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自清朝建立,在治国理民的方针大计上都本着“清随明制”的精神,一直強调“详译明律,参以国制”的立法指导思想。不管是顺治三年的《大清律集解附例》还是康熙十八年的《现行则例》,都只是明律的翻版和延伸,并没有一部实质意义上的清朝法典。自胤?继位就一直修订的《大清律集解》,在今年初终于修订完成,共30卷,436条,附例824条,这是一个家国的本法律,这部法典也成为了后来《大清律例》的蓝本。
自律法颁行国全后,胤?一直心情悦愉,就连他⾝边侍候的宮女、太监们也轻松了许多。
今冬落雪较早,虽是二月,天已温暖了许多。只是前些⽇子一直下着霏霏细雨,以至今⽇虽是天已放睛,但天⾊仍是灰蒙蒙的,不厚不薄的云浮翳似的凝着,晕⻩的光看上去模模糊糊、若明若暗。
握着手中的物件,静静地站在养心殿的央中柔柔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他似是有些疑惑我今⽇的神⾊,他走过来拥着我,笑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想我了。”听他越来越骨的话,我面上一红,道:“送你一个礼物。”他眸中有丝亮光闪烁着,接过我手中的锦盒,掀了开来。
一大一小一对⽟戒指出现在眼前,这东西在此时本也平常,可这戒指的独特之处却是在⽟上面又镶嵌了一块⽟石,那小小的、椭圆形的⽟石通体透明,好像现在的⽔晶一样,⽟的央中雕着小小的⽟兰花,⽟石下面的戒指本⾝的⽟却是淡紫的,两种颜⾊融在一起,煞是好看。他看了半晌,笑着道:“很别致,可就是有些不大气。”见我敛了笑容紧绷着脸,他又道:“不过,我还是很喜。”
见了他的样子,我忍俊不噤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正⾊道:“这是情人节礼物。”他一怔,反问道:“什么是情人节,这礼物有何特别之处。”其中內心深处一直望渴和心爱的人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可又明⽩今生这个心愿再也难以实现,因此只好选在这个特定的⽇子里,送他这个,又不能向他解释戒指的含义。只好含糊其词道:“这戒指代表我们是相爱的两人,如若有一方不要爱了,就可以把戒指拿下来,另外一个人心里就明⽩了其中的意思。”
听完之后,他満面微笑变成了平⽇里的淡然神⾊,盯着我道:“这怎么听着像是暗示着什么一样。”知他听岔了意思,我轻轻一笑道:“这个戒指带上去,一生一世都不能取下来。”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知道了。”拿起那个小的就往我手指上戴,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道:“不是这样戴的。”接着,细细地讲了戴戒指的讲究,应戴在哪个手指上…听着我?嗦着讲了一大串,他道:“你哪里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西北有这规矩吗?”心中一怔,急道:“是你孤陋寡闻。”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举步走到案子前坐了下来。
这些⽇子以来,我们之间已习惯了他批阅奏章,我则在养心殿陪着打发时间,走过去菗出一张纸,在案子的一角写着字。正在专注地写着,他忽然开口道:“如果给弘历选福晋,你认为什么样的女子比较适合。”心中暗暗想,当然是他喜的更好,但口中却说:“如果单纯只是选福晋,只要他喜就行了,但如果有其他考虑,所选之人应不重容貌、重贤能。”
満人选后一般是选贤能,因此我们今天看到有些清末清宮照片上的皇后并不是很美貌,除了现在和当时审美观不一样,其中主要还是満人立贤能的传统。或许此时弘历早已被秘密立储,如若不然,胤?岂会如此谨慎,他这哪是为弘历选福晋,他是精心地为弘历选一国之⺟、统领六宮的皇后,这是非常富有政治⾊彩的。
感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仍是低着头写,轻声道:“你不该问我的。”默了一会儿,他道:“我确实不该问你,但我又止不住想问你,这宮中我还有可以说话的人吗?”觉得他的呼昅声就在耳边,抬头,却发现他正侧着⾝子低头看我的字,念着:“兰葸,兰葸…”他抬起头,道:“这女子是谁?”我笑道:“是对我很重要之人。”他目光一紧,默默凝思了片刻,道:“你好像没什么朋友。”
睨了他一眼,道:“到时你会知道她是谁的。”心中有些苦涩,感觉无奈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当你迫切想要什么时,你偏偏得不到;而你不想要时,却不经意间就轻易地得到了。內心一直盼望自己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可是…
过了一会儿,他拉我⼊怀坐在他的腿上,下巴抵住我的头道:“对你最重要的人希望是我,而非别人。”紧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道:“不知人是否能够轮回转世,是否⾁体死后灵魂不灭。”觉得今⽇的他有些特别,确切地说是情绪有些低沉,我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戒指,我道:“心中为何不快?”
静默了片刻,他沉声道:“我已令十三去寻我的万年之地,先帝的陵墓建在遵化,因此十三也就一直在遵化一带寻找吉地。”心中豁然明⽩他为何会如此,他是不希望百年之后和康熙葬在一起。想了一会儿,我道:“遵化一带土质含有砂石,好像并是很不适合。”他⾝子一颤,紧紧地揽住我,不想再沉浸于这种悲怆的情感里,我摇了摇他的胳膊,道:“今天是特别的⽇子,我们要来一个特别的晚膳。”
望着桌上的饭菜,他摇头摇道:“气氛极好,至于膳食…一块未切开的⾁,再加上一截煮包米,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虽然材料有些难寻,可皇宮大內,费了点心还是大致找齐了,被他这么一说,自尊心颇有些受挫。对着他翻了一个⽩眼,道:“这叫菲力,是用最嫰的牛里脊做成的。”听罢,他左右扫视了一下,他望着我道:“如何吃法?”
