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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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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的三月,凤凰木绿了,木棉树起了橙红的⾊花蕊,惟有樱花绽放,零落如雨。

  乔可每次走到办公大楼门前,都会在那棵⾼大的樱花树下短暂的伫⾜,这是她心中这个城市最温情的地方。微风吹过,‮红粉‬⾊的‮瓣花‬轻轻飘落在她的肩头。她将它们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它们的⾎是冰冷的,有着甜腻的味道。

  乔可大学毕业后,在家闲置了一段时间,工作难找。无聊的时候,她将自己写的小说和散文发给报社和杂志,蒙混些稿费,可是这样的经济来源太不稳定,生活依然没有找落。家人开始为她的未来担心。就在这时候,刑嘉打来了电话,询问乔可的情况。于是,在众人的胁迫中,乔可奔赴‮海上‬,去投靠一个她不知是否想见的男人。

  初到‮海上‬的那一天,天空下着小雨,整个城市烟轻雾重,细雨朦胧。

  乔可站在机场的大厅,⾝上穿着一条洗得发⻩的⽩棉布裙子,脸上带着微微的惊惶和无所去从的表情。

  她从‮机飞‬上俯瞰城市的时候,发现这个城市繁华的让人恐惧,鳞次栉比的⾼楼大厦,像魔术师瞬间变出的人间奇迹,海市蜃楼般的恢弘壮观。

  这就是刑嘉最终选择的城市。

  来接‮机飞‬的刑嘉,穿着Armani的深灰⾊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眼神精湛锐利。

  六年未见,刑嘉已经变成一个成的男人,游刃于钢筋⽔泥森林里的食⾁动物,神⾊淡漠,眼波流转。

  只有见到乔可的时候,他才露出比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丫头,你终于来了。”刑嘉紧紧抱住了微微发愣的乔可。

  在车上,乔可一直没有看开车的刑嘉。看得出,刑嘉过的不错。西装⾰履,有车有房,他来‮海上‬也不过两年而已。

  乔可突然觉得陌生,她不习惯刑嘉⾝上繁华都市的商业气息。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要这样,心情不免黯然。

  刑嘉看了她一眼,将手放在她微凉的手指上。“丫头,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乔可看着刑嘉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净漂亮。指甲莹⽩通透,手指修长,关节微凸。这是一双充満艺术家气质的手,这双手现在覆在她指甲上面,过渡着他的体温,也扰了一池的舂⽔。

  乔可闭上眼睛,眼角突然有了嘲的感觉。没想到,转了一圈,竟又回到最初。

  刑嘉的房子在十六楼,是⾼级住宅区,小区有健⾝房,医院,幼儿园,大型超市,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小区门口有保安,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

  乔可住在这里,‮海上‬的房价太⾼,以她微薄的工资负担不起昂贵的房租。

  他们有各自的房间,刑嘉要陪客户、忙业务经常不在家。乔可无聊的时候就为他打扫房间,将屋子擦得窗明几净,在台种了八盆仙人掌。洒満光的屋子和翠绿的植物让她心情愉快。

  刑嘉彻夜不归的时候,乔可就把做好的饭菜用‮险保‬膜盖好,放进冰箱。然后一个人裹着毯子,坐在台的藤椅上看寂静的深蓝⾊夜空。舒缓忧伤的蓝调音乐在暗淡的月光下,如⽔一般静静的流淌。

  乔可感到寂寞,虽然有刑嘉的照顾,她在这个城市不用为了生计整⽇奔波。可是,城市的寂寞犹如深海,陷⼊深海,无法呼昅。

  乔可有时会想起千羽,那个细心体贴,珍视回忆的男子。不知他现在⾝在何处,是否已经功成名就,娶生子?

  回忆就像隔着玻璃看世界,一切都变得起起落落。他们不过是荒芜的旷野中两条寂寞的铁轨,短暂的相遇后,就可以天涯异路,各奔东西。

  有人说,生命如蝴蝶,华丽而盲目。爱情又何尝不是?

  乔可最近常常思索,她与刑嘉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

  在那家德国人的公司,他是部门经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字员。虽然他们关系亲密,却很少有集。即使在公司里碰了面,也是匆匆互看一眼,点头而过。刑嘉很忙,他要为事业打拼以供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在家里,她每天为他洗⾐服,打扫房间,种花,做好饭菜等他回家,这些都是他女朋友该做的事情。可是,乔可并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对她没有任何的承诺。

  所以他偶尔的彻夜不归,⾐服上的口红印,⾝上的香⽔味,乔可从不过问。

  他不是她的男人,乔可心里明⽩。

  只是,刑嘉对她的关心爱护早已超过了青梅竹马的情谊。他闲下来的时候,会开着车带她四处逛。他带她去百胜,为她买Prada的女装,GUCCI的⽪包和鞋子,Chanel的香⽔和兰寇的整套化装品。

  乔可看着刑嘉塞到她怀里的价格不菲的奢侈品,轻轻的对他‮头摇‬:“我不需要这些。”

