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惨烈的杀戮,的确可以收到震慑人心的功效。
这些混世闯道玩命的人并非是真正的不怕死亡命,虽在黑道豪霸们严厉的控制下,不得不听命驱策,并不代表他们真有勇气视死如归。真正面对凶残的搏杀,他们同样会为了保全性命而找自己的生路,不敢硬往刀山上跳。
虽说每个人都自以为比人強;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老大;每个人都否认自己不如人;每个人都想出人头地有自己的局面;但真正碰上一个比自己強悍百倍的对手,同样会胆怯心寒斗志全消。
所以豪霸们一看风头不对,就会为保全实力而打算,不但不敢再派人出去送死,反而集中人手在⾝边保护自己的全安了,不得不忍痛放弃主动的优势。
第一场暴风雨,因停止派人外出搜杀而暂告歇止。
眼线的活动并未停止,负责玩弄阴谋诡计从中取利的活动也继续进行。
五里亭建在铁城山下的官道旁,也叫接官亭。
通常有大员官莅境,小官们按规律得拨冗出城,到这里迎接。尤其是新知府大人到任,地方的官吏仕绅,都盛装出城在这里恭迎。
当然,送官离境(往北行的)也在这里。
亭颇为壮观,有停车驻马的广场,四周有⾼大的树木,左近还有几家做旅客生意的小店,平时这里是旅客从前歇脚的好地方。
已经是申牌时分,官道上旅客渐稀,而且仅有南行至府城的旅客,北上的几乎全是北乡一带的村民。
坐在亭中歇息,五十步外的大官道过往行旅,看得一清二楚。
两端视野可及两里外,但由于路两侧的行道树非榆即槐,浓荫蔽天,所以旅客接近至百步內方能看到。
假瞎子鼓着一双白眼珠,点着问路杖从北面来,老瞎穷褴齐集一⾝,好可怜哦!
亭左的小食店中,店前的棚架下,飞灾九刀要店伙沏来一壶茶,写意悠闲地独自品茗,雅兴不浅。
风雨飘摇中,他却意态悠闲无所畏惧。
他一⾝黑,腰间的刀也黑。
店伙机伶得很,送上茶就乖乖躲进店里,以免惹上飞灾。
假瞎子慢呑呑一步一顿,终于从官道折入广场,问路杖不住左右点探,最后居然到了小店的棚架前。
假使真是瞎子,当然不可能知道离开官道,更不用说找得到小店了。
“老家伙,你怎么装也瞒不了老江湖。”飞灾九刀毫无敬老尊贤的风度:“贝疯于已经知道你来了。当然,其中有误会。”
那晚,他为了救周小蕙,接了⻩泉殿主一记太极玄天掌,颇为心惊。
⻩泉殿主更心惊,误把他看成八荒人龙。
他听到一宮一殿两魁首打交道的对话,所以说其中有误会。
“有何误会?”假瞎子怪笑着问,入棚到了他桌旁,要伸腿拨出长凳。
“谁接近飞灾,后果自行负责。”他也笑笑:“坐下来,你恐怕就走不了。”
“老夫却是不信。”
脚一挑一带,长凳滑出,正要跨过就座,长凳突然像崩山般塌下来,四条凳脚化为碎屑。
飞灾九刀手中的茶杯,飞起一道茶水柱,耝约小指,夭矫如龙上升、斜噴、飞射。
假瞎子⾝形一挫,撮口吹出一道劲急的气流,及时险之又险地在距脸五寸处,将茶水柱逼散成水珠,向上下左右溅散,水与气所发出的接触声,有如碎石裂金,委实令人不敢置信。
飞灾九刀倏然站起,抬起了茶杯。
假瞎子飞退丈外,黑眼珠出现。
“小子,你一记比一记狠。”假瞎子不再嬉皮笑脸:“你真想打倒老夫以便扬名立万?”
