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良宵
十月的最后一周的星期六,久木一直呆在家里看电视。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看的节目,不外是一周的社会动态追踪报道或⾼尔夫比赛等等,到了下午三点,他忽然想起什么,关上了电视。
久木起⾝到自己的房间去,开始准备外出的行装。
以往有子帮着,最近几乎都是久木自己准备了。他穿上花格夹克上⾐,浅褐⾊的子,打好领带,便提着已装好包的⾼尔夫用具包回到客厅,子正在桌前摆弄计算机,眼看临近年底送礼季节了,这会儿她像是在计算成套陶器价格的估价。
“我该走啦。”
听到久木的声音,子才摘下老花镜,转过头来。
“今天晚上不回来是吧?”
“嗯,先参加一个招待会,然后去箱的仙石原饭店住一晚,明天在那儿打⾼尔夫球。”
说完久木走到门口,子随后起来送他。
“我六点在银座也有个洽谈会,得晚些回来。”
久木点了点头,背起包走出家门。
其实,今天晚上是去和凛子幽会的。拿着⾼尔夫包出门,是为了给自己外宿打掩护。
不过,久木刚才对子所说的也并不都是假话。
今天傍晚出席在⾚坂的饭店颁奖酒会,以及,晚上在仙石原的饭店住宿都是事实,只不过,发奖仪式是凛子参加的书法协会举办的,而仙实原是和凛子两个人去。
尽管确有其事,同伴者是密而不宣的。这固然是为了瞒着子,似乎不大合适,但多年来形成的冷淡的夫之间,适当的隐瞒或许不能一概说成是恶意的。
从世田⾕到⾚坂的饭店,开车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坦率他说,子并没有特别值得挑剔的地方。年龄比久木小六岁,今年四十八岁,圆圆的脸庞,显得很年轻。她说年轻的男职员猜出的年龄比她实真年龄小了五、六岁还多,看她那副⾼兴劲儿,不像是在瞎说。
她长相一般,格十分开朗,家务事以及养育女儿方面都很精⼲利落。另外与十年前去世的婆婆的关系也处得不错。若全面打分的话,可以打到七八十分。然而,也正是这种无可挑剔的安心感,使人觉得过于平淡无聊而成为一种缺憾了。
久木与子之间已有十年不再有生活了。当然,以前就不算频繁,所以,就自然消亡了,对他而言,子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生活伴侣更合适。
久木公司中曾有这么一种奇谈怪论,说是“工作和不带回家去”现在久木和子的关系就跟这差不多。
这或许是男人们的信口托词,然而,对于二十多年来朝夕相处,彼此已了如指掌的子,要她“奋兴起来”也是枉然。这么长时间的生活在一起,子更像是近亲,因此,有人打浑地说“不准和近亲配。”
总之,二十五年之久的婚姻,已没有了浪漫和情,两人之间只有定安在维系着。换句话说,男女之间,或者图安宁,或者要情,二者不可兼得。
不能说完全出于这个原因,但现在的久木在寻求后者的情,并沉浸于其中了。
星期六的傍晚,道路格外拥挤。离家时还觉得出来得太早了,看现在这样子,五点以前能到就不错了。穿过堵塞的涩⾕,沿青山路朝⾚坂方向开着车,久木看了眼助手席上的⾼尔夫包苦笑了一下。
和凛子一起出去旅行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是从公司直接去目的地的,所以比较轻松,可是今天是假⽇,不方便出门,想来想去只好说成是和朋友去住饭店打⾼尔夫球了。
昨天晚上跟子说了之后,她没有表现出怀疑的样子,今天,久木出门时她的表情也很正常。
久木觉得子还没觉察到什么,同时又觉得子早已看穿了一切。
子原本不是个嫉妒心強、喜怒无常的人,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总是我行我素,久木很难摸透她的实真心态。
结果,子的好脾气倒纵容了久木,他不断地在外面结女友。
子那⿇木不仁的沉静态度里,似乎隐含着唠叨也是多余的,丈夫迟早会回到⾝边来的想法。
但这次情况与以往不大一样,久木是相当认真地投⼊的,可是她怎么还是这么満不在乎呢。
这一段时间,她正热衷于陶器顾问的工作,所以顾不上他,不过,也说不定有别的要好的男人了。久木想像不出哪个男人会去追求一个快五十岁的女人,可又一想,自己比子还大呢,看来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子移情别恋,是件令人不快的事,然而现在的久木本没有资格去责备她。
到达饭店时已是四点五十分,离颁奖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
久木把车存在停车场,来到二楼会场,那里已聚集了一些书法家和有关人员。
从人群之间穿过,久木在接待处签了到。这时,早已在等候他的凛子走近前来。
凛子⾝着淡紫⾊和服,系一条⽩⾊绣花带,云鬓⾼⾼盘起,上配珍珠发饰。走近一看,和服前的图案是小朵的花菊,⾊泽逐渐加深,接近裙边时,变成了绽放的大朵橘花了。久木呆呆地看着,凛子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啦?”
“哎呀,实在是太美了。”
穿西服和和服,凛子给人的印像迥然不同。穿西服时,聪明伶俐,惹人喜爱;穿和服时,是一副端庄稳重,光彩照人的夫人风度。
“左等右等不见你的人影,真让人担心。”
“车堵得走不动。”
久木在凛子的引导下进了会场,坐在央中偏后的地方。
“你就在这儿先呆一会儿。”
“你坐哪儿啊?”
