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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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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真如郭林所说,是他隐蔵得太好了。所以才让她更觉得害怕,看着上瘦削的⾝影,她头一次担心他会突然消失掉,会永远离开自己的世界。

  临近睡前,再一次确认了裴成云的状况正常之后,舒昀这才敢安心地和⾐躺在旁边的沙发上休息。

  她其实也很累,昨晚没睡好,一早又和周子衡闹了一番不愉快,紧接着便是赶‮机飞‬,来医院,几乎马不停蹄,半分钟都没歇。

  结果睡了不知多久,突然被一阵动静惊醒。

  打开灯,她才发现裴成云正倚在洗手间的门边低,脸⾊⽩得吓人。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扶住他。触手一片惊人的冰凉,她撑住他急剧庒抑颤抖的⾝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用右手紧紧地抵在心口的位置,修长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青⽩。

  呼叫铃在头,药也在头,她却不敢松手离开,因为他似乎已经支撑不住,急促痛楚的息声近在耳边。

  可他竟然还在避她。

  在这样慌的情形下,他避开她的意图依旧十分明显。

  “别…管我。”他吃力地低道。

  她不明⽩他的意思,手却没有放松,眼睛牢牢地盯着他的脸,发现他的神情仿佛有了缓和的迹象,心头不由得松了松。

  这只是一次小发作。待心口的钝痛感逐渐退去后,他再一次动了动薄“…放手。”

  “…”我说…放手…”

  她的手指攥得更紧,终于忍不住回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想⼲吗?”

  他微垂着头,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眉心仍旧聚拢在一起,语气却冰冷“…我不希望你在这里。”

  “为什么?”她的疑惑冲口而出。

  他不再说话,缓了缓,似乎终于恢复了力气才直起⾝体,反手覆在她的手上。

  因为汗⽔的缘故,他的掌心凉意森森,清俊的侧脸苍⽩得仿佛窗台前那如⽔的月光。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问:“你对所有人都能照顾得这么尽心尽力吗?”

  她愣住,半晌后才‮头摇‬“当然不是。”

  “所以,我是特殊的?”他低低地息了一会儿,声音越发冰凉“我不希望这样。”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不经意地紧缩了一下,冷汗仿佛渗透到她的⽪肤里。

  他推开她“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们没有可能了。你没必要对我太好。”

  你不喜接受我的照顾?”她终于明⽩他的意思。

  “对。”他的回答斩钉截铁,然后便一手按着口,缓慢地挪到边半躺下去。

  其实只是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走得异常辛苦,上之后兀自低了许久,脸⾊苍⽩如纸,更衬得一双眼眸深晦幽暗。

  他的情绪很不好,眉目之间満是倦怠。

  舒昀不噤呆了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病,也是第一次露出这般虚弱无助的模样。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还是先走到头,问:“现在应该吃哪种药?”

  他不答她,复杂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她没办法,只得去按铃,却很快地被他阻止了。

  你还没听懂吗?”他看着她,即使声音低哑,却仍旧可以听出浓浓的不耐“你本不应该到这里来。”

  “为什么?”她也皱起眉头看向他“作为朋友,来探望你不应该吗?难道只有你健康正常的时候我们才能相处?”

  她不明⽩这是什么逻辑,而且他今天一整天的反应都有别于往常,让她摸不着头脑。

  你不会懂的。”良久,裴成云的目光微微一黯,终于转向别处。

  确实。”她没好气地说“就像我不懂为什么你总要在大家面前假装自己很好。”

  “不是大家。”

  “什么?”

  我只在你面前假装而已。”讲完他竟然哂笑了一下“当初是这样,现在还是。我只是不想被你看到自己快死的样子。”

  又提到这个字!

  舒昀莫名地心惊了一下。其实她不是信的人,可是偏偏听他提起,她总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他再度瞥她一眼,脸上仍是那种讥诮的神情,突然说:“如果只是朋友,那么你只要尽到朋友的义务就行了,我不需要你特意留下来照顾我。”

  “可是…”

  “我累了,”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否则我没法好好休息。”

  病房门被轻轻打开,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夜半时分,空气里最后一丝专属于她的馨香终于淹没在了消毒⽔的味道里。

  裴成云按着口忍不住低低地咳起来,每一下用力都仿佛在挤庒着心脏,牵动起再悉不过的痛楚。

  不该再有希望的。他想。

  之前自己竟然还奢想着要弥补过去犯下的错,期待他与她之间重续曾经擦肩而过的感情。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机会,哪怕能够快乐的时光并不长,他都愿意去努力去尝试。

  可是,终究还是自己想错了吧。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心口处的钝痛静静蔓延,然后自行消散在每一道神经里。就像过去的任何一次一样。

  他本没剩多少时间,越来越频繁的病痛终于让他清醒过来。其实越是与她接近,便越会给他带来希望。偏偏这样的希望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不啻于最深的打击。

  望着近在眼前的绿洲却喝不到⽔,这远比渴死在一望无际的空茫沙漠里更加可怕。

  她就是他的绿洲。

  而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永远无法走近她了。

  她只觉得之前一直庒在口的重量似乎终于减轻了一些,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氢气的痛楚。

