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定
和其他一些人不同,我仍然遵守赖利的规定,不是因为我喜欢他。那种感觉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是因为他跟我们说的话听起来有道理。要人们注意到一群新生的血鬼正在宣布西雅图是他们的狩猎场这件事怎么可能有意义呢?那么做怎么可能有助于我们呢?
在变成血鬼之前我根本不信这一套。所以如果世上的其他人不相信血鬼的存在,那么其余的血鬼就必须聪明地狩猎,按照赖利教我们的方法行事。他们这么想自然是有原因的。
而且就像迪亚哥所说的,聪明地狩猎只是要动一点脑筋,费一些神。
当然,我们常常出差错,赖利会看报纸,然后腹牢地冲我们大吼大叫,还砸东西就像拉乌尔最喜欢的电视游戏系统一样。接着拉乌尔就会发疯,把另一个血鬼大卸八块,然后一把火烧掉。赖利跟着又会火冒三丈,再到处搜查没收所有的打火机和火柴。如此这般几轮之后,赖利会把另一群被变成血鬼的垃圾小孩带回家来补偿他的损失。这简直是无休无止的循环。
迪亚哥用鼻子用力地了一口长气而我则注视着他的身体发生改变。他蹲在屋顶上,一只手紧紧抓住边缘。那种陌生的好感消失殆尽,他变成了猎人。
那是我认可的事情,也是我感到很自在的事情,因为我了解。
我不再想这些。现在狩猎的时间到了。我深深地了一口气,进下面人类体内鲜血的味道。他们并不是周遭唯一的人类,但他们离我们最近。你打算捕杀谁是在你嗅到猎物的气味之前就要做的决定。现在太迟了没有别的选择。
迪亚哥从屋檐上跳下去不见了。他落地的声音很小,哭泣的女事不关己的女和那个生气的皮条客都没注意到。
我轻快地跳下屋顶,飞速拐过街道,正好落在哭泣的金发美女旁边。我感觉到迪亚哥就在我身后,所以当我一把抓住这个震惊的女孩的头发时,向他发出警告的低吼声。我把她拖到小巷的墙壁上,让自己背靠着墙,摆出防御的架势,以防万一。
接着我完全忘记了迪亚哥的存在,因为我感受到她皮肤下的热度,听见她的脉搏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发出“嘭嘭”的跳动声。
她张开嘴巴准备尖叫,但没等声音传出去我的牙齿就撕裂了她的气管。她的肺部咕咕作响传来一阵空气和一股血,还有我无法控制的低沉的呻声。
血温暖而甘甜。它熄灭了我喉咙里的火焰,抚平了恼人的心绪,使我空空如也的肚子急不可耐。我猛一口,一饮而尽,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别的事情。
我听见同样的嘈杂声从迪亚哥那里传来他逮住了那个男的。另一个女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迪亚哥身手敏捷。
人类的问题在于他们体内没有足够的鲜血,仿佛没过几秒那个女孩就被干了。我沮丧地扭动她那了无生气的躯体。我的喉咙又开始燃烧了。
我把被干的尸体抛到地上,弯低头抵着墙壁上,不知道是否应该抓住那个失去知觉的女孩,趁迪亚哥追上我之前把她偷走。
迪亚哥已经解决了那个男的。他看着我,脸上带着我只能用…同情这个字眼来形容的表情。不过我可能彻底想错了。我不记得以前是否有人同情过我,所以我不确定同情该是什么样的。
“去结果它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躺在地上软绵绵的女孩点点头。
“你在开玩笑吗?”
“不,我现在够了。我们今晚有的是时间来捕猎。”
我端详着他,想找出耍花招的蛛丝马迹,同时一个箭步向前奔去抓住了那个女孩。迪亚哥没有过来阻止我。他轻轻别开脸,仰望着漆黑的天空。
我的牙齿陷入她的颈项,眼睛盯着他。这个比上一个还要美味。她的血是完全干净的。那个金发女孩的血有一种毒品的苦涩回味我对此那么习惯,几乎没注意到。我很少能到真正干净的血,因为我遵守垃圾原则。迪亚哥似乎也遵守这条原则。他肯定闻到了自己放弃的东西的味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第二具尸体被干时,我的喉咙感觉好受多了。我的体内有许多血,很可能有好几天都不会感到火辣辣的了。
迪亚哥还在等待,轻轻的口哨声从他的齿传来。我“嘭”的一声让尸体滑落在地上,他转过身看着我笑了笑。
“呃,谢谢。”我说。
他点点头:“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我记得一开始有多么难。”
“情况会好转吗?”