“我坐前边。会后在隔壁有个小型招待会,你也参加一下。”
久木点点头,凛子转过⾝朝前面走去,她背后的带是两个扇面的鼓形结。
在这次书法展览中,凛子获得鼓励奖,其作品在美术馆展出,一平米左右的纸上,书写着“慎始敬终”四个字。
“以谨慎开始,以恭敬告终。”
久木读着,凛子解释说:“任何事情都要这样才对。”
话是不错,可是在久木看来,有点儿过于凝重古板了些。想说出来,又觉得这就是凛子作人的准则,就一个劲儿点头赞同。
先是大奖和优秀奖,然后是鼓励奖,这回有三人⼊选。
“你一定得来啊。”
应凛子之邀而来的久木,又有些担心她的丈夫也会来,按说她应该不会把两人男人同时请来的。
按预定时间,发奖仪式五点准时开始。
书法家和有关人员共有近二百人出席,首先由主办单位的报社和书法家代表讲话。久木这才知道,这是个具有国全规模的传统悠久的协会,已举办过近三十届书法展览了。
主办者讲话后开始授奖。从最优秀奖起获奖者依次上台领取奖状和奖品。不愧是书法家,⾝着盛装和服的老者至妙龄妇少,一位接一位地登台,每一位都得到与会者的热烈掌声。
轮到获鼓励奖的凛子领奖了,和她同时获奖的还有两位,一位是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另一位是更为年长的女,正值盛年的凛子夹在中间,愈显得光彩照人。
被念到名字的人上前一步领奖,凛子是第二个。
霎时间,会场里掌声四起,比其他人的都要热烈。
凛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接过奖品。久木不由充満了自豪感。
与会者似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凛子⾝上,凛子因紧张而脸⾊略显苍⽩,与浅紫⾊和服相映衬,既雍容大方,又不失姣妍和媚妩。
不知女宾们作何感想,男们大多注视着台上的凛子,他们一定是从外表的美一直想像到脫去⾐服后的裸体美。
这种优越感也许就是拥有美丽的女演员或艺的子、情人的男人们所独自享有的感快了。
就在久木品味着这一感觉时,凛子在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领奖台。评委作了讲评之后,颁奖结束了。
接下来,在隔壁大厅里有个庆祝酒会,大家站起来向那边移动着。
久木正犹豫要不要去参加时,凛子走过来对他说:“去一会儿就行。”
“要很长时间吧?”
“呆上三、四十分钟就可以溜走了。”
“好吧,去呆一会儿,然后我在一楼的咖啡厅等你。”
凛子点点头,又回到书法家那边去了。
在酒会会场里,比颁奖仪式来的人还要多,有将近三百人的来宾。首先由一位德⾼望重的老先生祝酒,然后,酒会正式开始。
久木在离人口处不远桌旁喝着啤酒,一边环视着会场,凛子正在靠近主桌的地方,和一位上年纪的男人谈着。
书法名人除外,一般的书法家以女居多,在这众多的女之中,凛子的姿⾊非常引人注目。虽然不那么雍容华贵,但是,典雅的气质中,透出成女的动人魅力。出席者们似乎都有同感,凛子的⾝旁聚集了很多男人,都笑容可掬地跟凛子说话。
久木这才知道,原来凛子是这个圈子里的后起之秀,他正望着凛子出神,背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你到底还是来了。”
回头一看,原来是⾐川。
“你呀,是凛子叫我来的。”
“我本来不打算来,今天完事早,就来看看。”
⾐川说着,朝里边瞧了瞧,
“看见她那么受,心里美滋滋的吧?”
这种时候遇到⾐川,和凛子一块儿走不大方便了,不过一个人正无聊,有个人说说话満不错。
“没想到书法协会里有这么多女啊。”
“从事绘画的也不少,但不如书法的多,要说这也算是个问题。”
“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热闹是热闹,不过你也看见了,名书法家大多是男,他们周围有这么多不同年龄,各式各样的女围绕着,会发生什么呢?肯定会对年轻貌美的女另眼相看喽。”
“不对不对,她可是例外。当然,弟子当中有位年轻女,态度会不自觉地亲切和蔼起来。这与其说是偏向,莫如说是男人的本能吧。”
久木听着点了点头,⾐川庒低了声音,
“有的先生在弟子当中选定一个样板,让其模仿自己写的字,从而⼊选的。”
“是不是分各种流派或集团吧。”
“当然啦,流派掌门人的名气越大,弟子就越得势,否则就倒霉了。”
“这么说和舞蹈界、揷花界类似了?”
“基本上差不多吧。”
⾐川以前在报社⼲过,所以对书法界好像也相当了解。
“展出的书法,什么人买呢?”
“除有名望的先生或在传媒界挂了名的极少数先生的作品外,几乎都是被弟子买走。”
“弟子买去做什么呢?”
“以此来表示对先生的忠诚啊。”
一想到凛子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久木突然同情起她来,同时,也很钦佩她。
会场里的凛子好像注意到了久木在和⾐川讲话。
⾐川朝凛子招了招手,见凛子走过来,就笑着说:“今天你可真出众啊,一进会场就看见你了。”
⾐川平⽇总叹惜自己太腼腆,不会对女人说好听的,现在可是一反常态了。
“刚才他给我讲了些书法界的內幕。”久木转了话题。
“什么內幕呀?”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的。”
⾐川摇着脑袋说。就在这时,一位记者模样的中年男子递给凛子一张名片,后面跟着的摄影师啪唧啪唧地给凛子拍起照来。
不是优秀奖,却受到明星级的礼遇,想必是因为凛子的美貌吧。
久木退后一步观看着,⾐川问他:“呆会儿你们有什么安排?”
久木吱晤着“这个嘛…”⾐川立刻明⽩了。
“别为难了,今天晚上你们也该⼲杯庆祝一下噢。”
⾐川善解人意他说道。
“她家里今天没来人吗?”
久木也正担心这个,又环顾了一遍会场。
“不过,你也真够大胆的,要是她丈夫来了可怎么办哪?”
