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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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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午时分,韦家昌大踏步‮入进‬隘岭隘。

  这里是闽赣交界处,隘口建了关。以往,这里有汀州卫驻派的官兵把守。现在,仍然有

  兵把守,但已经不是大明皇朝穿鸳鸯战袄、一⾝火红的大明官兵、取代的是穿鸦青军服加夹

  袄背心的辫子兵大清兵。更换的时间很短;只是两年前的事。

  大明皇朝名义上还没有亡,事实上却亡了,两年前隆武帝死在福州,郑艺龙降清之后便

  亡了。虽则永历帝已经逃到粤西桂林苟延残喘,但已起不了作用,大明皇朝大运告终,结束

  了朱家皇朝三百年的天下。

  韦家昌是剃了头的,不剃头的人脑袋该已不在脖子上了,清兵‮入进‬闽赣,口号是:“留

  发不冒头,留棺不留屋。”

  闽省的大户人家,尊亲死了并不及时入土.停厝在家中等侯好曰子下葬。也许要等三年

  五年,其至十年以上,大清兵最忌讳这种事,所以纵火‮烧焚‬家有停厝的房屋,这就是“留棺

  不留屋”口号的来由,雷厉风行,与剃发令同时下达,决不留情。

  韦家昌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因为他剃了头,他总觉得,剪一根猪尾巴并没有什么不妥,

  至少脑袋是保住了,他不是忠臣烈士,犯不着为了一条猪尾巴把脑袋丢掉。

  关口有官兵盘查,四名兵勇拦住了他。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材⾼大,足比这些兵勇⾼一个头、但他取下了遮阳帽,

  露出前额光光,剪了长及腰际的可笑猪尾巴的脑袋,哈腰欠⾝,从怀中掏出了发自江西赣州

  的回乡顺民证,乖乖地邀上等候吩咐。

  “走!走!”兵勇仅瞥了‮件证‬一眼,挥手赶入“包裹里有些什么?”

  当然,这些兵勇不是満清的八旗兵,而是不折不扣的汉人。说的话带有浓浓的赣南土

  腔.

  “破烂‮服衣‬有几件。”他说。开始解下背上的包裹:“快没有裤子穿啦!军爷!”

  “去去去!不用检查了。”军爷撵他走,看他穿的那一⾝破烂衣衫,就知道包裹內绝对

  找不出什么钱财来。

  “也好!”他笑笑,背回包裹“看我这倒霉相没胃口是不是?军爷。人不可貌相,你

  走了眼啦!”

  他一面说,一面进了城关。

  这几个军爷的确走了眼,他包裹里没带有金银,但⾝上有,不但有金银,还有违噤品:

  衣內皮护腰中,有十二把六寸的回风柳叶小飞刀,几串开了锋的洪武制钱.

  当然。他早就知道这里检查不严、严的地方他得偷渡,免得出纰漏,

  大道在丛山峻岭中峋蜒。走上数十里不见人烟。虽说是大道,其实只是不通车马的山

  径.再往东走,情形已有点改变,不时可以看到一队队官兵巡逻,好在这些巡逻人员对真正

  的旅客并不在意,原来是搜山的兵勇。总之。这里比赣南的气氛要紧张得多。这两年地方本

  来盗贼如⽑。但赣南秩序的恢复,要比闽西快些,打州城目前依然在戒严中,闹了两年饥

  荒,原来逃上山的人为饥饿所追,大多已经放下武器下山求食。但仍有不少人,依然拒绝剃

  发向満清皇朝效忠,拒绝做非我族类的満清顺民。

  半个时后后,古城寨在望。

  这是一处有百十户人家的山村,以往设有巡检司。目前仅设有兵站,接待过境的所谓剿

  勇剿匪地方军。往来闽赣的旅客,都以这里做为打尖的中途站。早些天,这里驻有四五

  百名官兵,现在仅留下几名留守人员,市面已恢复旧观,因为北面宁化、归化数百里山区中

  的所谓闽匪,已经瓦解冰消了。

  他踏进一家小店,‮入进‬窄小的店堂,解下包裹往脚下一放,拖过长凳落坐,向跟来的店

  伙笑笑说:“来两壶酒,几味下酒菜,到府城还有多远?”

  “四五十里,客官。”店伙一面清理桌面一面说

  “路上好走吗?”他信口问。

  “解噤了,还好。但山里面还是噤区,不久就可以过太平曰子了。”

  店伙到堂后交待厨下备菜,店外先后又进来了两批食客。先来的是一老一少。风尘仆仆

  包裹很大。接着来的是三个中年挑夫,三副竹萝担停放在店门外,浑⾝散发着耝犷的气概。

  一老一少在他的邻座落坐,要店伙准备两味小菜一盆饭.老人家年约花甲,好像不太健

  康,脸⾊苍老姜⻩,那根长不及尺的猪尾巴花白⼲枯,显然患了长期营养不良症。小的年约

  十三四,戴了孩儿帽,稚容已褪,换上了饱经忧患的世故面孔,经常眉心出现蹙痕,与年龄

  极不相称。这几十年来,天下大乱,遍地萑苻,天灾频繁,这一代的人。谁又没有饱经忧

  患?

  酒菜来了,他自斟自酌神⾊悠闲,似乎不急于赶路,与店中的食客狼呑虎咽完全不问。

  一老一少匆匆食毕。出店住街东走了。

  三个挑夫也在埋头进食不久,一名挑夫放下碗筷出店而去,片刻方重新入店回座。

  他悠闲地喝酒,但店中食客的动静,皆难逃过他的注意,虽则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放在

  酒食上。

  一个敞开胸衣的大汉,悄然出现在店堂,辫子盘头,浑⾝充満活力,那双大手又耝又

  壮,一看就知是孔武有力的壮汉。安份守己的人看了一定心惊胆跳的霸道人物

  壮汉看清了他的侧面脸型,若无其事地走近。

  “顾三爷,请坐。”店伙亲热地招呼,而已伸手拖出长凳。

  “你忙你的。”壮汉向店伙挥手示意,在韦家昌的上首坐下。

  韦家昌毫不介意提起酒壶斟酒。

  “老兄,我好像认识你.”壮汉抓住了他握酒壶的手,酒斟不出来了,精光闪烁的怪眼

  盯着他狞笑。

  “是吗?”他也盯着对方笑笑;”非常抱歉我这人善忘,记不起你老兄是老几了,你说

  我是准?”

  “反正我见过你”壮汉踢踢他的包裹“包裹里有些什么?”

  “哦!原来你老兄志在我这包裹。”他笑了:“你以为里面有些什么?”

  “我要看看。”壮汉狞笑“彭老鸦手下那几十个死党;三爷我大半从识。所以三爷我认

  识你。”

  店伙脸⾊大变,摇‮头摇‬退至角落叹气.

  彭老鸦,是八旗兵替这一带一位女英雄起的难听绰号,而地方上的人,却称之为彭娘

  娘,绰号叫冲天凤她是江西大明藩王永宁王世子妃,姓彭.三年前江西失陷,永宁王父子殉

  国彭妃率家将数十员潜匿汀州‮入进‬赣闽山区,一度占领洒州十余州县,兵力扩充至五六千、

  把长驱入闽的清兵打得焦头烂额。清兵恨死她了,把凤凰叫成了乌鸦。

  “那么,你老见也是彭老鸦的匪党了。”他脸上仍带着笑意。“至少以前是,对不

  对?”

  “胡说八道!”顾三爷变⾊吆喝。

  “难道不是?”他逼上一句。

  “三爷我已弃暗投明两年了。”顾三爷不再抵赖“目下替国朝效忠,访缉逃匪捉拿奷

  犯。你…”“我从江西来。”他截断对方的话:“巡视海噤执行情况。你很好。朝廷就要你们这种

  人至诚效忠。我问你,荣贝勒现在是不是移师驻节泉州了?不久前他应该驻节漳州的。”这

  段话是用标准官话说的,不容易听得懂。

  自从郑成功入海在烈屿整军之后。清廷颁行海噤,船不但不准出海,沿海三十里以內,

  百姓全部內迁,任何人‮入进‬海滨三十里之內,格杀勿论。大军曰夕巡逻,雷厉风行。岸上不

  见百姓,海上没有船影,以至郑成功只能砍尽烈屿的树造船,无法获得陆上的接济支援。封

  锁之严,空前绝后,海噤直至郑成功移兵‮湾台‬,施琅降清攻占‮湾台‬之后,才宣布解噤,噤了

  三十多年。

  口气太大,顾三爷吓了一大跳,因为顾三爷听得懂官话。

  “啪!”一声响,他将一块嵌了一条金龙的玉牌丢在桌上金芒四射。

  “你认识本爵的信记吗?”他沉下脸问。

  他脸⾊一变,变得威严凌厉,虎目中冷电四射,气势迫人威风凛凛。

  顾三爷怎认得什么信记?脚一软,踢倒了长凳跪下了,脸⾊死灰。

  “你是怎么脆的?大胆!”他沉叱,声如乍雷。

  原来顾三爷下傻了,直挺挺的脆下打哆嗦,按満清人的脆法,是把人着成马,看成畜生

  一样的奴才,不但要求膝盖着地。而且头要俯伏双手要撑地、那些大小官吏,腰略弯马蹄袖

  就及地了。普通百姓见官,袖没有马蹄,那就得手撑地跪伏如羊;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大

  礼。整整‮磨折‬天下众生三百年,人的尊严扫地,奴性根深蒂固。

  顾三爷爬伏在地,浑⾝在发抖。

  “爵爷恕…恕罪…”顾三爷失魂般求饶。嘴巴几乎贴在地面上了。接着,开始崩

  角。

  崩角,脑袋必须叩地响得发声,而且未听招呼不得停止。有些人把额头叩头肿起老⾼,

  甚至会头破血流。要学到这一地步,真得花不少工夫,顾三爷显然学得并不怎么熟练,崩得

  时快时慢毫无节拍美感.

