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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娇影轻鞭惊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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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三泰见还是把事情闹大了,张着两手扑上前叫道:“各位千万别误会,什么都好说…”

  关山月倒没有怎样,一名黑衣妇人已出不耐烦的神情问道:“长华!这家伙是谁?”

  起先与张菁菁手的哪个女子正是刘三泰所说的长华,闻言朝刘三泰鄙夷地望了一眼,然后不住地笑道:“他叫七星刀刘三泰,是凉州城里的地头蛇!”

  刘三泰不脸上一红,微带怒道:“姑娘!刘某虽不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可也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长华摆头不理他,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傲然地道:“滚开!这种场合,那有你讲话的地方!”

  语气更是狂傲,刘三泰涵养再好,脸上也挂不住,呛然一声,撤下背上的成名兵器七星刀,面一摆,大声道:“你是无极派中的什么人?”

  中年妇人抬眼不理,长华却冷笑道:“刘三泰!你枉称甘凉道上的地老鼠,连我母亲都不认识…”

  刘三泰没想到这中年妇人就是无极派的掌门素君,他眼皮虽杂,却没见过素君本人,因此怔怔的,把刚才那股盛气勉强下去,拱拱手道:“原来是掌门人,在下虽是无名小卒,然而对贵派并无失礼之处,令媛长华姑娘两度驾莅集英客栈,在下竭诚招待,就凭这一点情面,掌门人对在下也不应该说出那种话来…”

  素君寒眉一挑,沉声道:“我该怎么对你说话?”

  声音又尖又利,刘三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呐呐地道:“站在江湖礼数上,掌门人至少也该客气一点…”

  素君冷笑一声道:“我从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对江湖礼数不太熟悉,这么说来,我算是把刘大英雄给得罪了,但不知要如何道歉呢…”

  语态更是狂傲不屑,刘三泰就是个泥塑的,也被起了土,七星刀一摆叫道:“无极剑派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刘某叫你一声掌门人是尊敬你,你自己不懂得抬举,刘某少不得要请教一番了!”

  关山月这时才轻轻一笑道:“刘兄!你方才还劝我不要意气用事,怎么自己反而先发起脾气来了?”

  虽然在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可是从刘三泰脖子暴起的筋上看来,他的愤怒已到了极点,厉声叫道:“刘某技业虽不,也是昂藏七尺之躯,怎能受人之辱!”

  素君脸色一沉,寒着喉咙道:“二妹!这混帐在夸口他有七尺之躯,你去把他削短一点!”

  她旁边另一个中年妇人,也是身着黑衣,轻轻地应了一声,蓦而身形移动,行进如风,伸剑猛削刘三泰的双脚!

  刘三泰的七星刀上,倒还有几手实学,单刀下,当的一声,居然及时挡开她的一剑,不过人却被格退两步。

  把妇人一击不中,鼻子里透出一声冷哼,身形再度进,刘三泰不容她近身,七星刀已舞开一片光网,将她拦住了!

  那妇人手长剑,连攻了四五招,俱让刘三泰封了开去,那边素君已经怫然发言道:

  “二妹!若是容那混帐走出十招,你就别再姓了!”

  那妇人闻言剑势突猛,竟然在刀幕中硬抢进去,剑刀锋,另一手-指如刃,在刘三泰的膝盖上戳了一下。

  刘三泰只觉腿上一软,身不由主地跪了下去,那妇人冷笑一声,收剑退到素君身旁,素君得意地大笑道:“刘大英雄!你是堂堂七尺的男子汉,怎么会矮了半截呢?”

  刘三泰羞愤难当,横过手中的七星刀就朝颈上抹去,刀光才举,忽然被一阵大力由手中将刀夺了开去,接着后领上被人一把提起,腿弯上拍拍两声,受了两下重击后,立刻恢复行动,回头一看,那救他的人,却是关山月同行的老妇人。

  他只知道她叫彭大娘,却不晓得她也有一身功夫,彭菊人将七星刀还给他手中,脸庄容道:“技不如人无可之处,轻易抹脖子可实在不像个大男人所应为!”

  刘三泰羞愧无地,接刀在手,低头不语。

  彭菊人回转过身,对着那妇人冷冷地道:“江湖人可杀不可辱,你要是砍了他的腿,老婆子无话可说,你如此将他折辱,老婆子可实在看不顺眼!小辈!你报个名过来!”

  那妇人见彭菊人轻而易举地解了她独门的点手法,心中不微惊,因此迟疑着没回答,素君已沉声道:“二妹!人家在问话呢!你听见没有?”

  那妇人立刻醒觉亮声道:“无极剑门下铁君!”

  彭菊人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多年未履江湖,想不到么魔小丑都成了气候,你给我照样子跪下去!”

  声容俱严,铁君又是一震,彭菊人却不容她有回话的余暇,轻轻移身,猛地飘了过去,手指微弹,袭出几缕指风,铁君还来不及挥剑敌,骤觉腿上一麻,膝下无力正待跪下,素君脸寒如水,突然推出一掌。

  这一掌并未袭向飘身移去的彭菊人,而是推向铁君,将她撞出数尺之远,滚倒下地上,然后才怒声对彭菊人道:“无极门下只有伏尸之烈女,尚无屈膝之鼠辈!”

  彭菊人见那铁君果已七孔血而死,不大怒道:“你对自己的同胞手足都那样残忍…”

  素君冷冷地道:“不错!这是我们的家规!而且你别替她难过,她虽死在我的掌下,那笔帐却记在你头上…”

  彭菊人怒声道:“自己杀了人,却要别人负责,老婆子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规矩,这笔帐你要怎样算法!”

  素君冷冷地道:“很简单!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

  彭菊人怪声大叫道:“好极了!我看你如何叫老婆子抵命…”

  素君将手一挥,她身旁另两名黑衣妇人剑就待出手,张菁菁连忙拦在中间道:“等一下,我们先把话说说清楚!”

  彭菊人怒叫道:“有什么好说的,她们有本事,就把老婆子拿去抵帐,否则的话,老婆子非要她们一个个全跪在地下,看看无极剑门中是否有屈膝之人!”

  张菁菁柔声道:“大娘!您是否能等一下,她们说我爹做了什么事,我一定要问问清楚!”

  彭菊人悻然退过一旁,张菁菁这才对那两名妇人道:“你们也请等一下,我跟你们掌门人把话说清楚之后,大家再动手也还来得及!”

  两名妇人望真素君,还似在等她的指示,素君却怒声道:“没什么好说的!你既是张云竹的女儿,我们就找对人了,你那该杀的老子做下的好事,找你来抵数也是一样!”

  张菁菁又气又急,大声叫道:“我爹究竟做了什么事?”

  素君怒声道:“你是他的女儿,难道会不晓得?”