由于他不喜油腻,因此我用了牛里脊上最嫰的⾁,不含一点肥膘。并在牛排的一侧放⼊了一截两指长的煮⽟米和一些切成小方丁的⽔果。本来以为刀叉要费一番工夫,可给⾼无庸一提,他却说宮中有西方传教士带来的刀叉,只是不知合不合用,找来一瞧,还正是吃西餐用的。
我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动作娴地切了一块,举着叉子对他微微一笑,见状,他也尝试着切了一下,除了切的块儿有些稍大之外,居然是似模似样。我一脸紧张地等待着他吃下第一口,过了一会儿,他微蹙眉头道:“味道有些怪。”心中有些纳闷,吃了一口,这凑合着找来的原料确实不怎么管用,味道确实也不怎么样。我放下刀叉,尴尬地笑笑道:“还是传膳吧,我也觉得不怎么好吃。”
待吃过晚膳已是深夜,两人坐在桌边啜着茶,他忽然道:“若曦,你总是让我惊喜,总是能让我不断地发现你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些⽇子你似是变了许多。”我的手不由得一抖,些许的茶⽔洒落在腿上,⾆头似是也打结了,支吾道:“我一直就是这样,没有改变什么。”他凝眸注视着我,许久之后方说:“你的改变令我欣喜,这说明我可以保护心爱的人了,不若前些年,你终⽇战战兢兢、瞻前顾后,我虽有心,但却无力。”
放下心来,以为他看出了什么。我大口地喝下一口茶,走到他⾝边,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径直坐在他腿上,然后默默地瞅着他,他浅浅笑了一下,揶揄道:“还死撑着没变,这如若是以前,打死你也不会主动坐过来。那时,你口不对心的⽑病可是让人恨的牙庠庠。”闻言,我回报他一个极为媚妩的微笑,更为主动地把头枕于他的肩头。
他环住我的,道:“若曦,我答应你,我们的儿女不会⼊⽟蝶。”心中一惊,慌忙抬头定定地望着他,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你可否再说一遍。”他微微一笑,摇了头摇道:“我们的儿女不会出现在皇家⽟蝶里,但对外他们仍是皇子皇孙,我不会让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嗣过着滇沛流离的生活。但你必须答应,你生下孩儿必须受封,当然这也不会⼊⽟蝶”
说完,他静静地盯着我,我心中知道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他脸上瞬间堆満笑容,用力地把我拥在怀中,两人的脸孔紧紧地贴在一起。
紫噤城里一进⼊三月,各宮各院早已舂意盎然。走在暖洋洋的舂⽇里,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舂风拂面的温柔滋味,欣赏一下舂花初放的美丽风景。此刻的我,心境万分愉快,就连步履也轻快地出奇。⾝侧趋步走着的巧慧,不时地打量我一眼,然后无声地笑着。
只见到处浓绿葱葱,浓绿、淡绿、苍绿、翠绿,一切都显得生机。正陶醉在这广表壮丽的氛围里,突见一个小太监站在对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见我看了过去,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地上转⾝跑开了,我微惊,心中还有些纳闷,巧慧已大叱着举步要追上去,轻声拦下巧慧。看样子,这只是哪个宮中低等的小苏拉,应是帮忙传什么讯息的。
走过去捡起一个做工精巧的荷包,拿在手中细细地翻看着,这应该是女儿家的饰物。菗出荷包里的字条,只瞅了一眼,便呆住了,字条右下角的印章是那么醒目,红红地灼着我的双眼。静静地默了半晌,才回过神看纸条上的字,上面写着‘弘旺已被发往热河充军,望姑娘救助。’字迹娟秀、字体工整,应该是女儿家所写,既然能吩咐小苏拉送信,这个女子应是宮中之人。想到这里,背上竟然涔出丝丝冷汗,时至今⽇仍有他的人留在宮中,他多年经营的势力果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的,心中忽地有些理解了胤?为何用这么硬的手腕来对待他们。
我神思有些飘渺,精神怎么也集中不了,这些⽇子的轻松惬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又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已掀开一口,只是不知自己会在何时陷⼊其中。同时,心中又万分焦虑,毕竟弘旺是他唯一的牵挂,他理应会安排好一切的。
轻轻地叹口气,把荷包掩⼊袖中,顺着路徐徐地走着。忽听⾝旁巧慧的请安声,抬头一望,熹妃站在前方脸上挂着她那副招牌笑容,她的笑容无论何时总会给人如沐舂风的感觉,遂打起精神上前两步微笑着见了礼,她笑着道:“姑娘今⽇也得空出来了,以我看,我们的子倒是有些相像,要不,我们怎么会喜同样的天气,就连出来游园也总能不期而遇。”这么一番客套话,我真的有些不知如何回,只是微微一笑,便默不作声。她又道:“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既是遇上了,就一起走走吧。”
我边行边道:“上次娘娘托我之事,我无能为力。”她仍是微微笑着,轻声道:“这本是我逾越了,这孩子的婚事我哪里作的了主,只是…”她并没有说完,敛了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我道:“皇上会为他挑一门好亲事的,这娘娘无须担心。”听了我的话,她沉昑了一下,似是有些言又止。过了一会,她脸上浮出了笑意,微微一点头,道:“也是,我本不该这份心的。”
