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猪婆龙生得矮胖丑陋,是大江众多水贼中,最为凶残,最不讲道义的贼首之一。
水蜈蚣也是恶毒的水贼头头,与猪婆龙臭味相投交情深厚。
名义上两人各拥有四五十名贼伙。事实上经常两股人联手合作,两股其实是一家,在对付外敌的行动上,表现尤其显著,联手合作并肩御敌,同仇敌汽一致对外,因此其他想呑并他们的水贼,还真不敢有所异动。
两人与其他七八名小头领心腹,在中间那座芦棚席地而坐,中间摆了些用荷叶盛着的菜肴,十个人一面喝洒进食,一面讨论今后的行止。
“真他娘的混蛋加级三。”猪婆龙咕唧着他那代表蠢笨的鲶鱼嘴,含糊地咒骂:
“怎么平空冒出一个什么⻩太爷,取代了乾坤掌韩兴的地位,咱们为何事先没得到任何风声?河南方面来的人,又为何告诉咱们,已获得乾坤掌的合作,岂不是存心坑害咱们吗?”
“罢了,不管河南方面的人,是否存心坑害咱们,事实上咱们并无抉择,非答应与他们合作不可。”水蜈蚣头摇叹气;“当然也怪咱们太贪心,贪图他们的一千两银子重赏,替他们带路做案,顶下这件倒霉的事。”
“也不能怪咱们贪呀!不但有一千两银子赏金,又可顺手牵羊获得油水好处,何乐而不为?”猪婆龙的猪眼乱翻:“咱们这两年来,海贼与侯寇杀来杀左,南京附近全是兵,买卖几乎完全停顿了,真正能做一票可获百十两银子的买卖,可说绝无仅有。杀三五个人,抢到值十余两银子的买卖也不多呢!”
“好了好了,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没有什么好埋怨的。现在各方人马,都要找咱们的晦气。在这里躲不是办法,早晚会被他们断掉生路。”
“咱们能往何处去?四面楚歌…”
“江上站不住脚,咱们下海。”水蜈蚣大声说:“反正都是玩命,⼲脆玩大些。”
“这…”猪婆龙胜有难⾊。
“我有人认识黑水洋的东海王,他与东洋鹿儿岛的一伙倭寇合流,上个月还攻打江浦一带州县,实力极为強大。南京、浙江、山东,都是他抢劫的地盘。”
“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接受咱们入伙?”
“应该会欢迎我们入伙。”水蜈蚣肯定地说;“与他联手的那股倭寇,是东洋最強悍的一股。咱们可以带领他们,从大江直薄南京,抢南京才可发大财。他们抢沿海各贫苦的州县,能得到多少好处?我敢说,他们将十分欢迎咱们加入。”
“唔!值得考虑。”猪婆龙意动。
“没有考虑的必要,咱们需要的是当机立断展开行动,天黑之前召集所有弟兄,顺水顺嘲出海。”
“好,真该另谋出路了。”猪婆龙欣然同意:“咱们地头熟水路熟,领他们劫掠南京,抢得大批财物,再向上江溜之大吉,享受下半辈子。”
那时,沿海烽火漫天,海贼勾结东洋倭寇,荼毒沿海各州县.自京师、山东下迄福建、广东,烈火焚天尸横遍野,是有史以来,受东洋倭寇荼毒最惨烈的时期。
自从汉开代始,东洋倭寇一直就是国中海疆最可怕的敌人。
唐代稍好些,互有善意的往来。
宋开代始又时有冲突,为害渐烈。
元代励精图治,誓除此僚,没料到曰本君臣拜天求到台风,一阵风吹垮了大元帝国的东征舰队。
至本朝初年,曰本不但加剧骚扰我国海疆,甚至参与宰相胡惟庸造反阴谋,要炸死朱元璋推翻大明皇朝。
大明中叶以后,倭寇变本加厉,大举与海贼勾结,把沿海各地搞得血流成河,烽火漫天。
曰本这个贼性根深蒂固的民族。是国中千余年的世仇,此僚一曰不灭,永远是国中的梦魇。
历史已经证明,这个民族已成为世界的梦魇。
物腐而后虫生;如果没有不肖的海贼,与沿海各州县的无聇暴民与倭寇的勾结,倭寇是成不了气候的。
两股水贼决定要出海投靠海贼。决定了今后的行止。
棚侧不远处芦苇簌簌而动。传出一声轻咳。
“你们有命享受下辈子的福吗?”语声震耳欲聋。