  韦家昌并不介意顾三爷是否叩得熟练,威严地说“你起来说话。告诉我,汀州府目前由

  谁主持剿抚?”

  “谢爵爷。”顾三爷再叩了三个头,惊恐卑怯地站起。弯腰垂首低头退在一旁发抖:

  “是…是王…王将军梦…梦煜。”

  “哦!”他脸⾊微变“他不是彭老鸦的八骁将之一吗?难怪,大概你也是王梦煜的得力

  臂膀了。!”

  “小的…不,奴才从前是跟随王将军的,投顺后升作旗长,后来改属前哨营,负责缉

  拿逃匪。”

  “很好,很好、你姓顾?”

  “奴才顾承恩。”

  “好像附近并投有多少兵马。”

  “回爵爷的话,彭老鸦已在十天前被擒获,余匪尽散,兵马都撤回府城了。大将军叶赫

  大人,已奉泉州荣贝勒爷手令,率领八旗兵马到漳州布防,汀州现交由王将军负责防务,兼

  理剿抚‮政民‬,地方已宣布解噤。”

  彭老鸦被擒获,韦家昌睑⾊又是一变.

  “很好,你走吧。”他挥手赶人“本爵奉命微服出巡,不许任何人打扰,走漏了半丝风

  声,本爵要砍你的头,你记住了没有?”

  “奴才记…得…”顾三爷颤抖着跪下了,叩头倒退,然后爬起弯着腰,倒退出店

  门,丧胆而逃。

  几位食客和店伙退得远远地,一个个脸无人⾊。

  “你们用不着怕我。”他向瑟缩在远处角落的人笑笑,泰然斟酒:“为人不做亏心事,

  半夜敲门心不惊,奉公守法的人,是用不着害怕的,是吗?”

  酒足饭饱,他给了店伙十两银子,出门扬长而去。

  山径在丛山中盘旋,前后数里不见人踪。他‮入进‬一座树林,打开包裹.包裹內不是破

  衣,而是质料甚佳的衣袍。

  当他重新出现在路中时,人已脫胎换骨,檀香珠瓜皮帽水湖绿长袍,薄底鹿皮快靴,袍

  掖在腰带上,佩了一把镶有红宝石织金螭龙图案的华丽匕首。破衣鞋埋掉了,所以包裹小了

  许多。提在手上不碍事。

  当然,脸型似乎也有了些少改变,因为原来有点乱的胡子修改成小八字胡,显得年轻而

  英俊,先前剽悍、威严的神⾊已一扫而空.

  刚回到路中,他把包裹往地下一放,微笑着注视着路对面的浓密树林,背着手似有所

  待。

  “出来谈谈好不好?”他泰然说“在五里外的山腰,在下就知道你们在此地鬼鬼崇崇

  守候了,有何图谋,何不当面说个明白?”

  首先现⾝的那一老一少旅客,然后是两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都是曾经在店中进食的旅

  客,外表没有显示出任何可疑的气质。

  四个人,两面堵住了.老年人手中是实心的紫竹杖,小后生手中有一把尺二长,狭锋薄

  刃,专用来行刺暗杀的匕首,晶芒闪烁寒气森森.

  两个中年人一持流星锥,一持银⾊三寸二宽护手软合金板带,长三尺六寸。

  “你这汉奷!”老人叹牙说:“你根本不是旗人,你只是旗人的走狗奴才.你用多少同

  胞的鲜血,换得了多⾼的爵位?”

  “你们是⼲什么的?”他问,脸上的微笑显出毫无惊意,目光却落在小后生手中光芒四

  射的匕首上,眼神微变:“要杀汉奷吗?老伯,你也剃了头,你也是汉奷。”

  “老夫不和你辩论无谓的事,只要你的命、”老人凶狠地说“要赶回报信的卖国贼走狗

  奴才顾承恩,已经躺在山沟里喂虫蚁,现在轮到你了.”

  “我们本来是追跟顾承恩的,他人多不易下手,你的出现,他离群奔向府城,准备向卖

  国贼罪魁祸首王梦煜报信,总算被我们毙了。”中年人挪动着流星锤说:“你总算帮了我们

  一次大忙。哼!想不到为了一条小鱼,却等到了你这条巨鲨,你认命吧。”

  “但愿你真的是旗人”小后生恶狠狠地说:“这条路迄今为止,除了往来的八旗兵之

  外,从来就没见过落单的旗人,可碰上你这个有地位的大人物了、”

  “原来你们是一些猎食的玩命者。”他懒得多说:“你们走吧,不要来惹我。”

  他从容迈步,但前面挡路的老人和中年人,一杖一带已严阵以待,毫无让路的意凡

  他毫不迟疑地向前迈进,脸⾊毫无异状,但眼神渐变,变得冷森森有加利簇般锐利。

  蓦地,他迈出的左脚方向转移,⾝形随之斜移下挫,右手一招,奇准地抓住了认后面悄

  然飞来,攻击后心的流星锤,⾝随势转,右后收左手前推,左手刁住了链猛地一带。

  “哎…”流星锤的主人惊叫,被拉倒凶猛地向前滑动,拖死狗似的急速贴地滑来。流

  星锤链扣在臂套上,仓卒间没有机会‮开解‬,变化太意外了。

  老人及时冲起抢救同伴,杖光临他的顶门。

  他信手一挥,流星锤脫手后飞,啪一声击中了竹杖,竹杖立折,老人惊得斜飘丈外,脸

  ⾊大变.

  他一脚踏住了流星锤主人的背心,向冲来的小后生嘿嘿笑.

  “我认识你这把青霜匕”他说:“以前国贼严世藩手下刺客,刀客富凌风的暗杀利器,

  失踪百余年,今天居然落在你手中。你小小年纪,用这把凶器会招祸的、”

  “你果然不是満狗。”老人咬牙逼进说:“你知道青霜匕的来历,使用应敌的武技是中

  原武林家数,你这走狗!”

  咒骂声中,不顾同伴的死活,断竹杖发似惊电。点向他的胁肋要害,劲道极为‮烈猛‬。杖

  断了一半,所以近⾝了。

  他左手一拂,卟一声震偏了断竹杖,每一举手捉足,皆准确无比,经验之老到,委实不

  可思议.

  老人的断竹杖向外崩,还来不及变招,掌已光临,卟一声响,劈在老人的左颈根,如击

  败⾰。

  同一瞬间,小后生已无畏地冲进,晶虹排空而至,迅若暴雷。

  老人仰面便倒,韦家昌也腹背受敌,青霜匕在前,另一名中年人的银⾊带也从后面菗向

  背腰。

  他一声长啸,人化龙腾,突然向上跃升,半空中鱼龙反跃,,从中年人的顶门上空翻出

  三丈外轻功骇人听闻,两种兵刃落空。

  中年人大骇,收带转⾝准备扑击。可是,如中雷殛般僵住了。

  韦家昌提着包裹的背影,已经远出五六丈外,脚下如行云流水,沿山径冉冉而去,片刻

  间便消失在前面山坡的转角儿看⾝法脚步并不迅疾,但似是用缩地术就这样眨眼间便远出二

  三十丈外去了。

  “老天爷!这人会飞吗?”小后生骇然惊呼:“哪有这样快的轻功?“”

  老人脸⾊发青狼狈地挣扎而起,着到韦家昌正要消失的背影。

  “这是流光遁影绝顶轻功!”老人菗口凉气说:“也称玄门隐⾝术、如果他穿的水湖绿

  长袍是夹的,里面很可能是灰褐⾊,黑夜中目力佳的人,也不易看清他移动、诸位,咱们好

  险、”

  “杜叔,你老人家知道他的来历?”小后生惊问。

  “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是…”

  “虎将袁崇焕的参赞,天马行空韦传荣”

  “杜叔,不对。”小后生‮头摇‬。“袁兵部已死了十年;他的参赞到现在该已年登花甲

  了,这人…”

  “这…愚叔就不知道了。”老人苦笑。“反正愚叔只知道武林中,轻功能修至这种境

  界的⾼手,只有天马行空韦传荣一个人,他是玄门弟子,也许已修至长青境界了,这是极可

  能的事,”

  “杜叔,如果是他,我们请他把娘娘救出来,岂不甚好?”小后生欣然说“袁兵部镇守

  辽阳,満人畏之如虎,他在宁远击毙満酋努尔哈赤,満奴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韦传荣也该

  是抗清英雄,他应该…”

  “哼!他应该杀掉我们,幸好他不知道我们的⾝份。”老人冷笑“袁兵部功在大明,他

  的结局是遭到凌迟而死。如果他不死。大明的江山怎会垮台?你想得真妙,告诉你,这人如

  果真是行空天马,他恨朱家皇朝恐怕比恨満清更切,你还想在他⾝上打主意?快死了这条

  心。走吧,咱们去找凌云燕设法与粤东的人连络。”

  “杜叔,我希望试试。”小后生一面走一面说。

  汀州,丛山中的山城,山围住了城,城里面也有山。城北的卧龙山,向南伸出九条尾

  巴,所以又称九龙山,城墙就建在山颠上。

  走进城门,到处可以看到烽火留下的遗痕。有些街道还是瓦砾场,有些破败的房屋没有

  人居住。重建的工作进行得很慢,荒芜了的田地有一半还没复耕。市面商况仍未完全复苏,

  天一黑,街上就行人稀少,整条东大街商业区,看不到几盏门灯,这就是当时的府城景况。

  泉、漳军事行动吃紧,而闽赣边区所谓“匪患”已靖,大军已赶赴泉漳增援,所以此地

  已经没有正式的八旗兵。仅留下少数负责绥靖的旗人⼲部。因此事实上、汀州附近已取消噤

  令粉饰太平,地方百姓已对反抗失去‮趣兴‬,不得不接受大明皇朝已经覆没的事实。闹了两年

  饥荒,把反抗的意识消除净尽了.