听⾐川这么一说,久木本想回一句“是凛子要我来的”可是话到嘴边,变成了话里有话的“大胆的是她呀。”
“不至于为了美女来一场决斗吧。”
⾐川想⼊非非的自得其乐,见久木没有反应,觉得无趣,又呆了十来分钟就离开了会场。
又剩下久木自己了,招待会正是酒宴方酣。
久木的目光追逐着凛子的⾝影,同时想起了⾐川刚说的“大胆”这个词来。
听他的口气像是在讥讽不是丈夫的男人出席招待会。本来没说凛子的丈夫要来,即使来了,也不认识他不会有⿇烦的。
久木边自我宽心边喝着啤酒,看了下手表,已过了三十多分钟了,于是,离开会场,来到一搂的大厅,穿过大厅往左手去就到了咖啡室。他坐在里面靠墙的位子上,要了杯咖啡。正是周末,到处是来出席婚礼的男男女女。
咖啡很快就端来了,又瞧了眼手表,六点半过了。
照这趋势来看,到箱得九点了。
久木手里闲得没事⼲,翻起了笔记本,点燃第二香烟时,凛子在大厅里出现了。
和一位上年纪的女告别后,凛子提着大大的纸口袋向这边走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凛子担心被人注意到,尽快想离开这儿。
两人穿过大厅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凛子才算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平⽇温和的神情。
“今晚把你弄得晕头转向的,真抱歉。”
“哪里,多亏了你我今天开了眼界,非常愉快。”
久木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直接去箱行吗?”
“按说还有第二轮酒会呢,不过我事先说好不参加的。”
“⾐服用不用换换?”
凛子还穿着出席招待会的和服。
“我带了要换的⾐服了,到那边再换吧。”
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后,立刻被笼罩在⾚扳五光十⾊的霓红灯之中了。
“今天你太美了。我现在才知道你有那么多崇拜者。”
“哪有什么崇拜者呀。”
凛子羞赧地把头掉向车窗,拿出了粉盒补妆。
“有不少人向你献殷勤吧?”
“我总是和大伙儿一起出去。”
“不过,先生和大人物净是男吧。”
“先生都是老年人,没有像你这么脸⽪厚的。”
“男人可不好说噢。”
“人家全是绅士,放心吧。”
车子朝霞关驶去,从那儿上首都⾼速公路。久木望着前方明灭的灯光说道:“⾐川说咱们俩胆子大。”
“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意思是万一你丈夫来了怎么办哪。”
“他不会来的。”
“有事出去了?”
“不是,他说了不来就不会来的。”
凛子的语气很果断,丝毫役有犹豫。
车子从霞关的坡道上了⾼速公路,经由涩⾕直奔用贺而去。然后再上东名⾼速路,可直达御殿场。
久木开始速加,接着又问道:“他知道今天的颁奖式吗?”
久木还是省掉了“你丈夫”这个词。
“知道他也不会关心的。”
凛子凝观着灯光闪烁的前方答到。
“难道也没说想来看看?”
“没有,什么表示都没有…”
“你今天晚上不回家的理由呢?”
“找说和协会的人一起出去。”
“可是他对你外宿不归就一点儿也不怀疑吗?”
“可能会怀疑的。”
这回答使久木有些意外,他紧握着方向盘问她:“就是说他无所谓?”
“也不是无所谓,他不爱刨问底。”
久木愈加不明⽩这对儿夫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是有所怀疑的了?”
“他这人自尊心很強,不愿意知道不利于他的事。若是了解之后确有其事,多没面子呀。”
“不过如果对你不放心的话…”
“有各种各样的男人。有的人什么都想知道,也有像他这样的,害怕知道了有伤自己的尊严。”
“可是,老是这样下去…”
“是啊,他难受,我也难受。”
凛子出神地看着前方。
星期六的夜晚,南去的⾼速路意外的通畅。
车子过了用贺的收费口,进⼊了东名⾼速路,有三条车道,久木又加大了油门。灯光璀璨的大城市迅速远去,静悄悄的住宅区和黑黢黢的森林不断闪过。
对于凛子夫妇,久木再怎么想也没有用。本来就是夺人之的罪魁祸首,倒为人家丈夫担心,太不合逻辑了。
于是,久木把话题转到了书法上,
“你一坐到桌前,拿起⽑笔,心情就平静下来了吗?”
“即使不太平静时,研着研着墨,也自然而然消失了,拿起⽑笔时,心境已经十分安宁了。”
久木还从未见过凛子写⽑笔字的样子,但想像得出凛子研磨和铺开纸书写时的姿态,一定是非常端庄而优美的。
“字能反映出人的品格吧。”
“当然,字如其人嘛。”
的确,字写得帅气的人,格也是很潇洒的。
“常有人说我的字显得媚妩。”
“这次的作品怎么样?”
“很遗憾,不怎么媚妩吧,我是尽量控制自己不写出那种感觉来的。”
“这也能控制?”
“写四个字以內还问题不大,我也说不好。”
这次凛子写的是“慎始敬终”四个大字。
“不知你的媚妩的字什么样,不过,这几个字写得很有生气,很美。”
“你这么说我真⾼兴。”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写的是‘慎始终’。”
“那是什么意思啊?”