四座芦棚的水贼大惊而起,呐喊声中纷纷抄家伙涌来。
“是什么人?”猪婆龙跳起来怒吼,顺手抄起六尺长的分水双股鱼叉。
“杀!”⻩自然喝声似沉雷,剑幻化连续进射的激光,贯入涌来的人嘲,一剑一个大开杀戒。
海扬波共来了七个人,从另一方向发动,向半搁在芦苇浅滩中的快船发起攻击,收拾守船的十余名水贼,下手不留情。
砍瓜切莱;虎入羊群。水贼们那噤得起⻩自然的切割?三五冲错,便倒了一半以上,四十余名悍贼,没有一个水贼能接得下一剑。
猪婆龙和水蜈蚣最幸运,惨烈的博杀中,始终跟不上⻩自然,也就抓不住出招拼搏的机会,在混乱中追逐⻩自然的背影,因此幸运地不曾与⻩自然正面接触,有惊无险。
片刻间,死伤枕藉,附近的芦苇庒倒了一大片,尸体与重伤的水贼撤了一地,腥血刺鼻。
最后一次刺冲结束,只剩下七个水贼了,以猪婆龙为中心聚结,一个个胆都快要吓破。
海扬波七男女堵在外围,跃然欲动。
猪婆龙果然不愧称亡命,双手抡叉依然勇气仍在,瞪着猪眼目眦欲裂,惨重的死伤触目惊心,但已失去继续追逐的勇气,七个水贼只好结阵自保。
“你好忍残。”猪婆龙痛心疾首厉叫:“剑剑饮血,几乎屠光了我的弟兄。你…
我与你誓不两立,你到底是…是谁
“⻩太爷,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自然直逼近至八尺內,轻拂着血迹斑斑的长剑,虎目中杀机怒涌:“我拒绝你的指控,⻩太爷决不忍残。你们人多势众,光明正大博杀,彼此死的机会均等,无所谓忍残。而你们所杀的人,却那是无力自卫的人。你这比猪更卑贱的狗杂种,怎敢指控我忍残?”
“混蛋!你不是江浦地面的好汉…”
“对,不是。”
“那你为何和我作对…”
“因为你该死,你所做的事天地不容,为了一千两银子,你替王府的混蛋领他们杀人掳幼女人。我问你,你要死还是要活?”
“你说什么?”
“混蛋!你知道我说什么。要死,太爷宰了你;要活,招出王府那些首脑们的下落。
我把你留到最后,就有意留你一条活路。”
“去你娘的活路,太爷⼲这一行,从来就没想到有活路。”猪波龙怒吼,挥叉急进,劈面就是一叉,双手运叉力道极为烈猛。
一叉落空,⻩自然斜⾝略闪。叉突然脫手抛出,六尺空间横向砸落。
如果是普通的对手,这是一大诱惑,所占空间广大不易躲闪,速度也不快,势将伸手接叉。
⻩自然果然伸手接叉,不用双手而用左手。
叉沉重本来该用双手接,以免无法抓牢。
左手刚抓住叉杆,猪婆龙已随叉切入,左手有一把锋利的狭⾝揷手,俗称攮子的近⾝搏斗利器,右手有一把小型手钩,那是爬船或钩起袋或囊的工具。
揷手与手钩,都是贴⾝行致命一击的利器,一寸短一寸险,贴⾝决难闪躲。
⻩自然抓住又的左手,突然将叉向前反推,恰好挡住切入近⾝的猪婆龙,将猪婆龙反向后震退。
“去你的!”⻩自然右手的剑准确地送出,剑尖从又上方疾吐,刺入猪婆龙的左肩井,深入体內四寸,几乎穿贯肩后的琵琶骨。
三名水贼狂野地冲出,左右齐至。
剑光左右分张,光华进射目眩生花,人影闪动快得有如幻形,光与影倏动倏止,骤发的隐隐风雷乍起乍落,狂冲的刀光贼影也倏然静止。
“呃…”猪婆龙被又震退,又砰然坠地,双手半张,惶乱地仍向后退,腿双已乱。
三个水贼也各叫了一声,向左右摔跌。
“你就死吧!成全你。”⻩自然退进冷冷地说,剑猛然一挥。
猪婆龙的头,突然向侧一歪,向下掉落,鲜血猛然一冲,⾝躯后倒。
冷酷忍残的一击,把三名来不及冲上的水贼,吓得浑⾝发抖。
海扬波几个人,也感到⽑骨悚然。
“你们。”⻩自然的剑,向水蜈蚣三个水贼一指:“也是亡命,也是视死如归的好汉,把脖子伸长些,一下子就完了,保证不痛的。”
“罢了,你是一个杀人的魔王。”水蜈蚣把脖子缩起,哪敢伸长。丢掉分水刀绝望地说:“冷酷忍残,比咱们这些杀人如屠狗的水贼更凶残。”
“对付某些人,就得用某些残毒的手法整治。”⻩自然大踏步逼近,剑举起了:
“送你上路!”
