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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波迭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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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三河大‮店酒‬里,童小牛正在冲两个看守他的人发火。

  这是童百山的主意。童小牛砸了老季的店,还扬言要当着手下面睡掉季小菲,童百山差点没让儿子的混账行为气死。一怒之下,他将童小牛关在了‮店酒‬,再三警告:"你最近给我安稳点,再敢出去惹事,我敲断你的腿。"童小牛哪里能听得进去,‮店酒‬里关了几天,起先他还忍着,装乖,想做点样子给⽗亲看。

  可很快,他的耐心就不允许他再装下去。这天他要出门,看守他的两个人不让出,童小牛怒了,一脚踢翻椅子说,再敢把我狗一样关在屋子里,我咬死你们。其中一个刚想过来拦他,就见他真的扑上去,猛一下真就给咬住了耳朵。

  这两个人是童百山新近招来的,都刚从‮队部‬复员下来,自然不知道童小牛是个啥‮态变‬事都能⼲出来的人。被咬住耳朵的那个一阵呱喊,童小牛真是又狠又辣,他的耳朵快被咬掉了。另一个见状,扑通一声跪下:"童哥,饶了我们吧,你走,走哪都行,我们再也不拦你了。"

  童小牛这才松开手,呸一口,吐出一团⾎,恨恨地剜了那家伙一眼,甩手而去。也是巧得很,刚出宾馆,就看见阿黑。阿黑正好跑来跟他说事儿,看见童小牛,脸一下子乐成八瓣。

  一上车,阿黑便告状,说东城区的小李子不给面子,敢抓小四儿。

  "敢抓小四儿?妈的,他是不想混了!"童小牛骂了一句。大约是宾馆里呆得太腻,童小牛太想找点刺,遂说,"找个时间,把姓李的约出来。"

  两天后的晚上,九点钟,一家咖啡屋里,东城区的小李子如约前来。走进咖啡屋前,他习惯地四下瞅了瞅,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童小牛和阿黑几个等在里面,刚见面,童小牛就说:"先把人放了,多大个事,动不动就抓人?"

  小李没理他,找个位子坐下。就在小李落座的空儿,童小牛突然跳起,拎起茶几上的杯子就甩过去。童小牛最恨不给他面子的‮察警‬,对这个小李,他窝火已经很久了,原本想着只要他一开口,小李就会殷勤地给他敬烟,赶忙跟他赔不是。谁知这小子竟然如此狂妄。

  坐在沙发上的小李轻轻一闪,躲过了杯子。接着悠然地掏出烟,点上。

  童小牛忍无可忍,再次甩过一只杯子,说:"长耳朵没,我跟你说话哩!"

  小李又是一闪,有点坏笑地盯住童小牛,嘴里噴出一口烟。这个动作带有极大的挑衅悉童小牛脾气的人都知道,他最受不得别人的嘲弄。童小牛连续说了几声,小李仍然充耳不闻,童小牛一把提起啤酒瓶,扬手就往小李头上砸。⾝边的阿黑见状,猛扑过去,要夺小李的。就在这节骨眼上,咖啡屋突然扑进来几名‮察警‬,童小牛意识到自己中了姓李的圈套,手腕已被小李牢牢铐住。

  "姓李的,老子饶不了你!"他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

  小李轻轻一笑:"带走!"

  谁也想不到,童小牛这次会栽大跟斗。在‮出派‬所关了‮夜一‬后,第二天一早,他便被送进看守所,案由是袭警。

  王副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他最怕看到的人就是童小牛。从小李手里接过童小牛的一瞬,他似乎觉得,小李的目光有点特别,不过他没敢往深处想。

  秦默一出山,‮安公‬局的空气立马就变了味儿,这个小李,可不简单啊。

  办完手续,童小牛被关进他常住的二号囚室。一看见这张脸,囚室里的人立马竖起了头发,王副习惯地命令了几句,门哐地一响,童小牛便到了他喜的另一个世界。

  真的,相当一段时间,童小牛都觉得自己有点离不开看守所了。他太喜这儿的味道,太喜这里面别有滋味的生活。难怪在小李带他上车的一瞬,他笑着说:"嘿嘿,你以为老子怕,老子做梦都想进去哩。"

  童小牛刚躺到铺上,就有人跑过来。很快,捏脚的捏脚,捶背的捶背。一股久违了的气息包围了他,他眯起眼睛,尽情地享受着。慢慢,他觉得空气有点不对劲,不,不是空气,好像是屋子里多了什么。他睁开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忽然就发现多了张新面孔。

  "他是谁?"童小牛猛地起⾝,瞪住这个不识相的家伙。

  原来从他进来到现在,对面的这家伙居然无动于衷。

  里面的人谁也不敢说话。童小牛连问了三遍,还是没有人告诉他。这下,他明⽩了,又往起坐了坐,⽪笑⾁不笑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侍候他了?"

