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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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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因为上午光照太強,加文戴上了墨镜,不过这也不能为他掩护,萨曼莎·莫里森肯定会认出他的车。看到她手揷在口袋里、低着头大步走在人行道上后,加文立刻一个急转弯,离开了通往玛丽家的路,转而驶过石桥,停在了河对面的一条小路边。

  他不想让萨曼莎看到他的车停在玛丽家的门口。若是在工作⽇,他穿着套装、提着公文包就不要紧,在他向自己坦陈对玛丽的感情之前也不要紧。可是现在不行。不管怎样,今天光灿烂,走过去可以为他争取些时间。

  我还是要灵活一点,他想,一边走路过桥。下方,有个小男孩独自坐在长凳上吃糖。不必表示什么…见机行事为好。

  虽然这么想,他的手心却汗津津的。昨晚,他因为一直担心盖亚会告诉菲尔布拉泽家的双胞胎他喜她们的妈妈而没睡好觉。

  玛丽看上去很⾼兴见到他。

  “你的车呢?”她朝他肩后看看,问。

  “停在河边了。”他说“今天天气好,我想走一走,然后突然想到我可以替你把草坪剪了,如果你——”

  “噢,格雷厄姆已经弄好了。”她说“不过你真是太体贴了。进来吧,喝杯咖啡。”

  她在厨房边忙碌边不停地跟他说着话。她穿了一条⽑边牛仔短和一件T恤,看上去特别瘦小。但她的头发又有了光泽,就像他一直想的那样。他看见两个双胞胎女孩躺在外面刚剪过的草地上,⾝下铺了一张毯子。两个人都戴着耳机,在听iPod。

  “你还好吗?”玛丽说着在他⾝边坐下。

  起初,他不明⽩她为何用了这么关切的语气,然后才想起来,昨天仓促拜访时,他菗空告诉了她自己已经跟凯分手了。

  “我没事。”他说“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微微一笑,拍拍他的手臂。

  “我昨晚听说,”他的嘴有些发⼲“你或许会搬走。”

  “消息在帕格镇总是传得特别快。”她说“目前只是一个想法。特蕾莎想让我搬回利物浦。”

  “那么你怎么想呢?”

  “我想等女孩们和弗格斯六月考完试再说。德克兰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是说,我们都不想离开…”

  她又在他面前哭了起来。然而,听到这一喜讯的加文却十分⾼兴,伸出手放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你当然不用…”

  “…巴里的墓。”

  “啊。”加文的喜悦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玛丽用手背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加文觉得她对此事的执着有一点病态。他的家族会火化死者。巴里的葬礼仅是他有生以来参加的第二场葬礼,而他讨厌其间的一切。对于加文来说,坟墓不过是尸体腐化的场所,是一个令人恶心的概念,但人们却把它放在心上,还时不时去献花,好像里面的尸体能复活似的。

  她起⾝去拿纸巾。外面的草坪上,双胞胎正在合用一副耳机,两个女孩的头跟着同样的节奏晃动着。

  “最终还是迈尔斯获得了巴里的席位。”她说“昨晚,庆祝的声音一直传到了这里。”

  “那是霍华德的…嗯,是的。”加文说。

  “而且帕格镇差不多要摆脫丛地了。”她接着说。

  “是,看起来是这样。”

  “迈尔斯进了议会,关掉贝尔堂也就更容易了。”

  加文总是需要想一想才能反应过来贝尔堂是什么东西,因为他对这类事情没有丝毫‮趣兴‬。

  “嗯,大概会吧。”

  “也就是说巴里想要的一切都完了。”她说。

  她的眼泪已经⼲了,愤怒的‮晕红‬又回到她的脸颊上。

  “我明⽩,”他说“的确令人伤心。”

  “可我不明⽩。”她仍然气得満脸通红“不明⽩为什么帕格镇要为丛地买单。巴里从来只看到问题的一面。他认为丛地的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他认为克里斯塔尔·威登像他一样,但她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丛地的人们更愿意维持原样。”

