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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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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萨和惠子是在‮察警‬局度过的,分别关在两个看守间里。萨大叫大嚷,说他是外官,‮国中‬
‮察警‬无权抓他。‮察警‬要看他‮件证‬,以为他没带,结果带了。

  带了照样治你!照样羞辱你!

  ‮察警‬看着‮件证‬,一边说:“这是真的吗?让瞎子来摸一下也知道是假的。一个‮国美‬大‮馆使‬的堂堂外官怎么可能⼲出这种下三滥的事,不可思议。这是猪狗不如的事,猪狗⼲这种事也要挑个没人的地方,你撒谎也不打个草稿,我罚你‮夜一‬站着!”

  本来看守间里还有张板凳可以坐,这下被义愤填膺的‮察警‬踢走了。‮察警‬早打好招呼的,一切都按老孙和陆从骏制定的方案行事。第二天一大早通知‮国美‬大‮馆使‬和惠子家人,让他们来钱领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张扬他们的丑事。当然登报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一对陈家鹄效果一定更好,但怕伤及‮国美‬大‮馆使‬的感情,不敢造次。

  第二天大‮馆使‬助理武官雷特连人带车,把萨接走了。当然,‮察警‬不会忘记把那些不堪⼊目的照片向雷特呈上一份,雷特回去自然也不会忘记把它们给大使一睹。事后证明不登报的效果出奇得好,因为这维护了‮国美‬大‮馆使‬的名声,大使在处理萨的过程中反而更加严厉:把萨遣送回国!

  这是陆从骏计划中没有想到的,属于意外之喜,至于陈家发生的一切事,都是他预想中的。

  这天,陈家简直⽝不宁,老头子接到‮察警‬通知后,当着‮察警‬的面对一家人咆哮:“你们给我听好,谁也不准去接她回来!这个女人从此再也不是我们陈家的人了!”又对‮察警‬说“你走吧,我们陈家没有这个人!”说罢踉踉跄跄地上楼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陈⺟也在一旁哭丧道:“真是丢人啊,怎么出了这种事!家鹄啊家鹄,你看你娶的什么女人,禽兽不如啊,我们陈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说罢也踉踉跄跄地上楼去,好像要去躲起来似的。

  家鸿知道在老孙的计划中,家里必须要派人去把惠子接回来,而自己显然不便去,便怂恿家燕去。‮察警‬看家燕迟疑着,丢给她一句:“快走吧,在‮察警‬局多待一天你们要多付一天的钱,别以为我们是慈善机构。”说罢扬长而去。

  家燕被家鸿推着,畏畏缩缩地跟着‮察警‬走了。

  一个多小时后,差不多午饭前,家燕带着惠子回来,刚进家门就听到⽗亲在楼上的骂声:“你们别拦我,今天我非要赶走这个货!烂人!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蒙受这种聇辱!”

  声音是从惠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惠子听着,浑⾝发抖,缩在门里,不敢前行。

  楼上,惠子的房间里,老头子亲自动手,把惠子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扔,一边发狠地骂着:“这些都是脏东西,我们陈家容不下它。”回头对陈⺟和家鸿吼“你们傻站着⼲什么,把她的东西都清出来,丢在门口,她要就要,不要就当垃圾丢了。”

  “你别这么大声嚷嚷好不好,怕邻居听不见吗?”陈⺟说。

  “我就是怕,怕邻居看见她再走进我的家!还愣着⼲什么,快动手!”

  家燕突然进来,喊:“爸,你别骂了,她回来了,就在下面。”

  “她还有脸回来!”陈⽗并无顾忌,大声地骂。

  “她不回来去哪里?”家燕小声地说“她在这里举目无亲…”

  “她不是有男人吗?!你还怕她沦落街头,沦落街头也不管你的事,你要管的是自己的脸面。”陈⽗说,看了看家燕又说“树活⽪,人活脸,我教了一辈子的书没让‮生学‬骂过一句,更没有做过一件昧心事,到头来却要低着头走路,我活得窝囊啊!”“爸,你别这样,她…不能怪她,是萨把她灌醉了酒…”家燕说得词不达意。

  ⽗亲哼一声,用手指着女儿的鼻子说:“萨怎么没来灌你的酒呢?不要跟我说这些,不是我无情,是她不义!我已经活大半辈子了,还没有做过绝情的事,今天我就要绝一次!是她我绝的!”

  “爸…”

  “你不要说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今天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惠子冷不丁从门外进来,对二老深深地鞠一个大躬,镇静自若地喊道:“爸爸,妈妈,对不起,我这就走。”

  陈⽗闻之,率先拂袖而去,继而是家鸿,继而是陈⺟,都未置一词,气呼呼地走了。家燕悲痛地抱住惠子哭,倒是惠子反而出奇镇静,安慰她:“小妹,别哭,是我不好,我对不起爸爸妈妈,让他们丢脸了。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家燕哭:“惠子姐…”

  惠子笑:“别哭小妹,别为我难过。家鹄经常说,人生就像一个方程式,一切因果都是注定的。”

  两个人,一个哭着,站着,一个静静地收拾着东西,好像受难的是家燕,好像惠子昨天吃了那药后,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涩羞‬、腼腆、温顺、说话小声、做事胆小的那个小女子,而是一个处事不惊、大难吓不倒、风浪吹不垮的女強人。她镇定、⿇利地收拾完东西,⼲脆地与家燕拥抱作别,然后提着箱子下楼来,没有泪⽔,没有悲痛,好像是住完旅馆,没有任何依恋和感情地走了。

  经过客厅门前时,家鸿突然从里面出来。家鸿递上纸笔,冷冷地说:“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是离婚协议书!

  惠子看着它,思量着。

  家鸿说:“你走了,我们家鹄还要重‮生新‬活。”

  惠子听了,说:“好,我签。”

  就签了。

  家鸿掉头又进了客厅,关了门。惠子继续往外走。走到门廊里,她犹豫地站了一会儿,放下箱子又回来,回到天井里,对着二老的房间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爸爸妈妈,对不起,我走了,希望我的走能带走我给你们带来的不幸和痛苦,祝你们⾝体健康…”

  说着说着,头越埋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呜呜的哭声,越哭越伤心,哭着哭着软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一堆垃圾。家燕刚才一直尾着她下楼,只是走得慢,没有跟上。这会儿,她上来扶起惠子说:“惠子姐,好了,起来吧,我们走。”

  两人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家鸿赶出来,喊:“小妹,爸叫你呢。”老头子确实也在叫她,叫她别跟个货到大街上去丢人现眼。

  惠子说:“小妹,爸叫你呢,快回去吧。”

  家燕哭:“你去哪里呢?”

  惠子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但我必须走。”

  就走了,就又变成刚才那个女強人惠子,没有回头地走了。从此,惠子就像一只鸟儿永远飞出巢⽳,再也没有回来过。家燕哭了好一会,又猛然甩开腿追到巷子口,远远地看见惠子拎着⽪箱,埋着头,左一脚,右一脚,摇摇摆摆独行在大街上。

  这是惠子留给家燕最后的记忆,像一个被逐出天堂的女鬼,浑⾝散发出一种孤独、悲伤、贫寒、弱小、可怜的气味,好像风随时都要把她吹走,又好像随时都可能冒出一个坏人把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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