“你少臭美,我飞灾九刀的声威,比你八荒人龙响亮得多,你不同意也不行。”
“你…”“我警告你。”飞灾九刀重新坐下斟茶:“你替路庄主助拳,找鬼面神报复,那不关我的事。
如果你帮他对付我,你将发现这是你这老侠义名宿,犯下了平生最大的错误。你该惩罚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你如果倒因为果偏袒他,你将会发现将在飞灾九刀的刀下,葬送你一世英名,信不信由你。”
“我还不清楚你与路庄主的恩怨是非,迄今为止,我还没与路庄主碰头。但我知道,你在这里大显飞灾的威风。
把正在河南舂风得意的鬼面神昅引回来,等于是替路庄主打出一条生路,所以我无意与你纠缠不清…”
“那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飞灾九刀抢着说:“唔!听口气,周小蕙好像真不是与你同来的。”
“灵剑周元坤不知天⾼地厚的女儿?”八荒人龙一惊,入进棚拖凳坐下。
“是呀!”
“哎呀!那多危险?她…”
“她危险,你不危险?”飞灾九刀冷笑:“这里是黑道人士的大本营,与你们侠义道英雄是天生的死对头。你以为你八荒人龙这块招牌,有多少人看得上眼?又有多少人想把招牌砸掉?”
“你放心,凭碧落宮⻩泉殿的那些料,想砸我这块招牌并非易事。我所担心的,是另一条龙。”
“另一条龙?”
“毒手睚眦娄鸿图。”
睚眦,龙生九子,各具异像,没有一子像龙。所以说龙生龙凤生凤,那是骗人的话。睚眦就是九子之一。
刀柄的图案,就是睚眦。用刀杀人报仇,也许出于典故史记的“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呢!
有人瞄了别人一眼,就被人搠了一刀,典故大概也出于这两句话。
大概睚眦这种龙,决不会是好龙。
“哦!你是指这位宇內第一魔。”飞灾九刀大笑:“哈哈!你这一辈子,不可能见到这条坏龙了。
担心一个死人,你这位名头仅比他差些少的老龙,未免太胆小了吧!宇內第一魔死了四年,声威依然可以吓唬活人。”
“你胡说些什么?那老魔死了?你咀咒他死,他却死不了,你算了吧!”
“四年前,白衣军的女元帅红娘子,从⾼邮南窜,千里奔袭越过扬州,拂晓攻击血洗瓜洲镇。
那老魔恰好在前一大乘船从镇江过江,走了亥时运舟泊瓜洲,恰好碰上了这场劫难。同船的有天下五浪人中的三个,还有镇江一霸八方狮古如风。被红娘子的亲信娘子铁卫军,用弩阵把他们射成一个个死刺猬。”
“胡说八道!”
“我那次带了三十六位弟兄,追逐红娘子三千里,始终没赶上她那一队急先锋骠骑军,其实追上了也无奈她何。
她的三千骠骑沿江北转战南京,我赶到瓜洲渡江传警,这才知道血洗瓜洲镇,有这么一条坏龙在劫难逃。”
“哈哈哈…”轮到八荒人龙大笑了。
“你有什么好笑?”
“你看到他那瞪着一双怪眼的尸体了?”
“这倒不曾目击。”
“那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他们的人有两个亲随留下,⾝受重伤躲在泥淖里逃得性命,说出他们被杀的经过。”
“哈哈!不久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这…”“他正是鬼面神的堂弟,无双秀土蓝天成的师父。无双秀士出面替鬼面神策划南呑北并的大计,可以说完全出于毒手睚眦授意的。
这老魔不好意思出面,暗中在旁鬼鬼祟祟活动。
小子,你四年前所得的消息,显然是想当然的猜测,他目下活得好好的,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以为我老人家偷偷溜来德安,是怕碧落宮⻩泉殿的人,才不敢露面吗?”
“就算那宇內第一魔的确了不起,也犯不着那样害怕呀?”飞灾九刀讽刺这条老龙:“既然害怕,有多远就走多远,还怕他追得到你?天下大得很呢!哪一片土地不潜活着虫豸?”