“开始谨慎,最终。”
“别胡说。”
凛子瞪了他一眼,每到夜里,凛子就会由谨慎矜持变为狂疯的。为了目睹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久木驱车飞奔在夜晚的东名⾼速公路上。
到达仙石原饭店时是八点半钟。离开东京时,以为得九点才能到,没想到一路顺畅,提前到了。
在服务台办了手续后,他们被引到了三层尽头的客房。
久木以前来这个饭店打过⾼尔夫球,所以知道⽩天从凉台可以眺望仙石原平原以及⾼尔夫球场。
凛子本想马上换⾐服,一看时间不早了,就决定先去吃饭。
餐厅在一层,窗外已是漆黑一片。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下面的游泳池被⽔下灯饰照得湛蓝透明。
“真像仙境一样啊!”从受奖典礼到酒会凛子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好容易才松懈了下来。
在放松了的心情下两人又重新⼲了杯啤酒,酒会上已多少吃了点东西,所以只要了份清淡的菜肴。
“不知为什么,到了这儿安心多了。”
正如凛子所言,一进⼊箱的山地,久木就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心感,或许两人都因为不正当的恋情而內疚的缘故吧。
芦湖产的虹蹲鱼加酪的冷盘瑞了上来,喝了口葡萄酒,久木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
“你作品上的署名‘翠⽟’,也叫做雅号吧,是你自己起的?”
“有人是自己起的,我是先生给起的。”
“翠⽟,这个名字不错,真想让你用这个雅号写一幅妍丽的字呢。”
“那么下次就写一首名人作的恋歌吧。”
“你听这首怎么样,
肌肤柔嫰,情満怀热⾎涌。
不为所动,孤独寂寞求真理。”
久木朗诵了一首与谢野晶子的和歌,凛子不噤苦笑了一下。久木接着又朗诵起了中城富美子的和歌,这位战后不久和寺山所司一起走红歌坛女歌人,年仅三十六岁就英年早逝了。
“我们女人,任凭猫头鹰、小蝌蚪还有花朵。
和爱情一起,占据我们的心灵。
这首歌把女人的媚娇表达得淋漓尽致吧。”
“是啊,的确是好诗。”凛子随声附合着。
晚餐用完已过十点了。
凛子紧张了一天,感到有些疲惫。
从餐厅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就成了两人世界,久木很自然地拥抱了凛子,凛子也早已期待着这一刻,顺势靠在他的前,和他接吻。
夜⾊笼罩的饭店里,悄无声息,静得能听见凛子⾐服发出的悉簌声,长长的吻亲之后,凛子拢了拢头发,走到窗边。
玻璃窗着落地面,外面的凉台上放着一张⽩⾊的桌子和两把椅子。
“出去瞧瞧可以吗?”
凛子想吹吹晚风,打开凉台门走到外面,久木跟在她后边。
“冷的。”
⼊夜时刮起的风,掠过了秋天的⾼原。
“你看月亮好大啊。”
久木抬头一看,月亮⾼悬天边,皎洁如⽔。
从屋里看时,凉台前面黑黑的,现在借着月光可以依稀看到宽阔的草地和⾼尔夫球场,远处耸立着屏障般的外轮山。清新的空气,使人觉得连月亮也比城市里所见到的更大更亮。
“我都不敢看这月亮了。”凛子望着月亮小声说。“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它透了似的…”
“今晚就来它个月光浴怎么样?”
“你说不出正经话来。”
凛子缩起脖子说了声“好冷啊”此时的久木已被亵的念头占据了。
两人从凉台回到了屋里,里面的暖和气与外面袭人的寒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边赏月,久木涌起了情。此时的凛子正准备去淋浴。
久木换了浴⾐,躺在上等凛子。凛子关上了门厅的灯,开始脫和服。
一下子屋里黑了下来。只有月光洒在窗户上,微微泛⽩。久木凝望着这宁静中的朦胧夜⾊。
凛子在的左侧,紧挨着澡洗间的地方,弓着⾝子在脫⾐服,能听到⾐服发出的悉悉簌簌的声音,解下了带,又菗去了几条系带后,和服便长长的拖到了地上。
起初觉得黯淡的月光,渐渐习惯之后,能模模糊糊看见东西了。只见凛子背对着他,⾝上披着和服,朦胧中看起来很像是过去贵妇人出门时披的蒙头披肩。
按顺序是先脫和服,再脫长衬⾐,然后是贴⾝衬⾐,这么一件件往下脫的,凛子在已有肌肤之的男人面前,仍旧背着他,披着和服脫着。
久木之所以被凛子昅引,正是因为她具有这样的矜持和品味。
脫完后,凛子披着和服进了澡洗间。
凛子这时一定完全一丝挂不了。
久木闻着这些⾐物的香气,在皎洁的月光下沉思起来。
端庄而文静的女人变得使人心醉,若原来就的女人,再怎么也毫无趣情。
从澡洗间传来凛子淋浴的细碎的⽔流声。
久木关掉了所有的灯,以备凛子澡洗出来的需要。表面上是为凛子着想,其实,自有久木的打算。房间里温暖如舂,从两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那儿照进了一抹轻柔的月光。
设置好这一杨景,就只等美丽的猎物上场了。
不知什么原因,凛子从澡洗间出来后,站在门边半天不动窝,久木奇怪地坐了起来,凛子这才问他:“⼲么不拉上窗帘?”
这本用不着解释,久木不作声。凛子走到窗前,要拉上窗帘的一瞬间,凛子绰约的风姿袒露在淡淡的月光下了。
刚刚出浴的棵体上裹一件⽩⾊的浴⾐,带长长垂了下来,头发盘在脑后,仰起脸眺望窗外的⾝姿,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
久木看得⼊了神,翻⾝下,来到窗边抓住了凛子的手。
“我刚才不是说过要月光浴的吗?”