他耸耸肩:“在某种程度上。”
我们彼此对望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把尸体扔进海湾呢?”他建议道。
我弯下,一把抓起死去的金发女郎,把她那软绵绵的身体甩到肩膀上。我正准备抓起另一具的时候,迪亚哥先我一步把皮条客扛在自己肩上了。
“我来吧。”他说。
我跟着他爬上小巷的墙壁,接着我们越过快车道下方的横梁。下面的汽车灯光没有照到我们。我想人们多么愚蠢啊,多么茫然啊,我很高兴我不是这群无知的人当中的一个。
我们躲藏在黑暗中朝那个空无一人的码头赶去,那里晚上停业了。来到混凝土的尽头时迪亚哥毫不犹豫地扛着笨重的担子径直跳了下去,然后消失在水中。我跟在他后面滑了下去。
他游得像鲨鱼一样畅而迅速,潜得更深浮得更远,游向黑漆漆的港湾。找到他在寻找的东西后他突然停下来那是海上的一块覆盖着软泥的巨石,海星和垃圾附在它的四周。我们得潜到一百英尺深的海底对人类而言,这里恐怕完全是漆黑一片。迪亚哥放开尸体。他把手进岩石底部那又黑又脏的沙泥时,尸体摇摇晃晃地沉入他身边的水。过了一会,他找到一个支撑点,把这块静止不动的大石头从原来的地方抬了起来,由此产生的力量使他向昏暗的海下沉了齐那么深。
他抬起头向我点点头。
我朝他游过去,同时用一只手钩住他处理的那两具尸体。我把金发女郎推进岩石下的那个黑,接着把第二个女孩和皮条客也推进去。我轻轻地踢了踢他们以确保他们全都进去了,然后让开了。迪亚哥让大石头沉下去,由于不平整的新地基而有点儿摇晃不定。他猛地从污泥里拔出来,游到大岩石的顶部,然后把它往下推,将下面的障碍物碾平。
他往后游了几码看看有没有放好。
好极了,我用嘴示意。这三具尸体永远都不会浮起来。赖利绝不会在新闻中读到有关他们的报道。
他咧嘴一笑,抬起手来。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想要跟我击掌庆祝。我慢地游向前,用我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接着游开和他保持距离。
迪亚哥出奇怪的表情,然后他像子弹一样冲到了水面上。
我跟在他后面迅速地向上冲,感到很惑。当我浮到水面上的时候,他几乎笑得不过气来。
“怎么啦?”
他有好一会儿都没法回答我的问题。终于他口而出:“那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击掌庆祝。”
我很不耐烦地了气:“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扭断我的胳膊之类的。”
迪亚哥哼了一声:“我不会那么做。”
“其他人都会。”我反驳道。
“这一点有道理,”他同意道,突然不再那么顽皮了“想上去再狩猎吗?”
“这还用问吗?”
我们在一座桥下上了岸,到好运遇到两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一起睡在破旧肮脏的睡袋里,下面是用旧报纸做成的垫子。两个人都没醒过来,他们的血由于酒变酸了,但仍然比什么都没有强。我们也把他们埋在海湾里,不过埋在不同的石头下。
“好了,几个星期我都会精神抖擞。”我们又上岸的时候迪亚哥说道,在另一个空的码头尽头漉漉地滴水。
我感叹道:“我猜那是比较好过的阶段,对吗?过不了几天我又要感到火辣辣的了。接着赖利可能会把我和拉乌尔创造的更多变态们一起派出来了。”
“要是你想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出来。赖利几乎允许我随心所。”
我怀疑了一会儿,思考这个提议。但迪亚哥的确和其他血鬼都不一样。我对他有种不同的感觉,有点儿像那种我不用时时处处提防,提高警惕的感觉。
“我真希望那样。”我承认。这么说有些不对劲,感觉太脆弱之类的。
但迪亚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酷”然后看着我微笑。
“那么赖利怎么会控制你那么久?”我问道,很好奇其中的关系。我和迪亚哥在一起的时间越多,就越不清他和赖利之间关系是否亲密无间。迪亚哥那么…友好。一点儿都不像赖利。不过这或许只是异相的缘故。
“赖利知道我会自己收拾残局,他信任我这一点。说到这儿,你介意赶紧办件事儿吗?”