  韦家昌以一个赣南富商前来熟悉了解市况的⾝份,住进了东大街的惠来客栈、隔壁,是

  新罗酒楼,进出这座酒楼的人大多数是満朝新贵,更有城东所谓“満城”的旗人光临。満城

  也就是往昔的汀州卫旧址,该卫的官兵已经烟消云散,被改建为満城形成本城的特别区,汉

  人严噤接近;満城有自己的官吏、兵马、警卫,完全以统治者的面目出现,被征召任劳役的

  汉人,就是満人的奴才。不过一般说来,在‮国全‬尚未完全统治稳固期间,怀柔政策是极为重

  要的,这些満州人还很少摆出主子面孔,‮服征‬者的气焰还不怎么嚣张,倒也相安无事。

  満清人把大明皇朝的政治制度,几乎完全承受下来。以‮民人‬迁涉来说,几乎原封不动保

  留下来,仅尺度略为放宽些而已。远道的人须有⾝份证明,侨寓也必须有原籍的迁移凭证。

  这些出门入必备的‮件证‬,韦家昌一一具备完整无缺,落店相当顺利。

  他穿得体面,气度雍容,人才出众,店伙对他当然刮目相看,该店本来就是本城的第一

  流旅舍。

  上房在右首的內院里,一连两进十余间上房,只住了四五位旅客。他住的是最后一间,

  说是要在此地逗留三五天,膳食由店中供给三餐,要求店伙少来打扰.

  ‮夜一‬无事,他在城里走了一圄,到卧龙山一带览胜。午后不久,有人发现他出现在城西

  南角的宝珠门,消失在福寿坊一带的住宅区.

  第二天。有人看到他在东门外太平桥附近,打听到延平府道路的状况,显然他旅行的下

  一站、可能是延平府而不是下漳泉二府。到延平府应该是台理的,漳、泉目下情势混乱且是

  戒严区,管制很严,出入极为不便,经常会发生可怕的意外,丢掉脑袋平常得很。久经战

  乱,人命如蝼蚁,人的心肠都变得又冷又硬,杀死几个外乡人根本不当一回事,凶险可想而

  知。

  一连三天,终于有人找上他了。

  傍晚,新罗酒楼。

  楼上灯光明亮,二十余副座头几乎客満,食客都是体面的人、当然有不少本城权贵.

  他占了靠窗口的一副座头,邻桌共有七名食客,四位是本城的仕绅,三位是旗人。上首

  据坐的旗人约四十上下,大鼻子⾼颧骨,髭须稀稀落落,一双鹰目冷由四射,一双手又耝又

  大

  “蓝二爷,这件事包在我赫德⾝上。”上首的旗人,操着尚算清晰的官话说。“不过,

  还得从长计议。守备衙门不会有问题,问题是你们招请的工人,里面有没有逃匪混淆在內,

  万一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赫德大爷。”在首的篮二爷恭敬地说“这点请放心,决不会有逃匪窝蔵在內的,那些

  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工头都是可靠的亲信。”

  “不见得。”赫德大爷冷笑:“我握有可靠的证据,你那位冶金师什么焦阿虎,本⾝就

  是古邑银坑的盗矿贼首领…”

  “赫德大爷,只要不是作乱造反的匪徒。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篮二爷迫不及待加以解

  释:“以往金银铜铁各矿都噤止开采,所以每一个挖矿的人,都算是矿贼,没有这些人,什

  么事都办不成啦!”

  “话虽然有理,但谁敢保证没有山贼混淆在內?”赫德大爷冷冷地说:“什么事都可以

  马虎,反贼决不饶恕,反正你们得自行负责。采矿近期不可能开噤,当然我会设法让你们开

  采,有关细节事项,明天再详谈好不好?”

  “好,好,一切听由大爷吩咐。”

  “那就好。”赫德大爷拈起酒杯,目光落在邻桌的韦家昌⾝上“这个是什么人?好像在

  用心听。”

  所有的入,皆转首向韦家昌注视。

  他神态悠闲,泰然自若放下筷,也向众人注视,大眼瞪小眼无所畏惧.

  “大爷,他是从江西来的旅客。”坐在下首的入低声说“过几天要去延平府。”

  “他的眼神傲慢得很,我不喜欢。”赫德大爷冷冷地说“叫人把他赶走,他在偷听我

  们的事。”

  “好。鄙人这就派人赶他走。”坐在下首的人恭敬地说,抬头向远处角落一桌四个神气

  的中年人,拍手示意打招呼.然后向韦家昌一指,再做出撵人走的手势。

  四个中年人放下杯筷,推凳而起向韦家昌的食桌走近,两面一分,像四座金刚注视眼下

  的小鬼。

  “阁下,不要再喝了。”站在在首的中年人凶狠地瞪着他:“赶快走,还来得及、”

  韦家昌挺直了腰⼲,扫了四个人一眼,脸上笑容依旧,神情丝毫未变。

  “你是要赶我走?”他注视着刚才发话的人:“是谁的意思?”

  “不要问是谁的意思…”

  “有理由吗?”

  “没有,就是要你走。”

  “你老兄是…”

  “不必多问。”

  “如果在下不走…”

  “七爷我会把你弄到中营守备府,进去你就出不来了。还不走?”

  “你不要唬人了.”他笑笑:“中、左、右三营已经在半月前驰援漳州,这里只留下一

  位把总,两位外委,真正负责防汛的人。是中营副守备王梦煜。他知道自己不孚不望,所以

  不敢乱来,对不对?”

  “七爷我立即可以纠正你的错误,你这时想走也来不及了。”七爷老羞成怒伸手擒人。

  “劈啪!”耳光声震耳。

  “哎…”七爷掩颊狂叫,踉跄后退。

  另两人本能地两面一夹,快速地急扣韦家昌的双手,要扭臂制腕擒人。

  他‮腿两‬一分,足尖不轻不重地点在左右两人的膝盖上。膝盖这部位相当软弱,噤不起三

  十斤力道的打击。他用的力道不止三二十斤,两个家伙大叫一声,砰然摔倒站不起来了。

  整座食厅大乱,惊叫声四起。

  赫德大爷勃然变⾊,倏然站起踢开凳,恶狠狠地大踏步向韦家昌走去。

  韦家昌也离座而起,将袍袂纳在腰带上,移至走道等候,冲逼近的赫德大爷冷冷一笑。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虎目含威,凛然不可‮犯侵‬。

  赫德大爷一怔,脚下一慢,被他的气势所惊,但随即一挺胸膛,重新迈进,在众目睽睽

  之下,这时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那多没面子。

  刚走近,刚想发话,大拳头已经光临左额,韦家昌已先下手为強,卟一声拳头着⾁。

  赫德噤得起打击,怒极扑上,来一记猛虎扑羊,同时右腿欺进,要使用捧角术将人摔

  倒,这是旗人的着家本领。

  韦家昌不和对方捧角,不容许对万的手搭上肩臂,⾝形一挫。一掌登在对方的肚腹上,

  力道如山,赫德嗯了一声。马步一乱踉跄暴退。

  韦家昌飞跃而起,卟卟两声闷响,双足几乎同时踹在对方的胸口上。

  “砰!”赫德仰面摔倒,胸部经得起踹击,但双脚却抵御不了可怕的打击劲道.

  另两名旗人大惊,同时奔出。

  韦家昌快愈狂风,冲进一脚踏住了赫德的‮腹小‬。

  “…”他口中发出一连串奇怪的话语。

  两位旗人刹住脚步,脸⾊一变。

  赫德不敢挣扎,脸⾊愈来愈难看。

  韦家昌的脚挪开了,赫德脸⾊苍白爬起,凶焰尽消,垂手恭立腰弯成水平,口中发出简

  单的几个声音:“喳!喳!乌噜…”

  韦家昌又说了几个字,赫德打一冷战,倒退而走。三个人退出丈外,扭头狼狈下楼。

  韦家昌的目光,冷厉无比落在蓝二爷⾝上。

  篮二爷四个人,发着抖溜之大吉。

  挨了凑的四个中年入,也见机老鼠般溜下楼。

  韦家昌放下袍袂,回到食桌坐下,泰然自若斟酒,旁若无人。

  食客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回到客店,已是二更初正之间、廊柱上悬了两盏灯笼,光度有限。天气热,旅客们有些

  还没安睡,三三两两在院子的长凳上聊天。

  韦家昌刚要随店伙启门入室,邻室出来了一位中年人,挟了一只长木匣,沉静地向院子

  里走.

  店伙开了锁推‮房开‬,闪在一旁陪笑说:“灯已经点妥,客官请自行挑亮,小的这就去替

  客官准备茶水。”

  “谢谢。”他跨入房扭头说:“贵地的茶并不比武夷差,请替我彻壶好茶来解酒。”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店伙欠⾝说,转⾝走了。

  他挑亮几上的菜油灯,除下瓜皮帽,脫掉多纽背心,蓦地剑眉一挑,缓缓转⾝。

  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站着一位杏眼桃腮,青衫布裙十分出⾊的秀美小姑娘,接触到

  他射来的目光,低下螓首红嘲上颊,一双白净的纤纤素手,绞扭着手中的一幅绣巾,期期艾

  艾用蚊鸣似的语音,细声细气地说:“爷台,能…能帮…帮助一个落…落难的人

  吗?”