“我…认栽…”水蜈蚣崩溃地厉叫。
有各方朋友协助,消息便灵通多了。
⻩自然缺乏人手,办起事来缚手缚脚。海扬波弥补了他的不足,获得各方人士的协助,两人合作无间,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瓜步镇,只是合六县东南,临江的一座小镇,与仪征县相邻的小市集,设有巡检司衙门,商业颇为繁盛,当然比不上浦子口繁荣。
颇有名气的是镇东临江的瓜步山;那是一座小巧玲戏的小山,一方面是兵家必争的制⾼点,另一方面是大江的分嘲线目标。
大江的海嘲,上溯六百里抵达瓜步山,这里是平嘲的分界点,凶猛澎湃的嘲水至此锐势减弱。
再往上游,嘲势减弱,也就是第二阶段的起点,直至大胜关再次减弱。大胜关也就是嘲流第三阶段的起点,终点在太平府的采石矾。
再往上,就没有嘲水了,仅随嘲汐的起落,江水有次序地涨落而已。因此,瓜步山便成为海舶的指标。
码头的规模.比浦子口镇小两倍,但也经常泊有五六十艘大小船只,客货舱都有。
那一艘大船,很像是载客兼载货的人私栈号船只,外表不起眼,外貌有点老旧,连水贼也不愿浪费时间,注意这种无利可图的船只。
天黑后不久,船上灯火全无,似乎空阒无人,船夫都到镇上买醉去了。
船只有半段后舱,前舱底用来载货。舱门是大开的,里面黑沉沉不见人踪。
一个夜行人跃登前舱面,然后又上来三个。
第一个登船的人是⻩自然,顺手抄起一根三丈长篙。
“如无必要,不许揷手。”他照老规矩向同伴们声明,表示他可以应付。
同伴是海扬波、三姨、江小兰。
“是的,太爷。”江小兰怪腔怪调的娇嫰嗓音透着俏皮:“那是你⻩太爷的事,不许旁人揷手。哦!是不是打算先打烂船舱。”
“对,对极了!”他拂了拂长篙:“我这人懒得很,不想在黑暗中和人捉迷蔵,不想逞英雄,让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玩暗器毒物。拆屋拆船,这种老把戏还真管用。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放火,可惜在市镇不宜使用。”
“太爷,放火是強盗行径呀!”
“必要时扮強盗并无不可。对付某些人,就该用某种手段,扮強盗也是手段之一。
那些人可以扮強盗杀人掳人,我为何不能依样画葫芦?”
“那就动手呀!太爷,不要光说不练。”
“动手就动手。”他扭断肩叉,作标枪使用。
一声冷叱,长篙破空而飞,像一根特大的长枪,破空贯入舱內,发出可怕的贯入击撞声,船⾝摇摇。
竹制的长篙前重后轻,尖端的铁撑颇为沉重,取掉尾端、的肩叉,重心便移至前段,用強劲的力道掷出,真像攻城的大弩。
他抓起另一支长篙,重施故技扭掉肩叉。
不等他再次攻击,舱內抢出五个人影。
“咱们找错了目标。”他失望地说,丢掉篙挪了挪佩剑:“或者受骗了。”
“你们没找错目标,也没受骗。”领先的人说,女性的娇娇柔柔嗓音极为悦耳;“八仙过海,各展神通;你们很够份量,我们也不差。也许可以说,我是有意透露一点讯息,布下一些机巧,故意引你们来的。”
“佩服佩服,以你们远道而来的人说,能有此表现、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几乎主客易势,你们值得骄傲,你们之中必定有极为杰出的人才。”⻩自然不得不赞扬对方神通广大:“故意引我们来,可信度甚⾼,似乎你并没穿桃⾊衣裙,难道不是绛仙葛莲葛姑娘?”
“离开河南,我就易装了,毕竟我的名号口碑差,不易装在外走动极为不便。哦!
你就是⻩太爷?”
“不错,那就是我。”
“可否见示真名号?”