  张菁菁摇头道:“我在一年前就与爹分手了,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

  素君不信地道:“这话当真?”

  张菁菁道:“怎么不真,关大哥在落魂谷中了毒,我送他去就医,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你不信可以问他!”

  素君转脸对关山月道:“你是明驼令主,说话还可以取信,你敢担保她没骗人吗?”

  关山月慨然道:“在下以项上头颅担保张姑娘之言属实,这一年来她一直跟我在一起,从未与张老伯见面!”

  素君怔了一下道:“这就奇怪了,前两天还有人在酒泉城附近看见过张云竹带着一个少女出现,我们才兼程来…”

  关山月也不一怔道:“前两天我们也在酒泉,也为的是找张老伯,怎么没看见他,会不会看错了?”

  素君怒声道:“绝不会错,张云竹现在是众矢之的,大家都在找他…”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那也许可能,不过那少女不是张姑娘!”

  素君沉思片刻,才怒声道:“就算他们父女没在一起,今天找到了他女儿,也不能放过她。父债子偿,她是张云竹的女儿,她就得负责任!”

  张菁菁急声道:“我爹究竟做了什么事,使得你们如此恨他!”

  素君恨声道:“说出来你这个女儿也会感到光荣的,张云竹自从一年前在落魂谷中现身脸之后,因为他解了大家黄河秋星沙之毒,每个人对他十分感激与尊敬…”

  张菁菁笑:“我爹是学医的人,救人是他的责任!”

  素君冷道:“你再听下去就知道他有多尽责了,自从落魂谷事件之后,他突然失了踪,一直到前两个月,他才突然出现,遍访各大门派,由于他的过去表现,大家自然都很尊敬他接近他,谁知他狼心狗肺,做下许多无之事!”

  张菁菁怒道:“你胡说,我爹不是那种人!”

  素君瞪了她一眼道:“你听下去就知道你有一个多好的老子了!”

  张菁菁不气短了一点道:“我爹到底做了什么事?”

  素君寒着声音道:“你爹所做的事情,足以使天下人都杀而甘心,他在少林寺中,窃取了达摩易筋的秘本,而且用毒手将少林掌门痛禅大师毒成瘫痪聋哑,在武当他偷走了剑诀,将武当掌门天机道长毒死了。至于其他门派中,我尚未与他们取得连络,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不过,从他们对张云竹紧紧追索的情形看来,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张菁菁骤受打击,掩脸失声道:“你胡说!我爹怎会做这种事…”

  素君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到少林武当去证实一下!”

  张菁菁哭着道:“我当然要去…”

  关山月却整一整脸色道:“慢着!我与张伯伯相处甚久,知道他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种卑劣之事,再者此事大有疑点,即使真如你所言,受害的门派也不会有这么多,只要两家消息传出后,其他的人有了警觉,怎会继续上当呢?”

  素君冷笑道:“这就是张云竹厉害之处,他是自东而西,顺着次序过来的,消息传得不如他的行动快,等到西方的门派得到消息后,他已经到过施下手脚了…”

  关山月摇摇头道:“怎么我们一路行来,会一无所知呢?”

  素君冷笑道:“张云竹所行下的恶事,多半有关各大门派中的秘密,除了一些主要的人物外,大家都不敢把事情宣扬开来,你们当然是打听不到了!”

  关山月冷静地问道:“你们无极剑法的经诀也失去了吗?”

  素君冷笑道:“无极剑法分上下两册,下册为家亲戚共习,上册只有八大剑式,却是掌门人不传之秘,谁也无从得知,他当然偷不去!”

  关山月连忙道:“那你损失了什么呢?”

  素君一脸愤道:“他最后一站便是山,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却也曾风闻他的侠踪,所以也竭诚地招待他一番,谁知他…”说到后来,她因愤怒过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菁菁连忙道:“我爹怎么样?”

  素君猛一咬牙,厉声道:“他…强了我的小女儿雨华,更将她毒成白痴!”

  关山月也是一怔,呆了片刻才道:“这…似乎不太可能吧!张老伯怎会如此…”

  索君厉声道:“我们无极剑门中全是女人,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是我见过少林与武当的门人后,便确定是他了!”

  张菁菁失去了理智,大声哭叫道:“你胡说…你胡说…”

  素君的脸色在月光下现得格外惨白,沉声道:“长华!把你妹妹带过来!”

  长华一脸悲愤,在人群中牵来一个黑衣少女,容颜十分秀丽,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两眼发直,神情痴呆。

  素君朝张菁菁怒声道:“你一定也懂得一点医道,不妨看看这是否你父亲的杰作!”

  张菁菁擦撑眼泪,走到那少女的身前,将她的眼皮翻开看了一遍,又探了一下她的脉息,然后对彭菊人沉声道:“大娘!请您把冰麝全散给我一粒丸!”

  彭菊人脸色沉重地打开包袱,由玉瓶中倒出一颗丸药,张菁菁扳开那少女的牙关了进去。

  素君连忙喝道“你给她吃什么药?”

  彭菊人沉声道:“你放心,绝对不是毒药!”

  张菁菁紧张地在那少女身上按摩了一下,然后离开两步等待着,脸上的肌不住地搐着,关山月不过来问道:“菁姑娘!你怎么了?”

  张菁菁黯然地道:“假若这药能将她救醒过来,那…”

  底下的话她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关山月的心随之一沉。什么话都不说,只得默然地站在她身边!

  这是一段很难堪的时间!

  很久之后,那少女的眼珠渐渐开始转动了,而且喉间发出喃哺的低语声!

  张菁菁一声惊呼,双手掩面哭叫道“关大哥!我没脸再活了…”

  关山月心中一阵猛烈狂跳,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

  事情已经明白了,那一切都是张云竹所为的,但…这可能吗?

  张菁菁哭了半天,突然又抬起头道:“不!我绝不能相信这是我爹…”

  关山月也不死心地道“是的!,我也不相信这是张老伯所为…对了!这女孩子既然已经恢复了神智,我们不妨问问她!”

  张菁菁一冲上前,拉住那少女的手叫道:“小妹妹!有一个坏人欺负了你,那是谁?”

  丽华睁着她茫然的眼睛,半晌之后,才喃喃地道:“不!他不是坏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要娶我,我要嫁给他…”

  素君大感意外,也冲上来叫道:“丽华!你疯了…”

  张昔菁却发狂地叫道:“小妹妹!告诉我!他是谁?”

  丽华又茫然地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关山月立刻对素君道:“张老伯既是受过你们的款待。她怎会不认识?”

  素君哼了一声道:“她从来不见外客,自然不会知道!”

  张菁菁急忙又拉着丽华的手问道:“那人是什么样子的?”