“不要,不要。”
久木也不理会,把凛子拽到了上。
凛子虽然顾虑窗外的月光,一旦被搂抱着躺到了上时,也就顺从地就范了。
“现在开始月光下的解剖。”
“别玩儿花样啊,我可害怕。”
“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保管你没事。一动不动地把一切都给月亮好了。”
久木发布完命令后,先拽掉她浴⾐的带子,然后,双手轻轻地开解前襟,丰満的部显露了出来。
不知是久木的命令起了作用,还是清澈如洗的月⾊卸掉了凛子的抵抗力,她头一次这么温顺,倒使久木有些不习惯,他接下去把浴⾐全部掀开了。顿时,女人完全裸露在月光之下了。
凛子的⽪肤本来就很⽩,月光下更显得⽩皙,只留下一处翳。宛如一具⽩蜡雕塑。
“美极了…”
无论怎样忍残的刽子手,看到绝⾊美人都会心旌摇曳,何况久木这样的速成的刽子手,不可能抗拒这美的惑。
久木本想立刻就对这一丝挂不的⾁体进行一番烈猛的袭击,却陶醉于这美的享受之中,于是改变主意,继续欣赏下去。
年轻时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去占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喜用目光来欣赏,自己变成了月光,目光犀利地在这⽩皙的⾁体上来回扫瞄着。
雪⽩的肌肤和黑⾊的翳一齐呈现出来的一瞬,女人的纯净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男人已不満⾜仅是目光的享乐了,开始抚爱起女人来。
上千年的人类生活中,都在反复着同样的行为,为同样的目的而拼命,现在我们所做的和几千年前的人们是一脉相承的。
“这种事不用学,自然而然就会了。”
“可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啊。”
诚然,没有比更普遍的了,也没有比更富于人私秘密的了。
无论是几千年前的人还是现代人,尽管是在重复同一件事,仔细分析的话,却有着千差万别,从感受方式到満⾜程度都大相径庭。
恐怕只有这个世界是无所谓进步与退步的。或许科学文明的进步使现代人更有技巧,古代人较为笨拙,但都是从各自的体验和感觉中慢慢摸索,并为之一喜一忧的。
唯独这一领域,科学也好,文明也好都难以介人进去,这是男人女人以其本来面目相互接触而得到的,仅此一代的智慧和文化。
“你说对不对?”久木在心里问着自己。
长时间的抚爱加上有力的拥抱,使凛子立刻燃烧了。
刚才还在月⾊下端着架子的女人,顿时化作一股冲天的火柱。
“女人就是贪得无厌呀。”
久木半是戏谚半是羡慕他说,凛子听了轻轻摇了头摇。
“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的确,刚认识凛子的时候,她十分拘谨,感觉迟钝。
现在突然发现,凛子不知何时已找到了感觉,満⾜她的要求倒成了久木应尽的义务了,纵女人的指导者,成了为女人竭力服务的侍者了。
“没想到你的进步这么快。”
“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吗?”
被女人这样夸赞,是男人最为得意的事了。不过,凛子能够如此盛开,其自⾝条件的优秀是不容忽视的。换言之,无论怎样的育花名手,没有优良品种,也不可能培育出美丽的花朵。
“其实是因为你有能力。”
“这也是能力吗?”
“说不太清楚,反正,这里相当的。”
久木说着把手轻轻按在凛子的腹小上。
凛子感到被称赞这种部位,有点惶惑。
凛子自己也模模糊糊地觉察到自己近来的变化,可是被这么明目张胆他说出来,自然会不知所措了。
久木照旧往下说,
“妙极了,简直是⽇本首屈一指的。”
“别拿我开心了。”
“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久木没办法,只好寻找合适的措辞加以解释。
“是一种温暖的,被从四周紧紧昅住的感觉…”
“女人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每个人都不同。”
凛子还是不明⽩。
“女人自己可能不大了解,从你这样优秀的到差劲儿的,什么样的都有。”
“这跟男人也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啦。但是有时好容易对方接纳了自己,奋兴地进去之后,觉得不舒服,就早早撤退了。”
凛子忍住笑说道:“男人也太任了。”
“大概有点儿吧。”
“可是,喜这个女人才追求的呀。”
“不发生关系的话还很难说。”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男人都明⽩的,只是对女说不出口。”
见凛子沉思着,久木把话题转到了平安朝时代。
“《源氏物语》里有位叫六条御息所的女,她那个地方可能就不大理想。”
“真的?”
到调查室以后,久木看书的机会增多了。
为以后编纂昭和史做准备,他主要看的是现代史,偶尔也重新翻翻以前看过的书,其中就有《源氏物语》,在研究昭和史上的恋爱事件时,想起了光源氏,于是重读了一遍,不料发掘出了一些新意。
久木自我解嘲的想,这还得多谢被降职了。年轻时没留意的东西,现在有了新的发现。六条御息所就是其中的一位令人感趣兴的女。
“她不仅⾝份⾼贵,而且美丽端在,品味优雅。从表面上看是位毫无瑕疵的理想的女人,然而,重要的那个地方,似乎不那么尽如人意。”
“真是这样吗?”
“遗憾的是有极少数人是这样。”
“治得好吗?”凛子认真起来。
“如果特别爱她的男人拼命努力,而她自己也积极配合的话,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男人很难做到总是这样,这是有限度的。”
“他不是喜这个女子吗?”
“即使喜,如果差劲儿的话,就会产生求不満,当别的女出现时,感情可能会转移。”
“归到底男人是很随意的。”
“那我得问问你,女人是不是也不愿意和能力差的男人发生关系呢?”
“不愿意。”
“这不是一回事吗。男人也不愿意和差劲儿的或迟钝的女人爱做呀。”
月光洒在上,两人并排躺着,探讨着的奥妙。
《源氏物语》里有句“雨夜品评”现在算是“月夜品评”吧。不,都⾚棵着⾝子,还是“裸体品评”最恰如其分了。
“六条御息所的悲剧,除了她太过清⾼,嫉妒心強等原因外,最大的问题还是在这里。”
“连这都写在书上了?”
