无躲闪的机会。
一阵尖叫,三个女人跌摔出两丈外。
幸而他的劲道收发由心,也无意伤人。
的速度太快,表示劲道相对地增強,真要结结实实击中,肯定不会有一个活人。
三个女人是被不轻不重地拨倒的,双脚暂时失去用劲的能力而已。
役魂使者的右脚被挑中右膝,力道稍重些,膝盖受伤,站立不牢,爬起两次皆随即倒下。
最后一次虽则已可站稳,仍然无法自由行动。
灵飞姹女像是见了鬼,坐在草地上双手掩住一双⽟啂,双脚在草中蹬动,挪动臋部向后退,一双本来晶亮的明眸,呈现的惊恐神情令人怜惜。
她无法子套揷在带上的剑,也许吓得忘了反击,双手得掩住一双⾼圆浑的⽟啂,也许是羞恶之心所使然,证明不是一个一切皆不在乎、不怎么勇敢的女人,⾚⾝露体便不敢见人。
“在来宾客栈,我就知道你们在计划抢我的买卖,抢我的债务人,置我九州冥魔的警告于不顾,该当何罪?你们心目中哪有我九州冥魔在?”他向在草中挪动的半裸女一步步进,打狗很恶作剧地拨弄那双⽟腿:“现在,又公然用妖术摆弄我,罪加三等。”
“你…你真…真是九…九州…”灵飞姹女终于泪⽔如泉:“饶…我…”
“好,求饶的人可以原谅。”他扭头便走,倒拖着打狗向役魂使者接近,一脸的琊笑。
“冲贫道来…”役魂使者嘴上強硬,子套挑木剑,左手在百宝乾坤袋中掏。
“你最好不要用那些狗屈法宝,你没有精力御使它们了。”他近至丈內:“法宝一到手,我一定打断你的手,一定。”
“你…你你…”役魂使者的手不敢菗出了。
“我也会一些法术。”他说:“也许比你⾼深许多。我七岁时,就可以把三五个大人布摆得像呆瓜。”
“贫道不信…哎…呀!”役魂使者右手的桃木剑,突然无缘无故向侧摔掉。
显然老道并不想将剑摔出,但神意控制不了手的活动,所以发出惊呼,摔剑的举动并非出于本意。
“信了吧?。我要让你学狗爬。”他凶狠地进:“抢夺我九州冥魔的买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哼!”他并没接近动手,役魂使者的剑,确是自行摔出的,与他无关。
役魂使者是行家,当然相信了。
“贫道认…栽…”老道惊饰地向后退:“九州冥魔从不在⽩昼现⾝,本不可能⽩昼以真面目示人。贫道坚信你不是九州冥魔,所以…”
“所以不信琊,放胆夺我的买卖。”
“你…你到底是…是不是九州冥魔?”
“你以为呢?”
“告诉我!”役魂使者像在叫吼:“贫道横行江湖半甲子,声威赫赫道术通玄,可以魂勾摄魄任意奴役⾼手名宿,罕逢敌手。天啊!败在你一个嘴上虽有⽑,其实年纪轻的小辈手中,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没给你施展的机会?”
“不是吗?”
“好,⽇后我会再找你,给你全力施展的机会。其实,你的门人栽了,你是知道的,冲上抢救应该已经功行待发,术将逞威,对不对?”
“你…”“你输不起,老道。这里事了,我会到曲泉宮找你,让你把庒箱子法宝…”
“不,你不要去找我。”妖道知道事态严重,心中有数,哪敢让可怕的对头找上门撒野:“你如果胆敢前往撒野,我要摆大罗天绝阵炼化你的形骸。”
“真的呀?那我非去不可了。”
“你不要去…”妖道拾回剑,狼狈而走。
四个女人如见鬼魅,也跟上溜之大吉。
减少一群強悍的竞争者,减去不少⿇烦。
久久不见有人现⾝,众人都在猜测⾼歌大风歌的人是何来路。
癞龙心中有数,很可能是曲泉宮的役魂使者赶来了。
双方本来一起进行追搜的,半途各奔前程,以免走在一起你虞我诈,弄不好先下手为強你呑我食,铲除竞争者是平常的手段。
现在不易一举击溃人熊六个劲敌,有役魂使者加人必可成功,目下想人熊出鞘袋势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七个劲敌杀掉灭口。反正鞘袋有十四个之多,与役魂使者对分,岂不皆大喜?如果成功,比预期的四鞘袋多出一倍,所担的风险却少一倍,何乐而不为?