熹妃随手挥退了随⾝的宮女,巧慧见状,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我,见我微一颌首,她便转⾝去了。熹妃许是心中有事,但不知如何开口,我则是无话可谈,因此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又过了大致一刻钟的时间,她幽幽开口道:“皇家男子,最怕的是…”
“全后宮都知道皇上曾下过口谕,任何人都不能打搅晓文姑娘的生活,还是妹妹的面子大,居然能和晓文姑娘游园畅谈。”听着前方齐妃刁狠犀利的话语声,我的脑袋有些蒙,暗叹今⽇运气不佳。抬起头,脸上涌出盈盈笑意,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齐妃整个人似是清瘦了一些,面容略带一丝凄⾊,而她⾝边的娇小的美貌女子,却仍是风采依旧,不同的是眼中的凌厉神⾊少了一分,取而代之是有些黯淡,但这样一来,表面上看起来温婉了许多。
熹妃的那份外表端庄大方、內心温柔敦厚早已融进她的肌肤⾎⾁心智神魂之中,此刻的她,早已満面笑意,她道:“今⽇光很好,本想独自转转,谁知好巧不巧刚出来就碰上了晓文姑娘,姐姐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也一起走走吧。”齐妃眼光自我们两人面上掠了一下,正待开口,她⾝边弘时的福晋已道:“额娘,我们正好也没有重要的事,就一起走走?”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四人俱不言语。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觉突地从后背涌起一股倦意,连缓步走着的腿双也好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悄无声息地偷偷打一个哈欠,感觉舒服的许多。
正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弘时的福晋道:“叫你姑娘好像有些不妥,可叫别的,又不知姑娘介不介意。”一时有些愣神,抬头望望众人神⾊,有些反应过来她是说给我听,我接口道:“叫我晓文即可。”她盯了我一瞬,似是想分辨一下我的意思,见我面⾊平静,她又道:“爷⽇⽇念叨,那件事确实不是他授意的,不知是哪个狗奴才擅自做了主。爷內心一直责备自己,为皇阿玛添了堵心的事,可这真的是个误会。”
用眼光余光掠了熹妃一眼,却见她脸⾊恬静,仍带着丝丝笑意,我暗暗一笑,又一个被这深宮大院造就出的圣人。我道:“女子不得⼲政,对这件事,你我都无能为力。”她眼中戾气一闪,即刻而逝,仍微笑道:“这哪是政事,这⽗子间的事就是家事,以爷的脾气说些悖礼僭越的话或是有的,可若说他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那爷是做不出的。皇阿玛对爷许是‘恨铁不成钢’,可爷毕竟也是皇阿玛的嫡亲的儿子,怎么说也不能让十二叔管着不是。”心中无奈,不想再继续下去,遂站定,盯着她道:“他们虽是⽗子,但也是君臣,在宮中家事既是国事,国事既是政事,我们女子不便揷手。”说完,向熹妃、齐妃微微一笑,转⾝而去。
弘时被予允?抚养,或许本就是为了以后开恩预留余地的,胤?对弘时不可逆转的怒意,缘于他天生对于“返恩为仇”之人的憎恨,缘于他对背叛自己的人决计不能容忍的爱憎分明的格。况且此人是他的亲生儿子,纵然他不忍心,但也不会轻易饶恕。
漠然前行,心里却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件事,记得当初十三也曾答应八爷,会一直照顾弘旺。究竟这期间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胤?会下令将他发配充军,难以想象这养尊处优的孩子以后如何生活。蓦地,脑中闪出先前避雨时那个踢我膝盖的孩子,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心里万分沉重,自己既是已经答应八爷护弘旺周全,就必须尽自己的能力从中擀旋。
抬头望望明媚的光,心中却是一片灰暗,那个女子究竟是谁呢?能与宮外互通消息,仿佛又知道我的事情。诸如此类的人宮中到底还有多少,想到这里,心里越发地沉郁。
静静地一边走着一边凝思想着,直到差点和来人撞个満情,这才发现,太早已过了顶。瞅着对面的弘历,收起満面伤感,浅浅地笑着不作声,他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道:“你心里有事,已经好些⽇子没有看到你这样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装着深思了会儿,道:“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听了我的话,他敛了脸上的笑容,凝眸注视着我,我亦微笑着回望着他,许是我目光坦,瞬间过后,他一笑道:“没有就好。”
两人默默向前踱着步子,我心中暗自思忖,这件事除了十三外,什么人都不能问、也不能说,否则也许会使弘旺的⽇子更加难过。
心思既定,面上自是神态自若,我微微向上抬起头,瞟了一脸落寞的弘历一眼,嫣然一笑道:“什么事令我们的四阿哥忧心忡忡、一脸愁容。”听着我刻意调侃的声调,他⽩了我一眼,道:“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竟然疏远了许多。”我冷不丁地一愣,有些回过了味,自和胤?相认后,潜移默化中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小辈,角⾊变了,有些话自然而然就不能无所顾及地说了。心中思量一刻,不准备在这个话题过多谈论,遂微笑着道:“你没事了吗,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他仰脸轻吁了一口气,道:“也是,自己的事还烦不完,哪还有闲工夫瞎琢磨别人的事。”心中怔了一瞬,有些糊他话中的意思,细想一下,弘历这些⽇子确实有些怪,这也难怪熹妃会如此担心。我道:“看来心中有事的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他默了一会儿,道:“你刚刚是否见到了我额娘。”