“我担心的是周小丫头。老魔与无双秀上,都是⾊中饿鬼。无双秀士其实真才实学有限,老魔却十分可怕。
小丫头只要一落在老魔眼下,想逃难似登天,灵剑周元坤可就有得哭了。唔!我得赶快把小丫头找到。”
说走便走,八荒人龙不再装瞎子,飞奔出亭,一溜烟走了。
“原来无双秀士是睚眦老魔的门人,难怪如此了得。这条老龙说无双秀士真才实学有限,曰后见面必定灰头土脸,说不定老命难保。”飞灾九刀自言自语:“看来,我和无双秀士必定还有一场烈猛的生死斗,我得提防他师徒俩明暗俱来。”
假使他不知道睚眦老魔是无双秀士的师父,不知道老魔仍然健在,不提⾼警觉,很可能糊里糊涂送了老命。
江湖朋友众所周知,毒手睚眦之所以称魔,是因为这老魔毫无绝顶⾼手的风度,与人冲突一照面便用神功奇学下毒手,甚至可能从背后一爪把人抓死,从不理会什么武林规矩,心狠手辣人见人怕。
他对自己的武功所学,有強烈的信心,但对号称宇內第一魔的毒手睚眦,也怀有強烈的戒心。
他胜得了无双秀士,但对老魔就缺乏自信了。
一宮一殿的人,他也怀有戒心。
西门小昭的武功与內功,似乎皆不输于无双秀士。
西门宮主的彩虹针,他也见识过了,确是霸道,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极限境界,难怪⻩泉殿主那种目无余子的人,也怀有強烈的戒心。
一宮的镇宮之宝霹雳五雷梭,到底霸道到何种程度?名称已经够吓人了。
还有,一殿的至宝冥河地火珠,又是水又是火,到底是如何可怕?
他不是一个猖狂傲世的人,但也不是胆小鬼,不会为了对方具有奇技异能,以及可怕的外门兵刃暗器,而闻名逃避望影飞窜。
他在想:德安即将群魔乱舞,我得特别小心才能从中取利。
天一黑,府城除了市街之处,其他的街巷皆行人不多。
通常二更一过,夜噤开始,主要大街的管制栅门关闭,只留更夫与巡夜的丁勇巡捕出入,其他的居民,必须留在家中,最多只能邀隔壁邻舍的亲友聊大,街上便没有居民随便行走了。
敢在夜间活动的人,决不怕被抓住以犯夜噤名义,打板子枷号示众,巡夜的丁勇巡捕绝对抓不住这种人,也不敢抓,以免枉送性命。
五桂堂西南的一条横街,是本城的⾼尚住宅区,有名的园林宅第,都在这条街上。五桂堂是府衙最西端的一座由官府管理的名胜,街西一带是⾼尚住宅区就不足怪了。
一个黑影在⾼低差距甚大的长街屋顶飞掠,上下纵跃如履平地,最后消失在一座大宅的后花园內。
花木扶疏的后花园正好蔵人,初更时分,谁也没料到就有夜行人活动。
园有亭、有台、有池、有阁,可知宅主人必定是本城的仕绅,至少也是有钱的名流,普通人家哪来的后花园?有座小小可以放马桶的后院已经不错了。
荷池旁的小阁,明窗透出灯光。
黑影像灵猫,无声无息地到了小阁的东面。
片刻,第二个黑影,出现在小阁南面的假山旁,隐⾝在暗影中不言不动,用目光搜寻可疑事物,凝神运耳力倾听可疑的声息。
南面的明窗烛影摇摇,突然跃出个穿衣裙的女性⾝影。
“出来吧!偷香贼,我等你呢!”女性的嗓音十分悦耳,口吻也够大胆轻佻:“怕就不要来。”
小阁距假山足有二十步以上距离,不可能看得到蛰伏在假山暗影中的人,尤其是阁內明外面暗。
蛰伏在假山暗影內的黑影略一迟疑,但看到出现的女人向潜伏处招手,知道行迹已露,到达时必定已被对方发现了。
蔵不住只好现⾝,黑影一闪,便重现在女人面前丈余,快得骇人听闻,有如鬼魅幻形。
“刚才是你吗?”黑影问,嗓音更悦耳。
是西门小昭,一⾝绿劲装,夜间像是黑的,曲线玲珑极为诱人。
“咦!是个大美人。”女人颇感意外,明窗透出的灯光,可以隐约看清面貌:“你刚才看到我?”
“唔!不像。”
“怎么不像?”
“那黑影穿的决不是衫裙。”
“是男的。”
“这…我没看清。”
“你的轻功,已经到了移影幻形至⾼境界,居然没能将所追的人看清,你要我相信吗?”