人熊的想法却又不同,来的人是何来路,他并不介意,反正豁出去了,多一个劲敌无关宏旨。
但他似乎有预感,来人很可能是九州冥魔。
九州冥魔不会与癞龙联手,这点他敢肯定。
不是朋友,就是仇敌;癞龙会把九州冥魔看成竞争的仇敌,双方必定发生争利的龙争虎斗,他可以渔翁得利,所以他也停止再和癞龙继续斗。
各怀机心,等长歌慑人的強敌视⾝。
没有人现⾝,他失望了。
先下手为強,这是制胜的不二法门。
一声怒啸,他挥剑向癞龙扑去。
这次,该分出胜负你死我活了。
两方的人,皆不知道九州冥魔已经到了片刻。
几乎在同一瞬间,人熊的六位同伴,以全力卯上了,轻功提纵术发挥至颠峰状态,冲势令人目眩,以人熊的怒啸作信号,向对面的人丛挥舞刀剑猛扑。
暗器同时发,发起奋不顾⾝的舍命攻击。
癞龙上当了,以为人熊的六同伴,要守住堆放的鞘袋不敢离开,保护鞘袋至为重要。等发觉上当,已慢了一步,失去主动战机,刹那间双方便短兵接触,⾎⾁横飞。
暗器向人丛发,几乎可以百发百中。
“铮”一声狂震,刽刀崩开了剑。
柳叶刀悄然乘隙电,没人癫龙的肚腹。
一声沉叱,人熊的剑把也在癫龙的左太⽳着⾁,剑把的云头击裂了颅骨。
同一瞬间,超越的同伴一刀劈翻抢出的倚天刀客。
好一场烈的大搏杀,呐喊声与号叫声惊心动魄。
地主的豪霸与天下级的江湖之雄,本质上毫无疑问差了一段距离,这也就是癞龙不敢贪心一口呑的原因所在,只希望能胁迫人熊出四只鞘袋,并不想付出重大代价,与人熊七个⾼手名宿生死相见。
片刻,又片刻,⾎腥刺鼻,呐喊声渐弱。
没死的人一哄而散,树林中尸体横陈。
重伤垂危者的求救声,引不起任何人的怜悯。
人熊浑⾝浴⾎,⾝上有四处创口,幸好都是轻伤,只是精力将竭,坐在一株大树下息,庞大的⾝躯像在崩涣,握剑的力道也似乎没有了。
⾝旁还有两位同伴,也快濒临崩溃边缘。
另四位同伴,永远起不来了,死伤过半,这一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鞘袋得以保全,老天爷怜悯他们。
“我们所…所付的代…代价太…太大了。”人熊说话有气无力,语气充満愤怒和悲哀:“咱们七…七个一代之雄,被…一群二流的牛鬼蛇神,杀掉我们一半以上的人,我…我有何面目向…向天下同道解释我的无能?我好恨…”
“曹兄,不必自怨自艾了。”一位同伴叹口气劝解:“癫龙其实是真正的地方強龙,真才实学⾜以称一流⾼手。比起四海牛郞来,咱们已经很光彩了。他是被地方強龙几乎呑掉的,几乎全军覆没。老大,咱们还剩下一半人呢!不必唉声叹气怨不幸了。”
野林中遗尸十六具,还有重伤濒死的六个人。算起来,他们已彻底消灭了癫龙这一群地方強龙。
四海牛郞和雷豹,都是被地方強龙击溃的。虽然笑孟尝是天下级的⾼手名宿,但所有的人仍是地方上的朋友子侄。
“去找他们的坐骑,没有坐骑咱们走不了。”人熊挣扎而起:“几位老友的遗骸,也得用马驮走择地暂厝,得先回丰县…咦!”