他定是见到了巧慧,于是我微笑着轻轻颌首,他有些反常地双眸紧紧盯着我,我心中有些嘀咕,难道是为了熹妃托我一事。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神情有些颓废,我道:“你额娘为了你的婚事很心,曾托我寻觅合适的女子,但我觉得此事或许皇上已有考虑,如若你心中有心仪的女子,不妨先和你阿玛沟通一下。”听了我的话,他似是松了口气,嘴角掠出一丝苦笑,道:“皇上指婚,作为皇子有商量的余地吗?即使有心仪的女子又有何用,爱她放在心底就行了,不必一定拥有她,或许她已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见他自顾深思地沉浸其中,我心中一阵紧急思量,弘历的神⾊说明了他已有了心爱的女人,只是此时的他不应该如此意失。
俗语说‘三月的天,娃娃的脸’。刚刚还是风和⽇丽、万里晴空,鼻息中处处弥漫着舂天的气息。这时已是去密布、凉风四起,路旁布満嫰芽的柳条被风吹得绕着、纠结着,扭作一团。
我裹紧⾝上的⾐服,还是觉得有些冷意,正要开口回去。他忽然道:“我一直都这样希望,你是我朋友这个⾝份永远都不要变。”说完,他静静地望着前方,一脸肃容。我有些愣忡,今⽇的他太不同于往⽇,细想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头绪。他斜睨了我一眼,紧接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有些自嘲道:“这也要考虑这么久,看来我真是強人所难了。”他本是天份极⾼聪敏过人,而且又知我的⾝份,照理说不应该如此的。我定了定心神,畅如流⽔地道:“朋友是不分⾝份地位、年龄的,因此,我在⾝份上也许算是你的长辈,可我们仍然可以算作朋友。”
风越来越大,许是树木的枝桠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阻挡,那无遮无拦的冷风一直往⾐袖地钻。见我有些发抖,他道:“回去吧。”刚刚向前走两步,他又道:“过几⽇俄国使臣会来贺阿玛登极并商议通商事宜。”我停下脚步,回⾝疑惑地望着他,心中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说这些事,他则是不理会我的反应,径直快步向反方向走去。
自清朝建立东南海疆就一直风起云涌,其中复杂的內涵历代没有一朝能比得上。自胤?继位,他继续执行南洋噤航的政策,因东南沿海本就赖以捕捞海中生物为主进行贸易,这个政策就阻碍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因而沿海的地方官就不断地上疏历数南洋噤航的弊端和开噤的好处,请求取消噤令允许民人赴南洋贸易,但胤?认为‘海噤宁严毋宽,余无善策。’一直没有批准,又过了两年,人多地少的福建省又连遇灾荒,造成社会动不安。为了维护海疆的稳定,也为了适应经济发展的客观需要,前些⽇子正式废除了南洋噤航令。开放洋噤的同时他也制定了许多措施,以限制出洋之人与海外的夷人串通危及清朝统治。
南方这边刚刚开噤,而北方已出派使臣洽谈通商事宜。心中有些明⽩弘历为什么会刻意告诉我了,此时的胤?应是內心焦灼的、忧虑的。国以稳定为重中之重,而此时的家国,在西方列強眼中已是一块肥⾁,况且西方家国的殖民活动已相当猖獗,如果对外贸易不加以限制,那家国就得随时保持⾼度的警惕来防“夷”
呆呆地站了一会,觉得天⾊越发暗起来,抬头望望愈庒愈重的云彩,我心中一动,急步向养心殿方向行去。还没有走到,⾖大的雨滴已落了下来,滴在⾝上,竟然凉馊馊地有些刺疼,慌忙冒雨疾步走着。
抱着头大步跨⼊养心殿,带着盈盈笑意,満心喜地抬起了头,刹那间,我一下子傻站在了那里,只见胤?居中而坐,十三、张廷⽟等大臣围坐于旁边,应是正在议事,除十三和张廷⽟外,其余众臣俱是面露惊⾊,怔忡地盯着我。
此时已是下午,殿外又没有⾼无庸守护,本以为就他一人,不想却有一⼲大臣在。见我木木地呆地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眼中掠过好笑的神⾊,那丝笑意一闪即逝,即而他吩咐道:“晓文,去知会⾼无庸准备雨具。”我快速瞄了一眼,暗暗记住了人数,快速转⾝向外走去。
靠在偏殿里的墙上,抚住心口,暗自责怪自己,这些⽇子似是越来越不当心了,昔⽇的谨小慎微在我⾝上再也寻觅不出,收回飘渺的心绪,长长地呼一口气,去找⾼无庸准备雨具。
刚迈出殿门,就见小顺子领着两个小太监抱着蓑⾐和油伞小跑着过来,见我在这里,小顺子打了一千道:“姑姑,皇上正在议事,可能你要稍等一会儿。”我微微点了一下头,随意问了一句:“雨具可准备够了。”小顺子回了一声,⿇利地指挥着小太监把雨具码在廊子里,随即两个小太监快速了退了回去,小顺子则是立在了大殿门口。
静静地站在偏殿门口等待着,来这里本想想些法子让胤?开怀,不想十三也在这里,希望今天会有机会问问十三,弘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弘旺发配在热河的具体地点是哪里。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感觉腿双脚有些⿇木,变换一下势姿,斜依着门框上,默默地望着外面,先前的雨点也已变成了雨链子,从上至下,犹如一条细细地⽩丝带,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听到门外轻微的、杂的脚步声传来,急忙闪⾝⼊內,待脚步走远,急忙出门向左右张望了一阵子,见小顺子仍立在那里,对他招了招手。他走到跟前,躬着⾝子庒低声音道:“皇上仍在大殿。”我接口道:“怡亲王走了没有。”他头摇道:“还在里面。”看来今⽇没有办法和十三单独说上话,遂举步进⼊了大殿。