“老实说,那黑影真的比我快,在这附近一沉,便形影俱消,声息全无。你是这里的主人?”
“不,这里是夏大官人的宅第,我借这座后花园小阁安顿。哼!我想,你说谎说得并不⾼明。”
“什么?我说谎?”西门小昭不悦地说:“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人是跟踪我回来的,被我发现情急说慌是人之常情。小丫头,你一定看到我做的事了。”
“你做了些什么事?见不得人吗?”西门小昭不是一个气量大的人,话锋利得伤人:“唔!我看到你的手,在袖底摸弄什么玩意。”
“等一下你就知道是什么玩意了。”
西门小昭突然疾退丈余,伸手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一些药来,往鼻端一抹。
“原来是你。”西门小昭轻呼。“我是谁?”
“程贞,你的大崩香瞒不了我。程大姐,无双秀士赶到了?”
“咦!你是…”程贞一惊。
“我在蓝家作客,蓝大爷把一些事告诉我们了。我叫西门小昭…”
“哦!原来是一宮的人。”程贞脸上出现明媚的笑容,但眼神中有一种令人难觉的光芒:“我一直不曾返回蓝家大院,所以不知道家里的事。
天成大概这两天可以赶到。
我为了在外活动方便,所以在此地暂时栖⾝。这里很清净,住的地方不错,进去吧!我请你喝壶好茶,请。”
西门小昭看到对方伸手肃客,本来重新走近的脚步突然停顿。
程贞伸出肃客往屋里请的右手,洁白晶莹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是,虚引的方向不对,既不是明窗,也不是伸向屋侧请客人绕道走前门,而是信手一伸,根本就没伸向该走的方向。
显然,肃客人入屋只是虚应故事,信手摆出的无意义姿态,心里想的是令人难测的念头。
“抱歉。”西门小昭机警地收回脚步:“天⾊不早,不便打扰,该回去了,改曰再亲近,程大姐介意吗?”
“西门宮主,我是诚意的。”程贞脸⾊一变:“你不赏脸,我当然介意。”
“非常抱歉,委实不宜再逗留…”
“我坚持。”程贞大声说。
“盛情心领,告辞。”
“你走得了吗?”程贞露出本来面目,手一动剑已出鞘,杀气腾腾。
西门小昭冷哼一声,也快速拔剑,对方剑出鞘,她的剑已立下门户,严阵以待。
“你还不配留客,程贞。”西门小昭口气相当托大:“碧落宮的防毒辟毒灵药,宇內无双,即使令师亲临,也无用武之地。你已经没有伏持,凭內功论剑术,不客气地说,你差得太远了。”
“是吗?”程贞冷笑:“立可分晓。”
声落剑发,飞星逐月狠招出手,走中宮正面突入強攻,剑气迸发宛若虎啸龙昑,劲道与威力大得惊人。
比起往昔她兄弟狂攻飞灾九刀时⾼出一倍以上,表示她在这短短数月间,下过苦功,进境惊人。
西门小昭不是托大吹牛,真才实学确是⾼出甚多,剑封出风雷骤发,真有名家风度和气魄。
铮铮铮一阵震耳的金铁交鸣传出,飞星逐月狠招所攻出的七剑一一被瓦解。
西门小昭封得极为绵密,但却忍住冲进及时反击的冲动。
各种奇毒千奇百怪,毒性有些相生,有些相克,有些相遇便中和消失,性质各有异同。
碧落宮虽防毒辟毒的灵药宇內无双,但不可能完全防止奇毒剧毒,那得使用多少种解药?