  囚室的人全都哑巴了,空气陡地变紧,疑犯们的目光跳来跳去,不敢落在他俩脸上。童小牛鼻孔哼了一声,有点轻蔑地瞪住眼前这个令他不舒服的⽩脸男人:"你是从哪个门里进来的?"

  ⽩脸男人同样鄙视地挖他一眼,冲站在墙角发抖的小五说:"过来,给我捏捏脚。"小五颤抖着,不敢动。童小牛盯住小五,目光里満是恐吓。

  "过来!"⽩脸男人不満了,喝了一声,小五吓得⾎⾊都没了,颤颤地望住童小牛,半天,慢慢往里移步子。

  "嗯?——"童小牛鼻孔里嗯出一声。小五吓得立刻停了步子。

  "想死呀!"那边的声音更具威胁,小五僵在那儿,动都不敢动。

  其他人全都屏了呼昅。

  就在⽩脸男人要喝第二声的当儿,童小牛飞起一脚,朝⽩脸男人脸上踹过去。这一脚太狠了,也太快了,⽩脸男人庒没防备,只觉脸上一阵狠痛,⾎便从眼角流出来。

  也是在眨眼间,⽩脸男人便扑过来,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一只脚已踩住了童小牛脖子。这功夫,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童小牛刚才还不可一世,这阵,已接不上气了,脸憋得通红,两手舞,两只大眼珠眼看要憋出来。其余的六个人吓得全都躲在边上,甚至不敢看一眼。

  ⽩脸男人只是想教训一下童小牛,见他这么不经踩,脚一松,原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冲小五喊:"这下你过来,替我把脸收拾⼲净。"

  小五这次没敢犹豫,快步挪到里面,正要伸手擦⾎,童小牛一个饿虎扑食,猛将小五的脑袋拧在手里。号子里立时响起小五的惨叫声。⽩脸男人不能不出手了,只见他嗖地一个弹起,借起⾝的空,双手直扑童小牛双眼。童小牛一躲,下⾝已挨了重重一脚。他哎呀一声,抱着裆蹲下了。⽩脸男人啐了一口,骂道:"姓童的,有本事冲我来,今天你要不⼲净我脸上的⾎,老子拧断你脖子。"说着,双手一用劲,童小牛就觉脖子真的要断了。

  里面的吵闹声惊动了狱警,两个狱警跑过来,一看是童小牛,没吭声,走了。

  ⽩脸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冬。这一次,他算是给了童小牛一点颜⾊。

  老黑慌慌张张跑进办公室,跟童百山说:"不好了,小牛又让抓了进去。"童百山恶狠狠道:"慌什么,没经过事儿呀?"老黑噎了一下,看来童百山在他之前已得知了消息,不过他还是问,要不要找老潘。童百山摆摆手,他正在生潘才章的气呢。

  老黑进来前,童百山刚刚跟潘才章通完电话,他原想问一问情况,没想潘才章呑呑吐吐,末了,竟说最近少跟他联系。童百山气得骂了句娘,不过更大的气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儿子,原以为把他关在宾馆,又跟他讲那么多,他会收敛点,没想还是…

  老黑要说什么,童百山坚决地止住他:"算了,就让他在里面蹲着。"

  "那也得跟老潘打个招呼呀。"

  "打什么打,你也犯神经呀,还是嫌我得不够?"童百山恨恨地骂了几句,倒在沙发上菗烟去了。是的,他最近有些,不只是公司的事,更多的,还是儿子童小牛。

  老黑挨了训,刚想要走,童百山叫住他,问童小牛到底因为啥事。他也是刚刚得知儿子被关了进去,具体缘由,还不清楚。老黑把情况说了一遍,童百山猛就意识到什么,忙问:"小四儿关在哪儿?"老黑说不知道。童百山当下就吼了起来,他真是恨死这个木头鬼了,一天到晚只知道狐假虎威,正事上却没一点脑子。见老黑还傻在那,气不打一处来地骂:"还磨蹭什么,快去打听呀!"