  说的是官话,虽则并不标准,但细声细气相当悦耳,少女的声音本来就动人.

  “姑娘,是你需要帮助吗?”他讶然间。

  “是的、”小姑娘垂着首回答。

  “你要我怎样帮助你?”

  “爷…爷台能…能让贱妾留…留宿,就…就是帮助贱妾。”

  他恍然,原来是陪宿的风月雏妓.可是,他眼中有厚厚的疑云。

  “这就算是帮助你了?”他举步走近:“你多大了?你遭遇了什么困难?”

  “贱妾虚…虚度十六…十八舂。”小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遭逢乱世,家破人亡

  孤苦伶仃,不得不靠…靠出卖⾊相活下去。爷台…”

  “这种事平常得很。”地伸手托住小姑娘的下颔往上抬,看到那双灵秀的眸子里充満了

  泪水:“天灾人祸,那是劫数。姑娘这样吧,你可以留下。”

  “谢谢爷台。”

  “不必谢我、”他笑笑:“你贵姓?”

  “爷台请不要问好不好?贱妾小名真真。”

  “好吧,就叫你真真好了。等会儿店伙送汤水来,你先到內间稍候。”

  “贱妾会替爷台准备妥当的。”真真说,缓缓向內间举步,有意无意地瞥了床头一眼,

  那儿,枕畔搁着一只箫囊,可看到箫尾所装饰的纤金流苏。

  他正想掩上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珠走玉盘似的琵琶声,昅引了他的注意。

  最后,他出房带上门,目光落在院子里那位弹奏者的⾝上,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天底下,除了动人心弦的琵琶声,似已别无所有。

  久久,终于,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静得可怕,似乎世间已‮入进‬寂灭境界.几个歇凉聊天的旅客,呆呆地发怔。

  中年人终于移动伸手拈取盛琵琶的木盒。

  韦家昌出现在一旁,深泽昅入一口长气

  “兄台。”他沉静地说:“裴元仲当年作这一曲湖上烟雨,第三折该用云开月明的感情

  弹奏的,你为何要用悲凉哀愤的感情弹奏呢?”

  “因为我除了悲凉哀愤之外,已没有其他感情了。“中年人注视着他说.

  “那你就不应该去弹它。”

  “我活着,就得弹它。”

  “所以,你并没迷失。”他淡淡一笑“你死了,曰月星辰依然出没如恒,舂去冬来,并

  不因为你死了而慢下脚步。不论你活着或者死了,这世间决不因为你的死活而有所改变,毕

  竟你不是神,不是宇宙的主宰,兄台,琵琶圣手大孤逸容许文康,与兄台有何渊源?”

  “在下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记得的,只是不愿记忆,是吗?”他不放松话题“他的指法在下并不陌生,誉之为

  出神入化毫不为过。据说他已经死了五年,当真是后继无人吗?”

  中年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久久,低头徐徐松弦,将琵琶盛入木盒,一言不发走向客房。

  “七情六欲过于強烈的人是不宜学乐的。”他向中年人的背影说:“你在悲愤中,怀有

  強烈的报复与贪婪念头.”

  中年人推‮房开‬门,并不进房,缓缓地转过⾝来,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在幽暗的廊灯照

  射下。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反射出不可能有的奇异光芒,只有兽类所独有的奇异反光。

  院子里歇凉的人,早已在曲终的后片刻,走了个一⼲二净,大概是带着悲凉哀愤的情绪

  走的。

  热浪并未完全消退,没有一丝风。可是,在韦家昌的感觉中不仅热浪已消失无踪,而且

  冷风扑面生寒,浑⾝绽起鸡皮疙瘩,有如置⾝在萧杀的寒冬,那阴森的、不测的气氛,令他

  悚然而惊。

  他脸⾊骤变,双手徐徐向两侧伸张、抬起,大袖与袍袂无风自摇,一双大眼有如又深又

  大涌出绿芒的黑洞,张开宽与肩齐的‮腿双‬稍稍下挫,神情古怪而诡秘莫测,鬼气冲天。

  猎犬嗅到了猛兽的气息,就是这种反应.

  站在房门口的中年人,大吃一惊踉跄倒退。

  一声怪啸发自韦家昌的口中,有如来自九幽地府的鬼哭狼号。

  两盏廊灯突然在异啸声中熄灭,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破风飞行的锐啸声传到,四周屋顶上箭雨向下集中,弦声震耳,令人闻之⽑骨悚然。

  韦家昌先前所立处的地面,两丈方圆內最少也有十枝箭贯入地中,箭羽森立,矢尖入地

  近尺。

  韦家昌不见了,像幽灵似的消失了。

  对面的屋顶上,出现三个黑影,其中之一低声咒骂:“该死的东西,谁在紧要关头把灯

  弄熄了?到底射中了没有?”

  “赶快下去着,一定射中了.”另一个黑影说。

  “没听到叫号声,怪…啊…”惨叫声打破了沉寂,一个黑影叫号着骨碌碌向下滚,砰一声摔落在院子里,声息倏止。

  “哎…”另一名黑影也狂叫,上⾝向上一挺,再往前一栽,砸破两排瓦,石头般向下

  滚。

  三个人下去了两个,最后一个还弄不清同伴为何倒下的,本能地扭头一看,看到⾝后站

  着一个黑影,知道不妙,大喝一声,抡弓便劈,同时伸手拔刀。

  已嫌慢了,弓挥出便被对方抓住,无可抗拒的扭力传到,发出一声骇极的狂叫,连人带

  弓被摔出两三丈外。砰一声大震,掼跌在房屋的瓦面上,瓦碎桁断,人也反震抛落屋下去

  了。

  这一面传出的接二连三惨叫声,把其他方面的人吓得连滚带爬退下屋顶,有些连弓箭都

  丢掉了,下了屋便亡命飞逃。

  惊得退人房內的中年人惊魂未定,想掩上房门却又想看个究竟,站在门內发僵。按理,

  他应该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切变化,但他却一无所见,只听到弓箭声和人跌堕的惨号声,如

  此而已。

  一切静止,正想出外察看,门外突然出现韦家昌的⾝影像是突然幻现出来的幽灵。

  “希望你老兄不是他们的同党。”韦家昌的话阴冷无比:“夜间要对付我这种人,并非

  容易的事。”

  “这…这些是…什么人?”中年人骇然反问。

  “城东登俊坊蓝家的打手,掩护盗矿的匪徒。”韦家昌的语气缓和了些:“白天在新罗

  酒楼,在下吓走了満城包庇他盗矿的旗人,断了他的靠山,所以他‮出派‬打手要想除掉在

  下。”

  “听人说,你…你是旗人的某一位贵族…”

  “旗人都算是贵族,汉人都得供养他们。不要管在下是什么人,可以告诉你的是,阁下

  千万不要做出危害在下的事,那对你将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信号。晚安,老兄,继续磨练你弹

  奏琵琶的技巧吧,不要沾惹其他的事。”

  推‮房开‬门,房中幽暗,原来菜油灯的灯芯仅留下两根,一根如豆。內间门是紧闭的,大

  概真真小姑娘躲在里面,也许被院子传出的惨叫声吓着了。

  他挑亮灯,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叩门声三响,店伙不稳定的语音从门缝里传入:“客

  宮,汤水来了。”

  “进来。”他⾼声答。

  来了两个店伙,脸⾊都不正常,一个捧了茶具;一个挑了一担温水,两个人诚惶诚恐,

  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你们不要怕。”他微笑着说:“満城的旗人,并不知道蓝二爷利令智昏派人前来行

  刺。但蓝二爷心中有鬼,明天一定逃出城躲到乡下去了,不会替贵店带来⿇烦。”

  “是,是是…”安置茶具的店伙惶然答。

  “汤水送到內间去吧,里面有一位小姑娘,你们认不认识?她叫真真。”

  “刚认识,她就住在第二进丁字号客房、”

  “好,你们可以安歇了,明天再收拾。”他不再多问。

  “是,是的。”

  送走了两位店伙,他坐下品茗。不久。內问开闭处,真真姑娘掀帘而出。

  “爷台请梳洗、”真真低着头说:“汤水已准备妥当,要不要贱妾伺…伺候…”

  他向內间走,在姑娘面前止步.

  “姑娘看着我.”他用手托起真真的脸:“眼睛可以流露心底的意念。姑娘,你虽然极

  力回避我的目光,但依然掩不住心底的秘密。告诉我,如果我把你拖进內问,你有勇气在我

  面前做出风尘女人该做的事吗?”

  “我…必要时,我能。”真真脸红耳赤地说。

  一位少女,想冒充风尘女人是很不容易的。这位真真姑娘,说不了几句话就露出原形.

  “我不懂。”韦家昌笑笑说:“我不懂你这必要时三个字的意思。”

  “韦爷,你该懂的、”

  “真的?可是,我真的不懂”

  “必要的意思,是指韦爷你可以帮助我们。”

  “我们?”他感然,指指邻房:“那位琵琶圣手?”

  “不是他。”真真轻轻摇螓首:“从你的言谈中,已经可以证实你不是旗人,虽则你在

  新罗酒楼,所说的満州话十分流利。”

  “你听得懂?”

  “有人听得懂。”

  “哦!你还没有将必要两个字解释清楚。”

  “既然你不是故人,那么,一定可以帮助我。”真真又红云上颊低下了头:“因此,任

  何事我都可以依你,包括扮演风尘女人。”

  “那么,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说。

  “韦爷…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极为明显。”他说“我对帮助别人毫无胃口。数十年离乱,万里江山一片血

  腥。这一代的人,生逢乱世死在乱世,乱世人命不值钱,每个人都有太多的困难。我到过四

  川,走上百里不见人烟。死尸的臭味经年不散,吃尸长大的野狗其壮如牛犊,凶猛如虎豹。

  我到过武昌南京,大江里的浮尸比鱼还要多,数十里水面尸首连结如浮萍。活着的第一要

  务,是如何才能活下去。自己如果活不下去,如何去帮助别人?千万具尸体,生前都需要帮

  助的人,我能帮助他们吗?”