“⻩自然。”
绎仙五个人,显得有点骚动不安。
“毁灭玄武门那位⻩自然?”绛仙的声调有点异样。
“正是区区在下。”
“妙手灵官?”
“不是。”
“毁了汉中小雷音禅寺,一代大淫僧四好如来的⻩自然?”
“没错,那就是我。”
显然,神剑秀士已经把他的底细透露了。
“你怎么牵进这件事情的?”绛仙讶然问。
“反正我介入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或者,聊可算是倚云栈小雷音禅寺的余波吧!
那次贵王府的人摆足了威风,居然要征用我,被我揍得鼻歪噶缺,新欠旧债正好一并结算。”
“还不是时候,可否请江家的人先打交道?”绛仙不想和他结算新欠旧债。
海扬波三人举步上前,他们才是正主儿。
“哪一位是四海狂鹰江万里?”绛仙向他们问,黑夜中船只轻微晃动,不易看清面貌。
“江老哥不在,在下是全权代表。”海扬彼独自上前;“似乎你们已经知道咱们的底细…”
“你们一群一流江湖亡命豪客,算不了什么。我知道你为何不肯⼲休,我也有意引你来,传达徽王国主的意旨,也转达咱们的一些讯息。”
“是吗?也许咱们这些一流江湖亡命豪客,真的算不了什么,但亡命仍然是亡命,忽视亡命是不会有多少好处的,结果如何,曰后自知。”
“你要软骨散的解药,是吗?”
“不错。”海扬波一字一吐:“至于能否要得到,咱们并不在意。”
“给你,我是很大方的,但你得仔细听清本姑娘所传的旨意和讯息。”
“我在听。”
“国主这次下江南,必须获得几个有根基、又派上用场的绝⾊少女,志在必得。好不容易获得一个江小蕙,国主是决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为了她暂时的全安,所以暂时把解药给你,以免她成了废人,就派不上用场了。”
“哼!你…”“你不要不服气,国主的旨意是无人能抗拒的。国主为了炼药呈奉朝廷,任何代价在所不惜。炼药需有根基少女的天癸做药引,这种少女十分难得,年轻貌美健康固然重要,最重要的是先天的特殊体质。一千个美丽少女中,很难找出三两个。江小蕙符合所有的条件,是万不得一的完美特殊体质人材。我把解药给你,你必须⼲万小心珍惜保护她,我们的人赶到之后,将郑重向你们索取她,如有丝毫差池,你们将死无葬⾝之地。
如果你聪明,最好把她交给我保护带走,我们的人将不向你们追究,安心做你们的江湖亡命。”
这等于是严重的警告,可怕的威胁。
⻩自然参与小雷音禅寺事件,知道王府的人,与四好如来打交道的经纬,神剑秀士的目的,就是取得四好如来的淫药龙虎霹雷丹。
当今的皇帝嘉靖,也深喜此道。当初通妙散人梁⾼辅受聘徽王府,主要原因是通妙散人知道炼舂药的秘方。
梁⾼辅年已八十余将届九十,仍可一夕御十女而依然龙马精神。
但通妙散人梁⾼辅知道炼法,却没有能力取得最重要的药引。这重要的药引,就是人材体质特殊超绝少女的天癸。
通妙散人梁⾼辅只是一介平民隐士,那有能力找得这种少女?徽王国主当然有这种能力,他藩地里的任何女人,他只要一句话吩咐下去,谁敢不遵?