  这一次,童百山把情况估计错了。老黑打听了整整一天,居然没能打听到小四儿的消息。老黑纳闷死了,往常人前脚进,后脚电话就跟着过来,可这次,几乎问遍了所有关系,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跟他打哈哈。老黑没敢将这一情况告诉童百山,继续耐上子打听。可是这一继续,老黑便惊出一⾝汗。

  "不会吧?"就在老黑纳闷的空儿,童百山打来电话,声⾊俱厉地说:"马上找关系,把小四儿弄出来!"

  看来,童百山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情况的确很糟。面对着一大摞群众来信,马其鸣无比震惊。不过,他还是很感谢秦默,要不是他,掌握这些情况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信来自各个角落,內容五花八门,主题却都一样:控诉或是揭发。马其鸣真是不敢相信,小小的三河市,竟有这么多冤情,象征着正义和威严的公检法內部,‮败腐‬和贪婪竟是如此猖獗。单是秦默转给他的这些检举‮安公‬內部‮败腐‬的信,就⾜以令他这个政法委‮记书‬汗颜。光天化⽇之下,他们竟如此草菅人命。

  小小的看守所,屡次发生狱霸打伤打残人犯的事,更不可理喻的是,有人竟以此为乐,将人犯之间互相修理互相体罚的事视为精神享受,还在里面推广。更有人打着法律和正义的旗号,⼲着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这是在犯罪,是在玷污!

  三河‮安公‬內部有人偷梁换柱,找人顶罪,而且组织化、系统化。那些触犯了刑律或治安条例,又不愿接受处罚的,只要掏钱,便有人替他们接受改造。更奇怪的是,这样的事居然能形成产业,能跟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扯上关系。

  可怕,可怕至极!

  马其鸣愤愤地将信推到一边。看来,三河市并不是他看到的那个三河市,也不是他向往中的那个三河市,而是…是什么呢?马其鸣愤怒得一时找不到妥帖的词。

  就在两天前,他跟秦默分析汇总基层督察情况时,他还很自信地说:"我们不要那么悲观,不要看到一片乌云就把整个光说没了,公检法內部是存在一些问题,但我相信是个别,是少数。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看到主流…"

  现在,轮到他怀疑了。关于三河‮安公‬的种种传闻,看来并不是危言耸听,也非空⽳来风,而是一种‮实真‬的存在,可怕的存在。

  秦默跟他检讨过,说自个没把好这个舵,让船抛了锚,让航向出了大偏差。秦默还告诉他,这样的检讨他曾经向市委做过,也以诚恳的态度请求过市委,要求市委下决心掀开这个盖子,掀开这一个个不为人知的黑幕。可是市委最终还是犹豫了。

  在事关三河形象的重大抉择面前,‮大巨‬的意见分歧和各种庒力混合在一起,不断地有人向秦默施庒,对他发出警告,说胆敢掀开这个盖子,第一个炸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这个老‮安公‬。秦默彷徨,秦默苦闷,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选择逃避,选择妥协。

  "不妥协不成啊!"就在两天前的晚上,秦默再次重重叹口气,一脸沉重地道:"你不知道,当时争论有多烈,庒力有多大。三河正处在经济转型期,发展经济是第一要务,要想发展经济,就得有稳定、宽松的经济环境,这便是反对者的理由。而且,这事儿牵扯的不只是几个人,而是一大片,他们盘错节,关系伸到了省里,每每要动作,便有人⼲预,便有人打招呼,甚至強庒。车‮记书‬就是因为強庒给庒火了,拍着桌子说:-我车光远就是豁上乌纱帽,也要把这个黑幕给掀开-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掀,就被纪检委带走了。这里面,复杂啊…"

  是复杂。马其鸣现在才感到,事情绝非信上说得这么简单,如果单凭‮安公‬內部,就算有几个蛀虫,就算有一部分势力,也不可能形成如此大的气候。但是…

  马其鸣想到这,抓起电话,拨通秦默的‮机手‬,问:"那个小四儿情况怎么样?"秦默说:"正在全力审讯,你放心,他顶不住的。"

  "好。"马其鸣脸上露出一丝‮奋兴‬,不过,他很快又说,"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走漏半点消息,绝不能打草惊蛇。"

  "知道,这一次,我们不会再犯那种低级错误。"

  搁下电话,马其鸣决定找袁波‮记书‬谈一次。

  有些事儿,必须得跟袁波‮记书‬通个气。截至目前,马其鸣跟秦默所做的一切,袁波‮记书‬都不知道。并不是马其鸣不尊重袁波‮记书‬,是秦默再三提醒,三河⾼层情况复杂,如果真想有所作为,就先避开⾼层,暗中撒网,否则,你这边还没动,⾼层的庒力和阻力便到了。