  丽华思索良久,才凄苦地一叹道:“不知道!我忘记了!也许见到他,我会认识他的,他是在黑暗中来找我的,我只能记住他的声音…”

  张菁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兴奋地缓缓地道:“也许不是爹…”

  丽华忽然眼中光采四,情意无限地娇柔说道:“我还记得他的胡子,那胡子真美啊,软软的,像我的头发一样,拂在我的脸上身上,是那样的温柔…”

  张菁菁大叫一声,放开丽华,回身就走!

  素君长剑一伸拦住她的去路喝道:“你都明白了,还想走到哪儿去?”

  张菁菁心如刀割,惨声哭叫道:“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爹…”

  关山月也连忙上前拉住她道:“菁姑娘…假若你爹真是那样的一个人,你不必找他了!”

  张菁菁倔强地摇头道:“不!我要找到他,我会杀死他,然后我再自杀…我不能让他活着!我也不想再活了…”

  关山月连忙道:“这是什么话?张老伯…张云竹纵然该杀,也不应由你去杀死他…”

  张菁菁哭着道:“不!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他不再是我爹,我也不再是他的女儿了…”

  素君冷笑一声道:“算了!你别使苦计了,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张菁菁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怒声叫道:“滚开!我现在谁都不认了,你别挡着我的路!”

  素君也怒叫道:“找不到张云竹,我就必须先拿你填命!”

  张菁菁怒叫一声,寒光闪闪,已自肩头拔出长剑吼道:“你再拦着我的路,我就要杀人了,现在我一心只想杀人…”

  素君不等她说下去,长剑已如毒蛇般地扫了过来,张菁菁击。两人立刻恶斗起来!

  关山月赤手空拳,无法上前,在一边手急叹,只得对彭菊人道“大娘!您快想个法子阻止她吧!”

  彭菊人苦笑道:“她现在连你的话都不听了,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唉!也难怪,这件事对她的刺太大了…”

  关山月焦急无策,张菁菁与素君手已近十数招!

  素君的无极剑空灵玄妙,攻招狠毒,不过她也在气急之下,无法将剑术中的奥之处使出。

  反之张菁菁经雪老太太一年的指点后,武功大进,一枝剑使得有如神出鬼没,抢尽先机,素君急得叫道:“大家一起上,把这小人剁成泥…”

  无极剑门中的弟子纷纷持剑围攻,剑气如网般罩向张菁菁!

  关山月正想上前帮忙,彭菊人一把拉住他道:“不用了!菁姑娘挡得住的!”

  果然张菁菁更狠了,虽然只有一支剑,却使得风雨不透,反而把四周的人得险象百出,素君更为暴怒,厉声喝道:“大家拚命上,今天家就是死光了,也不放过这小人!”

  张菁菁也怒叫道:“我要放开杀戒了,那是你们的…”

  素君冷笑道:“杀吧!你跟你老子一样,都是该千刀万剐的恶徒!”

  张菁菁被她这句话怒了,剑光猛盛,四下一扫,只听一片呼痛喊叫之声,除了素君与有数的几个人外,大部分人都受了伤!

  弃剑、伤臂、断腕,残肢…

  素君目中火花四,厉声叫道:“死人!我跟你拚了…”

  一剑猛刺心窝,势疾无比,连张菁菁削她左耳的招都不顾了,存心要同归于尽,张菁菁身子一侧,已经躲过那一刺,而她的剑势未变!

  关山月再也无法坐视,拾起一柄剑冲上去用剑一格,当的一声,总算将剑势架开,救下素君一条命。

  张菁菁呆了一呆,道:“关大哥!你…你也要杀我?”

  关山月庄容道:“不!我不杀你!可是也不能容你杀人!”

  张菁菁目中又下了眼泪,一言不发,冲开素君的阻挡,向前急走,关山月正要追上去,彭菊人自后面赶来道:“由她去吧!目前须给她一个人冷静一下,你暂时还是不要见她的好!我会跟着她照顾她的!”

  关山月待反对,彭菊人又摆手道:“她父亲的事,我听来还是不能相信,最好还是找到张云竹清楚,你不妨在这件事多费点心!”

  说完她紧跟在张菁菁身后去了!

  关山月怔在当场,倒是没有追下去。

  素君一脸怒走过来道:“姓关的,无极剑家从今天起,跟你永远没完…”

  关山月一怔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而且刚才还救了你的性命,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

  素君冷哼一声道:“不错!可是你也救不了她的命,不然的话,我还有一式回手剑,保证可以割破她的喉管,你救了我命,我今天无法再对你寻仇,这笔帐留诸异,我-定要算算清楚!”

  关山月仍是不解道:“就算你和她共归于尽了,作恶的是她父亲,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报仇雪恨也得认清对象!”

  素君冷笑道:“姓张的毁了我女儿,我就要毁了他的女儿,才算是真正的雪恨,老实告诉你吧!我宁可放过张云竹,也不能放过她的女儿!”

  关山月大怒道:“除非你是疯了,才会有那种怪想法!”

  素君不再理他,只招呼那些未受伤的人,扶起重伤不能行动的人走了。

  关山月默然良久,直到刘三泰过来招呼他,才怏怏无力地与他一起离去。

  远处有一声啼,天际微泛曙,启示着漫漫长夜将尽,关山月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漫长的夜!

  口口口口口口

  关山月一乘孤骑,踯躅在黄河之畔,不远的地方,就是闻名的风陵古渡,刘三泰找渡船去了,他却被天上的夜月所引,慢慢地策马上堤岸!

  惊涛拍岸,花四溅,可是被岩石击碎的水沫,仍然回到河里,等待着下一次的冲击,像周而复始的生命一样!

  涛声,给了他太多的感慨,从踏入江湖开始,已经是四年了,虽然这四年中的大部份时间,他都是在养病疗伤中过去的,可是每一次他重入江湖,必定掀起了极大的震动…也使他懂得了更多的生命!

  于是他记起诗人苏东坡在赤壁赋诗里的一段警语:“逝者如斯夫,而实未尝往也,盈虚者如波,而卒莫长也…盖将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不能于一瞬,自其不变者观之,则物与我俱为一也。”

  “这波涛不管它如何汹涌,这水不管它去向何方,多少年来,黄河并未枯竭,波涛也没有平息,这么多变的黄河,实际上没有变化啊…不管明月如何明晦圆缺,多少年来,月亮仍是月亮,并没有增加什么!也没有缺少什么啊!大地万物都没有变,变动得却是其中孳生不息的人群,我关山月若是死了,便再也不会有一个我产生了,以易变之生命,处不变的世界,我实在应该有一番作为,即使不能青名留标,至少也不能像那花一样碎了!便消失了!”