“紫式部是女,所以没写明或者不好写明吧,不过,从前后的內容来分析,是有这个意思的。”
凛子很有兴致地望着久木,听他讲下去。
“源氏看上了这个女人,追求她,终于如愿以偿,同共枕了。可是,好不容易结合了之后,立刻又疏远起她来,后来就再也没有主动去找她。”
“那是因为源氏太狠心了。”
“不错,女人大都会这么想的。事实上,女评论家们几乎一致谴责源氏的薄情寡义。”
久木轻抚着凛子的后背。
“六条御息所也憎恨源氏的薄情,以至于化作冤鬼附体在源氏钟爱的正葵上及夕颜⾝上,使二人命丧⻩泉。”
“真是个刻薄的人哪。”
“表面上稳重、闲静,实际上却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一旦嫉恨起来就非常可怕。”
“是源氏先冷淡她的呀?”
“那倒是,可也实在够难为源氏的。男人有苦衷说不出,而对方还着他回答为什么不喜她。”
“女人不会了解男人的。”
六条御息所失去了源氏的爱,原来由于她的某个部位缺乏魅力,凛子很在意这个问题。
“如果被男人说自己不怎么样的话,女人肯定会受不了这个刺的。”
“男人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源氏虽不満意六条御息所,却什么也没有说,还时常寄一些优美的和歌和信笺给她,她去伊势时,源氏还到野野宮去探望了她。”
“不是不喜她了吗?”
“她爱慕自己,当然不能过于冷淡了。即使有什么不満,表面上也要尊重女,恭恭敬敬的,这大概就是平安贵族的温文尔雅吧。”
“这么说来,源氏被女褒贬,可怜的了?”
“他尽力温和地对待她们,但并不为人所理解。”
“那是自然啦,正是他那假惺惺的和蔼,女人才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不喜人家的话,就不该采取这样引起误会的态度呀。”
“但是如果源氏接触一、二次后便完全置之不理的话,会怎样呢?更会被女人责骂为冷酷无情的男人吧。”
凛子寻思了一会儿说,
“那么,有没有不问男人也能知道的方法?”
“像源氏那样接触一、二次后,不再继续的就有问题了。”
“这就能说明问题了吗?”
“不能绝对的说,但可以理解为在的方面不合拍。”
在皎洁、清澄的月光下谈论这类话题似乎不大协调,应该谈些⾼雅的事。然而深究起来,对于人而言,没有比的问题更重要更本的事了。
“从前,男女之间从不谈及这种事,他们互相之间一直没有沟通。”
凛子对久木的话表示同意,欠起⾝问他:“还有一个问题请教一下,有许多恋人或夫开始阶段非常亲热,慢慢变得冷漠了,这种情况也是说明那儿有问题吗?”
“不见得,只是对对方厌倦了,并不说明别的什么。”
“那么,这种情况和六条御息所的情况怎么区分好呢?”凛子的提问越来越尖锐了。
“刚才说了,源氏和六条御息所只接触了一、二次,尔后源氏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过要求;而一般的恋人或夫妇的情况则是多次发生关系,产生了厌倦之后,男方变得不积极了,质完全不一样。”
“就是说,连续几次以上就算合格喽?”
“差不多吧,否则,一般家庭主妇就都不合格了。”
凛子总算明⽩了,于是又问了个新的问题。
“为什么男人会厌倦呢?”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常听男人说在家里对子不大上心,不想搞新花样或没什么热情,这是怎么回事呢?”
凛子的尖锐提问使久木有些警觉起来。
“不好说,子老在⾝边,太频繁了,男人怕自己吃不消,才半开玩笑这么说的吧。”
和凛子如此深⼊地探讨的问题还是头一次,这么袒露男人的隐私,使女人对自己了如指掌,久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亲密无间的恋人应该是无话不谈的。
久木暗自思忖着,凛子又换了个问题。
“据说欧洲王室有位皇太子,结婚前就和一位年纪比他大的夫人关系密切,真有其事?”
从《源氏物语》突然谈到了外国的王室,久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皇太子结婚之后还一直和夫人保持关系,皇太子妃仿佛成了三人家庭中的一员了,这怎么解释呢?”
“你觉得奇怪吗?”
“这么说对那位夫人或许有些不敬,无论从年龄上还是外貌上,皇太子妃都占有绝对的优势,为什么还不和夫人分手呢?”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这背后恐怕还是存在着一个的问题。”
“那么出众的太子妃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皇太子和夫人在一起时精神上更能得到安宁,加上方面更有魅力,所以难以割舍吧。”
“可是年龄大那么多,也不怎么漂亮。”
“这你就不懂了,”久木把手搭在凛子的肩头“与年龄和外貌没什么必然的联系,有的人到了夫人的年龄还充満魅力,也有的人年轻漂亮却没有感。总之一句话,没有比的问题更为属于人私秘密的,外界无从窥测的东西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神秘莫测,别有趣情的。”
“别有趣情?”
“如果女都是以年轻漂亮取胜,就太没意思了。为防止这一点,上帝就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加上了这种不易看到的、具有威力的东西。”
“月夜品评会”快要告一段落了,久木也困了,可是凛子还不肯罢休。
“听你说了半天,觉得还是女人吃亏。因为男人就没有这类的问题呀。”
“不对,男人也有难处。女人是属于⾝体构造上的差异,而男人有痿啦、早怈啦等等烦恼。这些都和精神上的影响有关,所以情况更加复杂。”
“能治好吗?”
“首先得有自信,女方的鼓励是最有效的。然而,无论看起来多么风流倜傥的男子,在接触时没有趣情或笨手笨脚,都会被女厌倦的。”
“那倒是。”
“和女一样,男子在方面被埋怨是最受伤害的了。”
“女人会埋怨吗?”
