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灵犀番外
酉时
⼊夜的锦晨宮里,玲珑宮灯昏暗不明。两人对持着。
灵犀恭顺的站立,垂低了眉目。半晌未动的她已经知道,今⽇,怕是有难了。
“姐姐倒是会教调人,怎么看灵犀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帮手!”锦墨笑意昑昑的看过来说道“若是给本宮用,本宮必然不会舍得你三十几岁还不放还。定是早早给你寻个好人家,只可惜…”锦墨一番话没有说明,掩嘴轻轻咳嗽了几声。
灵犀⾝形庒的更低,笑着说:“娘娘说的是,只是奴婢不想出宮。奴婢舍不得公主和太子!”
这样的试探,灵犀心中分明有数。慎夫人和皇后的事情再痴傻的人也看的明⽩,更何况是久随皇后⾝边的自己。不过灵犀不能翻脸,否则有可能不等自己踏出锦晨宮,就会被轻易加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
锦墨起⾝,慢慢挪到灵犀面前:“你跟姐姐久了,本宮知道,所以本宮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本宮只问你一事,你最好老实答来!”
“娘娘说罢,如果奴婢知道必然知无不言!”灵犀依然是笑着。心底却开始有些隐隐的不安。
锦墨沉下了脸⾊,轻轻的将灵犀搀扶起来,笑着随口问道:“本宮知道,姐姐当年去代宮时已非完璧。你们是怎么瞒过圣上的?”
锦墨故作无意,笑的也诚恳。灵犀甚至能看清楚她微微启开的樱用的是上好的玫瑰寒露的胭脂。
灵犀扑哧一声笑了:“娘娘说的有趣,皇后娘娘当年是良家子,怎么会不是完璧呢?”不等灵犀说完,锦墨就已将搀扶她双臂的手撤开。
“好!灵犀!本宮就喜你这样的人!”锦墨快步走到桌案旁,发髻上的潋潋珠⽟晃人心魄。她端起茶杯,又放下,回头看着灵犀,只是笑着。眼神幽幽暗暗,不辨喜怒。
“其实本宮是想让你帮本宮个忙后再许你些什么,可是你却不能领悟。你这样不会委屈么?”锦墨婉柔的笑着。灵犀在下,却感觉冷意人。
“你替她如此,却没有好⽇子过。天天围转在她的⾝旁,也不过碌碌无为,本宮还真不清除你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本宮可怜你,还是想你作个换如何?”
灵犀依然笑着答道:“奴婢⾝份低,若是娘娘和奴婢做换岂不是自辱了?”
锦墨轻轻走过来拽住灵犀的⾐襟,在灵犀眼前。语气里充満冷意:“你以为你嘴硬就能了结此事么?不出几⽇她那个位置就是本宮的,到时候你以为你会逃过本宮手掌心去么?”
灵犀已经再也无法恭顺下去,冷冷将声音陡然加大:“请娘娘等到坐上了那个位置再来处置奴婢也不迟!”
说罢,竟甩来了锦墨的手,回⾝准备要走。
⾝后一声冷笑:“你走罢,走了,他就会死!”
灵犀停住了脚步,虽没明说,她却知道锦墨说的是谁。
就这样默默站立着,杜战的⾝影已在眼前走过千遍。
脚步的迟缓让锦墨重新看到了希望。粉⾊丝帕甩在灵犀的脚畔。“看看再说,也许这里是灵犀姑娘朝思夜想的东西!”
灵犀仍是站着。她知道,看了,便再没有回还的余地。
“看罢,取舍由你自己决定!”锦墨的话仍是怂恿。
终还是逃不过心底的结,终还是一心只为了他。
颤抖的手将那帕子捡起,几下打开,赫然是那灵芝⽟佩。
他怎么了?
灵犀忐忑回⾝,定定看着锦墨。全⾝像绷紧的弓弦,僵硬的站立。
“他要本宮和他里应外合,你也知道,杜将军痛恨皇后是有渊源的,如今他让本宮推荐他带兵出城,然后就会拥兵不返,等本宮得手后,他再以勤王的名义回京,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灵犀心一突,已经知道,却要她亲口说出来。
“到时候,废后!”锦墨莞尔一笑,仿佛似在说着明⽇天气。
灵犀満目震动,急促的气息透露了她紧张不安的心。
不对,这不是真的。杜战不会造反勤王废后。十几年来他虽然为刘熙的死耿耿于怀,但他一直行走于宮中內外,没有显露一丝怨恨。灵犀觉得自己可以感觉到那种庒抑的甘愿的。他不会反,至少不该会为废后反。
再端量手中的⽟佩,碧绿的光耀着灵犀,让她总觉得一丝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错了。
“如今本宮也不你,只要你走,本宮就不策应杜战,他肯定不知,还会依照计策行事。届时拥兵谋反的罪名落实了,震怒了圣上,他就死无可逃了!”锦墨将手指滑过灵犀的面庞,轻轻笑着:“多好的小脸儿,如果擦上胭脂嫁人肯定是长安城最漂亮的,若是没等嫁人,夫君却被车裂,却也是长安城里最可怜的!”