  于是他的豪情大发,对着长空皓月,对着滚滚浊,他真想痛快地仰天长啸一声,来发抒自己的壮怀!

  气凝丹田,声如龙,他深沉的内力,使得堤岸都起了一阵微微的震动。

  下的骏马受惊长嘶,人立而起,几乎将他掀了下来,幸好他身手敏捷,连忙勒住马缰稳住身形,远处却传来刘三泰的痛叫声,与急促的马蹄声。

  关山月心中不一惊,以为刘三泰遭遇到了什么意外!

  这条鲁直的汉子,自从那夜与无极派家一会后,就跟定了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的理由很充分,假若家那些娘儿们找上他时,他万万抵敌不过,关山月因事情是由自己与张菁菁引起的,自然无法拒绝他。

  而且一路上他像个跟班似的侍候自己,倒得了不少方便,关山月渐渐觉得少不了他了,所以听见他的惊喊之后,立刻催马赶上去!

  走没多远,就见一匹空马飞奔而来,正是刘三泰的坐骑,关山月见刘三泰没在马背上,心中更是吃惊,连忙拉住那匹空马飞快地往回赶去!

  又走了一阵,只见刘三泰挥着空拳,与一个在马上的女子扑打着,那女子穿着一身红衣,手挥长鞭,没头没脸地对准刘三泰去!刘三泰伸手要去抓她的鞭子,却没有一次抓得着,而且头上,脸上已挨了不少重鞭,这可以从条条血痕与身上的破袄上看出来!

  关山月见状自是无法坐视,拍马上前怒喝道:“住手!”

  这一声如雷乍响,那女子果然住了手,刘三泰却急叫道:“令主!您别管,我非跟这臭娘们拚个死活不可…”

  话刚说完,脸上啪地又着了一鞭,接着是那女子怒斥道:“你再骂一句,我就打烂你这张嘴!”

  这一鞭比较重一点,刘三泰的脸颊上立添一道血痕,急怒更甚,厉声高吼道:“老子非骂不可,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臭娘们!臭…”

  那女子神色一变,尖声叱道:“你可是自己在找死!”

  长鞭一抖,又待挥出,关山月己赶到他们中间,女子长鞭挥下,发现了关山月,忙抖手撤回鞭叫道:“你走开,我要打得他不敢骂人为止!”

  关山月沉声道:“他骂人固然不对,可是你随便动鞭子打人,也未免太过份一点!”

  女子眼睛一瞪道:“叫你走开听见没有?你再不让的话,我连你一起打了!”

  刘三泰跳起脚来叫骂道:“臭娘们,你要是能打到令主一鞭,我就服你了!”

  女子哼了一声,长鞭刷地下,直取关山月的颈上!

  关山月嘴含微笑,也不闪躲,伸手就去抓她的鞭梢,用的是分光捕影的手法,本来以为万元一失的,谁知他刚将鞭梢握入手中,那女郎轻轻一抖手,鞭梢立刻像一条活泼小蛇般,在他的掌握中滑了出来!

  这一来双方都是一震,那女郎诧异程度尤较关山月厉害,轻轻地一哼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关山月尚未答话,一旁的刘三泰已抢先叫道:“臭娘们,你连名震宇内的明驼令主都不认识,还跑什么江湖!”

  那女郎一瞪:“谁说我是江湖人…”

  刘三泰好似被她打得十分疼痛,气呼呼地道:“瞧你一身打扮,不是跑马解的就是耍坛子的,还不是江湖人…”

  北方有许多末江湖卖艺的,多半是表演马上的骑术与杂耍,叫做跑马解,再者就是仰卧地上,双脚朝天举起,玩一只大瓦坛,这些玩意的表演者,也多半是一些略具姿的女子,售技半售藉以糊口。

  刘三泰这几句话,原是骂人的意思,不想那女郎反而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叫跑马解与耍坛子的?”刘三泰不咽了一口气,不知道她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片刻才道:“你既然知道江湖人三个字,便不该不懂…”

  那女郎掀掀鼻子笑笑道:“我的确不懂,江湖人三个字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说江湖中没有一个好人,所以严格止我与江湖人来往,你们都是江湖人吗?”

  刘三泰不怒道:“你娘简直不是东西,她凭什么敢说江湖中没有好人!”

  那女郎脸色-沉,挥鞭又朝刘三泰去,口中还是怒叫道:“你敢骂我娘!你当真不要命了!”

  关山月轻叱一声,挥掌又朝她的长鞭上切去,一方面替刘三泰解围,一方面想夺下她的鞭子!

  然而那女郎用招十分滑溜,身子在马上一扭,躲开了关山月的掌势,手腕不改原先的姿势,仍取刘三泰。“啪!”刘三泰措手不及,上又着了一下重的,鞭连打带取,竟然将他拖倒在地,无法动弹!关山月这次也真的发怒了,旋身跳下了喝骂道:“你下来,我要好好地教训你一番!”

  那女郎也鼓着眼睛道:“我不是怕你,而是记住我娘的吩咐,无缘无故,不准与别人冲突,你要是骂我一句,我就给你一顿好打!”

  关山月倒不一怔,觉得这女郎颇为奇怪,乃笑笑道:“那么我这个朋友也是先骂了你才挨你的打了!”

  女郎气鼓着眼睛道:“当然!至少我不会先动手打人!”

  关山月微笑着过去将刘三泰提了起来,连用五六种解手法,也未能将他间的点解开。那女郎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娘独创的手法,你解不开的,假如你肯担保他不再骂人,我就替他把道解了,否则我就罚他软瘫一辈子。”

  关山月微愤地道:“只为了他骂了你几句,你就用如此重手法对付人吗?”

  女郎冷笑道:“他骂我没关系,可不该骂我娘,幸亏是给我听见了,要是被我娘听见了,立刻要他的命!”

  关山月怒声道:“骂一句就要人家的命!你娘简直是个杀人的魔王!”

  他以为说了这一句话后,那女郎一定会出手向他攻击的,所以立刻凝神戒备,谁知那女郎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对娘虽然不敬,然而说的是事实,倒不能算骂她!”

  关山月大出意外,怔了一怔,才道:“你娘真是杀人魔王?”

  女郎摇头:“自然不是了,我从来就没有见她杀过人,因为我家里也没有人敢骂她,只是她自称血罗刹,顾名思议,与杀人魔王差不多!”

  关山月吁了一口气,搜索枯肠,开始想血罗刹这个名字,可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记不得武林中有这么一个女人…

  女郎这时又催促道:“喂!你赶快决定,再过一会儿,他的道闭死了,连我也解不开的了!”

  关山月无可奈何,只得道:“好吧!我担保他不再骂你娘就是!”女郎紧接着道:“也不准再骂我!”

  关山月哼了一声道:“不再骂你!”