徽王好卖弄,知道皇帝也精于此道,嗜爱此道,不由喜好女人,更嗜好修神仙。舂药送入皇宮,嘉靖皇帝大喜欲狂,不但要药,也要人。
结果,通妙散人到了京师,进了紫噤城,成为嘉靖帝的宠幸顾问。
可是,在京师可不能像在河南钩州一样无法无天。梁⾼辅不便在京师练药,不能任意残害女人。
尽管嘉靖帝在宮中,养了五百童男童女,集尿液炼秋石仙丹,但毕竞比炼女癸⼲净些,消息若是外传,连皇帝也有所不便。
结果通妙散人天天派传使,千里迢迢到钧州,向徽王国主索药。
徽王国主不胜其烦,同时也舍不得奉献丹药。要找有根基有特殊体质的天资国⾊少女,谈何容易?圣旨又不敢违抗,尽管这种圣旨见不得人。
所以,只好远至江南,私离藩地,沿途命爪牙物⾊精选少女,不惜杀人掳劫,到南京之前,已到手不少女人,可惜无一适合炼药的条件,只好带回钧州做宮女供他淫乐。
现在居然鬼使神差,碰上一个合乎条件的江小蕙,而且人已到手,爪牙们欣喜欲狂。
可是,竟然被人救走了。而且,死了许多爪牙。
徽王国主怎肯⼲休?爪牙们也不会于休。
但在真正⾼手爪牙赶到之前,他们知道无力将人夺回。
他们一点也不在乎江湖亡命,一点也不在乎江湖之王四海狂鹰。
可是,所面对的竟然是⻩自然。
⻩自然的底细,无人知悉。
⻩自然冒充保定府捕快,一举歼除玄武门杀手的消息,轰动江湖,声威显赫,牛鬼蛇神人人自危,唯恐被他找上头来,把他看成毒蛇猛兽。
现在,他竟然涉入这件事。
绛仙这些人,主事人是魔爪丧门陈魁,全部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知名人物,已经知道不容易对付四海狂鹰,所以不得不暂采怀柔手段,等后到的⾼手赶到,再将人夺回。
要目下这些人对付⻩自然,简直像是驱羊斗虎。
现在,他们知道死了许多爪牙的问题所在了,凭四海狂鹰的人,绝对不可能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
海扬波傻了限,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突冗的变化。
有解药当然求之不得,以后的事谁去管它?天涯海角一走,王府的爪牙又能怎样?
与王府为敌,还真需要超人的勇气。
即使是江湖亡命之徒,也宁可忍口气及早回避,以王府的权势,可以罗致明的暗的各方人材,亡命之徒如想硬碰硬,结果是相当可悲的。
所以俗语说:以卵击石,智者不为。
三五个亡命和王府碰,铁定会像鸡蛋碰石头一样破碎。
三十七名王府专使,虽则罪证确凿,江浦官方同样奈何不了他们、乖乖送入南镇抚司了事。
南镇抚司是锦衣卫南北两处对外衙门之一。
锦衣卫是皇室的特务,除非龙子龙孙涉及夺位谋反阴谋事件,通常对这些龙子龙孙的普通罪案,备案了事不会深究,囚入天牢也只是表面工作,大不了要王府备文振人领回了事,用家法处置,外人不得⼲预。
一些亡命一时冲动,激于义愤奋起周旋,但要不了多久,勇气会因情势曰渐险恶而消失。
按常情,海扬波应该见好即收,获得解药便心満意足,远走⾼飞找地方躲起来。
⻩自然了解海扬波这种人的处境与心态。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这种人是不会挺⾝与王府为敌的,尤其是根有底可查的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他⼲脆退至一旁,口气摆明表示是局外人:“你们先解决,我不急。我不揷手别人的事,我的事也不希望别人揷手。葛姑娘,稍后和我打交道,这些饱含威胁恫吓性的话,最好不要说,以免引起我的愤火,把你弄到秦淮河教坊,卖给老鸨让你生死两难。”
“唷!你也往秦淮河的教坊跑?”绛仙用怪怪的,含有嘲弄味的口吻问。
“有什么不对吗?”他提⾼嗓音,让邻船的人也可以听清:“食⾊性也,哪一个大丈夫大英雄不好⾊?好⾊而不需亏良心不伤天害理,上教坊是唯一正大光明达到目的的可敬行为。江湖亡命一生为非作歹,所用性命混来的钱;十之八九送入教坊,花得心安理得。不像你们王府的狗男女,利用权势做出丧心病狂的混帐勾当。”
“你…”绛仙大怒.混帐两字骂得太恶毒。
“我说错了吗?”⻩自然却嬉皮笑脸:“我猜,你一定在王府担任教那些女人,如何利用女人的魅力宛转承欢,供那位狗王玩乐,你与教坊的鸨婆有什么不同?鸨婆教的就是这些呀!所以把你卖入教坊,你就不必学那些取悦男人技巧了,你就是此中行家,专家级的⾼级娼妇呀!”
“可恶…”
“先不要和我算帐。”⻩自然摇手制止绛仙拔剑:“我不想误了你们的事。如果动起手来,江家的人见事不可为,不得不奋而应战,你们将多十倍劲敌,江家的人还躲在码头上看风⾊呢!你要他们一涌而至吗?”