我开始对这个陌生的男孩感兴趣了。对他很好奇。我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当然。”我说。
他跨过码头跳上滨江公路,我则紧随其后。我闻到了几个人类的气味,不过我知道天太黑了,而且我们跑得很快,他们根本看不见我们。
他再次选择飞过屋顶。跳了几次之后,我闻出了我们俩的气味。他走的正是我们先前走过的路。
接着我们回到了第一条小巷子,在那里凯文和另一个家伙愚蠢地毁掉了那辆车。
“难以置信。”迪亚哥低吼道。
凯文和他的同伴刚走,这辆车就出现了。另外两辆车堆叠在第一辆的上面,三五个看热闹的人增加了伤亡人数。警察还没到因为可能报告这场蓄意伤害的人已经死了。
“帮我整理一下?”迪亚哥问道。
“好。”
我们跳了下来,迪亚哥飞快地调整了车的位置,这样一来,现场看起来就有点儿像是汽车相撞而不是被一个突然发脾气的大小孩堆起来的了。我抓起扔在路边的两具干瘪没有生命的尸体,把它们在撞击时的显眼位置。
“糟糕的车祸。”我评论道。
迪亚哥齿一笑。他从口袋的拉链袋中拿出一枚打火机,点燃了受害者的衣物。我也拿起自己的打火机我们出来狩猎时赖利又发给我们了;凯文本应该用这个的他开始点燃车内装饰。这些尸体与易燃的毒织在一起逐渐变干,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
“退后。”迪亚哥警告道,我看见他打开第一辆车的气阀,盖子从油箱上掉落下来。我跳上离我最近的一堵墙,蹲在一层楼高的地方看着这一切。他后退了几步,点燃了火柴,然后准确无误地将它投进了那个小内。就在那一刻他一跃而起跳到了我身旁。
轰隆隆的爆炸声摇撼了整条街道。街角的灯陆续亮了起来。
“干得好。”我说。
“多谢你帮忙,回赖利那去?”
我眉头紧蹙。赖利家是我剩下来的夜晚最不想去的地方。我不想看见拉乌尔那张愚蠢的脸,也不想听见不绝于耳的尖叫和打斗。我不想咬紧牙关躲在古怪的弗莱德身后,这样大家就不会来烦我了。我与他们格格不入。
“我们还有时间,”迪亚哥说,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们不必马上就去。”
“我会用些阅读材料。”
“我会用些新音乐。”他咧开嘴巴笑道“我们去逛街吧。”
我们迅速地穿过小镇还是从屋顶上,楼和楼间隔得太远时我们就飞奔着穿过阴暗的街道来到一个更加和睦的小区。没用多少时间我们就找到一个购物中心,里面有个大型连锁书店。我“吧嗒”一声打开屋顶入口处的锁,然后我们就这样穿堂入室进去了。商店里空无一人,唯一的警报器在窗户和门上。我径直走向H栏,迪亚哥则朝后部的音乐栏走去。我刚刚读完黑尔(Hale),拿起这排当中接下来的几本书;这会让我读个几天。
我回头看了看迪亚哥,发现他坐在一张咖啡桌旁,仔细查看新唱片的封套。我停下来向他走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有种萦绕于心却令人不适的熟悉感。我以前也像这样坐在这里对面坐着别人。我曾漫不经心地和那个人聊天,想着与生和死饥渴和血毫不相干的事情。但那段人生经历截然不同,而且早已模糊不清。
上一次我和别人同坐一桌是和赖利。那个夜晚由于种种原因我记不清了。
“说说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你在屋子里呢?”迪亚哥突然问道“你躲在哪里?”
我扮了个鬼脸大笑起来:“通常是古怪的弗莱德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他皱了皱鼻子:“当真?你怎么忍受得了?”