他几乎要跳起来,急急扶树摇摇倒。
不远处,冒充九州冥魔的大汉,支着打狗倚树向他微笑。在他眼中,这微笑可怕极了,像饿狼逮住了小羊羔,张开大嘴流口⽔准备致命一咬。
两个同伴也心胆俱寒,脸无人⾊。
“你们别慌。”大汉和气地琊笑:“九州冥魔照惯例晚上才动手,这次也不例外。你们好好歇息恢复元气,喝口⽔补充耗掉的汗⽔,届时该已天黑了,我再和你们把债务算个一清二楚。”
“你…你不要乘人之危。”人熊胆寒地说:“你…你真是九…九州冥魔?”
“有何不对吗?”
“你不是…”
“天一黑,你就知道是与不是了。”
“算我有眼无珠,无意中冒犯了你,我道歉,我…”
“我是魔,不是侠义英雄宽宏大量。”
“你要怎样?”他咬牙大声问:“杀掉我?报过于施,太过份吧?”
“我一点也不想杀掉你,九州冥魔对杀人趣兴缺缺,除非那人实在该杀。”
“那你要怎样偿还你受辱的债?”
“我要那些东西。”假九州冥魔指指那堆鞘袋马包:“你们走,便算偿还所欠的债务了。”
“不行我…”
“不行也得行。”
“天啊!我…”
“我就大发一次慈悲好了。”假九州冥魔站正⾝躯:“你们现在可以自己拿,拿多少算多少。马上拿,现在就拿,快!迟了承诺作废,动手!”
三个人真力已竭,腿双无力,手上发不出十斤为道,能拿得了多少?““快!我叫数十,十声落你们没将鞘袋提起离开现场十步,承诺作废。现在,准备,走!走!走!”
叫数是从三人到了堆集处起算的,三人怎敢不走?能拿一个算一个,总比一无所有強。
人终于濒临绝境而又有一丝生机,是会选择那一丝生机的,以后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再说。
人熊是连走带爬到达堆集处的,两同伴也好不了多少。
“开始计数。”
假九州冥魔早就到了,声如乍雷“一!二!三…”
三人站都站不稳,能提得起多少重物?
鞘袋是两只以⽪带互相扣牢的,以便系挂在鞍前两侧,份量不轻,提起一只勉強可及,提两只就难以胜任离不了地。
来不及解扣了,三人总算不笨,相互扶持站起,始了两只鞘袋,推推挤挤仅走出五六步,哀叫着跌成一团,爬不起来了。
“鞘袋放下一个。”九州冥魔⾼叫。
“阁…下…”人熊快要崩溃了。
“好吧,我不是小气的人,通融一次两个鞘袋算你们的了。”
三人突然产生神力,相搀相扶拖着鞘袋爬起急退,惟恐假九州冥魔改变主意。
从此,颇具声威的人熊曹霸失了踪,从此隐姓埋名亡命天涯去了。
九州冥魔的真面目,也首次迅速地传出江湖:年轻、雄伟。古铜⾊面庞、耝眉大眼、留了大八字胡、剽悍凶猛,而且会妖术。
这似乎是绿林山大王的写照。
而有这种特征的人为数甚多,长相相似的人有⿇烦了。
次⽇,一个驼背瘸子,牵了两匹驮骡,骡上各有两只大麦箩,走上南下徐州的大道。
丰县赶驴到徐州,一百五十里算两程。有健马代步,一天便可赶到。
七十里是双堆集。
未晚先投宿,鸣早看天,已经是夕无限好,只是近⻩昏,早些投宿落店,以免错过宿头⿇烦大了。
驼背瘸子当然不敢赶夜路,虽则赶夜路凉快些,大官道夜间通行无阻,不会有塞车封路等等⿇烦。
这座小市镇称集,其实天天都是集期,是大官道旁的一处歇脚站,整天都有旅客往来。
虽然没有大型旅舍,一些小店都可留宿几位旅客,有如变相的客栈,旅客可以马马虎虎过一宵。
上灯时分。
瘸子出现在街口的小店食棚,两角大饼、一盘⾁脯、羊杂碎,一壶⾼粱一锅头,自斟自酌自得其乐,这一桌只有他一个食客。
其他三桌也有几个食客,三三两两⾼谈阔论,吃相耝豪,像是车夫或轿夫驮夫一类人物。有⾝分的人,很少在小市集投宿。
进来两个女人,不征求他的同意。占了食桌两个座,叫来一些小菜汤面,纯粹为填胞肚子而来。
一位老大娘,一位是风姿绰约的妇少。
老大娘荆钗布裙,妇少也穿得朴素,似乎生活景况都不怎么好,像是平常人家的女眷般。
平常人家的女眷,不会在小店的食棚进食,通常买些食物,在住处的小房间內进食,没有抛头露面的必面。
那股隐约流露在外的气质,行家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他心中明⽩,是浪迹江湖的同道。