海扬波是老江湖.了解⻩自然的用意。
本来说好了统合行动,由⻩自然做主事司令人,现在却表示置⾝事外,当然另有用意。
“解药给我,江家的人立即撤离码头。”海扬波大声说:“我不想玉石俱焚。”
“我知道,你的确来了不少人。”绛仙将一只纸包抛过:“敝长上的确估错了江家的实力与声望,真没料到你们在短短几天中,能召集各站各道的⾼手聚在一起,搜踪的门道可圈可点。包中有三颗解毒丹,每半个时辰服一颗,余毒便可尽除,服第一颗之后,手脚便可活动。记住,我们会找你们的。”
海扬波接住纸包,心中揣揣不安,天知道解毒丹丸是真是假?
不论真假,皆必须接受。
除非不接受,不然就没有反脸硬⼲到底的藉口。
在江湖称英雄叫字号,有⾝份地位的人,一言九鼎,这是成名人物的豪气,英雄形象建立艰难,决不可无信无义自毁形象。
“你们来吧!咱们还有接待的能力。”海扬波是成名人物,绛仙也极有地位,不得不接受丹丸:“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好走。”绛仙欣然说。
此时此地,能把強敌遣走,便成功了一大半,剩下一个⻩自然就容易打发了。
海扬波将丹九纳入怀中,跃登码头。
码头各处暗影中,出来了不少人。
众人互相一打手式.昂然大踏步,消失在码头的栅口外。
⻩自然站在船舷旁,表现得确像是局外人。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仅从舱面的情势估计,五比“这些江湖硬汉,是极易打发的。”他开始说话了,维仙五个人已经以他为目标怒目相向。
“你也是江湖硬汉吗?”绛仙反问。
“应该算是。”
“那么,你也容易打发的。”
“恐怕不容易呢!葛姑娘。硬汉有许多种,有些硬得像茅坑里的鹅卵石,又臭又硬之外一无是处。你说上一千个动听的理由,排出百万官兵威吓,它仍然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丝毫也改变不了它。”
“不怕打碎?”
“打碎它⼲什么呢?它本来就毫无用处。”
“你到底为什么惨杀我们的人?”
“以往,我为钱杀人,甚至为一文钱而杀人,所以下手有分寸讲道理。现在为自己的理由而杀人,所以不问青红皂白,见了你们的人就杀。”
“我要理由。”
“看不顾眼,理由充足吗:“他振振有辞,进一步解释:“也许我这人天生叛逆,看不顺眼就強出头。其实,我,也是一个惜命的人.并没有趣兴多管闲事。天下间闲事太多,哪能举起大拳头。亮着大嗓门去管?眼不见为净,但眼见了之后,不得不管,就算你走了霉运吧!偏偏被我碰上了,成了目击者。不必多说了,把那个狗王的蔵匿处告诉我,带我去找他好吗?劳驾你啦!”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怪不得我了。”
“你要…”
“你这个床功了得的大美人,教授媚术的专家,我保证你卖入教坊之后,要不了几天,你就会红遍秦谁河,成为南京金陵四大名花之首。要举剑杀掉你,确是暴珍天物,下不了手…”
“那你就死吧!”
几乎是同一瞬间,五个人采取同一举动:先发射暗器追魂夺命,人站在船舷边,无处可以躲闪,五个人五种暗器,在近距离內同时发射,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暗器的笼罩面甚广,躲闪的速度决难比暗器快捷。
眼一花,人影在暗器进射中幻没。五支刀剑出踏,准备随暗器冲进。
暗器呼啸而过,有两枚贯入舷板,三枚飞出船外,向邻船飞去。
人影重现,是从舷板外翻升上来的。
是⻩自然,挂在舷板外,暗器飞越,他翻升入船回到原处,幻没与重现的速度太快,黑夜中真难以看清,反正一隐一现之间。只是一眨眼的事。
剑光暴起、迸射,光华倏现倏隐,这才传出利刃破空的风雷声。
“铮!”绛仙是唯一接住一剑的人,火星飞溅中,暴退丈外,几乎被对面的船舷所绊倒。
船舷扳⾼仅两尺,被绊倒必定向船外翻跌。
总算武功了得,扭⾝斜转,斜窜出八尺外。
⾝形一稳,只感到⽑骨悚然。
四个同伴全倒了?像被割断咽喉的老鸭,在舱面上挣扎、滚动、菗搐、却发不出声音。
咽喉的确被割断或穿贯,难怪发不出声音。
这刹那间的冲错,四个人像是同时被杀,这怎么可能?杀四只鸡也没有这么容易呀?
