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张秋山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块⾼四寸宽三寸的银铸符牌,中间铸了两个字:忠义。左面是曰形图案,右面是月。
“你先看看,就知道在下的来意了。”他将银符牌抛在老人脚前:“飞龙天魔陈伯刚,不要说你不认识这块忠义将牌。”
飞龙天魔脸⾊大变,似乎浑⾝抖了一下。
“廿年前,江南发出了两件大事,一文一武。文,是昆山顾家大明遗老的叛奴告变案;武,是金陵江南忠义案。
这是忠义军的虎符,共铸了十二块。你盗取了一块,因此导致江南忠义案死亡三百八十人。你也因此而获得百万丧心病狂之财,然后在江湖横行霸道,以掩饰你的罪行,表示你与这大案无关。
廿年后你改名遁隐扬州,做你的地方富豪。陈伯刚,我说对了吗?你不加甚么补充?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会赖债吧?”
“你是…是谁?”飞龙天魔沉声问。
“忠义军在江宁暗图大举,十二位志同道合的志士中,有一位报应神崔方远,事败后战死牛首山,他是家师叔的族侄。你,那时是义军的南路总先锋,也负责监管由各地志士捐献而来的百万军饷与军械。预定举事的前三天,你盗取了崔方远的虎符为证,夜入两江总督衙,向总督舒穆禄图海告变,派手下心腹死党七个人,替官兵带路搜杀十二路敢死队,忠义军因此全军覆没,战死与俘杀的共有三百八十人。
尔后两年之后,被株连搜杀的男妇老幼,与及嫁祸破家被杀的无辜,总算已有一千出头。你呑没了百万军饷,你那七位心腹事后也被你杀掉灭口。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崔方远毁家急难,捐出全部家产,早年窖蔵的官银,五十两的元宝皆另刻了暗记。你并没把那些有暗记的元宝改铸,八年前有人在杭州发现了三只有暗记的银锭。
在下去年受家师叔的嘱托,着手调查这件事,足足花了一年岁月,从杭州循线索查至京师,这才获得确证,知道元宝的主人仍在江南。
京师小西天勇襄府还有一些人没死;图海死了十六年,他手下的家将仍有一些人在世。
他的儿子额沁是个被酒⾊掏空了的半白痴:虽然袭击了爵位却不配做官,所以在勇襄府像养猪一样有一天活一天。
我找他并不难,不到一个月,我就从那些老家将口中,查出你卖主求财的无聇勾当。之后,便是找你的踪迹,你躲了十年,能躲得了吗?
“你混蛋!这怎能算是卖主求财?”飞龙天魔顿脚大骂:“我本来就无意参加他们造反,当然没有主从的名义。在公,我是替朝廷立功…”
“我可不管你替谁立功,也不问谁造反。”张秋山打断对方的话:“那不是我愿过问的事。我只是一个游戏风尘的江湖行道者,可是并不怎么无私正直的浪人,管了闲事颇为重视有始有终,所以我花了一年工夫找你,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你。此期间我花了不少金银,雇请了不少三教九流朋友,玩弄了不少手段和计谋,总算心血没有白费,很值得。”
“原来扬州近来所发生的悬疑事故,都是你这狗东西玩弄的手段和计谋?”
“不错,比方说,神秘人物打探杨州豪门土霸的根底;散布地状传单;向过往的江湖朋友骚扰;恐吓公门治安人员;调查十大富豪的底蕴,嘿嘿…真花了不少金银,不但请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参予,我自己也以各种令人莫测⾼深的化⾝活动,终于逼你采取行动。你这位瓜洲镇第一富绅陈老太爷陈天样,明里登上了私有的画船游苏杭。暗中躲到这座神不知鬼不觉的木屋避祸。陈老魔,祸是躲不过的,是吗?”
“去你娘的!”飞天老魔怒叫:“我以为是什么诸天大菩萨来找我,以为是某个实力強大的人物来揭我的底,甚至以为是京师內务府派人来掘我的根,呸!原来是你这么一个小有名气的混蛋小八王在捣鬼。
你雷神的名号,只能吓唬几个下九流痞棍,居然胆大包天,替罪该诛族的叛逆出头,找上我飞龙天魔头上来了,你真该死一万次,你…你…”老魔愈说愈冒火,怒火发如山洪,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一个失去理性的唯一的行动,是立即诉诸武力。
剑出鞘幻化为霹雷惊电,看到剑光锋尖便已近⾝,怒极出手誓在必得,这一剑已注人老魔的十成功力,剑上幻化的熠熠光华与慑人心魄的虎啸龙昑,已明白被显示出无可克当威力。
潜蛟地魔旁观者清,看出了危机。
“陈老哥小心…”潜蛟地魔及时提醒忿极出招的老魔,同时挥刺急进。
大名鼎鼎威镇江湖的老一辈魔中之魔,竟然在一个晚辈面前同时出手抢攻。
张秋山的雷锤,已奇准地迎住射来的光华。
光华陡然上扬,不进而反退。
老魔的左掌,在同一刹那从剑下吐出,刚猛无比的掌力破空前涌,响起一声气爆的剧烈震鸣。
同一瞬间,夺命三棱刺以神速射到,潜较地魔的左掌,也在同一瞬间吐出。
联手合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天魔的忿怒抢先出手,与地魔情急的喝叫,原来都是骗人的把戏,其实是联手合攻的信号。
天地两魔往昔明里各在西东横行,暗地里并肩联手,秘密埋葬比他们⾼明多多的⾼手名宿,用的就是这种诡诱的计俩,令对方在心无戒念下上当丢命。
这瞬间,雷锤突然疾退、斜掠!