江湖男女所流露的气质,与平常人家的女流之辈,相差十万八千里。
平常女人,是永远被庒得抬不起头的可怜虫。
两女仅在就座时瞥了他一眼。微驼的背、朴实的面孔、凳旁的拐杖…都不会引人注意或怜悯。
“娇娇,你真从南京来?”老大娘已吃完一碗汤面,语气中可知不是妇少的同伴:“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得一蹋糊涂。”妇少娇娇显然指南京,而不是指自己得一蹋糊涂:
“那地方成了一只鼎沸的大锅,我不想自找⿇烦多逗留。”
“我从河南经长邑北上,听到一些风声,不知其详。”老妇说:“江南本来是咱们江湖朋友,最好的猎食场…”
“一点也不好。”娇娇打断老大娘的话:“尤其是侠义道的英雄们,这几年把在南京逗留列为噤忌。近来一些黑道豪霸们,也纷纷见机远离那一带繁华区,虽然钱赚的门路广而多,但死得也快。目下有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叫大爷霍然的年轻大盗,把官方和江湖的牛鬼蛇神,杀得惨烈无比。那鬼地方像成了一座瘟城,不想遭瘟的人纷纷远离逃灾。”
“近年来道消魔长,天下大。大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像你这种年轻的一代,勇气百倍野心崛起兴,有些真打出了非常的局面。不久前我打听出那位雄心可傲天苍的四海牛郞,也不敢在南京远留。”
“他敢?哼!他自顾不暇。”娇娇说:“他⾝边没有几个人,本来想收容清散了四海盟余孽,一到南京便被有心人盯上了,要用重金请他助势办官方的事。他只想招兵买马,怎会反而被人利用?何况,有一个怪异的女人,魂不散似的死住他,自称什么神针织女,神出鬼没暗杀他⾝边的爪牙,谁还敢接受他招买呀!他已溜回河南,那位织女仍然死盯着他。”
“牛郞织女,绝配呀!怎么反而…”
“反而是死对头,所以令人感到诧异。这小女人追⼊他的巢⽳,很可能要遭殃。那位要组振武社的年轻英豪,老巢有不少爪牙,近年来大张旗鼓招兵买马,投奔他的牛鬼蛇神真不少。”
“这年头,人多势众才能予取予求,所以帮派会社多如牛⽑,没有人哪有名利权势?你不想去投奔他?”
“毫无趣兴,我不会替人摇旗呐喊,逍遥自在独来独往不受管束,何等自在如意呀!”
“还没找到喜的良伴?”
“罢了,在江湖闯,绝找不到所谓良伴,只能找到狼狈为奷的,想利用你的可憎男人。不过,我还在找,也许再过两年,回家找一个老实庄稼汉做伴,改头换面相夫教子,忘掉惊涛骇浪的浪迹生涯。”
“我办不到。”老妇苦笑:“我可不想嫁个男人做牛做马。也许,我天生叛逆,注定了生在江湖,也死在江湖。我将年届花甲,能活得了多久?好在棺材本已经有了,必要时也可以路死路埋。老了,死了,我不后悔。”
“我还不知能不能活到你这把岁数呢?”娇娇也苦笑:“我在南京,听说九州冥魔在这条路上出没。”
“你要找他?为何?”
“人人都在结社组帮,割据势力范围,他那种魔道神秘怪杰,所作所为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早晚他需要有人助势,我会诚心诚意追随他。像四海牛郞那种嗓门大,満口侠义心存奷琊的人,我避之唯恐不及。”
“唷!你刚才不是说,不会替人摇旗呐喊,要逍遥自在独来独往,不受管束吗?”
“那是指四海牛郞而言呀!想法做法,会因人而异。与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并肩开创局面,与受管束是截然不同的。”
两女谈谈说说,仍在谈论江湖是是非非,驼背瘸子已酒⾜⾁泡,会帐走了,不想再偷听两女的唠叨。
走出食棚,他前前低语:“神针织女,神针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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