  女郎笑了起来,长鞭一抖,刘三泰身上又吃了一鞭,却将他打得恢复了行动,他方才道受制,耳目都还管用,见关山月都无法制止她的出手,果然吓得不敢再骂了!

  关山月见刘三泰能动了,立刻问道:“刘兄!你们是怎么冲突起来的!”

  女郎不悦地道:“我已经解开他的道了,你还追问什么?”

  关山月庄容道:“不然!我一定要追问明白,假若其曲在你,我一定要跟你决斗一场,警告你以后不得挟技凌人!”

  女郎哼哼冷笑道:“假如是他的错呢?”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你已经打过他了…”

  女郎长眉一挑,似将发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道:“我倒不是怕你,可是也不愿担上无故欺人的罪名,你问他自己好了!”

  刘三泰嗫嚅片刻道:“在下到风陵渡口,好容易才找到一只渡船答应赶夜渡过黄河,于是我骑马来找令主,刚到此地,忽然听见有人长啸,马儿受了惊,恰好撞到她的马上…”

  女郎冷冷地道“就是这么简单吗?”刘三泰怒道:“当然了,我还招呼你让开,可是你不由分说就了我一鞭,将我从马上打到地下来,马也惊跑了!”

  女郎哼了一声道:“总算你还能记得清楚!你是怎么打招呼的?”

  刘三泰嗫嚅着不作声,那女郎又怒声道:“你不敢说了吧!我替你说出来好了,你叫的是‘臭婆娘!滚开!’就凭这-句话,你那一鞭子挨得不算冤枉吧!”

  刘三泰凝视着怒目,可不敢发作,闷着嘴生气!

  关山月见内情已明,乃笑笑道:“这是江湖人的口头掸,并无存心骂你的意思!”

  女郎怒目一瞪道:“口头掸也不能随便对人叫臭婆娘,难怪我娘说江湖上没有好人!”

  关山月此时知道这女郎的确是末履江湖,可是她却产生了绝大的兴趣,只是这种兴趣并不是那种男人对漂亮少女的兴趣!

  第一,他发现少女的鞭很怪,七星刀刘三泰武功虽不很高,至少也是河洛道上成名的人物,却在她的鞭下吃尽了苦头!

  其次,他自己也曾用了分光捕影的上乘手法,却无法捉住这女郎的鞭子,她鞭时所用的手法,尤为门。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少女的母亲,血罗刹之名从无人知,不过从她调教出来的这个女儿看来,她应该也是一个武林高手,而且她很恨江湖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要想得知这血罗刹的底细,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将这女郎打一顿,他揣摸一下自己的能力,大概还制得了她,打了小的,引出老的,不怕那血罗刹不出头!动手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可以说是替刘三泰出头!

  不过,对一个陌不相识无怨无仇的女孩子耍狠,实在太不像个男子汉所为了,因此,他放弃了那个念头,采用了第二个方法!

  这女郎既不是闯江湖,她一定居此不远,还是跟她好好谈一下,乘机探探那个血罗刹的底细吧,因此他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也是江湖人,可没有开口就骂人,而且刚才你用鞭子打我,我也没有还手,因此你也认为我是坏人吗?”

  女郎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想打你,我叫你让开你不肯听!”

  关山月笑道:“你要打我的朋友,我总不能看着朋友挨打!”

  女郎一眨眼道:“所以你要替他挨打?”

  关山月见她的谈吐很幼稚天真,遂也笑着道:“岂只是挨打,有时为了朋友,断头血也在所不惜!”

  女郎诧然道:“为什么?”

  关山月然一笑道:“不为什么?这就是江湖人之间的道义,江湖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但不管是好人与坏人,都有这种道义,否则,他就不配成为江湖人了!”

  女郎释然-笑道:“如此说来,江湖人的生活倒是很有意思的!”

  关山月笑道:“不错,江湖人邀游四海,到处结一些知心同志的朋友,打不平,除不义,游侠人间…”

  女郎不神往道:“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我娘对江湖人的看法可不是这样的!”

  关山月笑问道:“令堂对江湖人作何看法?”

  女郎想了一下道:“娘说江湖上尽是些诈之徒,争名夺利,处处陷阱,整天都是在仇恨纠纷里追逐绕,江湖人的生命朝不保夕…”

  关山月笑笑道:“令堂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她指的是一些江湖败类而言,江湖生活有苦有乐,要看你走的哪一条路!你若走上路,自然处处结仇,苦多于乐了…”

  女郎突然问道:“你走的是哪一条路呢?”

  关山月不一怔,对这个问题感到很难答覆,良久才道:“任何一个江湖人都无法回答这句话,他们只能照着自己心里想走的路走去,却要留给人家去评定!唯有苦乐自知!”

  女郎又问道:“你在江湖生活中,是苦还是乐呢!”

  关山月轻叹一声道:“一个真正的江湖游侠是没有快乐的,他的一生只是在追逐快乐而备受痛苦,范文正公曾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是圣哲的怀,也是江湖人所追求的境界!”

  女郎似乎懂了,又似乎不太懂,不过已不再追问了,片刻又道:“刚才那人说你叫明驼令主,难道那是你的名字吗?”

  关山月摇头笑道:“不!明驼令主是我行走江湖的表记,明驼令主是我在江湖上的身份,我的真姓名叫关山月,万里关山,一轮明月!”

  女郎将万里关山,一轮明月,念了两遍,出神往之态道:“好!真好!你在江湖上很出名的吗?”关山月笑笑道:“略有虚名而已!”

  女郎又问道:“那你也有许多朋友了!”

  关山月摇头:“没有!明驼令主是寂寞的,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万里江山一孤骑,天地为家身似寄!昨扬鞭长安市,今宵弹剑易水西…”

  女郎轻吁了一声道:“太美了,我一向就向往这种生活,将来我若是做江湖人的话,一定也要像你这个样子,只可惜我娘不许我这么做!”

  关山月连忙道:“你还是听令堂的话,不要做江湖人的好,莽莽江湖虽大,却不是一个女孩子归宿,入江湖易,退出江湖就难了!”

  女郎倔强地道:“不!娘不许我做江湖人,我非做不可,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些江湖人,他们多半是些草包,只会欺负女孩子,有些人还对我胡说八道,结果…”

  关山月笑笑道:“结果你杀了他们?”

  女郎笑笑道:“没有!娘不许我随便杀人,结果被我一阵鞭子打得抱头而逃!”

  关山月也微微一笑道:“姑娘的鞭法的确高明,请问姑娘孤身一人,在此地作什么?”

  女郎微一笑道:“我姓乐,我叫乐小虹。昨天到我姨丈家中去拜寿,现在想赶回去,我家就在黄河对面…”

  关山月连忙道:“夜间寻渡不易,我们已经找到一条渡船,乐姑娘何妨跟我们一起过河去!”