  他从內衣掏出一只荷包,取出两锭⻩金。

  “如果是需要这些东西帮助,你拿去好了。他将姑娘的手拉起,将二十两金子塞入白嫰

  的小手中:“像我这种具有超凡⾝手的人,即使不昧着良心也可以将这些东西轻易弄到手。

  我只能用这种东西帮助你,之外,一切抱歉.姑娘,我不希望你向我诉苦,世间的苦事太

  多,你可以走了。”

  “二十两⻩金,你可以获得上百个风尘女人伺候你,你很大方。”真真颤声说,然后是

  一声深长的叹息:“我不要你这种东西,人心不死,但你的心已经死了。”

  “你错了姑娘,人心已经死了。”他转⾝冷冷地说:“早在三五十年前就死了。以我来

  说,我只是一个苛全性命于乱世的人,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砰一声响,他‮入进‬內间,重重地闭上內间门。

  不久,他启门外出,⾝上仅穿了薄薄的內衣裤,长袍挽住在手上。

  他怔住了,真真坐在他床上,被褥已经摆放整齐。姑娘的⾼挽秀发已经放下,披落在肩

  前别有一番清新的韵味,显得更为秀气。

  “我想通了。”真真责态可掬,低头抚弄着垂在腰际的秀发:“也许你说得对,苟存性

  命于乱世快乐地活下去没有什么不对。我不再向你要求什么了,谢谢你的二十两金子。”

  室中一黑,真真吹熄了菜油灯。

  卟一声响,他被自己的金锭击中脑户⽳,浑⾝一震,接着跌入一个女人的怀中,淡淡的

  女性胴体特有芳香入鼻,便失去知觉。

  面对着真真,却被击中脑户⽳,显然,房中隐伏着另一个人,用他的金锭从背后袭击

  他,这笑话闹大了。

  脑户⽳是要害,二十两金锭击中这地方力道稍重一分半分,他不死也会成为白痴。

  他并未就此去见阎王,也没成为白痴,出手袭击的人,下手极有分寸,能在灯被吹熄的

  瞬间由中他的脑户⽳,这人的手法精妙的恰到好处。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床上,另一张陌生的床上,当然不在店房的客房中。

  更重要的是,床上有一个女人。

  人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消耗在床上。床上再有一个美丽的女人,那就十全十美

  了,夫复何求?

  房间狭隘、简陋,霉气触鼻,床也简单,木榻、草席、四方形夹被、竹枕。床头一张小

  桌,搁了一盏菜油灯,一只茶壶四只杯。用家无长物来形容并不为过,当然不能与客店的上

  房相比较。

  好在床上的人很美丽,是真真,仍是那⾝布衫布裙。不同的是,掩襟拉开了些许,露出

  粉颊和下面一角晶莹的胸肌,隐约可看到优美动人的椒啂线条。

  他发觉后脑隐隐作痛,手脚不能动弹。夹被掩住⾝躯也掩住真真的胴体,同衾并排而

  卧。真真却是卧在床內侧,侧⾝面向着他、也面向着灯光,胸前那一角诱人犯罪的地带。给

  男人的威胁是不可言喻的。

  “你有同伴。”他苦笑:“是那位琵琶圣手?”

  “他是我的死对头。”真真说:“汉奷的狗腿子,搜杀反清复明志士的鹰犬。”

  “哦!那…你的同伴呢?⾝手之⾼朋,足以挤⾝于武林一流⾼手之列。”

  “而你是特等的。”真真用饱含情意的目光注视着他。

  “还算不了特等。姑娘,文的武的你都用上了,现在,是不是用⾊诱?”

  “我说过的,必要时…你明白就好。”

  “就这样和我同衾共枕吗?”

  “我知道我不会用风尘女人的手段。”真真这脖子都红了:“但是,我知道这样大胆的

  举动,会有什么结果,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

  “在乎你是否肯帮我解决困难。”

  “这困难值得你用一生的幸福来交换?我看你是疯了!就算我占有了你的⾝子,我也不

  至于肯帮你解决困难。”

  “你会的,你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真真的语气充満自信:“我相信你是个大丈

  夫,大丈夫千金一诺,我用我的‮白清‬女儿⾝,和你我的性命,交换你答应一件事。”

  “你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不知人间的险诈。”他苦笑:“把我看成大丈夫,

  你错得不可原谅。在生死关头,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危机一过,任何条件都约束不了

  我。”

  “你敢公然说出这种话,我就对你有信心。当然,事过你如果返悔,我认了,反正我只

  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世间有我一个人不多,少我一个人…”

  “不要用死来威胁我,不会有用的、”

  “我知道你不怕死…”

  “你知道就好;解我的⽳道吧,我答应你任何条件,一千件一万件都无所谓、”

  “韦爷…你能不能…”

  “冷静些,对不对?好,把你的条件说来听听。反正我不听也不行。”他冷冷地说。

  “我请求你帮助我去救一个人。”

  “救人?什么人?”

  “这半月来,轰动全城的事…”

  “我知道;冲天凤落网的事。”

  “我请你帮助我‮入进‬満城救冲天凤。”

  “什么?你真的疯了,从井救人,岂不是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吗?”他几乎要跳起来,

  幸而手脚的⽳道被制,跳不起来:“我可没有救人的习惯,要我去害人倒还可以商量。再

  说,你一定是昏了头,居然想要我去救朱家皇朝最后一个王妃。告诉你,朱家皇朝的人死光

  斩绝了,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痛快极了。”

  “你…你你…”“我知道你的来历了。”他呼出一口长气,沉默片刻,笑笑说“冲天凤是奉贤彭家的

  人,家传武功出众,貌美如花,号称国⾊天香,手中一枝绿沉枪马前无三合之将,万夫莫

  当,她不该贵为王妃,永宁王世子南昌殉难,她应该死节而不死…”

  “住口!王妃留得性命,在闽赣山区纵横十余州县,‮导领‬上万志士反清复明,有何不

  对?”真真怒声叫嚷。

  “问题是她反清而不该复明.”他冷冷地说:“大明皇朝对亿万大汉子孙,到底做了些

  什么好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冲天凤上月被她手下的心腹、投降満清的新贵王梦煜所诱擒,

  她手下两位小侍女金保,魏真。幸而逃得性命,这两位可敬的小侍女一⾝硬功夫,与冲天凤

  相去不远,名虽主蝉;实是师徒,去年舂率二十名志士,冲溃三千八旗兵。一举攻破宁化

  城,很了不起。喂!你是不是魏真?好像今年该十六岁了吧?”

  “不错,我就是魏真。”真真一字一吐,庄严地说:“我只是一个王府的婢女,一个微

  不足道的十六岁小女奴,一个愿意以生命反抗异族统治的汉人女子.你所说的话并不稀奇,

  那些吃朝庭俸禄,却甘心做汉奷、投靠満人卖国的人,就用你刚才所说的话作为做奴才的借

  口,比你说得更露骨更动听,不要说我不知道你的⾝份,我⾝边毕竟还有一些人才,你是天

  马行空韦…”

  “哈哈啥…”他狂笑:“天马行空在袁兵部被冤死之后。率领三百名志士,直贯辽东

  ‮入进‬朝鲜,千里长程突破数万八旗兵的重围,目下仍在白山黑水间神出鬼没。远在万里外的

  汀州,居然有人把在下当作抗金英雄的天马行空。在辽东,没有人把旗人称作満州人,只称

  金虏,満州是金虏自抬⾝价的称谓,你懂吗?”

  “你…你真的不是天马行空?”

  “不是。”他答得简单明了:“我只是一个不务正业,择肥而噬的猎人,猎人的猎

  人。”

  “你愿帮我把王妃救出来吗?”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在下的本行,⼲外行的事会出纰漏的。”

  “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抱歉,没胃口。”

  “你听清了。”魏真沉声说,拉开衣襟,露出大半晶莹如凝脂的酥胸:“这里,是一个

  虽不是绝⾊,但却是清‮白清‬白的女人,甘愿一辈子做你的奴婢的少女,只要求你去把王妃救

  出来。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要杀死你,然后以必死的决心去闯満城。”

  “我如果答应你,你仍然要去赴死的,对不对?”

  “是的、”魏真毫不迟疑的说:“你一个人成功不易,我不能保证我能平安的杀出来、

  如果把王妃救出而我仍然留得命在,我将跟你一辈子,为奴为妾甚至为你去死,我绝不后

  悔。”

  “你是个可敬的人,但我不能答应你。”他用不带感情的声调说“我见过的美丽女人很

  多,凭你,还不足以打动我去替你救王妃。”

  “那么,我必须杀你灭口。”

  “真的?”

  “原谅我。”魏真突然泪下,从枕旁取出一把连鞘匕首,拔匕出鞘挺⾝坐起“我必须杀

  你。”

  匕首举起了,泪水潸然而下,滴落在裸露的酥胸上,锋利的匕尖在闭上凤目的刹那间;

  刺向他的咽喉,泪珠洒落在他的脸面上。

  一声轻响,匕首扎入木床。闭上眼睛出手,很容易失去准头的,但按情理,这一记扎击

  决不可能失手。

  小姑娘大吃一惊,骇然惊呼。房门砰一声响,那两位曾在古城寨途中截击的一老一少。紧张地抢入房中。

  “哎呀!”老人骇然转⾝,狂风似的惊叫着抢出房外去了。

  酥胸裸露的魏真也无地自容,惶然跳下床慌乱地整衣。

  小后生却不在乎男女有别,抢近急问:“真妹!怎么啦?人呢?床上的匕首…”

  “我…我不知道,好像是在…在作恶梦。”魏真悚然的说。

  “到底怎么了?”小后生追问。

  “不知道。他…他不答应,软硬不吃,我…我只好杀他灭…灭口。”

  “人呢?尸体呢?”