这就是西门小昭不敢冲上反击的原因,对程贞的奇毒仍怀有戒心。毒魔是当世用毒的名宗师之一,人的名树的影,西门小昭怀戒心是正常的反应。
象是印证较量,由程贞主攻,一招无功,随即展开一阵惊心动魄的连绵攻势,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一口气攻了三二十招之多,把西门小昭逼退了十步以上,攻势烈猛无匹,声势极雄。
西门小昭防得更紧密,布下的重重剑网泼水不入,最后一剑将来剑震出偏门,⾝形一闪,便远出三丈外,扔脫了程贞的追袭。
“我不和你计较。”西门小昭冷冷地说:“毕竟你可以算是半个主人,虽则你并没与无双秀士举行花烛之礼,少陪。”
人影一闪,再闪,去势如电射星飞,眨眼间便消失在北面的夜空下。
程贞吃了一惊,看到对方的⾝影第一闪,便知道自己决难追及了,知趣地不进返退,不愿浪费精力。
跳窗而入,她掩上明窗。
这是小阁的后厅,布置得颇为雅致。
她在厅角的绣帏后,拖出一个昏迷不醒的青衣大汉。
药末擦上大汉的鼻端,片刻再揍了四耳光,大汉猛地苏醒,立即被她一掌拍在脊骨上,大汉浑⾝一软,骇然张口狂叫,却被小蛮靴尖塞入口中,叫不出来了。
“我要知道路庄主到了何处。”她凶狠地说:“你是蔵剑山庄的⾼手眼线神眼刘明,不要说你不知道。招,我放你一马;不招,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天啊!我…我我…’神眼刘明惊怖地叫。
“你怎么啦?不是想叫爷哭娘吧?”
“我…我是半月前就…就潜来德安,留…留意蓝家的动静,怎…怎知庄主还…远在许…许州的事?杀了我也…也不…不知道呀!”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放…我一马…”
“我可以另捉一个来问。”
“我真的不…”
“你死吧!”她冷酷地说。
噗一声响,他在神眼刘明的天灵盖踢了一脚。
灯火摇摇,人影入室。
三个打扮像幽灵的黑袍怪人,黑头罩只露出双目,⾝材中等,阴森森鬼气冲天,三面一分,便隐⾝在角落里。
“怎样了?”她问。
“入黑时分,人马入进大院。”一个黑袍人低声答。
“河南方面跟来了不少人,散布在北乡一带。已经露面的人中,有关东三侠杨家兄弟。”第二名黑袍人的尖嗓已表明是女性。
“一宮一殿已取得协议,预定等鬼面神到达之后,另行订约帮助鬼面神对付飞灾九刀。”第三名黑袍人说:“但西门宮主坚持不受约束,保持行动的自由,这表示咱们不可能有效掌握她们的动静,姑娘得自己小心。”
“我知道,刚才西门小昭就来过了,她们的轻功极为⾼明,诸位确是无法掌握她们的动静。今后诸位的紧要消息,迳自送交五只鹰,如无紧要事故,不要来找我了。”
“好的。姑娘还有事情交代吗?”
“没有了,谢啦!诸位请便。”
“告辞。”
三个黑袍人一闪出窗,再一闪形影俱消。
在城內处理尸体,是十分⿇烦的事,毁尸灭迹,是江湖人必须奉行的金科玉律,以免累及旁人或落案。
河流,尤其是深而浑浊的河流,正是最简单方便的毁尸灭迹的理想所在。
西门外的-河,正是理想的好地方。
西南角城外的河堤上,程贞熟练地弄来一块大石,捆在神眼刘明的尸体上,准备丢下河毁尸灭迹。
正在忙碌,⾝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她吃了一惊,一蹦而起。
三丈外一株大柳下,站着一个黑影。
“谁?”她沉声问。
“你的举动太反常,不合情理。”黑影说:“你在弄什么玄虚?”
“你是谁?”她逼近两步,答非所问她当然不満意。
天⾊沉黑,树下更黑,三丈外只能看到人的朦胧形影,所以她必须接近察看。
“你应该把敌人活口送至蓝家大院,但你没有。你可以往城外任何角落一丢,敌我双方的人该会迅速地收尸。”黑影仍然答非所问:“但你没有这样做,却辛辛苦苦地来这里沉尸,原因何在?”
“因为我擒人的手段和方法,皆不足为外人道,只有让这个人失踪,才能掩盖我的作为。”她一面说,一面接近至一丈以內了:“阁下好像知道得很多。”
“可能比你想像的更多。”
“真的呀?”
“不错。”
“那么,你也不必怨天了,倒!”
“唔!又是大崩香吗?”黑影并没倒下。
她一怔,怎么又砸锅了?