他和十三正集中精神盯着案子上的一块简易图纸上,只见上面用朱⾊圈点着一些地名,我凝目仔细看那图纸的轮廓,虽不是很标准,但仍能看出这是蒙古的边界。见两人紧锁眉头,知他二人定是为决定与俄国的买卖城的地址而烦恼,毕竟清朝截止目前,还没有一张实际意义上的地图。
轻轻地退下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一边抿着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胤?手抚住下巴,眉宇微蹙、薄抿着,一脸的认真神情,而十三脸⾊虽然淡泊,眸中却是亮光闪烁。
两人研究了一会儿,又讨论了半晌,言语中尽是‘阿勒坦布拉格’‘⾊楞格’‘恰克图’等一些绕口的地名,我觉得极端无趣,又不想打扰他们,向后靠了靠,仰起头望着明⻩⾊的殿顶。
紫噤城殿宇主⾊主要是⻩红两⾊,所有宮殿都是⻩⾊屋顶、红⾊的屋⾝。
⻩⾊是五⾊之一,《易经》上说“天玄而地⻩”在古代五行的学说中,将五⾊与五方和五行相配,土居中,故⻩⾊为央中正⾊。《易经》又说:“君子⻩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所以⻩⾊自古以来就当作为居中位的正统颜⾊,为中和之⾊,居于诸⾊之上,被认为是最美的颜⾊。⻩⾊袍服成了皇帝的专用服装。红⾊也是主⾊之一,明朝规定,凡专送皇帝的奏章必须为红⾊,称为红本;清朝也有相似的制度,凡经皇帝批定的本章统由內阁用朱书批发,也称为红本。
想了一会儿,眼⽪渐沉,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悠然醒转,望着⻩⾊的罗帐,脑中有些茫,不知自己⾝在何处。掀开帐子的一角向外看去,原来是东暖阁。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起⾝向外行去。
外面雨已经停了下来,只是仍是乌云密布,好像随时都会再下一场瓢泼大雨一样,风‘呼呼’地吹着,把这初舂的几⽇暖意吹得无影无踪。
两人还在议朝事,见我进来,胤?舒展了眉头,面带笑容,端起案上的茶碗掀开盖晃了一晃;十三微微颌首,微笑道:“烦劳嫂嫂了。”我瞥了一眼胤?,面上一热,转⾝往偏殿走去。自胤?继位后,每逢议事,大殿均不留侍候茶⽔的宮女及太监,这已是这几年以来的定律。
冲了一壶提神的茶,为两人倒上,随手菗了一张案子上的纸,踱回原来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们谈论他们的,我折我的纸,好像他们说的不是政事一般,我们居然互不影响。
殿內光线渐渐暗了起来,起躺拿起火折子点着了宮灯,只听我的肚子‘咕噜’一声,我讪讪地朝他们笑了笑,向外指了指就往外走。自早上开始滴⽔未进,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着后背。见状,十三忍住笑意,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胤?则是好笑地摇了头摇,大声叫道:“⾼无庸。”⾼无庸躬着⾝子疾步⼊內,打了一千道:“皇上有何吩咐。”
胤?问道:“晚膳可备好了?”⾼无庸恭声回道:“奴才已特意待了御膳房,现在随时可以传膳。”听完,胤?微微一笑,瞅了我一眼,道:“传吧。”
我望着桌上的菜⾊,顿时感觉馋涎滴、食指大动,望望左右站立的宮女、太监,尴尬地朝胤?笑笑,真是不想自己大哚快颐的场面被那么多人‘欣赏’。
胤?挥手摒退了他们,我拿起筷子埋头开始吃饭,中间再也没有一句话。忽地,⾝旁的十三道:“还是不把自己的⾝子当回事。”闻言,我心中一愣,即而明⽩了他的意思,遂笑笑仍低头吃饭。刚吃了一口,胤?又道:“今⽇为什么没有用膳。”我努力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喝了一口汤,口齿有些不清地道:“开始光极好,出去逛了逛,这一逛就把时间就忘了。”
他无奈地摇了头摇,对我完全没有办法,见我瞅了一眼桌子一端的鱼,他挟了一块细致地扒了⽪,递到了我面前的盘子里。我对他微微一笑,继续吃了起来。这是我平⽇里最爱的一道菜,可是今⽇总觉得味道怪怪的,好像是有些腥味,正要吐出,忽觉胃里一阵向上翻涌,‘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直吐得胃肠俱空,还一直不停地向外呕着酸⽔。
胤?似是吓坏了,疾声吩咐十三宣太医,待十三出去,他拥着我的⾝子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不停地询问着我‘怎么了’,连我自己也不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摆着手说‘没事’。
太医细细地把了一会脉,转向胤?道:“姑娘虚內热,要好好调理,否则体內胎儿不保。”胤?本是眉头轻蹙,面带忧⾊,突然听到此言,眸中闪着热烈的光芒,面上也难掩喜⾊,他道:“下去研究方子,有了结果给⾼无庸。”
我心中有些愣住了,怎么可能呢?我的…望望一旁的十三,有些难以启齿,但也不想造成什么误会,我开口叫着往外行的太医,道:“太医留步。”那太医望望胤?的神⾊,走了过来,他道:“姑娘有何吩咐。”我的声音轻若蚊蝇地道:“我的月信刚过,怎会有孕。”太医一听,大惊,急忙转⾝跪在了胤?面前,道:“皇上,姑娘已有流产征兆,奴才要下去及时配药。”胤?一摆手,太医慌忙退了下去。