张秋山的⾝形,化不可能为可能,离开原地脫出两魔聚合攻击的中心,出现在右侧三步左右,正好面对着天魔。
二比一,突然变成一比一,快得令人目眩。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没有任何变招易位的机会。
“铮”一声狂震,雷锤奇准地击中了剑⾝,天魔空门大开,张秋山左手隐蔵的天雷钻,神乎其神地反手吐出,贯入天魔的右胁,护体神功仅消去三成劲道,钻尖击破护体神功入体三寸。
两魔的浑雄无匹掌功落空,把积雪掀掉了尺余,但见积雪飞舞,蔚成奇观。
“嗯…”天魔惊叫,飞退丈外。
张秋山也被反震出五尺,恰好躲过地魔所发的第二招夺命三棱刺。
“啊…”天魔全力长啸,脸⾊灰败,有点站立不牢,摇摇欲倒。
啸声刚起,三方白影齐现,三个白影从张秋山的两侧和后方,以惊人的奇速扑人斗场。
气爆的轰鸣有如晴天霹雳!
三白影同时发招,乘扑势以掌连环遥攻,刚猛的劲道,比两魔似要更強烈、更挥雄、更可怕,丈外亦有裂石开碑的威力。
张秋山的⾝躯,突然缩小如婴儿,蜷缩成团虚悬在浮雪上,任由浑雄无匹的掌力及体,将他击飞三丈以上,像雪球般在雪上急滚,再滚出两丈这才停止。
“不可扑上!”三白影中的一人急叫:“散!”
三白影三面飞跃而起!
地魔也闻声知警,向侧方鱼跃出三丈外。
“砰!”爆震似霹雳,火光令人目眩,浮雪飞溅,热流扑面,硫硝味中人欲呕。
惊天动地的一震,雪花成雾然后飘落,雪地中人影已杳,整座树林积雪崩落声势惊人。
只有张秋山一个人站在雪地中,双脚发软,似乎拒绝持撑他沉重的⾝躯,露出的双目神光已敛,疲态显明可见,站在及膝的深雪中,依然摇摇欲倒。
他吃力地勉強站稳了,收了雷锤天雷钻,静静地注视着小木屋片刻。
“可惜!”他喃喃地说:“假使我的的剩余功力多一分,这一钻,老魔难逃公道,我该想得到他们还有党羽的,我该用雷珠先下手为強毙掉了事。”
显然那三个白衣人中,有人知道他情急会用雷珠杀人。
他最后瞥了小木屋一眼,转⾝蹒跚地离开。
“我得用些心机摆脫他们,他们必定会跟来用暗器杀我永除后患的。”他自语,往积雪中的凋林中一钻:“我已无力自卫,这几个狗东西的掌功可怕极了,我的昊天神罡,竟然噤不起他们全力一击,几乎毁了我的根基,下次我得小心了。该死!老魔这一走,我到何处找他?我…我误了大事!?
不久,五个人在小木屋中聚会。
“下要管我。”飞龙天魔躁急地推替他裹伤的潜蛟地魔:“诸位务必再辛苦些,务必把小畜生搜出来斩草除根,不然…”
“陈老哥,你省些劲吧!”那位大马脸白衣人不悦地说:“咱们已搜了三里地,到处都有可以蔵人的雪坑树洞,如何搜?分头搜,谁噤得起雷珠偷偷一击?那可不是血⾁之躯能噤受得起的,你以为雷神的绰叫是白叫的吗?老哥,假使他恢复功力去而复来…”
“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另一名以白巾蒙面的人说:“咱们三人以盖世奇学全力一击,丈內足以化铁熔金,但小畜生依然能站起来,我可没有勇气等他恢复功力之后找来讨债。何况,明老兄与那几个婆娘的事还未了呢。”
“⻩兄,请背我走。”飞龙天魔脸⾊大变:“赶快离开险地,小畜生挨了你出其不意的九幽大真力致命一击,似乎并没有受伤,他很可能很快地恢复功力,万一他找来,咱们…
快走!”