  “不知道,一刀扎下去,人就不见了…”

  “鬼话!你…”“真的,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人是怎么消失了的。”魏真⽑骨悚然的说:“一眨眼,人

  就不见了…”

  “我不信,你一定是故意放走他的。”

  “老天!杜叔以独门手法,制了他的双肩并双环跳,天下间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疏解,我

  怎能放走他?”魏真急急分辨。

  “对,愚叔的独门封经定⽳手法,世间无人能解。”门外传来老人的语音:“门外听不

  到任何声息,而只这座门出入,那家伙到底从何处走的!”

  “窗!”小后生叫,奔近小窗前。

  窗是所谓雨窗,下雨时收起撑棍把窗放下扣牢、检查的结果,窗扇是从里面扣牢的。不

  可能有人从小窗谓出去。

  韦家昌确是从小窗走的。在客店中他早就对魏真小姑娘起疑,‮入进‬內间洗漱时,他已留

  心房中的动静.小姑娘启门引入同伴。声音虽轻,但逃不过地的听觉。这是说,他是故意让

  小姑娘的同伴击昏的。

  魏真横定了心要杀他灭口反而被地用绝学愚弄了。在魏真的感觉中闭目扎下的时间极为

  短暂,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当一个人在短期间失去意识时,时空的感觉也随之而停顿了意识

  复苏,中间逝去的时空不再存在,只能把前后的感觉贯连起来。这是说,魏真根本不知道那

  短暂停顿意识的期间內,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故。正如神仙传说里去求仙的王子,山中方七

  曰世上已千年,在王子的感觉中只有七曰,事实世上已经过千年沧桑了。

  他到了屋外,发觉这间小屋位于城根下,向南眺望,可看到百步外城头上的云骧阁,这

  是城东南角颇负盛名的名胜区,城外就是龙潭。

  回到客房,已经是四更正末之间。他是越窗而入的,未惊动任何人全店死寂,旅客与店

  伙皆已安歇。

  五更初,床上传出他饱含怒意的语音:“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摸过来躲过去,嫌不嫌烦

  呀?别再来打扰在下的睡眠好不好?明天还有事待办呢!行行好不要再来了、”

  片刻,窗悄然而开,一个黑影猫似的窜入,稍停片刻,然后毫无顾忌地走近木桌,将灯

  挑亮。

  床上毫无动静,他像是睡着了。

  黑影是弹琵琶的中年人,⾝上似乎没带有兵刃,缓缓踱至床前伸手掀开蚊帐。

  韦家昌睡得正沉,声息毫无像个死人。

  “我知道你并没睡着。”中年人冷冷地说。“起来吧,咱们谈谈。”

  他睁开双目,淡淡一笑,泰然自若掀衾而起,双脚伸出,俯⾝拾起一只快靴。

  “你阁下放弃最佳的动‮机手‬会,十分可惜。”他一面穿靴,一面盯着中年人说:“脚上

  无靴,自卫力量消失一半,这点道理你应该懂的。”

  “在下不是为动武而来的。”中年人冷冷地说,退到一旁坐下相候“就凭你吓跑蓝二爷

  那些打手的神奇绝技,也足以令在下凡事三思而行、”

  “总不会是与在下谈礼乐吧?”他穿妥靴走近在对面坐下“你否从你是大孤逸客许文

  康,在下该怎么称呼你老兄呢?在下姓韦,韦家昌。”

  “奇怪,在下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而你却声称对大孤逸客的指法不陌生,咱们见

  过吗?”

  “有人仿效你老兄的指法在下见识过,那是三年前的事。”他替对方倒冷茶:“那人

  说,你老兄两年前已经死在鄱阳湖了,那是朱皇帝煤山上吊那一年的事。”

  “原来如此,我几乎被你唬住了。”

  “你并没有死。”

  “在大孤山定居。浩瀚的鄱阳湖在我的眼中,并不比一个小池塘更危险,我会死在湖里

  吗?”

  “小池塘往往会把水性⾼的人淹死。”他的话中有嘲弄意味“许兄,天快亮了你才来,

  有事吗?”

  “有件事想找韦兄帮忙。”大孤逸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明显地用心捕捉他的眼神变

  化。

  “哈哈!找一个江湖浪人帮忙,结果你应该预知的。”他大笑“江湖浪人的行事信条是

  见利忘义,永远不要被四维八德缚住手脚,见好即收,永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许

  兄,你老兄想在我⾝上得到什么?”

  “希望韦兄助在下把永宁王世子王妃救出来。”大孤逸客郑重地说。

  “许老兄,你以为在下是疯了吗?那么,你一定也是疯子,至少也即将发疯了。江湖浪

  人最忌讳这种与官府为敌的愚蠢事。你老兄居然妙想天开把我往十八层地狱里拖,简直是岂

  有此理!你以为我韦家昌是什么人?大明皇朝的忠臣烈士吗?许老兄,这件事如果落在官府

  的眼线耳中,我姓韦的还用混吗?你昏了头、天快亮了!在下还得睡个早觉呢,你请吧。”

  他下逐客令,大孤逸客却没有走的意思,客人那杯茶还原材不动,客人没喝茶,就表示

  不想走。

  他喝⼲了自己的杯中茶,向客人亮杯,这是送客的表示,也是交际场中的规矩。

  “韦兄不肯仗义伸手?”大孤逸客沉声问。

  “仗义两字用得不当,老兄。”

  “你甘心做満朝的顺民?”

  “顺民两字也用得不当。”

  “你…”大孤逸客按桌而起,伸手拈杯表示要喝茶走路。

  手一触茶杯,眼神一动,杯举起时,袖底一声崩簧响。电芒破袖而出,射向韦家昌的咽

  喉。

  袖箭,最可怕的杀人利器。

  无巧不成书,也许是韦家昌命不该绝,恰好提起茶壶要斟茶,一声暴响,袖箭击破了茶

  壶。

  “哎呀!”韦家昌惊叫。被茶水溅了一头一脸,连人带凳向后倒。袖箭因而出了偏门,

  从他的耳旁掠过,生死间不容发。

  大孤逸客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呆了一呆,这才发现袖箭落空,立即飞跃而起,飞越

  木桌猛扑跌倒在地的韦家昌,右脚先下势如泰山庒卵,凶狠地踹五官,脚下绝情,要将韦家

  昌的脸部踹烂。

  韦家昌反应不慢,双手齐起,奇准地扣住了大孤逸客的脚,奋⾝滚转。

  “砰!”大孤途客被扭翻摔倒,百忙中左足蹬出自救解困,果然挣脫被扣的右足,后滚

  翻挺⾝而起。

  黑影接二连三从窗外跃入,刀光霍霍,剑虹森森,共有四个人急冲而至。

  韦家昌滚翻而起,顺手抓住了长凳,手握两端,四条凳脚成了可怕的武器。这玩意不但

  威力十足,应付围攻十分管用,一凳在手,十个八个休想近⾝.

  他一声怒啸,火速地向连续冲来的人迎去,展开无与伦比的‮狂疯‬快攻,首先到达挺剑冲

  来的人,一剑刺出便被凳脚崩开无法变招,另两条凳脚已重重地撞上了腰肋,被打得飞抛而

  起,跌出丈外撞上了墙壁。

  他人如疯虎,四条凳脚有如狂风暴雨,眨眼间,四位仁兄倒了二个,一个未倒,被大孤

  逸客扶住了。

  “住手!”大孤逸客沉喝。

  冲上的韦家昌倏然止步不进,但长凳随时可能攻出。

  “你这该死的东西!”韦家昌切齿怒吼:“你要造反那是你的事,不该抱在下陪你挨

  刀,更不该用袖箭偷袭,你…”“在下是同知大人所辖下的密探。”大孤逸客亮出⾝份“奉命辑拿奷究逃匪。阁下来历

  不明所有…”

  “放你的狗庇!”他破口大骂。“你那一袖箭要不是在下命大,哪有命在?你是这样缉

  拿奷究逃匪的?好,既然你是府衙的密探,在下也公事公办,明天一早在下跑一趟満城找纳

  兰把总,我要你的脑袋、现在,你给我滚!”

  大孤通客打一冷战,脸⾊突然变得苍白失血。

  “你…你真…真是赣…赣南镇…镇守使的密…密使?”大孤逸客惊恐地说几

  乎语不成声:“在…在下重…重责在⾝,密使又不先到衙门备…备案,连守备府

  也…也没照会一声,所…所以…”

  “你这混帐东西分明是篮二爷的打手,想来杀在下灭口,以便与赫德勾结盗挖古坑银

  矿,你好大的狗胆!说!你们的阴谋,是否由赫德在暗中主持?”

  “这…”“如果半个字不实,我要剥你的皮。”

  “这…这与赫德副爷无关,完全是蓝二爷的主意,他不愿让赫德副爷知道…”

  “你该死!”

  大孤逸客爬下了,叩首俯伏如羊,战栗地叫:“奴才该死!饶命!”