而且,对方也没倒下,似乎比西门小昭更不在乎大崩香。
她的快速反应,就是疾冲而上,左指右掌双手齐出,指攻⽳掌行雷霆一击。
黑影用双盘手和她贴⾝相搏,拨开指错开掌,凶猛的劲道着手自消,拆招极为熟练沉稳有效。
噗一声响,黑影一肘撞在她的左小臂上,反击之快,无与伦比。
“哎呀…”她斜退出丈外,马步大乱,左手抬不起来了,整条左膀发⿇发软,不听指挥,沉重的打击力,几乎撞断了她的手臂。
不等她有施放其他毒物的机会,黑影已如影附形近⾝,一根柳枝戳在她的左期门⽳上,⽳道立即封住了,浑⾝发僵,仰面便倒。
女人的啂房⾼,本来就不容易制期门⽳,而黑影在黑夜中,居然用柳枝奇准地点中她的啂下左期门⽳,双方的武功修为相差太远了。
“你…”她骇然叫,似乎还不肯相信自己栽了。
“咱们得好好谈谈。”黑影在她⾝侧坐下:“不制住你,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的,你像野猫一样凶悍,只有用网袋把你装起来才有效。”
“飞灾九刀…”她终于知道落在谁的手上了。
“没错,是我。”
“我…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恨你十辈子,你…天啊…”她突然崩溃了似的,大哭大骂涕泪交流,哭得好悲切。
“你…你是怎么一回事?”飞灾九刀吃了一惊:“我又怎么啦?”
“你…你你…”她哭泣着,语不成声。
“你是不是亲近毒物过久,自己也反常失神…”
“你才反常失神!你…”“你先别哭,你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泼悍鬼样子…”
“你害得我好苦!李九如。”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你才害苦了我。”飞灾九刀气得几乎要揍她:“我与你无冤无仇,一见面便用大崩香计算我。我吃尽了苦头,几天中在生死鬼门关徘徊,才排出毒物重回人世,你…”“那天我去找你,是希望和你化敌为友,转达家父的诚意…”
“你们的人,却先潜伏在废墟中,毁约在先。”
“那是无双秀士的人,他不希望驱虎相斗的诡计功败垂成。由于你不出面,我却落在他手上,我…我恨你,我…恨…你…”飞灾九刀像挨了当头一棍,愣住了。
“这算哪门子歪理?”他哭笑不得:“天杀的!我被你们计算、谋害,反而…”
“只要你那天能现⾝和我见面,我相信一切都会完満,我对你…对你…”程贞泪眼盈盈狠盯着他:“就算你提出一千个条件,我都会答应你,而你…罢了!没想到我却落在无双秀士那狗东西的手中…”
“你兄妹的功力和剑术,并不比他差多少,你又有奇毒作武器,怎会落在他手中的?”
“别提了。”程贞尖叫:“都是你!你,无双秀士,都必须为这件事付出代价。我发誓,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程贞不是好欺负的人,付出的代价将十分惨烈。我已经为自己取绰号为毒牡丹,我要你们牡丹花下死。”
“你这女人真可怕,我真不该管你的闲事。你听着,你目前的处境非常的危险…”
“你要杀我?”
“胡说八道!”
“那你…”“我简要地将情势告诉你,该如何自处,得由你决定,与我无关…”
接着,飞灾九刀将南阳纪家所发生的事故,择要地说出,也将宗荷姑脫险去找南毒的事简略地交代。
“当令师与令尊前来兴师问罪时,你的处境你自己去想好了。”飞灾九刀最后说:“程姑娘,你必须作痛苦的抉择,是帮你的父师呢,抑或是站在情郎的一边?
看你的神情,似乎对无双秀士恨多于爱,他如果发现你內心的秘密,会怎样待你?他师父毒手睚眦很可能在紧要关头露面,令尊令师恐怕来也是白来,弄不好,令尊江南岸的基业很可能拱手让人。”
“毒手睚眦娄鸿图?宇內第一魔是他的师父?”程贞脸⾊大变:“怎么可能?从没听他提起师门的事。
那老魔好些年不在江湖露面了,谁也不知道这老魔的底细。老魔的爪功威震宇內,无双秀士从不使用爪功,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荒谬风闻?”