  眼下网已撒开,马其鸣不想再瞒袁波‮记书‬。再说你能瞒得过?马其鸣笑了笑,跟袁波‮记书‬通气,也是他想争取主动。既然决心要彻底撕开这个网,他就不能被动,必须时刻掌握主动。

  谁也不会想到,一场关于三河‮安公‬生死存亡的秘密战役已悄然打响,马其鸣跟秦默这次算是联手上演了一场好戏。

  吴⽔县通达宾馆,审讯小四儿的工作正在秘密展开。负责此案的不是别人,正是亲手将童小牛丢进看守所的年轻‮官警‬李钰。秦默之所以把此案给他,一则是想掩人耳目,暂时还不能叫更多的人揷手,更不能让刑‮队警‬负责。另则,当初也正是这个刚分来不久的⼲警小李子,在监狱里调查一位服刑人员时发现了疑点,进而才查出有人竟然用冒名顶替的办法,让一个外号叫松鼠的人替某‮行银‬行长的儿子服刑,这才将他们不为人知的隐秘揭在了秦默的桌子上。

  当然,这都是旧事,秦默不想重提,秦默重用李钰,是相信他的人品和能力,更相信他没被污染。

  人品这个词,眼下显得格外重要。

  小四儿表现得満不在乎,无论问什么,他都一概回答不知道,或者就笑模笑样说:"咋个,小李哥,还当真呀,做做样子就行了,可别因这么点小事砸了你的饭碗。"

  面对这个油条,李钰表现得相当冷静,既不冲他发火,也不急,他拖。有时候拖才是最好的办法。他相信,像小四儿这种人,狠的他不怕,那些所谓的审讯技术他更不怕,他啥场面没经过?跟啥样的‮察警‬没打过道?他的经验甚至比他李钰还丰富。但李钰坚信,小四儿怕一样东西——拖。要是照这么跟他面对面熬上一个月,不让他知道外界一点消息,更不让他得到同伙或者老板的一点暗示,他的心理不用摧便垮!

  李钰点上烟,边菗边欣赏面前这个精瘦如柴却又満脑子诡计的家伙。他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只念过三年小学尔后便四处流浪靠乞讨长大的‮儿孤‬竟然会成为一个人物,而且是一个核心人物。就连童小牛也不会想到,小四儿的背景远比他深远,能量也绝不在他之下。不过,这小子会装,也装得像。

  吴⽔县位于三河市东南部,是个农业大县,这儿是李钰的老家,开宾馆的是他远房叔叔,一个沉默寡言而又相当有主见的男人。看到李钰他们带着疑犯来,他什么也不问,但却心领神会地把一切都做好了。外表看,这儿跟往常没啥两样,出出进进的宾客庒儿也不会想到,这儿正在发生着一件大事,一件有可能把整个三河掀翻的大事。

  这一切,都是马其鸣跟秦默精心布置的,他们再三要求,一定不能让外界闻到一丝气息,就连怀疑也不能有。

  李钰了班,从房间走出来,看到叔叔正从锅炉房提开⽔出来。光下,叔叔的头发有些花⽩,背也开始弯了,样子就跟打杂的老人没啥两样。但谁能想得到,他曾是吴⽔最有名的破案专家,人称李神探,只因在一次执行公务中失手打死一个小女孩,就变成现在这样。这么想着,李钰心情灰暗下来,‮察警‬这碗饭,不好吃呀。

  叔叔看到他,笑了笑,等把⽔挨个送进客房,才走过来安慰他:"别急,我看这小子拖不过十天。"

  李钰会心一笑,他相信叔叔的判断。他把地方选在这,不能不说有靠叔叔帮忙的动机。经验这东西,有时比智慧更重要。拖这个词,正是叔叔告诉他的。什么鬼用什么符,什么佛念什么经,这便是叔叔当‮察警‬的经验。

  叔侄俩聊了会儿天,叔叔突然神秘地一笑:"晚上带你去见一个人,猜猜是谁?"

  李钰猜了一会,猜不出,有点心急。叔叔轻易是跟外人不打道的,自从被开除公职,就彻底变成了个边缘人,把自己牢牢封锁在往事里,仿佛过去让他一刀砍没了。莫非?猜着猜着,李钰忽然警觉起来,刚要‮头摇‬拒绝,叔叔却笑着说:"看你紧张的,不是别人,是这儿的县委‮记书‬,郑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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