  乐小虹高兴地道:“那可太好了!我家的房子很大,你们过了河之后,要是没有地方住,可以到我家去!”

  关山月笑着道:“好倒是好,只是令堂不喜欢江湖人,恐怕对我们不会!”

  女郎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娘假若知道你能接住我的灵蛇鞭法,会很乐于接待你的,她曾经说过天下绝没有人能躲得过我的长鞭,我一定要带你去见她!”刘三泰见他们居然谈成相识了,抚着痛脸过来道:“令主!多一事不如少-事。你还有大散关之约呢!”

  关山月摆摆手笑道:“我知道!时间很长呢,我不会耽误的!”

  刘三泰没有办法,只得牵马走在前面,关山月与乐小虹策马相随,不一会来到码头,果有一艘大船定泊相候,舟的是个老头子,因为等了很久已在船头睡着了,刘三泰将他唤醒,三人牵马登舟,老船夫用橹一点岸石,船就冲进黄河的浊中了。

  三个人在船上都没有说话,刘三泰因为被那女子打得浑身发疼,看样子关山月是不会代他出气了,蹲在一旁干生气。

  关山月凭舟远眺,心中一直在盘算着见那到血罗刹之后,应该说些什么话。

  乐小虹则颇不耐寂寞,因为找不到谈话的对象,-个人在船头上哼着歌儿,十足是个天真未的女孩子。

  走了一阵,船到河心,两边都是黑茫茫的不见堤岸,乐小虹忽然有所警觉道:“喂!船家!你是怎么走的。船怎么越走越慢了!照你这种走法,什么时候能渡河!”

  这一叫将关山月与刘三泰都惊动了,连忙放眼看时,只见那老船夫虽在一橹橹地摇着,船却未见移动,只有河水在船下缓缓地着!

  关山月更看出蹊跷来了,他们现在是渡河,应该横河而行才对,可是现在船身与水平行,变成逆水而上了!

  那老船夫在船尾轻咳一声道:“不错,照现在这种走法,一辈子也渡不了河,因为各位的船钱还没有付!”

  关山月微怒道:“还没有到渡头,哪有先付钱的道理?”

  老船夫漫不在乎地道:“话虽不错,可是你们都骑着马,要是到了渡头,你们一上马,我连追都没有办法,找谁要钱去!”

  关山月怒声喝道:“你看我们是那种无赖的人吗?”

  老船夫笑笑道:“这可很难说,老头子上当不止一次了,三位还是请先付钱吧!”

  关山月本待发作,可是想想他那么大的年纪,这层顾虑也有道理,也许以前的确有些人欺负他老迈而作出那种事情,遂耐着子道:“好吧!多少钱?”老船夫一伸手道:“每人二千两银子,一共六千!”

  三个人一听都几乎跳了起来,照目前的生活程度,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几石米,这老船夫开口就要六千两,简直是形同勒索了!

  刘三泰第一个忍不住叫道:“胡说!你这条破船也不过值十两银子,我看你是穷疯了!”

  老船夫将手一松,干脆不摇了,哼声道:“你叫船的时候,并没有谈好价钱,自然是由我开价了,你说得不错,我老头子孤苦一生,这是一辈子的第一趟生意,当然要把下半辈子的吃喝玩乐都算在里面!”

  刘三泰怒道:“放!看你这把年纪,你就是整天都泡在好酒肥里,也花不了六千两银子!”

  老船夫淡淡一笑道:“人生一世,不能先图吃喝、老头子孤苦零仃,死后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我得了六千两银子,先娶个媳妇,等她生下儿子时,还得供他读书,图功名,也好让老头子死后圆个荣耀算起来六千两银子还不够使呢!”

  刘三泰听他简直在痴人说梦,正想跳过去跟他理论,关山月却神色平静地道:“老丈说得不错,我们上船之前既未议价。自然由老丈决定渡资,不过我们出门人身总不会带着那么多的现银…”

  老船夫不等他说完,立刻抢着道:“不要紧!你身上还带着大珍珠呢!一颗可抵万金,付船钱足够了!”关山月笑笑道:“老丈的眼光真厉害,我正想用珍珠作抵,你拿去吧!”

  说着在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果然是许多晶光闪烁的明珠,他掂起一粒递了过去,老船夫伸手就接,关山月翻腕就朝他的脉门上扣了过去,出势极速!

  谁知那老船夫如同未觉,敞开脉门由他扣个结实,另一只手却轻而举地将那珠子拿了过去!

  关山月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劲力暗送,那老船夫却如同未觉,笑嘻嘻把珍珠映在月光下照了-照道:“不错!真是好东西,老头子一生从来就没摸过这种宝贝。公子爷!你可真大方,手就是万金明珠,只是老头子却拿不出四千两银子来找给你呢!”

  关山月已运足了十成劲道,而那老船夫的脉门上却若柔无物,将他的劲力化解无形,不心头大震,连忙放开了手指道:“算了!不用找了,一并奉赠老丈吧!”

  刘三泰也看出不对了,骇然不敢作声,想想这一段日子的经历,简直是无法相信,自己在凉州城开着集英客栈的时候,十几年来,尽是遇见一些三脚猫脚,跟着关山月不到十天却是怪事迭生。

  先是被无极派的铁君点倒了,人家是成了名的剑派,说得过去,接着被这个叫乐小虹的女孩子鞭打了一顿,已经倒足了霉,更没想到巧无不巧地雇上这么一只怪船,遇上这么一个怪老家伙,真门透了顶!

  那老船夫听了关山月的话后,却是一整脸色道:“不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六千两渡河费是我该得的,除此以外,分文也不能多拿,老头子总得想个方法找给你!”

  关山月此时正在暗中动脑筋,从那老船夫手中开口讨价,他已判断这老者绝非常人,但是没想到会如此高明,但不知他如此戏,是何居心。

  老船夫想了半天,突然长眉一掀道:“有了,公子爷,你刚才摸了一把我的手,那四千两银子就算一摸之资吧!”

  关山月脸上一阵发热,觉得这老家伙简直是缺德到了家,占尽了便宜,还要口头不饶人,因此冷哼了一声道:“听任老丈怎么办吧!”

  老船夫高兴地将珍珠藏入怀中笑道:“这一来我就受之无愧了,古来许多美人一笑值千金,老头子的手却一摸四千金,这生意真是大有可为,公子爷!你还要不要摸两把!”

  关山月愤从中来,觉得这家伙太过份了,正待发作,那乐小虹已笑地道:“要!船家,我也想摸你一下,要多少银子呢?”