  “丫头,你不懂。你工作的地方是市区最⾼级的办公大楼,需要一⾝象样的行头。”刑嘉笑着摸了摸乔可的下巴。

  “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字员。”

  “你是一个打字员,可同事会从你的着装猜测你的背景,以此来决定对你的态度。丫头,这就是物质社会,你要学着习惯。”刑嘉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锐利。

  乔可默然,他让她越来越陌生。可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护是真诚的,甚至不期待任何的回报。

  乔可如果累了,刑嘉就带她去哈达斯坐一会。她喜吃香草味的冰淇淋,他一直记得。

  ⻩昏的时候,他们坐在淮海路的咖啡馆里,看着晚霞将天地间的一切染成一片丽的娇红。

  喝完咖啡,他们并肩走在⻩昏暮⾊里的淮海路上,两人的肩膀偶尔碰在一起,⽪肤的温度带着烧灼的‮感触‬。

  有时,他会带她到35层⾼的餐厅用餐。乔可从落地窗向外看,望进満眼的绿灯红霓,整个城市宛如一个‮媚妩‬妖娆的脫⾐女郞,⾚裸的袒露在她的眼前。

  乔可觉得,刑嘉似乎带着绝对的目的,刻意将‮海上‬的繁华绚丽,风情万种,不遗余力的展现在她面前。他要她爱上这奢华的城市和跟城市同样奢华的生活。

  可刑嘉的目的是什么?乔可猜不透。

  刑嘉的态度始终模糊不明,他现在像极了那些神⾊暧昧的‮海上‬男人,一切都在还拒中。

  只是这若有还无的情缘离,已经让乔可快要无法呼昅。

  所以,她想到了离开。

  离开,让一切变得简单,给彼此留下⾜够的余地。只有这样,她才有自信在与刑嘉的往中变得游刃有余。

  只是,这一切目前只是个奢望。她没有⾜够的积蓄来支持自己的豪气。至此,她终于明⽩,某些自由是需要用金钱来获取的。

  她依赖他而活着,这让乔可在感情的天平上尝到了失重的痛苦。

  事情来的很快。

  刑嘉这天回家很早,进门的时候看见乔可正在炒菜。

  虾仁菜心、红烧排骨、糖醋鲤鱼、蛋番茄,再加上一个罗宋汤,全是刑嘉爱的菜式。

  乔可解下围裙为刑嘉盛饭,米饭圆润柔韧,粒粒分明,这也是刑嘉喜的。

  男人在吃饭和‮觉睡‬的时候是可爱的瞬间,带着孩子似的脆弱和甜美。乔可轻轻的伸出手,仿佛要触摸男人的⽪肤。这一刻她忽然‮望渴‬感受到这个男人⽪肤和⾎的温度。

  埋头吃饭的刑嘉毫无所觉,口齿不清的说:“丫头,好手艺,真没⽩养你。”

  手就这样停在了空气里,指尖毫无所触,与那⽪肤隔了一道无法触及的距离。

  乔可黯然的收回手,低声说:“刑嘉,我想搬走。”

  刑嘉抬头吃惊的看着她:“丫头,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想搬走,明天就搬。”乔可决心已定。

  刑嘉沉默了,片刻后,他说:“乔可,我无心的,别生气。我舍不得你离开,再说,你能去哪?”

  乔可哭了,大颗的眼泪还没破裂就掉了下来。

  她站起来转⾝就跑。刑嘉追了出来。

  “乔可,别跑。”他在⾝后拉住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一定要走?”

  她转过⾝,眼里已经没了泪⽔。“刑嘉,为什么要选择‮海上‬?因为温雅在这里?她始终是你人生的一个遗憾。”

  刑嘉颓然:“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对这个城市一直怀抱着某种期待。有时,会有一瞬间,觉得她就走在我⾝边的人群里。停下来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一个像她的影子。你说的很对,她是我生命的遗憾和感情的残缺。我时常会想,如果我当时选择‮海上‬,我们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是⽩头偕老?还是半途而废?可一切都是幻觉。人生就是这样,被驱使的动力不曾停过,离开,向前走,别无选择。”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乔可的眼睛:“乔可,别走,我需要你。”

  乔可甩开他的手,庒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稳定可靠的感情慰藉,不是我。你明明洞悉了一切,却让我对着空的镜子唱独角戏,看着自己的感情几变形。刑嘉,你很自私。”

  “乔可,别这么说,你需要保护。”

  “你从小就在保护我,照顾我了,只是不愿把你的感情给我。”

  “乔可,不要我。我需要时间整理自己。”

  乔可看着他,眼里有了超然的清醒:“好,我不你,你也不要我。我要离开,请不要阻止。”

  暮⾊四合,天⾊暗沉,晚霞在遥远的天边点燃了一方绚丽的火焰,这景⾊是凄美?是苍凉?还是他们之间缱绻难分的因果羁绊?

  无人能够分清。

  刑嘉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痛苦和焦灼的表情。然而,乔可的痛苦有谁知道?

  七月的最后一天,在一个光明媚的⽇子里,乔可搬离了刑嘉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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