⻩自然就站在一旁,相距不足五尺,伸手可及,手中剑斜指着她⾼耸的挺秀的右啂房。
“我一定要带你走。便宜卖。”⻩自然笑昑昑地说:“秦淮画肪的那些老鸨婆识货,不会亏待我。”
她的剑科举在外侧,毫无封架的机会。
“你…你怎么可…可能,在一…一眨眼间,杀…杀了我四位超等的⾼…
⾼手?”她惊骇地叫,似乎拒绝承认眼前的事实。
“可能的,一剑一个⼲净俐落。”⻩自然说:“不信你可以检查求证。”
“你…你比神剑秀士強不了多少,他…他和你交过手。”
“在我无意杀掉你之前。你也比我差不了多少。如想杀你,一剑就够了。神剑秀士上次他非常幸运,当时他是和我并肩站的人,我哪有趣兴杀他?你接了我一剑,比他仅強一分半分而已。现在…”
“你这天杀的叛逆…”
一劈掌落在她的右肩颈,把她的话打断了。
她的剑刚失手掉落,一连串无情的拳掌,已雨点似的落在⾝上,连几处噤区也受到波及。这可不是比武印证,男人不能向女性的噤区下手。
生死仇敌博斗,可没有什么噤忌,击中要害将对方置于死地便是赢家,最好是一击毙命,有些噤区本来就是要害。
她也像一条八爪鱼,或者一只蜘蛛,发疯似的纠缠在一起,掌爪拳肘膝全用上了。
最后几乎要用牙齿咬。
结果她像落入网中的鸟或鱼。
最后右肋挨了一肘,她终于哀叫一声摔倒在舱面上。
⻩自然拾回剑归鞘,一脚踏住她伸手想捡剑的右手肘,俯⾝一掌劈在她的右肩关节上。
“你这一⾝细皮白⾁,揍起来的感觉真好。”⻩自然解她的腰带做捆绳,把她按倒背捆她的双手:“你帮助狗王戕害女人,我要你受到报应,让你到秦淮河伺候那些有特别嗜好的滥客嫖,替那些受害的女人还债。首先,要破你的气血二门…”
“不要,求求你放我一马。”她挣扎着哭泣着尖叫:“我并没唆使他们抢女人,也没下手枪女人。教调女人是我的工作,这工作我不做也另有人做…”
“贼淫妇你还敢強辨?”⻩自然叉住她的喉咙凶狠地说:“你没用软骨散制住抢来的女人?”
“那是…那是为她好。”她痛苦地分辩:“她是唯一会武功的人,性情刚毅暴烈,如不用软骨散制住她,她会伤害了自己,所以…”
“所以。你至少也是帮凶,而且是最卑鄙阴毒的帮凶,死不悔改的诡计多端贼淫妇。”
“我否认,我…”
“你否认?你否认给江家的解毒丹,是另一种更霸道的控制毒药?好,我按出来全塞到你的肚子里去,看会有些什么结果。”
百宝囊是江湖朋友的随⾝至宝,女性另佩有荷包。
男人也佩稍大形的荷包,但通常是有⾝份的人才佩那玩意,可盛装贵重物品,颇为时兴。
她不但佩带有百宝囊。也佩有刺绣精致的荷包倒出荷包闪的玉、石、瓷三个小扁葫芦,倒出里面的丹丸分别嗅了几下。
⾝旁伸来只小手,常中有纸包的三颗丹丸。
“是这一种。”小手的主人江小兰说。
果然是青石小扁葫芦中的丹丸。⻩自然接过,把青石小扁葫卢中仍存的二十余颗倒出。
“张开嘴,全给我呑下去。”⻩自然伸手去捏她的牙关,作势要将丹丸倒入。
“不…不…”她含糊地叫:“不…不要…”
‘这是解软骨散的解药吗?”
‘这…”“你必须呑下去。”
“不…不是的。”她急急地说。
“是什么?”
“子…子午大崩丹…”
“哦!我知道了,是魔爪丧门整人勒索的毒药。”⻩自然拍了她一耳光:“一颗,于午两时发作,痛苦万状又哭又闹,江家的人,非再找你不可。你给她服三颖,每两个时辰就发作一次,江家的人便会像热锅上的蚂蚁,发狂似的找你求饶了,真够毒的。好,这里共有二十七颗,你全呑下去,可能每个时辰发作三四次,或者五六次,有热闹可看了,张嘴!”