三汊河,在城南十五里左右。
这是运河的交会处,从上江来的船,从仪真县驶入(仪真尚未改名为仪徵)北运河。从苏杭越镇江而来的船,渡过大江从瓜洲驶入南运河。
南北两河在三汊河会合,所以是自府城流下的运河分流处,上段运河建了一条扬子桥,是官道至瓜洲必经的要津。
一早,桥上游的西岸芦苇丛中,距桥约半里地,一艘小乌篷船隐蔵在內,透过芦梢,可以看到桥上往来的旅客,桥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小船不见有人,近岸的芦丛中,却有两名渔夫打扮的大汉,伏在草中监视着桥头。
旅客络绎终途,冒风雪讨生活的人你来我往。
近午时分,张秋山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两大汉⾝旁。
他脸⾊发青,似乎很怕冷。
“怎样,有何发现?”他向两大汉问,气⾊不佳,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旅客来来往往,就是没见到神偷李百禄的影子。”一名大汉头摇苦笑:“张兄,守了一早上,冷得受不了。哦!你的气⾊很不好。”
“我知道。”他呼出一口气。
“你像是病了。”
“差不多。”
“那你就不要来好了,⼲脆我们送你回城。”
“不必了,快晌午啦!再等片刻。”
“这…也好。”终于,午正过去了。
风雪漫天,不易从天⾊估计时刻,但江湖人就有在任何时地,正确估计出时刻的经验能耐,相差不会太远。
他从百宝囊中,取出四锭十两庄的金元宝。
“两位必须及早离开扬州,以免灾祸临头,有多远你们就走多远,走了就不要回来。”
他将四锭元宝递给大汉:“谢啦!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我们用船送你…”“不!你们顺河下放,放镇江上江宁悉听尊便,愈快愈好。”他头摇拒绝:“今天的事,请守口如瓶,不然将有不测之祸。”
“咱们理会得。张兄,后会有期。”
两大汉上船驶出,向北运河急驶上江宁。
他再候片刻,悄然走了。
申时初,旅客纷纷落店。
淮扬老店是有名的老字号,落店的旅客都是颇有⾝分的人,至少必须付得起昂贵的住宿费,中下人士不敢问津。
三教九流中配称爷字号的人,并不敢以真正的⾝分投宿,有钱加上伪装的⾝分,就可以成为该店的贵宾。
所以,阴阳双煞能在最佳的客院出现。
所以,张秋山也成为受欢迎的旅客。
扬州的治安相当不错,捕房人手众多,地当江南往来冲要,捕快们不敢马虎偷懒。天没黑,管区的巡捕便出动清查各旅舍,预防奷妄滋事。
随同三位巡捕查店的,还有三位穿便装的精明剽悍大汉,谁也懒得去了解他们的⾝分。
张秋山的⾝分,已可被称为爷字号人物,三位巡捕照例问了一些话,态度倒还和蔼。而三位便装大汉,则像一头觅食的狼,不住察看房中的隐蔽角落,阴森森的留意张秋山的神⾊变化,甚至翻动行李各物。
终于,六个治安人员出房走了。
张秋山掩妥房门,坐在店伙送来的火盆旁。火盆的无烟炭火相当旺,房中寒气全消。火旁的水壶冒出阵阵蒸气,那是沏茶用的水。
他眼中仍有倦容,但举动尽量保持灵活矫健的神态,以免引起巡捕们的疑心,总算没露任何破绽。
他在想那三个便衣巡捕的举动,心中颇感不安。
精明机警的他,已看出那三位仁兄不是治安人员。扬州的治安人员声誉甚隆,在扬州犯案被列为江湖一忌。
江南四铁捕之中,扬州就有两位,一是府城的铁臂猿范宏,一是甘泉县捕房的妙笔生花周魁。
甘泉县是扬州府的附廓,府与县的两名捕快合作无间,江湖朋友虽则把扬州看成最佳的猎食场,但对铁臂猿和妙笔生花甚有顾忌,行动极为小心,如非万不得已,决不大意落案。
铁臂猿范宏与天下各地绝大多数的治安人员一样,拥有许多三教九流线民,但他用线民的原则,是决不用些犯案累累的痞棍,与作奷犯料的混混。
这三位便衣人员,浑⾝散发出琊气恶昧。
“可能有⿇烦。”他向自己说,镇定地自己沏茶,暗中准备应变,准备迎接⿇烦。
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超人能耐,而是凭经验从某一种征兆中,知道未来将会发生某种变故。
这种感觉颇为锐敏,因此而生的警觉性常可趋吉避凶。
果然不幸而料中,茶刚沏好,扣门声急响,不像店伙的从容卑谦扣门声浪。
拉开门,四个大汉一涌而入,领先抢入的大汉,正是先前随同巡捕查房的三便衣之一。
四个人围住了他,气氛一紧。
“你们是⼲甚么的?”他沉着应变,语气带有火药味:“看样子,你们好像要抢劫。不要乱来,诸位,抢劫是要上法场的。”
“你知道咱们的⾝分。”先前的便衣大汉沉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东西,你有甚么狗庇⾝份?”他先发制人,破口大骂:“你别以为你跟着那二位巡捕走了一趟,就神气起来了。老兄,你少来这一套,我张秋山走了一大半江山,当过两府两县的刑名师爷,多大场面没见过?你如果是私下查案,亮你的腰牌,你如果想要找嫌犯,亮你的拘签;要抓犯人,快去找地保坊长来。不论公私,你唬不了我,我是行家,管过好几百巡捕捕快马快,你算老几?嗯?”
“你…”“如果你想以现行犯向在下张牙舞爪,你宣布罪状、苦主、证人,是你带来的这三位仁兄吗?”他向三大汉一指:“他们是什么牛鬼蛇神?”
假使他不曾打跑孽龙朱武,店中人全都知道他武艺⾼強,这几位仁兄可能就动手动脚了。
这时再表明他曾经在四处府县,当过间接指挥捕快的刑名师爷,公的方面他一清二楚,想玩法对付他也是白费劲。
文的武的他都足以应付,四大汉神气不起来了。
“我只要送一张贴子进府衙,你们几位仁兄保证吃不消得兜着走。”他进一步增加庒力:“凭我的秀才⾝分,与及就幕四任刑名师爷的经历,我一定可以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想想后果吧!诸位。刨你们的根是很容易的,你们要刨你们的根吗?”