“习惯了就好。躲在他身后没站在他前面那么糟。不管怎样,那是我找到的最好的藏身之处,没人接近弗莱德。”
迪亚哥点点头,仍然出有些恶心的神情:“那倒是真的。这是一种求生之道。”
我耸耸肩。
“你知道弗莱德是赖利最喜欢的人之一吗?”迪亚哥问道。
“真的吗?怎么会?”没人受得了古怪的弗莱德。我是唯一尝试过的人,而且那仅仅是出于自保。
迪亚哥阴险地向我靠过来。我已经非常习惯他那奇怪的方式,甚至都没有退缩。
“他跟她打电话时我听到的。”
我不寒而栗。
“我知道,”他说,听起来又有些怜悯之意。当然,说到她我们都能彼此同情,这并不奇怪“那是几个月前。不管怎样,赖利正在激动不已地谈论弗莱德。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判断,我猜有些血鬼有两下子。我的意思是不仅仅是普通的血鬼能做的事。而且那很好那正是她要找的东西有绝活的血鬼。”
他拖长了“绝活”的尾音,我甚至能听出他在心里是如何拼写这个词儿的。
“各种各样的东西,听起来是那样。读心术,跟踪,甚至预见未来。”
“得啦吧!”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猜弗莱德有点儿故意排斥别人。不过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使我们一想到接近他就感到恶心。”
我皱起了眉头:“那怎么会是好事儿呢?”
“使他活命,是不是?我猜这样也会让你活命。”
我点点头:“我猜是这样。他有提到别人吗?”我努力想要回忆起我看见过或感到过的怪事儿,不过弗莱德是另一类血鬼。今天晚上在小巷子里以为自己是超级英雄的小丑们所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其他人都做得到。
“他谈到了拉乌尔。”迪亚哥说,嘴角瘪了下去。
“拉乌尔有什么绝活儿?超级愚蠢?”
迪亚哥哼了哼:“肯定是这手。不过赖利认为他有种魅力人们被他吸引,他们会跟着他。”
“只有那些脑残的人才会这样。”
“是的,赖利提到了这一点。似乎不影响那些”他停顿下来,再开口说话时颇有点儿赖利的韵味“听话的孩子们。”
“听话?”
“我推断他指的是像我们这样偶尔能够思考的人。”
我不喜欢被称作听话的人。用他这种语气说的时候可不像是什么中听的话。迪亚哥本人的语气听起来就会好一些。
“好像赖利有需要让拉乌尔来领导的理由我想要出事情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一种古怪的刺痛感沿着我的脊椎蔓延开来,我直了身体:“比如?”
“你是否想过为什么赖利总是低调地跟在我们后面吗?”
我回答之前犹豫了片刻。我可没料到赖利的得力助手会这样询问,几乎就像他在质疑赖利对我们的命令一样。除非迪亚哥是为了赖利这么问的,像间谍一样,清楚这些“孩子们”对他的看法如何。不过感觉不是这样。迪亚哥乌黑鲜红的眼睛很坦率,很容易让人信任。为什么赖利要在乎呢?或许其他人对迪亚哥的看法是子虚乌有的,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
我真诚地回答了他:“是的,实际上我刚刚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不是世界上唯一的血鬼。”迪亚哥语气凝重地说。
“我知道。赖利有时候会说些事情。不过不可能太多。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们之前没注意到吗?”
迪亚哥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非常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一直在创造更多的同类,难道你没想过吗?”
我紧蹙眉头:“呃,不是因为赖利真的喜欢我们之类的…”我又停顿下来,等着清楚他是否会反驳我。他没有。他只是等待着,认同地稍稍点了点头,所以我又继续说下去了:“而且她甚至都没现身过。你是对的,我之前没这么想过。其实我根本就没这么想过,不过他们究竟要我们干什么?”
迪亚哥挑起一眉毛:“想听听我怎么想的吗?”
我谨慎地点点头,不过我的焦虑现在跟他毫无关系。
“就像我说过的,要出事情了。我想她需要掩护,她让赖利负责创造前线部队。”
我仔细地思考了这一点,脊椎又传来一阵刺痛:“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们呢?难道我们不应该有所警惕之类的吗?”
“这么想有道理。”他同意。
我们沉默不语地看着对方似乎过了很久。我想不到其他的了,他看起来也没想到别的。
最后我扮了个鬼脸说道:“拉乌尔在什么事儿都合适,在这一点上我可不敢苟同,就这样。”
迪亚哥大笑起来。“很难争辩这一点。”接着他的眼神掠过窗外漆黑的清晨“时间到了。在我们变成碎片之前最好赶紧回去。”
“碎片,碎片,我们全都倒下了。”我低声哼唱着起身收拾好我的东西。
迪亚哥轻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