  关山月见她带着一脸顽皮的笑容走了过来,知道她也看出老船夫的不凡,要过来碰一下,本来想出声阻拦的,但是心念一转,又忍住了,冷眼旁观,静待发展。

  老船夫对她望了一眼笑道:“老头子今认夜不知走了什么好运。几老骨头忽然值钱起来了,先是有人肯出四千两银子摸一把,现在又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要出钱摸上一摸…”

  乐小虹的脸罩着一片怒道:“别废话了,你说要多少银子吧!”

  老船夫哈哈一笑道:“得你纤纤玉手一触,虽死无憾,怎么还好意思要钱呢,免费奉送!”

  乐小虹脸上怒忽消,嫣然一笑道:“那就谢谢了!”

  话说得温柔,手下可毫不留情,呼的一声长鞭挟着无比劲风,对准他腕上掠过去,迅速异常。

  老船夫神色忽变,连忙手要躲,却已不及,鞭梢像蛇一般地卷上他的手腕,老船夫单臂朝外一振,想摔开去。

  可是乐小虹好似猜透了他的心意,就着他一振之势,长鞭跟着一抖,化开他抖动的劲道,依然在他手上。

  老船夫大叫一声,猛地一掌推了过来,关山月一直在注视着变化,见状身不由己地也推出一掌,了上去。

  在关山月的想法中,这老船夫身手非凡,所以一掌虽用足了全力,仍不一定有把握能挡得了。掌力才发,身形已闪了开去。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那老船夫的掌劲似乎稀松平常,竟被他一掌推出老远,凌空跌下黄河的浊之中。

  乐小虹的长鞭仍未松开,身子被带得往前一冲,几乎要跟下去,关山月眼明手更快,抢上去拦一把抱住。

  老船夫的身子起无数水花,扑通一声,没入水中!

  乐小虹因为适时得到关山月抱住,纤手一振,不但回长鞭,也保住了自己没跟着跌下黄河。

  船身受此巨震,不住地幌动着,船上的马匹受惊不止,扑通扑通两声响,关山月与刘三泰的马匹都自动地向水中跳了下去,只有乐小虹那匹红色骏马,仍屹立不动地站在船上!

  船慢慢地恢复了稳定,关山月也把怀中人儿放开了,他自己倒无所谓,乐小虹却羞得面通红,讷讷地道:“谢谢你,关…”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我岁数比你大,你叫我关大哥好了!”

  乐小虹居然有点忸怩,轻轻地叫一声:“关大哥,谢谢你!”

  关山月毫无所动正待说话,突见水花一冒,那老船夫已从水里冒了出来,攀在一头马的背上叫道:“喂!使鞭的小姑娘,乐衡君是你什么人?”

  乐小虹立刻道:“是我娘。你问她干嘛?”

  老船夫厉声叫道:“好!我终于找到她了,你们住在哪里?”

  乐小虹毫不考虑地道:“对岸五里地的夕阳别庄,你一问就知道了!”

  老船夫厉声叫道:“你回去告诉她,明天午后。我专程往访!”

  乐小虹也大声道:“湖诲异叟,你最好后天再来,不但是我娘,连我姨姨也在等你,到时候大家把问题一起解决掉!”

  老船夫呆了一呆才道:“也好!后天正午,我一定到,你叫她们准备着!”说完,他开始骑上马背,顺着水冲走了。

  关山月倒是大觉意外,连忙问道:“乐姑娘!你认识这老头儿?”

  乐小虹摇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他,可是他叫出我娘的名字后,我就知道是他,听娘说他是个很坏的人,而且还是我们的大仇人,娘跟姨姨、姨丈一直就在等他找上门来!”

  关山月颇感新奇地道:“他跟府上究竟有什么冤仇呢?”

  乐小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从我懂人事开始,娘就告诉我这么一回事,要我注意这样一个人,同时更教了我一手专门治他的鞭法!”

  关山月连忙问道:“就是姑娘刚才用的那-招吗?”

  乐小虹得意地点点头笑道:“要是他先不中了我一鞭,你就不会感到如此轻松了!”

  关山月微惊道:“姑娘这话是如何说法?”

  乐小虹伸出手中的长鞭,在握柄上微一用劲,鞭梢上突然吐出两枚小黑刺,一探即缩,迅速无比,若不是她故意展示,即使是被刺中了,也无从发觉。

  她一连展示几次,直等关山月与刘三泰看清楚了,才得意地笑道:“娘说这老家伙专擅先天混元云絮气功,使得全身像棉线一般,任何力量都伤不了他,娘怕我万一碰上了他吃亏,特别研究了这一条软鞭对付他,二十年前,他就败在这一刺之下,今天又吃了一个亏,只怕他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为什么呢?”

  关山月脸色微动道:“姑娘这鞭刺上可曾含毒?”乐小虹略感不悦道:“我这灵蛇鞭法,怎么会含毒呢?那岂不成了毒蛇鞭法了?”

  关山月道:“既不含毒,那老儿中鞭之后,怎会功力大减呢?”

  乐小虹笑道:“我这鞭上的灵蛇刺长约一寸,刺进脉门之后,刚好通着他的气,自然使他的力全宣而微弱了…”

  关山月一怔:“气怎会在腕间脉门上的?”

  乐小虹道:“这正是他的特异之处,换了别人的话…”

  刘三泰接着道:“换了别人就没有用了!”

  乐小虹横他一眼道:“换了别人连命都没有了,谁的脉门要经得起一刺?而且还是在疏然无备情形下挨上一刺!所以我娘只准我对他使用!”

  刘三泰一伸舌头,心中暗惊,深幸刚才没有太惹她生气,否则她火上来了,不管三七廿一的来上一下,自己就是死了也成个糊涂鬼…

  关山月却微微一笑道:“令堂虽然称号甚凶,其实从她的心看来,却是个极为善良的人。”

  乐小虹笑道:“我也不知道娘为什么要起一个凶号,还有我姨姨也是一样,娘叫血罗刹,她叫白骨魔神,听起都令人不舒服的!”

  关山月又是一怔,心想又是一个怪人,从血罗剃,湖海异叟到白骨魔神,这些名字从未听闻,却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远甚于目下一般高手,这般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他们有着这么高明的武功,怎会隐忍住不在江湖上炫,而自囚于一个很狭窄的恩仇圈子里面…

  “我一定要把这内情探访出来,也许也是一件足以震江湖的大新闻…

  心中暗念,表面上却淡淡地问道:“令堂既不在江湖行走,取这个外号有什么用?”

  乐小虹摇摇头道:“不晓得,娘与姨姨、姨丈都是外号互相称呼而不叫本名,也许是为着叫起来别有风味吧…对了,我姨丈叫丑山神,其实他一点也不丑,而且还很漂亮!”