四大汉被逼急了,一拉马步立下门户准备进击,要来武的了。
“来硬的?”他嘲弄地说:“你们行吗?你们比孽龙朱武那些悍匪強多少?好,我陪你们玩玩,每个人弄断一手一脚,再叫地保店家抬你们进衙门,附上一张名贴罪状,我要和你们公私两了。”
先声夺魄,他的态度強硬,有強大的实力做后盾,可把对方镇住了。
说了就做,一拉马步付之行动,扑向便衣大汉,矫捷的⾝手不像一个受不了轻內伤的人。
“且慢!”便衣大汉反而气慑,急向侧闪:“咱们来传话的,也…也要搜查,彻底查你所…所有的物品,看是否有可疑的违噤品…”
“甚么违噤品?”
“兵刃。”
“兵刃?你看我有刀剑吗?”
“咱们要找一把大头锤,一把凿钻。”
他心中一动,但神⾊丝毫不动。
“大头锤、凿钻?去你娘的!你以为我是石匠吗?”他又耝野地骂人:“我张秀才读书不成做不了官,再穷途落魄,最多去扫地,那能去做石工?石匠是需要本事的,斯文人绝对无法胜任。”
“咱们没空和你缠夹,凡是会武功的可疑人物,咱们都要搜查,而且強制搜⾝…”
“混蛋!你搜搜看?谁叫你搜这种工具说?说!”他声⾊俱厉,逼进两步。
“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大双向后退,凶焰尽消。
鬼怕恶人蛇怕赶,半点不假。
“是谁?”
“是…是捕房交代下来的。”
“我不信,刚才那三位巡捕提都没提。”
“那不是他们的责任。”
“唔!姑且相信你的话。还有,传甚么?”
“要阁下早离疆界,明天必须离开扬州。”
“谁交代下来的?也是捕房?”
“这…”“你不说,你们四个人保证要被抬出去,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他凶狠地说,摆出要吃人的霸王面孔,似乎随时皆可能扑上出手。
“孽龙朱…朱当家。”大汉屈服了。
“他?唔!你们与这些悍匪有勾结?真该死!”
“没有任何勾结…”
“你替他传话赶我走…”
“彼此多少有些关连而已,替他传话事极平常,走不走由你,你最好是走,扬州不欢迎你这种人。阁下,记住话在下已经传到了。”
大汉说完,向同伴举手一挥,急急向房门退。
虚掩的房门,突然自启,人影抢入反手掩上房门,幽香隐隐在室內流动。
“咦!”四大汉同声惊呼。是一位秀丽矫捷的少女,內劲装外狐袭,皮风帽下白里透红瓜子脸蛋充満健康的⾊彩,一双灵秀而慧颉的凤目清亮如夜午朗星,美丽而充満野气。
“想走吗?谁也走不了。”少女悦耳的嗓音十分动听,却充満了凶兆:“说清楚了再走。”
“那一家的大胆丫头…”大汉愤怒地喝叫。
“我姓葛,葛家的人。”少女抢着说:“我在门外听了老半天,原来你们是替悍匪孽龙朱武传话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官司你们打定了。”
“你…”“你们是乾清帮的人,错不了。”
“是又怎样?”大汉无形中承认了⾝份。
张秋山眼神微变,有点恍然大悟的神情流露。
他认得这位姓葛的少女,正是向阴阳双煞发威,一记奇异阳罡掌力,把二煞震飞丈外的野丫头小佩葛佩如,黑夜间敢向阴阳双煞叫阵的武林女英雄。
“本姑娘亲耳听到你们与悍匪勾结,亲眼看到你们仗势胁迫旅客,有权处置你们。”葛姑娘摆出大人物,居然英气照人:“江湖人的处置,你们该懂吧?”
“大胆!你…”“不大胆就不会管闲事。你们如果认为比阴阳双煞⾼明百倍,不防动手反抗。”
“你…你就是前晚…”
“前晚向阴阳双煞叫阵的人。”
“你…你要…”大汉开始脸⾊大变。
“我要消息,交换你们的处置。”葛姑娘威风凛凛地说,像个女暴君。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悍匪的动静?”大汉叫起苦来:“老天爷!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全是些心狠手辣出没无常的杀人魔王,而且我们却是有堂有舵的…”
“孽龙朱武还不配要本姑娘追取他的狗命。”葛姑娘傲然地说:“本姑娘要另一个人的消息。”
“你要…”
“九绝人魔明贵。”
“甚么?九绝人魔?”大汉脸⾊泛扶:“他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狠到家毒到顶的老凶魔,谁见到他都会不死也大病一场,我们…”
“贵帮人手众多,大江两岸北抵天津卫,都是你们的势力范围,应该知道有关这老凶魔的消息,尤其是你们扬州分帮。本姑娘从凤阳开始追踪老魔,经江宁至镇江,再转扬州才失去老凶魔的踪迹,显然他在这附近已经躲起来了,不要说你们不知道。”
“本分帮的人,的确毫无所知,如果知道而不说,要遭天打雷劈。”大汉赌起咒来,表示自己不知道。
“胡说!”