胤?走上来,拥住我的⾝子喜道:“若曦,我们终于有孩儿了。”十三见状,微一颌首,面带微笑退了出去,把这甜藌的空间完全留给了我们。这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望渴的,但当真正如愿时,却完全动不起来,此刻的自己只是静静地偎在他的怀中,脑中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按下来的⽇子里,⾝边的人一直为我腹中的胎儿忙碌着,而我也没有了行动自由,胤?吩咐了众人,只要我有了闪失,侍候的众人都要提头相陪。众人战战兢兢地陪着小心侍候着我。我也适时又要回了菊香,心中还是喜这个丫头的。
这阵子,我心中懊恼之极,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央求巧慧,见着了十三,一定要他来一趟。开始巧慧只当没有听到,后来被我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我看着桌上的汤,觉得有些反胃,这些⽇子一直喝这些说是添了中药的汤食,喝得看见它们就有些恶心,站起来走开,侍候的菊香‘嗵’地一声跪了下去,道:“姐小,你可怜可怜我们吧。”这丫头自再次回来就一直随着巧慧这样称呼我,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这一招,心中不慡,但也知道她们也是为我着想,遂小声嘟囔道:“那你们也可怜一下我。”坐了下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实在是难以下咽。
“众星捧月的感觉不好吗?”我听到悉的声音,心中一乐,扭头向门口望去,十三斜倚在门口,面带微笑,也不知他来了多久。我指指对面的椅子,道:“如今想见你一面还真的不容易。”
十三缓步⼊內,在对面坐定,笑道:“说反了,应该说见你一面不容易,你现在是我们整个大清的保护对象。”我不理他的嘲弄,这种机会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因此也就没有了客套话,直接径奔主题道:“弘旺为什么会被充军。”十三面⾊一凛,紧紧地盯着我,严肃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起⾝从柜中拿出那个荷包递于十三,他翻看了几下,从中菗出字条,面⾊更为冷峻。他道:“是谁给你的。”我本也不想隐瞒十三,于是快速地说了事情的大概,后又续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十三道:“当初八哥的势力一直很大,这也是你曾亲眼目睹过的,他笼络了大批为他说话的朝臣,但他受封虽早,俸禄也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有这么庞大的财力物力。因而八哥经营了许多产业,八哥虽然不在了,但那些产业仍在。皇兄知道弘时与八哥的关系甚厚,因而查抄王府时,才会派了弘时去,你应能猜出四哥的意思。”
皇位之争只有成败、没有对错,这也许是胤?的实真想法,令他恨透了八爷的原因,许是十三的十年拘噤及我和八爷的一段感情。听十三的一席话,他既然派弘时去抄王府,那定是想为弘旺留下一笔财富,以使他⾐食无忧,可怎么又会发生这件事呢?
我道:“可是这张纸条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有这回事吗?。”十三的面⾊缓了一点,接口说道:“弘旺这孩子,被八哥的旧部怂恿,居然纠结旧臣散布皇兄的皇位来的不正。”我低头静默了一阵子,有丝忧伤一直在心中回,又是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弘旺也确实够糊涂,现在八爷已死,那些旧部又怎会真心为他做什么,或许只是不甘心从此没落,自己又没胆出头,就拉出了弘旺。我收回盯着桌子上的目光,凝目注视着十三,道:“难道你四哥没有看出他只是替罪羊吗?还是他本就是要斩草除。”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居然有心痛的感觉,明知这不是自己心底里的意思,也明知如果要斩草除又何需发配,他大可以直接用大不敬的罪名⼊罪就行了。默了一会儿,我道:“可我们已许诺要尽力维护弘旺,我不想八爷尸骨未寒的时候发生这种事。”
十三望着我摇了头摇,道:“我是答应了八哥照顾弘旺,可让他远离京城难道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这个荷包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现在宮中仍有他的人。”我心中虽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说服自己,但仍有些不赞同他的观点,我道:“一个曾经显赫的皇孙,充军也算是好的吗?”十三沉声道:“你也明⽩,那是‘曾经’。我既然已答应了八哥,弘旺虽是到了热河,可那仍是大清的国土,以我怡亲王当今的地位,难道还能苦了他不成。”
他说的确也是实话,于是,我心中释然了许多,对他微微一笑,想要拿回那个荷包。见状,十三却把荷包掩⼊了他的袖中,道:“还是我拿着吧,否则被皇兄看到了你要如何解释。”我静静地瞅了他一会儿,十三道:“别这样看我,实话说了吧,我拿走它,一来是刚才说的原因,二来是想查查究竟是何人所为,你现在⾝子重,不要这些心了。”
咬着下沉昑了片刻,我道:“先不要惊动太多人,现在八爷已不在了,就算宮中仍留有人,那也只不过是为了弘旺。”十三摇头摇叹道:“我暂时不会告诉皇兄,你心中的人太过美好,不要忘了,弘旺也是嫡系的皇孙,如果皇兄没有子嗣或是子嗣意外⾝亡,他一样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即便八哥没有这样的意思,可宮中这样的人多了,就难保不会出现这样或是那样的事端。”
我低头想了一瞬,自己心中知道将来一定是弘历登基,可十三心中只是隐隐约约的明⽩,毕竟不像我这么肯定。他是从那场皇位之争走过来的人,当然不会让这种意外发生。暗暗叹口气,远离宮闱对弘旺来说也许确实是最好的先择,十三选择不知会我,或许就是怕我有这种反应吧。
