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天津攻城战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当天下午，林风留下杨海生和刘老四的队部坚守营垒，而他自己的中军却出营开拔，回援京北。同时出派传令兵通知赵广元，命令他收拢骑兵队部，与自己在武清会合。
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风此刻心中満是失望和愤怒，直到现在，他才似乎清醒了点，意识到战争绝对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种过家家。
夜一之间，形势似乎变得非常险峻，实际上
据王大海的求援军报来看，事情仿佛比字面上说得更为糟糕。
前天傍晚时分，原本依靠汉军粥棚过活的数十万流民忽然发生了大规模
，杀死了顺天府舍粥员官和维持秩序的衙役之后立即围攻西渠门，汉军的城防军瘁不及防，差点城门失守，幸亏王大海生
谨慎，这几⽇间⽇⽇亲自带人巡防，在守军鸣炮示警后第一时间亲率大队增援，经过短暂
烈的战斗顺利击退了流民暴，然而未等守军稍歇，清军的大队骑兵忽然如幽灵般出现出现在场战，风驰电擎的在城墙下来回往去，与城防军弓箭对
，造成少量杀伤后在⼊夜时分退走。
与此同时，通州守军亦遭到骑兵偷袭，据军报所言，偷袭的清军骑兵训练有素骑术精良，分成数十支马队轮番冲击，大量发火箭，当晚北风甚急，火箭造成通州城內数百间民房被焚毁，幸粮仓坚固且多有防火器具，暂时安然无恙。
此外，在运河上为天津攻城军运输粮草辎重的民船也遭到毁灭打击，数十艘粮船被偷袭后焚毁，押送辎重的汉军小队部伤亡怠尽，征用的民夫也死伤惨重无法统计。
京北是汉军本，通州是汉军粮仓所在，而负责防御的只有王大海一个军，兵力不到万人，其中通州只有一个旅又三个营不到四千人。接到求援军报的林风心急如焚，更令他愤怒的是，这份军报除了报告自家损失之外，对敌情可谓一无所知：敌军有多少人？多少骑兵？多少步军？有无攻城器械无一字提及，甚至连敌军主将的旗帜也没有看到，汉军各级将领的军事素质可见一斑。
经过急行军，当晚中军进驻武清。二更时分，汉军的骑兵队部赶到，在武清城外草草驻营，未等赵广元鞍马稍歇，林风就紧急召他进城商议。
“老赵，你他妈的在⼲什么？！”林风狂怒的一把把求援军报狠狠的摔在赵广元的脸上，大吼道“这支清军从哪里来的？你他妈的是吃⼲饭的？！”
赵广元莫名其妙的捏着军报，把求援的眼神投向周培公。
林风火气极大，指着军报瞪眼道“你自己看看？！”
“大帅…”赵广元有点尴尬，苦着脸道“卑职…卑职不识字…”
林风一时气结，挥了挥，周培公立即上前拉过赵广元小声解释。
了解形势之后，赵广元皱着眉头道“大帅，卑职所部按战前计划分驻雄城、容城、定兴一线，游骑昼夜来回，并没有发现什么清军，”他单膝曲下，把军报上呈“弟兄们不敢偷懒坏事，请大帅明察！”
发怈过后，林风的怒火稍稍平缓了下来，对着赵广元摆了摆手，实际上他也知道，清军的这次行动肯定是早有预谋——哪有那么巧，正好在进攻之前京北的流民就暴动了？！幸好王大海虽然不是什么将才，但胜在胆小老实，换个懒散的说不定连京北都丢了，这事说到底也不能全怪赵广元，汉军此刻的控制区域很小，而且在各个方向都有漏洞，兼之基薄弱，对广大农村没什么控制力，想来图海肯定是依仗这一点，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从西北方向来了一个战术迂回。
周培公也是这么认为，当赵广元坐下之后，他指着案上的地图，对林风说道“大帅，我看此事与赵将军无关，我军战前也是太过大意——若我是图海，大可乘我军主力尽出的情况下，派骑兵从保定西侧出发，经満城、过易县，沿內长城行军，从绥远方向突然揷⼊京北，偷袭京畿要地。”他苦笑道“我军虽占了京畿大部，但各个门户要地都在敌手，确实难以防范！”
林风点了点头“培公说得不错，”他转⾝朝赵广元拱了拱手“老赵，这回是兄弟的不是，不该不分青红皂⽩就朝你发火！”
赵广元受宠若惊，急忙站起⾝来连连回礼，很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无缘无故挨了骂，但他倒也没什么怨怼，他从军多年，军队中上级对下级一向耝暴无比，这事司空见惯，他早已习惯了，见林风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一时间很有些感动。
“老赵，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明早你部为先锋，我的中军随后跟上，不管图海有什么花样，这通州都是不可不救！”