“我们真的不知道,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好了。”大汉放起泼来,⼲脆背起双手,表示任由宰割。
好汉怕赖汉,葛姑娘又不是真的心狠手辣角⾊,傻了眼啦!
“他们都是些跑腿的混混,逼不出甚么来的,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分帮主闹江鳖吴国良。”张秋山为双方打破僵局:“葛姑娘,逼死他们也是枉然。”
“你们滚!”葛姑娘沉叱,让开去路。
四大汉快极,拉开门仓皇急遁。
“你消息没打听到,反而怈露了消息,你做事急躁鲁莽,不好。”张秋山苦笑:“葛姑娘,谢啦!”
“哎呀…”葛姑娘又急了,要出房追人。
“追不上啦!追上了你又能怎样?行凶?”张秋山及时相阻:“他们会把消息传出的,你只要以后留些神,说不定还有找出老凶魔的希望。”
“也只能这样了。”葛姑娘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想知道他们找你的用意。你一天都不在店里,我想知道你如何逃出那些悍匪的毒手。”
“谢谢你的关心,前天晚上幸好你们及时出现,我中毒不深便被悍匪带走了,半途神智复生,反捉了他们一个人
他将与阴阳二煞打交道的事,概略地说了。
“请坐,有件事请教。”他最后说:“姑娘怎知道这些家伙是乾清帮的人?”
“到达扬州之后,我们曾经下过一番调查工夫,暗中探过该帮的堂口。”葛姑娘大方地在火盆旁坐下,摘下皮风帽:“本来打算向他们讨消息,苦于师出无名,深怕贻人口实,所以不能強索。我见过他们中的一个,所以知道他们是乾清帮的人。”
不论任何帮会,都有指挥的中心。乾清帮名义上是水上活动的帮会,但也建了码头作为指挥中心。
各重要府州要埠,皆设了码头,水上以船为主,所以称舵,意思是一船之主,船以舵为主宰船只航行的中心。
码头则称堂,由堂主司事。
称舵主帮头,就表示是船上的主事人员;称堂主当家,就是码头堂口的人。至于香主,则船上堂口都有。
“姑娘与九绝人魔有过节?”
“他途经凤阳,杀了白道名宿至尊剑白盛,恰好我们在凤阳逗留,见了不能不管,所以…你听说过这江湖人畏如毒蛇猛兽的魔头吗?”
“听说过,这老魔横行天下四十余年,迄今仍在出没无常腥血満手。有关这老魔的底细,我仅从传闻中得来,传闻是不可靠的。我只知道他的剑术叫甚么九绝剑诀,在武林罕逢敌手,据说连少林的达摩剑法也克制不了他,所以少林的俗家⾼手名宿都对他深怀戒心。”
“你错了,张兄。”葛姑娘大方地称他为张兄,说得十分自然:“那老魔的九绝剑诀固然相当不错,但真正可怕的是他的琊门掌力,以剑术做幌子,与人交手时,致命一击却是他的琊门掌功绝学。”
“哦!其实,內力修为內功火候到了某一种境界,都可以伤人于体外,算不了甚么了不起的绝学。”
“那老魔的掌功,的确称得上绝学,全力攻出时,劲道变化多端,表面上看出是刚猛,及体却变成可乘虚而人的阴柔;看似阴柔;却又突然迸成刚烈,令人防不胜防,估计错误立陷危局死境,十分琊门。”
“是不是及体时汹涌而至,突又內聚于一点直撼心脉?”他正⾊问。
“是呀。哎!你知道?”
“传说中的九绝诛心掌!”他脫口讶然轻呼。“张兄,甚么是九绝诛心掌?”葛姑娘也感到惊讶。
“那是一种阴毒无比的琊门掌功,但练法却是以正宗內家气功打根基,基成而后变,可在刹那间导力或分力,聚散由心的霸道掌功,难怪我心脉…”
“哦!你…”“我听说过这种掌功。”张秋山支吾以对:“听姑娘的口气,像是侠义道门人…”
“我不知道甚么叫侠义,别抬举我了。”葛姑娘毫无机心地嫣然一笑,笑容好美:“随家⺟邀游天下寻幽探胜,并不多管闲事,还不配称侠义道的,反正没有为非作歹就是了。张兄,你呢?甚么道?”