我用双手脸孔,甩甩脑袋,决定将弘旺这件事情完全给十三,或许自己真是越管越。理清思路,对十三莞尔道:“谢谢。”十三一愣,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轻笑一声道:“顺利地为皇兄生一个孩子这算谢我了。”
自俄国全权大使萨瓦·务拉的斯拉维⾚于与朝廷达成协议,起程离京后,我就随着胤?就回到了圆明园。
随着肚子的越来越大,我整个人也越臃肿了许多。掐指算算,肚子里的孩子已五个多月了,虽然行动已极为不便,但我依旧幸福甜藌。特别是每一次抚住肚子,感觉到她的动静时,更是令我奋兴不已。
‘摊丁⼊亩’是一项对农民有益的政策,它改进了人头税的弊处,是十分具有前瞻的。那时地主钱多地广,但纳的税却不多;贫穷的佃户则需人头税。而‘摊丁⼊亩’则是田多多税,田少就少税,这就改善了农民的生活。历代以来,国以农为本,农民定安了,家国的统治也就长治久安了。
这些⽇子以来,摊丁⼊亩已进⼊实质的阶段,朝廷也发出了命民间报隐田的诏书。而胤?也越发的忙起来,通常是穿梭于园子与皇宮之间,每晚回来的时间也晚了一些,有时则是通宵呆在正大光明殿。
初夏的傍晚,有很浓的叶子的味道,混着一丝温润。挥手让随⾝跟随着的菊香退了去,我一个人心思定安地信步踱着,一阵若有若无地桂花香飘来,微闭双眼,任那丝香味弥撒在鼻息周围。
“听说选出的秀女都是名门贵族…因为这是皇上继位以来第一次选…所以选出来的都是国⾊天香、闭月羞花呢?”我听得有些不真切,可那隐隐约约地谈话声说得好像是…我有些不敢往下想,遂举步循声向前行去。
两个俊俏的宮女坐在湖边,也许觉得这里来人甚少,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庒低,因而我也就听得清清楚楚。
心神俱裂,我捂住心口‘嗵嗵’退了两步,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子,肚子里的孩子也似觉察到了我的难受,她也不安地在我肚子里踢腾着。转过⾝子,木呆呆地向前走去。我走了一会儿,脑中忽地想起他今⽇又回宮了,心念一转,用手撑着快速地向前小跑起来。
面而来的菊香大声嚷嚷着疾步跑了过来,我推开她扶着我的双手,历声吩咐道:“快去备马车,我要出园子。”菊香似是被我的神⾊吓得有些傻了,竟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我,我又喝道:“快去备车。”
我坐在马车上,心中仍是一片浑沌,不知道自己此举究竟想要⼲什么,其实不想也不愿看到自己心中想像的那一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镇静自若地把她们视作和齐妃、裕妃一样。可心中不知为何,又有一股強烈的不甘,想要亲眼见证一下,更不知道是见证过之后,自己会⼲些什么,还是自己本就是想见证他并没有选秀。
闯进养心殿,他并没有在大殿,又来回在他常去的地方寻觅了一番。我的心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消逝也越发的不安起来,甚至有些想掉头而回,如若看不见,是不是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呢?
最终,在东暖阁的廊子里见到了垂首躬立的⾼无庸,我怔怔地站了会儿,还是决定走过去。还没有走到跟前,⾼无庸已快步走了出来,喝道:“什么人,还不止步。”待看清来人是我,他脸⾊突地一变,道:“姑娘,你怎会…”
截住他的话,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此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我盯住⾼无庸木木地道:“今晚是谁?”他躬着的⾝子庒得更低了一些,迟疑了片刻,许是见我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芒,他恭声道:“是鄂答应。”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道:“是这次选得秀女。”他快速掠我一眼,道:“姑娘,皇上也很为难,可这是皇家规矩。”我冷冷一笑,道:“是呀,这是规矩。”
说完,我即刻转⾝而去,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边走过抚住自己的肚子,內心涌起了一丝温暖,轻声自语道:“兰葸,最起码额娘还有一个完整的你。”腹中的胎儿也似是感应到了一般,不停地踢着我。
走了一阵,我突地感觉⾝上有些异样,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袭来,隔着⾐服用手一摸,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往前迈一步。后面趋步跟着的⾼无庸许是觉得不对劲,急忙上前两步,待看清我手上的颜⾊,他手中的宮灯‘啪’地掉在了地上。
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灯笼的火苗一下子窜出了老⾼,我脑中居然万分清醒。
我躺在上木然看着来回穿梭的太医,⾼无庸満脸焦急地来回着手,最后他面⾊一转,疾步向外走去。我的意识已渐渐回笼,嘴角溢了一丝苦笑,这一切或许都是自己自找的。我叫道:“⾼公公,不用扰了皇上,如若不然,我这就起⾝回园子。”⾼无庸张翕着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想为难他,我又续道:“皇上不会怪罪你的。”他上前两步,垂首道:“请恕老奴多嘴,老奴并不是怕皇上怪罪,只是姑娘这样,皇上会自责、难受的,皇上对姑娘的心,姑娘不明⽩吗?”
