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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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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方晨连眼睛都没能再阖一下。直到天边迟迟现出一丝灰⽩的光,她才堪堪从‮察警‬局里出来。

  先是鉴于职业的特殊敏感,她被阻止在停尸房外。靳伟在里面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脸⾊差得恐怕和死人没有区别。

  可是他并没有哭。

  或许男与女天生存在着差别,除了电话里声音的变调之外,从头到尾,这个正在读⾼三的男生都只是怔怔的眼眶泛红。

  又或许情绪悲痛到极点的时候,是无泪可掉的。

  接下去就是一系列的相关手续,繁杂而冗长。作为死者唯一的亲属,靳伟被要求做一份详细的笔录,回答警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可是这一切之于他不啻为一场彻头彻尾的‮磨折‬。

  最后走出来,他望着等候在一旁的方晨,好半天才讷讷地说:“她在夜总会里做‮姐小‬。”眼神浑浊茫,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方晨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其实心里悔疚万分。倘若那天认出靳慧的时候就及时将这事说出来呢?那么靳伟一定会想方设法去阻止自己的姐姐再踏⼊那种场所吧!那么,或许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她默不作声,伸手揽住他,心中正想着安慰的措辞,谁知下一刻⾝边的男生就突然甩开她,猛地转过⾝,一拳重重地捶在墙壁上。

  “她居然在做那种事!”靳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吼:“她怎么可以做那种事!”

  “哎哎,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安公‬局!”两个年轻的‮察警‬听见动静从里屋走出来,一边指着靳伟一边警告,方晨回过神,只得冲他们陪笑:“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有些动,还请两位体谅一下。”

  那两人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察警‬的面⾊稍微缓了一点:“有情绪也不能在这里发怈啊,完事了就回去吧。”

  方晨扯着靳伟,一直走到路边才放开他。

  仿佛只是那一瞬间的爆发,之后他便又犹如最乖巧的男孩子,任她拖来拖去,毫不反抗。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方晨微不见闻地叹了口气,问道。

  他不说话,整个人像尊雕塑立在那里,神情中却有种令人绝望的呆滞。

  靳慧死于非正常原因,况且警方顺着这条线索或许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调查,因此遗体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能领得回来的。现在方晨只担心靳伟,他一个人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天⾊已经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冬⽇的清晨蒙在一片稀薄的雾气里。

  远远的有辆公车开过来,或许是今天的第一班车,时间又这样早,似乎里头只有几位乘客。

  车子在对面的公车站旁边缓慢地停下,这时候靳伟突然开口:“方晨姐你先回去吧。”

  “那么你呢?”

  他不讲话,转⾝就跑,他腿长,速度又快,一下子就穿过马路,然后投币上了车。方晨追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公车载着渐行渐远。

  今天是周三,不管是否熬了夜,九点一到还是要正常上班的。于是方晨匆匆回家里洗了个澡,换了⾝⼲净⾐服。

  之前就因为靳慧出了事,她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给苏冬,可是苏冬的‮机手‬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出门前又试了一次,仍旧联系不上,最后想了想,只得又拨了另一个号码出去。

  肖莫似乎还在‮觉睡‬,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便说:“我现在唯一能想到可以帮忙的人就是你了。你和‮安公‬局?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件事?”

  一刻钟后肖莫回了消息,她正好一脚踏进报社大门,‮机手‬捏在手里像冰块一般冷滑,怔了怔才问:“要关多久?我可不可见到她?”

  “目前恐怕没有这个可能。”肖莫说:“你也该知道这种事情有多么敏感。不过你的朋友应当庆幸,人死的时候是在一家钟点‮店酒‬里,所以现在她也只是被叫去协助调查,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与她有直接关系,估计最终问题不会太大。”

  “这样啊。谢谢,⿇烦你了。”几小时內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仿佛六神无主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肖莫静了静“不客气。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来找我。”他停了一下,才又说:“另外你朋友那边我已经托了人了,能关照的尽量关照,至少…不会让她一个女人在里面受不必要的罪。”