“就算不当面说,从事后的态度上也觉察得出来,而且女人在吵嘴时是什么都往外说的。”
“你被说过吗?”
“托你的福,还没有过。”
“是完全没有吧。”凛子逗他。“看来男人和女人都不容易啊。”
“很少有精神上和⾁体上都十分谐和的男女。”
“我们还可以吧,没有一、二次就停止呀。”
“这还用说,你是⽇本第一呀。”
凛子靠了过来,久木紧搂着这柔软光滑的躯体,浴沐着月光沉沉睡去了。
黎明时分,久木做了个奇怪的梦。
一个男人站在一片芒草丛生的荒野上,正注视着自己这个方向。不用问,这人是凛子的丈夫。凛子也在旁边,她若无其事地朝大路方向走去,只留下久木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地站在芒草丛中。
久木只记得这些,至于那人的表情以及什么时候,到哪儿去了都忘记了,只剩下了被看穿一切的冰冷的感觉。
久木从梦中醒来,瞅了瞅⾝旁正在睡的凛子。
不知什么时候凛子穿上了浴⾐,领口严严实实的。
枕旁的手表指着五点半,天快要亮了。在厚厚的窗帷下端,透出了一缕晨曦。
久木望着微微泛⽩的窗子,脑子里还萦绕着昨晚的梦境。
梦见⽩⾊的芒草,大概是因为来这饭店的途中,仙石原満山遍野的芒草给他的印像太深了;而凛子的丈夫,是由于自己一直难以释怀才出现在梦中的,没有见过他所以恍恍惚惚的看不清什么长相和表情。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凛子侧着⾝从他们两人中间穿了过去,就好像要把两人分开似的。
久木不再回忆这不着边际的梦了,起⾝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向外张望,外面浓雾笼罩,外轮山只还露出了端顶,远远看去宛然一幅淡淡的⽔墨画。
离天大亮还有一段时间,平原上覆盖的雾霭正慢慢开始退去。
久木又糊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刚过七点半,窗帘下边露出了明亮的光线。
凛子还在酣睡中,久木一个人下了,从凉台的窗帘隙里看见天已放亮,碧空如洗,外轮山的群峰如同近在眼前。
这一带是山峦叠蟑的盆地,所以山以下依然雾气蒙蒙,就像一个椭圆形的棉花团悬浮在半空里。
以前也是秋天来的这里,清晨的浓雾散去之后,平原才得以显露出来。今天也一样,透过薄雾,依稀可以看到⾼尔夫球场的一角,已有人影在晃动。
这时久木想起了离开家时跟子说的在箱打⾼尔夫球的事来。
子真的相信自己的话吗。久木突然感到有愧于子,于是拉严了窗帘,不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凛子听到他的动静,睁开了眼睛。
“你要起?”
“不,我也刚醒。”
久木回到上,没有告诉凛子刚才做梦的事。
“再躺会儿。”
在晴朗的秋⽇里打⾼尔夫球再有趣,也比不上凛子柔软的⽪肤的温馨。
对夜一的幽会而言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外面的雾早已散尽,而两人的良宵还未过完。
黎明时分在梦中见到了凛子的丈夫,这件事久木没有跟凛子说,怀着残留的冷冰冰的感觉。久木搂着凛子又睡了过去。
已经九点半了,窗外鸟在鸣啭,外面是晴空万里,球场上人们追逐着小⽩球。和这些健康的人们相对照,久木还呆在上,享受着凛子暖融融的体温。
一想到只有自己一人是沉在怠情、不健全、不道德的世界之中,久木就感到非常惬意。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时,凛子轻轻扭了一下头,慢馒睁开了眼睛。
“我又睡着了呀。”
“因为你腾折得太厉害了。”
“不许你胡说…”凛子捂住了久木的嘴,不让他往下说,
“哎哟,都十点了。”
今天的安排是上午游览秋天的芦湖,下午返回东京,纵情而任的生活即将告一段落了。
“起吧。”在凛子的一再催促下,久木才懒洋洋地下了。
窗帘还未打开,房间里很黑的,凛子一下就奔浴室而去。
久木开开电视,当二人沉缅于情爱之中时,外面的世界似乎还是老样子。
不一会儿,凛子洗了澡出来,坐到了镜前,轮到久木进浴室了。
久木从澡洗间出来时,窗帘已敞开,凛子在窗旁的梳妆台前梳着头。
望着凛子雪⽩玲球的脖颈,久木冲着镜子里的凛子说:“好美的女人哪…”
“认识你以后,我比以前上妆了。”
“这种事有利于荷尔蒙的分泌,连这儿也滑溜溜的了。”久木偷偷地碰了一下她的臋部,凛子慌忙躲闪。
“别闹别闹,头发要弄的。”
“了怕什么。”
久木从后面吻亲着凛子的脖子。
“的満⾜使女人越来越滋润,男人却越来越⼲瘪。”
“净瞎说。”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与生俱来的宿命。”
凛子觉得“宿命”这个词很有意思,不噤笑了起来。
“可怜的男人,快穿⾐服吧。”
在凛子催促下,久木不情愿地脫掉浴⾐,换上了出门的⾐服。
在饭店的餐厅吃了顿不当不正的饭,两人出了饭店,略微有些凉意。在満目秋⾊中,来到湖夙,从那里乘渡船去游览芦湖。
星期⽇人很多,中途在箱园停靠了一下,从那儿坐缆车上到驹岳山顶,站在这里,箱的群山、远处的富土山直至骏河湾的美景一览无余。
海拔一千三百公尺的驹岳山上,満山遍野覆盖着鲜夺目的红叶,在湖⽔的倒映下,山⽔一⾊,连成红的一片。
两人览了⾼原的湖光山⾊之后,乘缆车下山,回到湖尻时是下午四点。不早点下山的话,回东京的路就不好走了。
“怎么办?”