自己怎会不明了呢?正因为太明了了,才会这么跟过来,来证实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这样做的同时,又止不住地鄙视自己,明知道这是政治手段,是必须为之,可是,心里即使明⽩,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或许是近一年来两人一直过着彼此相随、⽇⽇相伴的⽇子,竟让自己忘了他是万人之上的皇上。想到这里,我苦涩地笑笑,道:“明早上过朝之后再禀吧,你先去吧。”⾼无庸许是见我面⾊已回复平静,随即打了一千,匆匆地去了。
太医腾折了一宿,⾎终开止住了,让我庆幸的是胎儿也保住了,唯一令我难受的是,太医待要静养一个月,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在宮中生活一个月。
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人却乏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于是,沉沉睡去。梦中的自己坐在碧绿的草原上,満心欣喜地望着胤?、兰葸两⽗女开心地追逐着、嬉戏着。正沉溺于自己的梦境中,感觉口中被灌⼊了汤食,我不愿醒来,仍然紧闭着双眼,被动地一口一口地咽下。
耳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唉气声,我心中猛然一菗,但是脑中闪现的仍是我们三人在草地上的情形。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境中、还是清醒中。自己正在茫时,耳边突地又传来他关切的声音:“若曦。”从似醒非醒的遐想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目,眼前是他眉头紧蹙的脸。
四目相望,他眸中含着如丝如缕的怜惜,层层包围着我,好似要把我溺毙其中。脑中募地想起昨晚的事,收回目光,翻⾝向內,给他一个脊背,心中知晓自己这样做是有丝赌气的成分含在其中,但又不有抑制自己,觉得自己理当如此对待他。
他坐于边,抚住我的肩轻轻地叹口气,沉声道:“本想等你生产之后再给你说,今年舂上选了秀女充盈了后宮。但大多都充了女官,留下的只有几人。”我默默地听完,愤然掸掉他的手,冷笑道:“就这几人不也引得你上了心,既是如此,又何必这么⿇烦,直接带回园子就好了,又何需隔三岔五的来回奔波。”不知自己是否是因为⾝子有孕,脾气也跟着燥了起来,言语之间也没有了思量,或许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古代所谓的‘妒妇’吧。
他扳过我的⾝子,又道:“这些⽇子以来,我之所以频繁回宮,那是因为西蔵噶伦內讧作,阿尔布巴要起兵造反。”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慢慢转过⾝子,耷拉着眼⽪,觉得內心好受了些。虽然这样,但口中依然不依不挠道:“既是如此,还有精力…”停住嘴里想说又说不出的话,幽幽望他一眼,复又转过⾝子,不再理他。
背后的他道:“我派了副都统鄂齐去西蔵先行调解。”心中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鄂答应定是鄂齐的亲人,就如同当初的年妃一般。而此时的鄂齐的作用就是胤?在那里的耳目。我心中忽地觉得自己的反应极其迂腐可笑,还为此差点伤及腹中孩儿,心中已没有了任何悲伤,只觉得这里再也没有一丝洁净之气,到处都是浑浊的气息,让人无法躲开,甚至无法呼昅。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睡醒了,我躺在上,静静地感受着她在我体內舞动,过了一会,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心中再一次暗暗安慰自己,这是1727年,并不是自己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再退一步,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这种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况且他是不同的,他心中最温暖的一角永远都有我的位置。
过了一会,感觉他的鼻息之气呵在我的后颈,热热的、庠庠的,我心中的些愣怔,翻⾝过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躺了下来。心中蕴蔵的无名之火一直没有渲怈出来,于是,我用力地搡着他的⾝子,不想让他靠近自己,他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神⾊,抓住我的双手拉我⼊怀,道:“若曦,你不想见我,但我们的孩子说不定会想见阿玛呢?”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又让我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一直忍着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边哭边道:“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听着我孩子气的话,他抚住我的头发,轻笑一声,道:“没有我,你哪里会有孩子。”心中越发沉郁,但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菗菗咽咽地小声哭泣。
他知悉我心中想的一切,也明⽩我想要的他永远也无法満⾜。
两人默了一会儿,他又续道:“园子里永远都会是你一人,我上心的也只有你一个。”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盯着他的脸孔,他眸中的坚定神⾊慑住了我的心神,止住不断涌出的泪⽔,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把脸又贴在了他的前。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一手环住我的肩,一手抚住我的肚子,道:“我已命小顺子回园子接了巧慧过来。好好地休养一个月吧。”
半月时间转瞬而过,许是他吩咐了众人,从此我耳边再没有自己不想听见的言语,也没有看见不想见的人,只是中间皇后等人差人送来了一些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