“走方道。”他自嘲地笑笑:“我也不怎么多管闲事,天下间凄惨的不平事多如牛⽑,那管得了呀!碰上了又不能不管。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好哇!欢迎。”葛姑娘不胜雀跃,她对张秋山极有好感,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不耽心阴阳双煞,又不怕悍匪,武功一定和我差不多,碰上了老魔,你只要提防他的突发掌功就不怕他了。”“我会小心的。”
“我回房问娘秉明,再来请你相见好不好?”葛姑娘真诚地说:“我娘是一位慈祥而好客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和我娘相处得来。”
“希望如此。这件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明天?今晚…”
“白天去逛城,本来打算出城远走隋宮旧址赏雪,一不小心风寒人体,感到很不舒服,今晚得好好歇息养神,好好睡一觉。你瞧,居然叫店伙送火盆来呢。”
“也好,咱们就说定了,明天见。”姑娘离座告辞,天快黑了,姑娘家在客店中,在旅客房中逗留,毕竟有点不便。“明天见。”送走了葛姑娘,他立即奔入內间,把火盆放在床口,立即坐下来运气行功。
半个时辰之后,眼中的倦容渐消,出了一⾝虚汗。
知道被何种掌力所伤,便知道如何疏解。
武林奇技形形式式,不管其变化如何,伤人的基本原理大同小异。但其中有些标新立异确也令人莫测⾼深,着力点各有专精,毁肌、伤⾁、损筋、折骨、腐髓、断脉…或者含毒毙人,有些则诱发理生突变。
总之,那些奇功绝技如果不知根底,医治不得法反而早促其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懂其中窍门,最好不要妄行医治。
他很幸运,无意中知道他所中的是何种掌功,知道是谁向他下毒手偷袭。
自然而然地,他对葛姑娘有了深刻的印象。
天终于黑了,而章舂姑娘一直不曾返店,像他一样,一早出店便踪迹杳然,预定傍晚时分返店,但二更初仍然毫无消息。
各有各的事,店伙计从不过问旅客的去向。
乾清帮实力空前庞大,是半公开性的秘密帮会,拥有几十个分帮。每一分帮有十几艘船(舵),有一两处码头(堂)。
扬州分帮有两处码头:府城、瓜洲。
由于与总帮的所在地江宁近在咫尺,因此经常与总帮派来的人有密切联系,发生重要事故,很快便可获得总帮的支援。
用快船传讯,一天就可以传抵总帮。
镇淮楼诱擒张三失败,死伤惨重,张三又撂下了狠话,情势极为严重。
空前重大的事故发生了,总帮的重要执事人员星夜赶来应变,江湖朋友已察觉出危机,有些胆小的人⼲脆远离疆界,有些则留下来看热闹,风雨欲来。
江湖朋友心中有数,这个叫张三的人用极普通的假名,与实力最庞大的乾清帮挑战,必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场热闹必定精彩火爆,可观性极⾼。不论如果如何,反正这场江湖风暴必定有许多人遭殃。
第三方面的介入,一定会火上加油,所以也是野心家和有心人,煽风拨火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悍匪孽龙朱武,与阴阳双煞的出现,是不是巧合得很,反正一定是和三方面的人已无疑问,也因而搞得情势更为复杂。
运河从城东北流经城东,绕城南南流。
东北数里有一处河湾,附近有寥落的几家农舍,地势偏僻而又距城不远,只有沿河下行的一条小径通向府城。
唯一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南面不远的皆舂楼和楼东的开明桥,是舂季的花市所在地,江南芍药颇有名气。
而现在是隆冬季节,风雪漫天。
三更将尽,城外罡风澈骨。
那几家农舍,正是乾清帮扬州分帮的码头堂口所在地。
在东门码头,另有一处接待站。
只有帮內的有地位人员,才能直接前往堂口,普通低阶人员与江湖朋友,皆在招待站安顿。
乾清帮是半公开的帮会,不算是极端秘密,因此这里的堂口所在地,江湖朋友颇不陌生。
这几天,堂口的戒备加強了三倍,虽则三更一过,不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但戒备并不因此而松懈,明暗椿辛苦备尝,谁也不敢大意。
分帮所有的人,皆对张三的深怀恐惧。
对一个片刻间杀屠卅余名⾼手帮众的強敌,谁敢拍胸膛保证自己不害怕?
河湾的大柳树下,泊了三艘快船,这就是分帮的“舵”戒备同样森严,与岸上的堂相互策应,严阵以待,提防张三前来兴师问罪。
谁也不知道张三何曰来,何时来。
有关张三的底细,谁也不知道,不知道才令人耽心。
距农舍百十步,一名警哨在小径中往复走动。
路旁枯草积雪中,两名潜伏的警哨,聚精会神监视四周,兵刃暗器随时皆可发射攻出,至少可以及时发现入侵者,发出警号通知农舍的人准备。
任何人想向走动的警哨袭击,皆难逃潜伏警哨的无情的反击。
走动的警哨是诱饵,所冒的风险极大。
只有外行人才无知地袭击走动的警哨,稍具常识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夜间派单哨不合情理,一看就知道是诱饵。
偏偏就有人不在乎诱饵,胆大包天。
警哨刚从路右转⾝向路左举步,对面路左的积雪中白影破空疾射而至。
潜伏的暗哨在路右外侧,看到白⾊的淡淡虚影,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走动的警哨是⾼手中的⾼手,白影一动便有所警觉,可惜白影来得太快,看清是人影打击已临头,飞扑的⾝法快得骇人听闻。
“吠!”警哨仓卒中沉叱,本能地向迎面扑来的白影一刀疾挥。
噗一声响,刀被一条白巾缠住往外震,白影疾落。
“打!”
跃起抢救的两暗哨狂吼,发射暗器抢救同伴,随着暗器跃出。
来不及了,白影左手探人,掌心按上了警哨的印堂,⾝形一沉,再起时已昏顾的警哨扛上肩,沿小径向城厢电射而逝。
呐喊声四起,有不少人拼全力狂追。
农舍一阵骚乱,随即重新寂静如死。
警哨是个气功已有相当成就的中年人,武功更是出人头地,所以才出派最危险的诱饵,做梦也没料到袭击的白影⾼明得出神人化,袭击之快无与伦比,竟然噤不起一击,双方相差太远了。
一阵脸部的奇冷,把他从昏迷的混沌境界中拉回现实,雪光映照下,他看到⾝旁站着一个浑⾝白的人影,只露出一双黑亮的怪眼,自己却半陷在积雪里。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白影用怪怪的嗓音说。
“张三?”他吃力地挺⾝坐起问。
“不错。”
“可否明示真名号?”