“不…那会痛死我…”
“那你就死好了。”⻩自然冷酷地说:“咬断头舌的力量你应该还有。”
“饶我…”
“哪一瓶是解药?”⻩自然连菗她两耳光,揪住她的发髻将头往舱板乱撞。
“那…只小玉…玉葫芦…”她昏乱地狂叫,被撞得不知天地何在,神智昏乱。
通常精工雕琢的玉或石制的小扁葫芦,或者烧制的瓷小葫芦,是专用来盛药用的,葫芦里有什么药,只有持有人心中明白。
⻩自然再次轻嗅小扁玉葫芦中的药味,这才放心地递给在一旁偷笑的江小兰。
这种不住打击逼迫的手法,的确让小丫头大开眼界,又好奇又害怕。
“你去告诉那个什么王爷狗国主。”⻩自然一面解绑一面说:“他如果不赶快逃回钧州王府躲起来,我一定要剥他的狗皮,阉掉他这个老山羊。”
她老半天才能挣扎着站起,觉得浑⾝的骨头快要散了,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这一顿狠揍她吃足了苦头。
“你…你打得我好…好惨…”她痛苦地说。
“你活该。”
“天下间没…没有一个…正常的大男人,能…能向我这种国…国⾊天香的美…美女,如此痛…痛打…”
“你少臭美,哼!神剑秀士的姘头⾼唐神女,就比你年轻漂亮,我告诉你一件男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一个男人假使对你一无所求,揍起你来眼中不会把你看成天仙的。”
“你是个猪!”她尖声大骂。
⻩自然哈哈大笑,跳上岸扬长而去。
一条小径向东南伸展,里外便是天河(滁河)口。
云沉风恶,涛声奔腾,路两侧草木森森,本来就相当荒僻,夜间罕见人迹。
海杨波的十六名同伙走在前面,他与三姨、江小兰,陪伴着⻩自然断后,留意是否有人追踪。
王府官船上的人,蔵⾝在镇上,避免发生惨烈的搏斗,而且在主事人的心目中,犯不着再牺牲一些人手。因此船上只留下绛仙五个武功最⾼明的人,有恃无恐与江家追踪而来的人打交道。
绛仙受挫,四⾼手死亡,很可能激起王府的人愤而走极端,很可能追来撒野,有必要小心提防,随时准备突发的变故。
“你怎么知道那臭女人,所给的不是解药?”海扬波忍不住提出疑问。
“猜想而已。”⻩自然说:“王府的人趾⾼气扬,都认为皇帝第一他们第二,不会给予任何恩惠,鬼女人大方得令人起疑。他们知道人被救走,死了许多人,在后续⾼手爪牙没赶到之前,不可能将人夺回,所以用诡计逼我们去找他们,自己送上门去找死。
江姑娘每两个时辰痛苦地叫喊,你们怎能不心焦如焚,加紧搜寻他们?也必定章法大乱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没想到真被我料中了,也失去杀那鬼女人的机会。通常我有求于人,是不会杀人灭口的。”
“呵呵!你那样痛打一个绝⾊美女,委实有失风度。”海扬波大笑:“我敢打赌,她恨死你了。”
“恨仇敌她是应该的呀!真正的有尊敬仇敌风度的人,毕竟少之又少,至少我就没有这份修养。如果你不恨仇敌,你取胜的机会是不多的。”
“留那鬼女人做活口,现在,他们知道你和我们并肩站了,不会再把我们看成一二流的江湖亡命啦!”
“也就是说,你们今后的处境更为凶险,他们会全力图谋你们,一旦发起攻击,将势如雷霆志在必得,所以今后你们得持别小心。”
“对,今后我们的人不宜分散了,以免被他们逐一铲除,分而蚕食。”
“你们最好记住,不要逞強轻举妄动,小心中计,下一批人可能不易应付了。唔!
不对!”
“怎么啦?”
“不要回头察看。”⻩自然放低声音;
“这…”“有人跟来了。”
“那鬼女人…”
“是他们的人已无疑问,可是…”
“可是什么?”
“有如此⾼明的可伯人物,刚才为何不出面?所以我疑心是鬼女人其他的同伴,不是她船上的人。”’
“跟来的人⾼明可怕?”
“是的,飘忽如鬼魅幻形,可能轻功蹑形术,已练至移影遁形境界了。你们迳泊船处,不要上船,在岸边布伏,切记不可逞強现⾝接斗,那是我的事,我要先了解倩势,不要理会我的行动。”
海扬波只感到服一花,⻩自然已经消失在路旁的草丛里,没发出丝毫擦草声息,不由汗⽑直竖,有突然见到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