  接近‮夜午‬,街道变得异常清冷。

  舒昀站在路边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结果还被另一位病人家属抢了先。人家怀里抱着小孩,她理所当然地退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载着客人很快便开走了。她两手揷在上⾐口袋中,不经意间转过头,恰好一辆火红的跑车在离自己不远处停下。

  那车子的两个灯异常明亮耀眼,直直向她来,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光。几秒之后,车子熄火,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

  被強光照过的眼睛还有些花,她一时适应不了,但明显感觉到对方正冲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到了近前,她才真正看清来人的长相,不噤微微讶异地睁大眼睛,停顿了一下才防毒不可置信地叫道:“⽩欣薇?”

  许多年不见,⽩欣薇出落的越发漂亮,唯一不变的是留在舒昀记忆中的声音和強调,清脆中带着一点儿与生俱来的⾼傲“舒昀,这些年还好吗?”看样子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

  其实撇开这些,舒昀对于⽩欣薇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虽然⾼中同窗三年,但是她们之间没有太深的情。那时候的女生们也有自己的小集体,而舒昀和⽩欣薇,恰好不在同一个集体里。

  ⽩欣薇家境好,人又长得漂亮,但是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而且学习认真成绩突出,简直占尽了所有的优势,很得男生们的追捧。但在舒昀的记忆里,⽩欣薇就像一只特别骄傲的孔雀,似乎对谁都不屑一顾,她曾经听郭林他们私下里叫她“冰山美人”

  ⾼中毕业后各奔东西,就连后来的同学聚会⽩欣薇都没有参加过,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地方重逢。

  而且,是在这个时间。

  “你来这里是…”舒昀不免有点儿疑惑。

  “探望病人。”⽩欣薇收好车钥匙,又仰起头朝面前的住院大楼看了看,反过来问“你呢?又怎么会在这里?”

  “哦,以为朋友在这儿住院。”似乎是突然想起来,舒昀说“就是裴成云,你还记得吧?”

  ⽩欣薇闻言扬了扬精致的眉梢,夜⾊下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轻笑“当然。”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语气也怪,于是舒昀很快便反应过来了“难道你就是来看他的?”

  ⽩欣薇默认了。

  舒昀说:“我忘了,似乎你们是在同一个‮家国‬留学,对吗?”这都是在前几次⾼中同学聚会中听来的消息。

  “不过我比他要更早回国。”

  “那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

  “…还行吧。”回答这句的时候,⽩欣薇的语气终于露出一点儿迟疑,不过她很快便又说“我进去了,改天再聊。”

  其实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因为她转⾝走开的时候,两人并没有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在这个数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想要再次偶遇也不是意见易事。

  早已过了探病时间,不过这对⽩欣薇来讲本就没有阻碍,她自由一套关系和手段,顺利地进了电梯。

  事实上,她的人生一路顺风顺⽔,优越的出⾝和家境让她几乎没有机会去尝试被阻挡或被拒绝的滋味。所以她常想,是不是正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对裴成云格外念念不忘?

  作为生命中唯一一个例外,他给她留下的记忆是那样的突出而深刻,哪怕有切肤之痛,她却仍旧舍不得放下。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整个病区似乎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来到裴成云的病房前,⽩欣薇突然停了下来。她把手搭在门上,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只是透过门上的那方小小的玻璃,朝漆黑的室內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离开,就像不曾来过一般。

  站在下行的电梯里,⽩欣薇突然感到有点儿累,整晚加班的后遗症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始显现。原本她应该回到家中泡个热⽔澡,然后上‮觉睡‬,可到底还是不放心。从收到消息开始,记挂了整整一天,终于闲下来之后她下意识便开着车来到医院。

  但她不明⽩自己究竟是在⼲什么。

  在裴成云的⾝上,她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么执着又是为了什么?

  她真怀疑是她欠了他的,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她一定做了馈线他的事,所以这辈子来还债的。不管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还是回到国內之后,她对他几乎倾尽所有,毫无保留,有时候自己都被自己的痴情个付出感动了、

  可是,没有用。

  裴成云的感情世界就仿佛深海,而她的努力就是个小石子,用力投下去,却连一点儿波澜都兴不起。

  多么令人沮丧!

  她想,总有一天,当自己沮丧够了,便会放弃吧。

  走出大门口,只见舒昀还等在路边,这个时候确实不好打车。⽩欣薇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开口道:“去哪里?我送你。”

  两个旧时同学,话题却不多。⽩欣薇开了音响,里头流泻出一个沧桑的外国男歌手的声音。舒昀有些惊喜地笑道:“你也喜他?”

  “不是。”⽩欣薇我这方向盘的手一紧,淡定地直视着前方说“这是裴成云最爱的歌手。”

  “哦。”舒昀点点头,某个认知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呼之出。结果⽩欣薇突然转过来看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我们曾经在一起过。”

  舒昀一愣,继而微笑“看出来了。”

  可他太难相处。”

  好像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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