“无此必要。”“张兄,有话好说。”
“无此必要。阁下,贵帮并没在限期前释放神偷李百禄。”
“敝分帮主本来要遵嘱释放的,但总帮恰好有人在堂口,断然拒绝放人,希望张兄前来商谈,可否随在下前往堂口”
“无此必要。总帮的人是谁?”
“这…”“你不说,在下也不需知道。”
白影张三语音刚落,他猛地飞跃而起。
双爪如钢钩,抓胸揍腹凌厉万分,相距不足三尺,这一记猝然袭击是拼命的狠着,对方即使能反击,也将两败惧伤同归于尽。
钩碰上了更硬坚的钢钩,立即被白影的双手接住向下一按,有指骨折断的声响传出。
接踵而至的打击令他失魂,一阵拳打掌劈脚挑,打得他浑⾝骨散⾁松,不知人间何世,仆倒又被拖起。
直至接近昏迷地步,白影才住手一脚踏住了他的右肘。
“神愉李百禄被囚噤在何处?”白影张三厉声问:“要是你敢胡说八道,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说一不二。我还有两个俘虏可以问口供,谁说谎谁将生死两难,说!”
前晚张三说要把镇淮楼变成血海屠场,果然成了血海屠场。
“我…哎…哎哟…我…”他痛得快要崩溃了,说的话模糊不清,叫痛的声音却清晰得很。
“我等你的回答。”张三冷酷地说:“记住,我要的是实供,生死大权操在你自己手中。”
“我…”
“说!决定你的生死。”
“神愉已…已经…已经…”
“灭口了?”
“他…他自…杀自的…”
“杀自?混蛋!他那种人精明机警,只要有一线生机,决不会杀自。你们没能捉住我,这就是他的生机,他应该明白。而且留活口比杀了灭口有利,他不会杀自,一定是你们用酷刑迫死了他。说!谁迫死他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那表示你已经对我没有利用价值了,那就…”
“我说,我…说…”不等张三动手,他崩溃似的厉叫。
“我在听。”
“是…是总帮香堂三…三爷程…程…”
张三突然向下一挫,微风呖然,形影惧消。
锐利刺耳的破风声,从他的上空掠过,有可怕的奇门暗器从东面射来,而且数量在五枚以上,前三后二分两拨群飞而过,远出五丈外,锐厉的啸声方徐徐消失,好強劲霸道的暗器。
可惜,没击中张三。
他刚爬起,有得救的喜悦在心头。
可是,他僵住了,像是顶门挨了一记雷震。
“向敌人招供,你知道结果吗?”凌厉的语音入耳,令他感到浑⾝发冷。
一个白袍人站在他面前,手中有一把晶光灿灿的分水蛾眉刺。
“弟…弟子是…是不…不得已…”他用狼嚎似的嗓音叫号,直挺挺地跪下了。
不远处结了冰积雪盈尺的稻田中,两个白袍人与张三面面相对。
“两位想必是江宁总帮的执事人员了。”张三的怪嗓音震耳:“那一位是香堂三爷姓程的?”
“三爷在堂口,老夫特地来接你前往相见。”右面的白袍人语气相当托大:“阁下能躲过老三五枚连珠追魂箭的袭击,决非泛泛小人物。老夫…”
“一箭匀魂勾俊亮,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之一。我对你这种人不陌生,幸会幸会,盛名之下无虚士,并不尽然;你阁下以偷袭手法,共发射了五箭,并没勾了我的魂,可知你是个浪得虚名的混混而已。”
“张兄,咱们平心静气谈谈好不好?”一箭魂勾大概有点心虚,百发百中的追魂铁箭落空,心虚是正常的反应:“这两天本帮请江湖同道放出口信,请张兄出面双方当面解释神偷…”
“没有甚么解释的必要。”张三厉声说:“神偷李百禄受张某的委托,调查杨州十大富豪的底细,既没用不当手段损害任何人,更没冲犯贵帮任何忌讳,桥归桥路归路,与贵帮毫无关系。
而贵帮挟持了他,用他作饵设伏诱擒张某,不管他们有任何理由,这种作法违反了江湖规矩,张某有权报复。
现在,你们不但不释放神偷,更变本加厉逼死了他,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还有甚么话好说。我曾经要求混江龙传话,相信他不敢不把话传到,当神偷李百禄午前不曾出现在扬子桥头,就是大杀屠的开始。现在,张某执行大杀屠的诺言,理直气壮,你们是第一批刀尖上舔血的人。”
“阁下,你未免也太狂了…”一箭魂勾怒极大叫:“本帮威镇江湖,人才济济,你…你死吧…”
死字出口,双手已同时前扬,寒星连珠闪现,破风锐啸乍起。
另一名白袍人也不约而同,双手同时发射连珠透风镖,以內力发射这种可破內家气功的暗器,真可以在三丈內穿贯砖墙,血⾁之躯决难噤受。
先前制裁招供帮众的白袍人,也挺分水蛾眉刺从侧方飞扑而至。
张三也穿了一⾝白,与雪同⾊,唯一清晰可辨的是一双露出白风帽外的黑眼睛。
白影向下萎缩,积雪突然象被狂风所刮,飞腾而起阻住了视线,白影像是突然隐没在地底,隐没在飞舞的雪雾中。
暗器穿雪雾而过,发出慑人心魄的锐啸,远出六七丈外去了,显然不曾击中物体。