  关山月心想这又是一个怪名字,这些人一定别有隐情,绝不会是乐小虹所说的那个原因。

  沉思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还没有请教乐姑娘的令尊,他一定也是个隐名奇人吧!”

  乐小虹忽然脸色一变道:“我没有父亲!”

  关山月奇道:“人都有父母的…”

  乐小虹急忙道:“我就是没有,娘这样告诉我,我也必须相信,每当我问起这件事,就得捱一场好骂,因此你见了我娘,千万别提到这件事!”

  关山月的心中已多了一层疑困,可是他不再提什么问题了,因为他知道在乐小虹身上问不出什么结果的,这女郎无城府,即使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也毫无隐瞒地把一切都吐出来,难怪她的母亲不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

  这时稍随逝水,已经出很远,幸好刘三泰懂得舟,遂由他把橹,将木船渡过了广浊的黄河,却已是天色大光了!

  弃舟登岸,刘三泰比关山月还要心急,连忙问道:“乐姑娘,府上在哪里?”

  他从昨夜的那场经历与谈话中,隐约已经猜测到这又是一场大热闹,所以将乐小虹给他的那顿鞭子都忘记了。

  乐小虹一认周围环境,道:“现在离家可远了,你们的马又丢了,怎么走法呢!”

  关山月笑笑道:“不要紧,你骑马走好了,我们跑着跟!”

  乐小虹拍拍她那匹红色的大马道:“你们要想用腿跟它赛跑可是打错了算盘,它一放开脚来,连风都追不上,我娘说它是大宛名种,世界上难得有几匹…”

  关山月生长大漠,对马自是认识得很深,知道这匹马的确是举世难求的名驹,所以昨夜在船上那等惊险,自己两匹马都惊走了,它却仍屹立不动!”

  刘三泰双手一摊道:“那可怎么办,总不能三个人骑一匹呀!”

  乐小虹黛眉一掀笑道:“怎么不能,只要坐得下,十个人它也载得动!”

  关山月想想别无良策,只得同意了,他据鞍控缰,刘三泰坐在后面,乐小虹则干脆站在马股上,大红马泼开四蹄,像旋风一般地去了!

  不消多少时间,他们已远远地抛开了行人惊奇的注视,折入一条黄泥铺就的平路,绿树隐隐中,可以看见一片屋舍!

  乐小虹指着前面叫道:“瞧!那就是我的家夕阳山庄!”

  马到庄前时,倏然收蹄,一个面貌冷峻的中年妇人门而立,乐小虹跳下来,扑奔那妇人的身前叫道:“娘!我带了两个人来家,他叫关山月…”

  关山月立刻也下了马,拱了拱手道:“您可是血罗刹乐衡君前辈!”

  那妇人冷冷地摔开了乐小虹的手,厉声道:“小虹!进去,你怎么会随便把陌生人往家里带,而且还是个江湖人…”

  乐小虹对母亲的态度略感意外,马上又叫道:“娘,关大哥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他的本事很大,接得住我的灵蛇鞭!”

  妇人脸色微微一动,哦了一声,开始以竣厉的眼光打量关山月,片刻之后,才以冷冷的声音道:“很好!你能接下小虹的灵蛇鞭,大概是想进一步来找我较量的!”

  关山月连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只是在令嫒口中,得知前辈是一位武林潜隐高人,特来拜访一番!”

  妇人冷冷地道:“那可不敢当,我们在此地安居,向不与江湖人交往,台端若是没有其他见教,请恕我不多奉陪了!”

  她这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倒使得关山月不知如何措词了,妇人说完话后,立刻回身准备进庄,乐小虹大感意外叫道。“娘!你不能这样对他们,他们是我邀请来的!”

  妇人怒斥道:“小虹!你简直胡闹,我再三告诫,不准你与江湖人接触,你反而把人带到家里来了,看来我非得好好管你才行!”

  乐小虹急叫道:“娘!关大哥不是普通江湖人,他的名气很大,他是明驼令主!”

  她根本不知道明驼令主四个字的含意,只是一急之下,口说了出来,孰料那妇人居然被这四个字吸引住了,猛地回身道:“明驼令主不是独孤明吗?怎么会换了你这小伙子!”

  关山月心中一动,暗忖恩师并来说起过这个人,她怎么倒反面会认识恩师!略加思索后才回答道:“恩师已然仙逝,遣命由晚辈接任明驼令…”

  妇人冷冷一笑道:“独孤明会死?小伙子,你扯谎的对象找错了!”

  关山月又是一惊,暗想恩师身死之事,先有彭菊人表示不信,现在又冒出一个血罗刹来。

  她们当年跟恩师一定见过面…

  迟疑片刻,他才慎重地回答道:“前辈怎知恩师未死…”

  妇人冷笑道:“知道就是知道,无须你说明理由,他若是真的死了,我还会比你先得到信,他既将明驼令交给你了,一定是到那个地方去了!”

  关山月一听她居然与彭菊人一样,对孤独明的去处了如指掌,连忙问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妇人冷笑道:“他没有对你说?”

  关山月诚恳地道:“晚辈确实不知…”

  妇人点点头道:“我想你不会知道,独孤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告诉你…罢了!你既是独孤明的传人,我倒是破格可以接待你一下,进来吧!”

  乐小虹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可是她见母亲已经答应招待关山月,立刻高兴起来,笑着道:“娘!这一次真好,不但遇上了关大哥,连你最担心的那个人也碰上了,在黄河里我给了他一鞭,关大哥再补了一掌,把他给打下黄河去了!”

  妇人脸色大变,急忙问道:“什么!你昨夜遇上湖海异叟了,他怎么样…”

  乐小虹笑笑道:“你跟姨姨把他说得那么了不起,照我看来简直是个大饭桶!”

  妇人急道:“别废话,快说以后的经过怎么样,他总不会掉下黄河就淹死了!”

  乐小虹笑着道:“那倒是没有,他在水里冒出头来,一口就叫出了你的名字,我也才知道是他,于是就照着你的话对他说了,他本来说今天午后要来…”

  妇人更急道:“那怎么行呢!白骨他们不在,我一个人抵敌不了!”

  乐小虹大笑道:“我知道了,所以改约他明天中午,还来得及通知姨姨他们,其实这也是多余的,有我跟关大哥就够了…”

  妇人将眼一蹬喝道:“你懂得什么,还不快骑大红再跑一趟,把白骨跟丑山神叫来!”

  乐小虹噘着嘴道:“人家刚回来,又要差遣我跑腿,庄里的人多得很,另外叫个人不行吗?”

  妇人尚未答话,突然天际响起了一片悦耳的鸽铃,十几头银翼健鸽振翅飞来在他们的顶上盘旋着。

  乐小虹拍手笑跳道:“不用去了,阿姨他们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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