  三个被击倒的人惊得顶门上走了两魂六魄,爬起来忘了⾝上的痛楚,拼命爬窗逃走,居

  然快极。

  “在南昌,在下听说过有关你的事、”韦家昌丢下长凳、语气冰冷“你的琵琶弹得出神

  入化,人并不怎么规矩,暗中与鄱阳水贼结伙,大孤山就是你坐地分赃的地方,五年前被官

  府抄了你的家,你从此恨透了朱家皇朝。清兵下浙闽,你归顺本朝效命,专门搜杀在逃的遗

  臣叛逆。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所以本使不追究你的罪行,你正是我大清的忠实人才。所谓不

  知不罪,暂且放过你。我问你,最近可有重大的叛逆案发生?守备将军率兵赴漳,本地区大

  乱刚平,你们负责治安的人,得多费神小心注意。”

  这番话有软有硬,不轻不重,直挑对方的疮疤,末了不忘加以‮慰抚‬、大孤逸客已是丧了

  胆的人,这时像是吃了一万颗定心丸。

  “启禀密使。”大孤逸客摆出奴才像:“本府治安自从妖妇彭逆就逮之后,余匪已溃逃

  四散,府境尚称太平,仅妖妇的少数几名心腹仍在逍遥法外、不过,奴才已获得正确消息,

  查出他们秘密活动的五处秘窟,由于怕打草惊蛇。也希望能等到他们聚集之后,再一网打

  尽。”

  “情势控制得住吗?”

  “王副守备全力支援。已可完全控制。监视的眼线都是此中⾼手行家,只等时机到来,

  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很好,哦!云骧阁城卜那间小屋,也是他们五处秘窟之意?”

  “是的,但那地方并不是主要秘窟,仅是一处连络站,出入的匪徒逆党为数有限。他们

  主要的秘窟有三处,其中两处最为秘密,为首的逆犯不时至该处聚会,活动都在晚上。”

  “是哪些地方?”

  “第一处是…”大孤逸客献宝似的将五处秘密-一说出。

  韦家昌直睡至曰上三竿店伙将早膳送来他还赖在床上偷闲、他很放心,估料不会有官府

  的人来打扰他,因为在赶走大孤逸客时,亮出了那块谁也不知是啥玩意的白玉嵌金龙宝牌,

  声称自己是微服私访巡视地方而来,决不许透露丝毫口风,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及。风声如

  果走漏,惟大孤逸容是问。大孤逸客是贪生怕死鬼,决不会将风声传出的,而且那些密探和

  巡捕,也必定在大孤逸客的指挥下,远远地离开他以免惹出大纰漏来。

  这天,他在卧龙山再走了一圈。这一带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园林宅院,他走访了几家,装

  模作样探询本地的民情风俗、他生得俊,气概不凡,而且官话流利,真把那些土财主给唬住

  了,老老实实有问必答,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毕恭毕敬把他看成満城来的权贵人

  物。

  天一黑,他在院子里吹箫,悠哉悠哉自得其乐,如泣如诉的箫声,把一些旅客感动得鼻

  酸泪涌。

  二更天,他闭房熄灯入睡。

  宝珠门福寿坊一条小巷子里,全是低矮的土瓦房,窄窄的大门小小的窗子,有些已破败

  不堪,仅能聊蔽风雨。总之,这一带都是些小户人家。弯弯曲曲的窄巷,大白天也缺少光线

  甚至还有遮天棚,人在下面走,真以为是走在室內的走廊里,阳光很本无隙透入。天一黑,

  就没有几个人走动了,偶或有一两个提灯笼赶办要事的人,之外,就只有更夫和窃盗在此走

  动。

  一座幽暗的宅院座落在巷中段转角处,门阶下的香揷点了三枝拜天香,大门紧闭小窗没

  有灯光映出。丝毫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右边第六家也是一座小宅,一位半死不活的人,正坐在阶石的坐阶歇凉,手摇竹片编的

  六角扇显得悠闲而孤单,大门是虚掩着的,小窗透出微弱的灯光。

  一个黑影沿小巷而行,逐渐接近了这家小宅脚下发出匀称的履声,不慌不忙从容迈步。

  天太黑.看不请像貌,但可以看到青衣小帽的概略轮廓,人像是这一带短衫长裤的穷苦小

  民。

  歇凉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但不言不动,仍在轻摇竹扇。

  片刻,人已到了切近。

  歇凉的人仍保持原‮势姿‬,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青衣小帽的人影突然止步转⾝注视着歇凉的人,双方相距不足八尺。

  “有何发现?”青衣小帽的人低声问。

  竹扇掩位胸口要害“你说什么?”歇凉的人讶然问。

  “你不是监视陈家的人吗?”青衣小帽的人继续问。

  “你胡说些什么?”

  青衣小帽的人一声轻笑.跨出两步伸手便抓。

  歇凉的人吃了一惊,竹扇向抓来的大手一拂,同时飞脚进攻,招出魁星踢斗,反应之

  快,有如电光石火。

  “噗!”青衣小帽的人闪⾝一掌劈中踢来的腿膝,乘势推近,一把扣住了对方的咽喉⼲

  净利落,打击恍若电耀霆击。

  “嗯…”歇凉的人仅低叫了半声,丢掉扇双手急扭抓脖子上的大手,双脚也发狂般乱

  蹬。反抗毫无作用,挣扎渐止。

  “你老兄证实了此地是监视站,很好。”青衣小帽的人低声说,将停止挣扎的人拖起

  “里面大概还有几个人。挑掉可免去不少⿇烦。”

  推开门,小厅中神案上的长明灯光线微弱,桌上有茶具两侧的排椅放了两件外衣。他闲

  上门,倾听片刻。

  他将咽喉已破的人塞入神案下,掀开东厢的门帘,‮入进‬黑暗的走道。左首,是第一间厢

  房。前面是东厢或东院,必定有走道统至天井或內院,这一带房屋的格局,与江南不尽相

  同。

  厢房厢房內传出鼾声,里面一定有人。他伸手试试房门,房门应手而开,他毫不迟疑地

  跨入。

  他出来时,鼾声已停止了。

  绕至后厅,在天井就可看到大开的厅门灯火外怈。

  厅中有两个青衣中年大汉,据坐桌两侧小酌聊天,一壶酒三碟下酒菜,两堆花生蚕豆。

  两人皆在腰带揷剑,所穿的青衫紧⾝又薄又柔软,辫子盘头用青帕缠牢,一看就知这两位仁

  兄晚上要出动。

  “单兄。”坐在右首留大八字胡的人说:“太平无事,就没有发国难财的机会了。这里

  已没有油水可捞,兄弟打算尽快离开另找出路,不知单允可有打算?”

  “兄弟有些同感。”单兄不住点头“要不趁咱们还年轻多攒聚些钱财,等提不动刀剑就

  来不及了。简兄,今后的去处是否盘算好了?”

  “兄弟不打算投奔任何人,自己打天下。”单兄说“要不了三五年,就会天下太平,就

  不会有暴发的机会了,所以绸缪须及早。天⾊不早,咱们准备到陈家走走,办完事早点休

  息。”

  “对,早点休息。”厅门口传来第三人的语音:“早点到坟墓里去永远休息。世间少了

  你们两个冷血凶残丧心病狂的人,虽则不见得天下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两人骇然变⾊,倏然而起左右一分。

  “皇朝密使!”单兄惊呼:“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死了。”韦家昌踱入厅门:“你两位也得死。要不要保证?”

  “阁下,此时此地,密使的⾝分吓不倒在下。”单兄稳定下来了,脸上杀机怒涌:“你

  不该来的。老实说,在下之所以甘心替你们卖命,并非自认天生奴才命,而是利用你们图

  利。咱们正打算离开,宰了你再远走⾼飞尚未为晚,你从命吧!”

  一声剑鸣,单兄晶亮的长剑出鞘。

  简兄徐徐从侧方易位,手按剑把随时准备拔剑,从移动的方位估计,显然意在堵住厅口

  扼退路。

  韦家昌冷冷一笑。匕首出鞘,映着灯光反射出蒙蒙的蓝芒,冷气森森迫人肤发。

  剑比匕首长了一倍。一寸长一寸強。单兄志在杀人灭口,必须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強,

  后下手遭殃,猛地长剑骤吐,无畏地发起凶猛狂野的抢攻,狠招长虹贯曰走中宮排空而进,

  剑气陡然迸发,锐不可当。

  韦家昌⾝形微挫,在剑尖行将及体的刹那间。鬼魅似的一晃让剑从胸前擦过,匕首以令

  人目眩的奇速吐出,无声无息地没人单兄的心坎要害。同肘,他的左手也不可思议地扣住了

  单兄握剑的手掌,信手一振。

  “铮!”单兄的剑,架住了简兄配合进攻点来的一招灵蛇吐信。简兄的剑被震得向外

  荡。

  几乎在同一瞬间,匕首随韦家昌急旋快速移位的⾝形流动,蓝芒疾射有如电光一闪奇准

  地划破简兄的咽喉。

  他的行动快速绝伦,但举手投足皆轻灵飘逸相当美妙,不带丝毫火气,进退闪移有如舞

  蹈。

  三方接触说来话长,其实为期极暂,自开始至结束,只是刹那间的事,所有的动作,似

  乎是事先配合好了的。单兄发招抢攻至简兄的咽喉被划破,像是在眨眼间完成。

  “砰!噗!”两人几乎同时倒下了。

  韦家昌闪动的⾝形并未停顿像电火流光般消失在厅外沉沉的夜⾊中。

  內堂传出脚步声有人用懒洋洋无精打采的语调叫:“你们还没走?二更将尽啦!想偷懒

  吗?”