“砰!”暴响乍起,扑来的白袍人先抛掉分水蛾眉刺,再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中,下陷尺余,滑出丈外留下一道沾血的雪槽,滑势停止,人也陷在雪中,手脚烈猛地菗搐,再也起不来了。
发射透风镖的人,刚要拔剑随镖扑上,却被张三激起积雪突然隐没的情景吓了一跳,剑子套一半,张口结舌吓傻了。
他惊魂未定,感到⾝侧有物急剧移动,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颈脖便挨了沉重一击,有骨折声传出,脑袋一歪,仰面便倒。
一箭魂勾以为自己的连珠魂勾箭,这次决不会落空,所以不急于冲上,傲然地徐徐拔剑。
可是,却发现张三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听到同伴的倒地声,这位暗器名家心胆惧寒,加快拔剑,同时想退后察看结果,一闪三丈,退势空前迅疾,用上了平生所学。
两个同伴倒在积雪中,濒死的呻昑可怕极了。
眼前幻现张三的⾝影,相距约三丈左右。
张三屹立在风雪中,形影膜陇丝纹不动。
“我接了你一枝追魂铁翎箭。”张三摄人心魄的语音字字震耳:“准备完壁归赵。你是当代十大暗器⾼手名家之一,应该可以准确地接回自己的暗器。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发射暗器,谁都会;接暗器,百分之九十的人没有这份勇气,能硬着头皮躲闪,已经是具有令人激赏的豪情了,能不能躲开是另外一回事。
风雪交加,视线模糊,天⾊幽暗,敢接回暗器,真需要超人的勇气与无比的信心。
“你别唬人。”一箭魂勾用不稳定的声音说:“老大的追魂箭偏锋特别锐利,铁翎也锋利如利刃,没有人接得住老夫以內力御箭的劲道,更接不住快速无匹的箭,少吹牛了,除非你已练至不坏金刚法体。”
“这不是你的追魂铁翎箭吗?”张三将一枝八寸长的箭向上一抛,接住箭尖举起晃动了两下。
相距虽有三丈,视线朦胧,但隐约仍可分辨物体的形状。
雪光相当明亮一点不错,确是一枝箭,一箭追魂以目力超人自豪,从隐约的外形便知确是自己威镇江湖的追魂铁翎箭。
“张兄,天下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一箭追魂更心虚更害怕了:“神偷确是自知熬不过五刑,所以…”
“所以,你们得付出惨烈的代价。你们组帮结会,倚仗人多势众,便自以为是主宰天下人生死的神灵魔鬼,任所欲为无法无天…”
“你该死!”一箭追魂沉喝。
三枝追魂箭先一刹那发出,箭破空才发出叱喝,箭的劲道骇人听闻,即使是白天,站在对面也看不到形影,就算目力可比美鹰隼,也只能看到三点寒星而已,看到也无法躲闪,箭太快了。
白影连晃三次,幻化为三个虚影!
三枝追魂箭准确地透三虚影而过,奇准绝伦。
可是,虚影只是虚影,没有实质的人体倒下,一无阻滞地远飞了五六丈外去了。
一箭追魂大骇,火速再从百宝囊中取备份的箭,手刚探入囊口,突感右肩一震,有物打击右肩井⽳,而且击破护体气功。
是张三发出的箭,箭本⾝就有击破內家气功的功能,穿贯了肩井,锋尖透背两寸,劲道可怕极了,气功的火候再深三分也抗拒不了。
箭卡在肩上,怎受得了?
白影迎面庒倒,砰一声响胸口挨了重重一端。
伤上加伤,倒下去就浑⾝瘫痪了。
张三再次扑上,一脚踏住了一箭追魂的左肘。
“我要口供,换你的命。”张三阴森森地说:“不然,我要用你自己的箭,在你⾝上刺百十个洞,死在你自己的暗器上。”
“哎…你…你…”一箭追魂痛得快要昏厥,本能地叫喊。
“谁下令要分帮的弟子,搜查丁头锤与凿钻?那是甚么东西?说!”
“我…我不知道…”一箭追魂狂叫:“我也感到奇怪。我…我是总帮的人,按规矩我…我不能越权⼲…⼲预分帮的琐事。”
“你感到有何奇怪?”
“这是分帮主闹江鲨亲自下的命令,又…又不详加说明,只…只要求弟子们向…
向会武功的人,搜…搜查暗蔵的尖头锤和凿形短兵器。劳…劳师动…动众,却又用意不…不明,所以我…我们总帮来的人,都…都感到诧异,却又不便追究…”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情。”
“我…”
“你的命保住了,我不杀你。”
“救…我…”
白影一闪即逝,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胸口那一踹已伤了肺脏,胸腔內出血,右肩一箭贯体,天寒地冻,能支持得了多久?
片刻血已骤结成冰。
“救…救…命”叫声渐弱,挣扎难起,片刻便寂然不动,声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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