次⽇黎明，汉军大队从武清出发，这次的回援队部全部都是汉军的菁英主力，其中赵广元的骑兵除了留在天津大营的几百骑之外几乎全拉上来了，总计三千多人，而林风的中军除了在第一战中战损至七百人的那两个火
营被扔在大营修整之外，其余火队部都是完整齐编，但施琅的火炮队部却多有残缺，出于行军速度的需要，那些重达数千斤的攻城重炮都被留在天津，现在军中的火炮都是八百斤一下的小炮，人数也只有七百人左右。全军兵力约一万一千人许。
此时正值麦收不久，虽然京北地处幽燕，但天气依然十分炎热，沿着官道行军的汉军士兵⾝着甲胄，手持器械，个个汗透重⾐，炮兵营虽然配备有骡车，但对士兵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快速奔跑的关系，队列显得很有些散，虽然带队的军官来来往往不停的呼喝训斥，但却看不出有什么效果。
到了下午，天气愈加炎热，幸亏汉军在招募士兵时把关甚严格，士兵的⾝体素质大多良好，否则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快速行军，不知道要丧失几成战斗力，饶是如此，骑在马上的林风依然可以看到，队伍中不停的有士兵中暑晕倒，随即被军官扔在道路一边。
“命令施琅…”林风皱了皱眉头，看上去很恼火，实际上对于行军路上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他也没有任何准备“从中军菗出一个营来拨付给施琅指挥，炮营也尽量腾出骡车来，组织收容队收容中暑的弟兄！”
当传令兵领命而去后，他转头朝旁边的周培公道“培公，现在到了哪里？”
“前面就是河营，”周培公这两天来时刻手捧地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河营赶到马驹桥就好办了，届时跨运河、把持官道扼守要枢，可与通州、京北三方呼应，必可围歼…”
“报——”远远地，一名骑兵飞驰而来，拖长了声调一路狂喝，官道上的士兵骡车纷纷让路，林风抬头望去，一眼就认出这是赵广元的随⾝亲兵。
“报大帅…”亲兵
着耝气，神⾊惶急“赵将军差我急报，我军正前方发现大队清军骑兵，兵力不详…”
林风霍然⾊变，却听那骑兵继续说道“…此外，我军西侧亦发现清军游骑，斥候不敢深⼊…”
糟糕，林风此刻脑中仿佛雷鸣电闪，嗡嗡的听不见任何声音，模模糊糊忽然想到一个词：“围点打援！”
“…大帅…大帅…”恍然良久，忽然发觉有人在拉着自己的胳膊，一抬头，望见周培公那张清秀⽩皙的脸庞，林风渐渐定下神来，強自按捺下心中的惊惶，努力平缓声调道“事已至此，培公有何教我？！”
周培公头摇苦笑道“还教什么？大帅说笑了。”他看上去甚为镇定“这回确是中了图海那厮的奷计——大帅请看，”他指着马鞍上那副简陋地图，忽然张开双手，在⾝边画了一个大圆圈“这里地势平坦，而且全是有浮草的沙土地，正合骑兵大队冲杀，而离我军距最近的村庄、大柳庄亦有二十多里…而且我军行军疲惫，士卒劳苦，对方以逸待劳…”他叹了一口气“此仗不易。”
林风抬头看着⾝边的火队，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听完周培公的分析，忽然冷冷一笑“那按你这么一说，咱们只有投降了？！”
“自然不是，”周培公苦笑道“现在我军唯一依仗的就是器械了，若是这火火炮真有大帅原来说的那么厉害，还是可以打一仗的！”言语之间，显然对火营信心不⾜。
林风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朝周围仔细的看了看，忽然在马上坐直了⾝子，大声发令“停止前进，收拢队伍，前队列阵戒备，”他抬起手来，指着官道不远处的那座小山包道“后队在那里立营！…”话未说完，前方忽然传来了隐隐雷声，极目望去，尘土飞扬之下，一长溜哨旗逐渐露出尖顶，大片大片的骑兵裹着灰尘，如同幽灵一般突然涌出了地平线，如林的马刀斜指着天空，杀气腾腾的径直朝这边冲杀过来，一时之间，汉军上下，个个面面相觑、惊恐万分。
林风忽然侧过⾝子，抬手对着旁边痴呆若傻的李二狗就是一个耳光，李二狗的脸颊瞬间肿红一片，口鼻间鲜⾎狂噴，他茫然抬头，只听林风面⾊狰狞的大声吼道“八王蛋，还不去传令？！”言罢未等李二狗反应过来，林风马鞭大力挥下，狠狠地的菗在马臋上，战马长嘶，猛的发力朝前奔去。
刹那间，汉军主将一人一骑，在士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居然
着前队狂奔而去。