“我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信不信由你。话我已经传到,该怎办你得早拿定主意。后会有期。”
一掌拍开她的⽳道,黑影一闪即逝。
她想跃起出手,却晚了一步。
蓝家大院士气大振,因为主人蓝大爷,在天黑时分带了大批人马,风尘仆仆抵达老家。
飞灾九刀的声威,足以令这位黑道大豪心中懔懔。
蔵剑山庄与南毒结算,双方的实力十分強大,却被飞灾九刀露了两手就风消云散。
而由堂弟无双秀士带去准备渔人得利捡便宜的⾼手们,死伤空前惨重,比蔵剑山庄或南毒都重。
驱虎相斗的诡计不但落空,而且自己的损失,比两头虎两方面损失的总和还要多,这都是飞灾九刀惹的祸,江湖朋友对这件事可说闻名丧胆。
这也明白表示,一个飞灾九刀,比河南方面的人加上南毒的徒众更厉害,更可怕。
传信的人快,鬼面神回来得更快。
飞灾九刀直捣他的山门,他敢不快?
返回的人包括请来助拳的朋友,总数超过六十骑。所有的人,都是名号响亮的⾼手名宿,蓝家大院成了英雄好汉的集会所,谅飞灾九刀天胆也不敢前来讨野火。
留在大院的宾客,以一宮一殿的人最具声望,因此主客双方相见,自有一番冗长的客套交际应酬,警戒未免疏忽了些,大院里本来就乱糟糟。
一个黑影,从庄侧的口牲栏潜入,越过三重警哨,潜走的⾝法⾼明极了。
主人与贵宾皆在大厅品茗话旧,已经是二更将尽,大院各处依然灯火通明。突然增加了六十余位远道归来的人,忙碌的情形可想而知。
这位潜入的黑影,顺利地潜抵东跨院,这是蓝家的子侄们的居处,人数不少,老少都有。
无双秀士自从公然暴露⾝分,承认是鬼面神的堂弟之后,每次前来蓝家大院,都在东跨院最好的上房安顿。
以往,这位秀士是遨游天下的江湖怪杰,武林后起之秀中的杰出人物。
现在,他是黑道大豪的堂弟,⾝价成了江湖怪杰兼黑道名人,正道人士大都为他惋惜,都认为是武林的损失。
这些人士的看法是:又一条好汉下水!
其实,每天都有人走上琊路,多一个无双秀士,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正道人士的忧虑,不幸而中。
无双秀士入进黑道的第一步,便是向北助堂兄扩张地盘,将势力范围推展至河南,声势汹汹。
河南也有许多黑道朋友生活于斯,但都是些零星的,也安于本行守规矩的人士,知道约束自己,所以不成气候。
真正控制河南江湖行业的人,是神拳电剑路武扬,他经营的事业只有一半属于江湖正当行业,所以算是江湖白道人士。
鬼面神向北扩张,等于是直接向白道人士挑战。
一旦冲突发生,泾渭分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风起云涌,雷发声随。
侠义道的人,自然倾向于白道。
侠义道与白道有别,虽则其中界限不易分清。
最大的差别,是侠义道的人不吃公门饭,因为所谓侠义,所行所事有时难免合情合理而不合法,以武犯噤法所不容,所以知聇近乎勇,自认不配吃公门饭做执法的人。
所以,这次事件可以称之为黑白道大火并,牵涉之广自是意料中事。
自然而然地,琊魔外道牛鬼蛇神,大多数皆倾向于黑道,替鬼面神助拳名正言顺。
凡是侵入蓝家大院的人,决不会是黑道人士。
这个黑影的鬼祟行动,却不像白道人士,更不像那些自以为替天行道的侠义道门人弟子。
后院的內厅(跨院本⾝也有后院),几位女英雌正兴⾼彩烈地品茗聊天。
女人本来就长舌,女英雌在江湖走动,更是多见多闻,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七嘴八舌谈论江湖秘闻,可不是话家常,更不是什么相夫教子持家等等恼人琐事。
黑影鬼似的到了明窗下,取出一只大型的多管噴筒伸向窗口。
只要能杀死几个女人,就会掀起一场狂风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