凛子没有马上回答,看样子不大想回去。
“晚回去行吗?”久木又问道,凛子点了下头,于是两人决定在箱再逗留一会儿。
“驹岳的半山上有个能看见芦湖的餐厅。”
穿过渐渐拥挤的道路,上了山路就到了餐厅。餐厅位于不到驹岳半的地方,脚下方的芦湖犹如近在眼前。
赶着吃完晚饭后,他们才注意到,外轮山已被晚霞染红了。
山太⾼了,所以⽇落也早,从云间怈漏出的光线,斜在山冈上和湖面上。
久木来到凉台,眺望着晚霞映照下的起伏的群山,对凛子低语道:“就这么呆下去该多好啊。”
凛子没吱声,久木下决心说了一句:“咱们再呆一晚吧。”
远望着黯黑下去的湖面,凛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久木虽然这么提议,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只是随意说说而已。
“你真的行吗?”
“你呢?”
被凛子这么一反诘,久木一时无言以对。
的确,为此要和子联络,得现编理由,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好在工作清闲,没有要紧的事,但是,最晚也得十点左右到公司。
然而最叫他担心的还是凛子的家庭。
虽说借口招待会后和大家一起出去,但两个晚上不回家会不会有问题呢。再说明天是星期一,凛子的丈夫也得去上班了。
“我这边怎么都好说,你行吗?”
久木咽下了“你丈夫怎么办哪”这句话,窥视着凛子,凛子望着太落山后通红的天际低语道“只要你没事就行。”
夕西下后,群山环绕的湖⽔霎时失去了光辉,变得黑沉沉的了。
望着沉寂的湖面,久木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清早那个梦境。
已经过了一天了,梦的轮廓已不大清晰了,只有那冷冰冰的印像一直挥之不去。
他猜想凛子或许是不顾一切要住下的,和丈夫发生冲突也在所不惜。
“真的可以吗?”
久木叮问道。与其担心凛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能不能为此承担责任。
“没关系吗?”久木又问,凛子凝视着黑乎乎的远山,一动不动。
见凛子心意已决,久木就到餐厅门口的电话亭去给⽩天住的饭店打电话,幸亏是星期⽇,饭店比较空,要的还是昨天住的那一间。
然后他又提着心往家里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只听见看家电话的声音,真是万幸,久木留了句“同伴邀我再留宿一晚,明天回去。”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这边暂时没什么了,凛子会怎么样呢?
回到餐厅,告诉凛子定了房间,然后问道:“你用不用也打个电话?”
凛子稍稍思忖了一下,站起⾝来,几分钟不到就打完回来了。
“他没说什么?”
久木不安地问。凛子淡然地答道:“管他呢。”
“可是明天是星期一呀,你不方便的话回去也行。”
“你想回去?”
又一次被反诘,久木忙不迭地摇起头来。
“我是怕你为难。”
“我会有办法的。”
凛子的语气里多少含有豁出去的味道。既然如此,久木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么今晚咱们就呆在一起吧。”
凛子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男人也不能胆怯。无论后果如何,有凛子和自己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咱们走吧。”
久木忽然有些动,抓住凛子的手说道:“多谢你了。”
这与其说是对凛子决定留下来的感谢,不如说是对她给予自己勇气的谢意更为恰当。
决定作出后两人回到了饭店。
上午刚退了房,现在又回来了,两人觉得不大自在,服务台的人若无其事地把他们领到了昨天那个房间。
四周昏暗,服务生打开门开了灯,屋內的陈设一如昨⽇。
服务生放下提箱离开后,两人站在房间当中没有挪地儿,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语言的谈,然而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你到底还是没回去啊。”
“你也为我又呆了一晚哪。”
尽管都是在心里这样说,然而实实在在的⾝体接触,已使对方感知了一切。
久木更紧地拥抱着凛子,一边吻她,一边在心里问:“被丈夫叱责你都不在乎吗?”
凛子也以接吻回问:“你子生气你也无所谓吗?”
一番热吻作了回答:“子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丈夫怎么说我也不在乎。”
他们的脸颊紧贴在一切,感受着对方的情感,此刻,久木断定,两人已越过了那条鸿沟。
尽管互相爱慕,也没有想过会到这个地步。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再难回头了,前面是林弹雨的前线,弄不好二人会双双中弹倒下的。
“你还好吧?”
久木想用语言再确认一下,却发现凛子这时已泪流満面了。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究竟是担心两天不归会引起的后果呢,还是想到自己居然作出这样的决定而心情动呢。不管怎样,这会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久木为凛子擦去脸上的泪珠,脫掉了她的上⾐,开解了衬⾐的扣子。
凛子闭着双眼,⾐服一件件落到了脚边,最后裙子也落下了,凛子像偶人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立着。
久木抱起凛子来到上。
的大小与弹和昨天一样。二人一下子倒在上,跟着紧紧拥抱起来,贴着,挨着,四肢互相绕着,久木渐渐感觉到了凛子⾁体的温热,与此同时,萦绕在头脑中的家庭、子、工作等等,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久木一点点溶化于、陶醉于凛子的温馨之中,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被无边无际的空间慢慢昅进去了。
这既可以说是孤独感,也可以说是堕落感吧。
做这样的事不会有好结果。这样下去,会被同事们唾弃,陷⼊无法挽回的境地的。他这么想着,在心里念叨着,却依然恋那坠落下去的感觉,全⾝心地沉醉于这一坠落的舒适之中了。
“危险…”
这个词在久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两人再度朝着放纵情的快乐的花园坠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