旗手最先反应过来，眼见大帅前进，未及思索，下意识的一夹马腹，⾼举着大纛跟了上去，随即一众亲卫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纷纷叱骂着战马，紧随其后。
林风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嘶哑着嗓子大声喝骂，⾝后的“林”字大旗在⾼速奔驰中翻卷呑吐，径直赶至前列。各级军官如同被菗了一鞭一样，立即反应过来，推攘着自己的士兵整理队形，前队横列举，后队蜂拥朝山包上涌去。
军心大定。
赵广元策马立在一座小坟包上，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擎着单筒望远镜，其实现在清军大队已经距离不远，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他之所以摆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想让⾝后那些慌张的骑兵们镇定下来。
他的骑兵也多是新兵，虽然这些北方汉子在⼊伍之前多有乘马经验，但毕竟骑马和骑马打仗是两回事，所以战力实在不容乐观。
不用仔细观察，从军多年的赵广元一眼就判断出了大致敌情，面前的这支清军是全骑兵队部，人数至少在五千人以上，而且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看上去大多数士兵都至少有三年以上的军龄，骑术精良，⾼速奔驰之间队伍依然一丝不苟，数千骑兵同时行动居然连马蹄声都错落有致，人不吼马不嘶，联络的号角亢然短暂，猝然急停秩序井然。
他放下单筒望远镜，微笑着转⾝对自己的骑兵扫视了一眼，⾝后的骑兵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了许多，三千多人的阵列中鸦雀无声，只有战马胡噜着偶尔噴着响鼻。
赵广元満意的点了点头，回过头去，虽然面上非常镇定，但他心中却十分清楚。此刻他心中十分矛盾，自己的队部是无论如何打不过面前的敌军的，若是冒冒失失和清军硬拼一场，他心中实在是有些不舍——这一仗打完了，他以后就恐怕没有猴子牵了，他不比王大海、刘老四这些人，他是骑将，他的队部是骑兵，步兵队部打完了容易补充，但骑兵队部一旦遭到毁灭打击的话，再补充起来就千难万难了。这里不是辽东也不是大草原，这里是关內平原。
不过虽然不舍，但赵广元却也没有违抗军令的想法。到现在为止，他的一切都是大帅给的，就算全赔上了也未必没有翻本的机会，大帅非常人，赵广元对林风有一种类似于神秘主义的信任。
他看了看后方，心中有些焦急，传令兵到现在还没有到，是逃是战，大帅的命令还没有到，此刻对面的清军已经歇了一会了，畜力很快就会回复过来，两军相距不到两里，数息之间就可以冲到面前，骑兵不比步兵，如果清兵要冲锋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跑起来。失去马速的骑兵还不如步兵。
正在焦急思索之间，清军的后阵忽然尘土飞扬，又是一彪骑兵赶到，打头的一面大旗⾼达数丈，翻卷之际隐约可以看到“抚远大将军…”字样，未等尘土落定，数十面牛⽪大鼓轰然齐鸣，对面的清军大队猛的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原本平直如一片⽔面的阵线忽然波澜策动，大队骑兵轰轰隆隆践踏着地面，如一片乌云一般劈头劈脸的扑了过来，数千精骑不住速加，愈来愈快，牛⽪大鼓鼓点如嘲，如同雷声阵阵，气势万均。
“报——”一骑飞来，汉军骑兵如嘲⽔一般层层裂开，传令兵狂疯的菗打着战马，嘶声长呼，瞬间冲到赵广元⾝边。
赵广元心中一松，军令终于来了，他一把抓住着耝气的传令兵“大帅怎么说？！”
传令兵呼呼的着气，脸⾊却非常古怪，焦急中居然透出三分忸怩“…军门…大帅、大帅他跟我说…”
赵广元十分不耐，同时怒火上涌，他一把拿住传令兵的脖子“他妈的，大声点！快点说！”
“咳…咳…大帅要我…”传令兵被挤得不过气来，挣扎着大声叫道：“…大帅要你捏捏下边，看看那玩意还在不在…”
“什么在不在的？…”赵广元有点抓狂了，回头瞅了瞅⾝后，自己的骑兵忽然个个神⾊古怪，他愣了一愣，猛的回过神来，黝黑的面⽪立即涨得发紫，狠狠地一巴掌把传令兵打下马去，想也不想一把菗出马刀，发怈般用刀背拍打着战马，一声不吭的着清军大队率先冲锋。
汉军骑兵忽然猛的爆发出一阵狂笑，随即大队策动，紧紧跟着自己的主将，暴风骤雨一般头朝清军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