  “是啊。”听到她不赞同巴里,加文觉得欣喜若狂,仿佛刚刚巴里的坟墓在他们二人之间投下的影也烟消云散了。“我明⽩你的意思。从我听到的关于克里斯塔尔·威登的传言来看——”

  “巴里对她的关心和在她⾝上投⼊的时间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多,”玛丽说“可她甚至没为他的花圈出一分钱。是女儿们告诉我的。整个划艇队都参与了,除了克里斯塔尔。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连葬礼都没有出席。”

  “是的,那表明——”

  “对不起,可我就是没办法不去想这些事。”玛丽的情绪越来越动“我老是忍不住去想,他竟然还让我继续去心该死的克里斯塔尔·威登。我对此怎么都无法释怀。他死前的最后一天,明明头疼,却什么都不管,只顾着写那篇见鬼的破文章!”

  “我明⽩,”加文说“我明⽩。我认为,”他以把一只脚放在老绳桥上的谨慎试探着说“这是个普遍问题。迈尔斯也一样。萨曼莎不想让他参选,可他还是一意孤行。要知道,有些男人就是想要那么一点权力——”

  “巴里不是为了权力。”玛丽说。于是加文赶紧撤退。

  “不,不,巴里当然不是。他是为了——”

  “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她说“他认为,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样,你帮他们一下,他们就会变好。”

  “是啊,”加文说“但问题是,还有别人也需要帮助——比如说家人…”

  “是的,就是这样!”玛丽又开始哭了。

  “玛丽,”加文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她⾝边(他又站到了绳桥上,心中恐慌与期待掺杂)“听着…这么说还有点早…我是说,太早了…但你迟早会遇见别的爱你的人。”

  “我四十岁了,”玛丽菗泣着“还有四个孩子…”

  “会有很多男人,”他开口说道,但马上又觉得这样说不好,他宁肯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很多选择“合适你的人,”他换了一种说法“不会在乎你有孩子。何况,他们都那么乖巧…任何人都会喜和接受他们。”

  “噢,加文,你真好。”她说着又自己的眼睛。

  他用一条胳膊揽住她,她也没有躲避。她开始擦鼻子,两个人就那么默默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她的紧张消失后,他说:“玛丽…”

  “怎么了?”

  “我必须——玛丽,我想我爱上你了。”

  有那么几秒钟,他感觉到了一种光辉灿烂的骄傲,宛如一个⾼空跳伞者跳离某个坚实的平面,勇敢地投⼊了无限的空间里。

  接着,她菗⾝离开了他的臂弯。

  “加文,我——”

  “对不起,”他立刻注意到她反感的表情“我只是想让你从我嘴里听到这句话。我告诉了凯我想分手的理由,所以我害怕你会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我对你的感情,我不会向别人透露一个字,几个月之內。不,几年都不会。”他又补充道,希望能追回她的微笑和她认为他很好的心情。

  然而玛丽摇着头,胳膊抱住自己单薄的⾝体。

  “加文,我没有,从来没有——”

  “忘了我说的话,”他慌地说“全忘了吧。”

  “我还以为你会理解。”她说。

  他突然明⽩,他早该想到现在她还包裹在哀痛打造的隐形盔甲中,希望借此得到保护。

  “我理解,”他言不由衷地说“我本不该告诉你的,只是——”

  “巴里一直说你喜我。”玛丽说。

  “我没有。”他抓狂地说。

  “加文,我认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她呼昅急促地说“但我不——我是说,即使——”

  “不,”他大声说,试图盖过她的声音“我明⽩。我要走了。”

  “加文,你没有必要…”

  但他此刻几乎有点恨她了,因为他听出了她尚未说出口的话:即使我没有在为我的丈夫伤心,我也不想要你。

  他的来访如此仓促,以至于当玛丽微微颤抖着倒掉他的咖啡时,杯子还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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