  方晨再次向他表示感谢,才将‮机手‬丢在桌面上,肩膀垮下去,一瞬间只仿佛筋疲力竭。

  ⽩天的“夜都”并不对外营业,偌大的场子空空的,未免显得有些冷清,与夜晚来临之后的奢侈灯红酒绿差去甚远。

  沉重的雕花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韩睿一脚跨了进去。

  他极少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因此里头负责打扫整理的人见了俱是一愣,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张強呢。”

  “強哥刚回来,现在去了厕所。”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低着头回答,又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我这就去叫…”

  英俊冷漠的男人却已经从他⾝前越过,有人冷硬地接腔道:“没你的事了,⼲活去吧。”

  几乎穿过了整个大厅和狭长的走道,韩睿最终在装修考究的盥洗室门前停下来,他淡声说:“你们都在这等着。”

  一同前来的五六个人于是全都停了脚步,自动分成两排,恭敬地候在门边,肃手而立。

  浅金⾊龙头里的⽔哗哗地涌出来,张強刚把手伸过去,结果听到⾝后有动静,他一抬头,与镜子里那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哥!”他立刻叫道,拿起手巾随意擦了擦,不由转过⾝笑问:“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韩睿淡淡地“嗯”了一声,缓步踱过去。他并不看他,只是随意地靠在洗手台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菗了支烟放到边。

  张強见状立刻找到打火机凑上前去。

  淡蓝⾊的小火苗蹭地一下跃起来,韩睿微微斜过目光瞟他一眼,点着了香烟,才漫不经心地问:“这两天去哪儿了?”

  “嘿嘿,听个哥们儿介绍说郊区新开发的温泉不错,就去玩玩。”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张強看看新买的腕表,笑嘻嘻地说:“巧得很,才到没两分钟,没想到哥您就来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出事了。”韩睿又昅了口烟,声音愈加不紧不慢。

  张強这边不噤一愣:“出什么事了?”

  “死了个人。”

  “谁?”

  “苏冬手底下做事的,叫靳慧。”似乎为了让他听得更明⽩一些,韩睿慢条斯礼地弹了弹烟灰,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鉴定结果出来了,死因是昅毒过量。”

  如同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室內的空气瞬间沉下来。

  背上静悄悄地浮起一层紧密的冷汗,张強的表情僵化,一张脸也由前一刻的红光満面突然变得寂静而雪⽩。

  短短的几秒之间,心里却接连转了好几个念头。

  最后,他却还是“扑咚”一下跪下来,仰头看着⾼⾼在上的男子哀求道:“哥,我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错了!”

  话音未落,只听“咣”地一声,洗手台上的⽔晶烟缸已经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反弹回来的碎屑四下纷飞,有几粒擦过置于地上的手背,⽪肤上立刻涌起数道鲜刺目的⾎痕。

  可是跪在地上的人却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韩睿的脸⾊犹如万年玄冰,漆黑的眼睛里乌云密布,居⾼临下地俯视道:“你跟我多久了?”

  “五…六年。”

  “还记得我的规矩?”

  “不…不准沾⽩。”只是四个字,却仿佛耗尽全⾝气力,停了半天,张強才语调颤抖地接着道:“我只给过她两次!…哥,是我一时鬼了心窍!我该死!我…”话未说完,下一刻只觉得腹巨痛,人便横着飞了出去,滑着仰倒在大理石地砖上。

  “我看你他妈的确实该死!”韩睿两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声音如同浸在冰⽔里“我让你管场子,你倒好,把那玩意卖给‮姐小‬?带着个女人去泡温泉好玩么?可你他妈知不知道凌晨三点我在哪儿?‮安公‬还没找上你是吧?知道死的那个是什么人么?”

  指间的半截香烟被重重地弹在地上,溅起零星火花又倏忽隐灭。

  他站起来,面覆寒霜“人他妈的还是个‮生学‬!”

  黑⾊的胡桃木门发出巨响,隔绝了里面哀求讨饶的声音。

  候在外头的一⼲属下还和来时一样表情肃穆,谁都不敢多吭一声。韩睿掸了掸⾐襟,沉着面孔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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