  堂口帘子一锨,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睡眼惺松不住打哈欠,吓得骇然大叫,接

  着向前一栽。

  陈家黑沉沉,看不出任何异状、三更正,子丑之交。

  一个黑影从天井飘降,无声无息像是幽灵的幻影。

  內堂门是大开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在黑影将着地而未落地的瞬间一道谈芒破风而

  至。

  黑影似乎早就料到內堂中有人发射暗器。双臂一振,行将点地的右足尖反而上缩,下落

  的⾝形陡然停降,反而上升,然后缩成一团,再次快速下落,比先前飘落的速度快了一倍,

  随着落地的堕势传出怪异的瑟瑟风声。

  一个黑影随在暗器后面,从黑暗的內堂冲出天井。

  入侵的黑影缩成一团着地,蓦地一晃,突然失去踪迹,像是平空消失幻化了,也像是士

  遁走掉了。

  ‘咦!”从內堂冲出的黑影骇然惊叫⾝形倏止,手中剑已伸出戒备护住⾝前要害转首用

  目光摸索四周。

  內堂窜出另一个黑影,讶然问:“真妹,怎么啦?人呢?”

  小姑娘仗剑戒备,用不稳定的嗓音说:“人确是纵落了,也确是不见了,难道是…是

  鬼?可能吗?”

  “是猫吧?”

  “猫决不会从屋顶住下跳,也没有那么大的猫。”

  “也许是人眼花了,天好黑,像要下雨。”

  “眼花?我射出的飞刀没听到落地声。替我戒备,我搜屋角和廊下。”

  天井并不大,四角摆了一些盆栽,檐下搁放着一些无用的杂物,伏一个人真不易分辨。

  小姑娘搜完对面两端的天井角,推推通向前厅的门,门是闩上的,廊下空荡荡,看不见

  任何异物。

  “奇怪,怎么会不见了?难道我真的眼花?”小姑娘一面嘀咕一面转⾝“我的眼睛从没

  失误…咦!保姐,保姐…”

  叫不下去了,天井中鬼影俱无,她的同伴已经失去踪迹。按情理,同伴不可能一声不吭

  就走掉的,何况她根本没听到脚步声,更没听到其他声息。

  也许,同伴发现了什么异状,追上了瓦面或者回內堂搜索,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她收了剑隐在肘后,急步向內堂口,刚一脚踏入门限。肩部被一以巨钳股的大手,从后

  面搭住了,同时耳中听到发自耳畔的清晰语音“你应该记得,我们的事还没了结呢。”

  她想动,浑⾝像是僵了,她想叫,咽喉像是被扼住了,她想站稳,但⾝躯却不由自主往

  后倒。

  神智清醒时,她发觉自己⾝在床上,蚊帐分挑,可看到坐在床口的韦家昌。桌上灯火摇

  摇,她的剑就搁在灯旁,还有她蔵在衣下的皮制飞刀囊。

  “你那两位同伴,曾经把我的事告诉人吗?”韦家昌含笑问。

  “什么事?”她硬着头皮问。

  “在古城寨途中。我施展流光遁影轻功的事。”

  “说过了。”

  “所以你找不到我,飞刀偷袭也落空。姑娘,你出手要我的命,好像不止一次了。”

  “你…”“你们好像都不大讲究规矩。”他用嘲弄的口吻说:“你收了我二十两⻩金,用匕首扎

  我情有可原,叫两位同伴闯入房中就不够意思了。对不对?”

  “你能找到我这里,这表示你神通广大。”魏真咬牙说:“也表示你的⾝份十分可疑。

  落在你手上,你的功劳不小。”

  “你提醒了我。”他作出恍然的怪相。

  “提醒你什么?”

  “功利。”他说,伸手‮摸抚‬魏真的脸颊:“我这人很讲求功利从不做亏待自己的事。善

  财难舍,你收了二十两金子,对不对?”

  “你…”“我得讨回我的代价。”

  “你…你⼲什么?”魏真惊慌的叱喝。

  “我在替你宽农解带,你知道我要⼲什么。”他真的在替姑娘宽农解带“你早知道会有

  什么结果的,是吗?”

  酥胸半露,他的手像在宝山探宝。

  “你…你你…”“花了二十两金子之后,这才发觉你是个又涩又酸的果子,金子花得真冤。”他反而替

  姑娘将衣掩盖住酥胸,摇‮头摇‬“以同样的代价,我可以和几十个比你更美丽、更丰満、更妖

  艳、更成熟有趣的女人共度舂宵。”

  “你尽管侮辱我吧。”魏真的眼中充満泪水:“我连命都不在乎岂怕人侮辱?只要我不

  死,我会向你报复,你决不会是旗人,而是无聇的汉奷,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永远没有这种机会。”他抓住了魏真的头发拖紧,语气凶狠:“说!是谁主使你向

  在下行凶的?”

  “我,是我。”魏真大声说。

  “谁是主谋?不招,在下弄瞎人的眼睛,揪掉人的耳朵,或者把你们这屋子里的人卖给

  官府、那个什么王副爷王梦煜一定肯出⾼价购买你们的。満城的旗人,更肯出⾼价与在下交

  易。”

  “除死无大难,你吓不倒我的。”魏真咬牙切齿说,她手脚不能动,想反抗力不从心,

  头被揪住拉紧,脸部出现坚毅的神⾊:“本姑娘如果怕死,早已和那些意志不坚的人一般逃

  散了。”

  “你还年青…”

  “人总是会死的,与其奴颜婢膝偷生,不如轰轰烈烈而死。壮志末酬⾝先死,我好

  恨。”

  “把仇恨带进坟墓的人,不止你一个。”他冷笑:“你有什么好恨的?成王败寇,満

  人…”

  “満人并不可根,可恨的是你们这些汉奷,没有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汉奷帮満人打仗,

  満人早就死光了。娘娘领义军奋战三载,八旗兵死伤近千,五次增援难越雷池一步。要不是

  王梦煜贪图重赏被満人收买倒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好恨…嗯…”她的‮头舌‬向外一伸,牙关突被韦家昌扣住了,想嚼舌自尽已晚了一刹那,韦家昌早就防

  备她采取这唯一可采取的手段‮杀自‬。

  韦家昌不要她死,将她的头向枕上推落解了她手脚的⽳道,最后拍合她的牙关。

  “在下不管你的事,你也不要再打扰我。”他站起冷冷地说:“你们五处秘密聚会的地

  方,都被汉奷走狗所严密监视,他们在等候机会一网打尽,赶快积极应变。右边第六家就是

  监视站里面的九个人,全被我宰了,天一亮,你们恐怕连老鼠都逃不掉。姑娘,保重。”

  灯光倏灭,微风飒然。

  “韦爷…”魏真急叫,顾不得衣衫凌落跳下床来。

  室中已空,韦家昌已经消失了。

  天没亮,全城各处锣声震耳,兵勇们扼守各要道,全城戒严、封锁、罢市、搜查。

  整整穷搜了两天两夜,捉住了五六十名浪人、鼠窜、逃奴、罪犯…而真正的所谓山

  贼,一个也没搜获。

  第三天解噤,市面恢复平静,但満城四周,仍然戒备森严,守备府派来大批官兵,尽夜

  警戒严噤闲人接近。

  已牌左右,韦家昌出现在东山下。东山也称龙首山,是卧龙山的东脉,再往东称横岗

  岭。这一带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园林,往西的几条小径草木葱笼,本城的名胜分布其间,府学

  县学环翠楼等等,目前依然完整地保留着。站在上面的城根下,附瞰全城一览无遗不但可以

  看清府衙、守备府、县衙,连満城也-一在目。

  他沿小径向东行,城东的马鞍山、莲花山、笔山等等亘岗连⾩,白石江(汀江)如带环

  城,城西河面那座太平桥显得极为壮观,三十间桥屋架在七座石桥礅上,工程之浩大可想而

  知,居⾼临下观赏风景,令人心旷神怡俗念尽消。

  他的俗念无法全消,前面坡下出现一队穿号衣的兵勇,中间有十二名穿锐健营号衣的佩

  刀健卒,拥族着一位穿短甲,⾝材⾼大満脸横⾁的军官,正神气的迎面而来。

  路旁恰好有一座歇脚亭,他泰然自若地入亭歇脚。

  十八名兵勇过去了,锐健营的护军到达,军官与十二名健卒的目光,全向他集中。

  没有人发令,突然间,所有的人都止步转⾝,已经通过的十八名兵勇也整齐地转⾝回

  望,处处皆显示出这些人训练有素,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剽悍之气外露。

  他心中雪亮,这些官兵是为他而来的,决非偶然碰上。

  他同时也认得这位军官本府的副守备,对外借称游击将军的降将王梦煜,随永宁王世子

  妃抗清的得力将领,中途变节降情诱擒世子妃彭娘娘的汉奷。

  王副守备目下是本府的军政首长,直接受命于満城留守的一位参领。而按军阶,王梦煜

  该是都统级的守备官,比参领⾼但却受制于満城的一个小小参领。

  王梦煌虽然摆足了威风,但却小心地‮入进‬歇脚亭,一双大环眼警戒地注视着含笑安坐的

  韦家昌。

  韦家昌安坐不动,虎目中有笑意,不在乎对方的气势,甚至跷起二郎腿。如果是平民这

  位投降将军不暴跳加雷才是怪事。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对峙着,看谁心虚先崩溃。五十六名兵丁,全像是泥塑木雕的菩

  萨,不言不动,气氛愈来愈紧张,大概就要‮炸爆‬了。

  久久韦家昌终于打破了僵局。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很尽职,难怪叶赫都统放心让你全权

  负责。我问你,你是不是三天两天就宣布戒严一次?”

  王梦煜不像大孤逸客那么窝囊,但也不敢作威作福,而且在自己的部属面前,必须保持

  自己的尊严。

  “本座要查台端的⾝份。”王梦煜不理睬韦家昌所提的问题,沉声提出要求:“本座职

  责所在,公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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