灵犀微微一抖,眼睛也闭了起来。杜战,你真傻。究竟是为什么,你会相信她说的话?
“娘娘要奴婢怎么做?”灵犀咬牙,轻声问道。
锦墨欣喜闪过眼底,殷殷说道:“倒也不用你太多,本宮知道圣上昨夜是住在未央宮了,这也是喜事,姐姐和圣上和好了,做妹妹的当然替他们⾼兴。只是这样一来我的揖儿怕就会遭到危险。不如,你帮我,在本宮和圣上禀告的时候,作个证人即可,把当年你们做的事情都说出来!”
灵犀吃惊的看着锦墨,仓皇叫道:“圣上不会相信的,更何况只是这样也未必成就娘娘美梦!”
“他会信的,圣上也是男人,难道会不介意么,就算他不信,有了你的话,他还不信么?”锦墨过来,笑的媚妩:“当然,如果只是这一样,自然不能废后,如果本宮还准备了其他东西呢?”
惶惶不安的灵犀,脑中一片纷。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哽咽着的她越想越慌。
忽而她抬眸一笑,对锦墨说:“娘娘好谋划,只是今⽇怕是不行了,后天馆陶公主出宮,奴婢还要准备许多。不如娘娘先放回奴婢,等奴婢想好了定给娘娘一个答复!”
锦墨从容一笑,仿佛灵犀的区区伎俩本逃不过她的眼睛:“你若去了也行,好好的想,杜战的命可就捏在你的手上呢!”锦墨指了指灵犀手中的⽟佩。
“另外如果灵犀姑娘将此事禀告给姐姐,本宮也不担心,如果灵犀姑娘那么相信皇后娘娘可以放过杜战的话,随你如何禀告!”
灵犀苍⽩着脸笑道:“娘娘也不必如此不放心,孰轻孰重,奴婢还是知道的”
她知道,正因为知道,更是难过。心底隐隐弥散开的是两难的酸涩的味道。
殿门轻开,人影离去。锦墨仍是笑。带着担忧。
成与不成就看她的了!
戌时
灵犀辗转在地上,静静地呼昅声犹在耳畔,却是皇后已经沉睡了。
娘娘不会饶恕杜战,当她笑着回问,你说呢?时灵犀就知道她不会原谅。
多年的跟随让灵犀笃定如此。就像笃定杜战一定别有隐情一样。
他,为什么?这一个诘问穿透了灵犀的⾝体,回着,击撞着。灵犀闭上疲累的双眼,不期然的再次想起那个刚毅的面庞。
那眸子冰凉,让灵犀的⾝体也凉了。该怎么办,灵犀仍是想不出出路。
娘娘的恩情是不能忘记的,这么多年了一步步相伴走过,名分上是主仆,实际上已如姐妹,至少自己是这么想的。百般拂顾,娘娘不曾亏待了自己。
就在刚刚娘娘还说,为了自己可以再此婚,杜战娶她。
杜战,灵犀又涩涩的念了一次这个百转梦回的名字。杜战是灵犀的一个梦,从十六岁一直延续到今天的一个繁花空梦。甚至到现在灵犀仍不能说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有了情愫,究竟是从从何时想要生死相许。
如果,如果当年不去代国,便遇不见他,也就不会为他所怀疑,也就再没有这些空落牵挂了。
这一生都在不信任和牵挂中渡过,中间横隔的方寸即是天涯。
更深露重,眼看就要子时了。昏昏沉沉处,灵犀仍是不能取舍。
蒙中,她的目光开始慢慢沉静。一颗泪⽔也滑落脸颊。
颤抖的说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无法辨别。
寅时
璧儿跪倒在灵犀脚下:“姐姐,您就吩咐吧!”
灵犀微微笑着:“也不至于如此,只是说让你服侍娘娘时候小心些!”
璧儿怯怯的说:“那姐姐呢?”
灵犀削尖的面庞微微一顿,复而笑道:“姐姐今天不舒服,若是娘娘问了,你就说我怕给娘娘添晦气,在后面睡了!”
“那,璧儿就去了,姐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璧儿细心的再问一句。
灵犀木然看着她,她还那样小,就像当年自己第一次跟在娘娘⾝边时候一样的小。
想到这里又有些酸,強笑了:“没了,记得把门带好!吩咐了她们,别让别人扰我清静!”
璧儿点头,轻声将门关上。也将照在灵犀苍⽩面孔上的一线光芒割断。
卯时
灵犀摸抚那个金棵子,就这样吧,比其他的方法都好些。
听老嬷嬷说过,呑金死的虽然痛苦,至少外表不会吓人!
娘娘会来看自己的,若吓了她,不仅她伤心,连灵犀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就是此时,灵犀仍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让娘娘避过危险。
废后?决不是这么简单。那个女人在废后以后肯定还要威胁启儿的位置。
启儿,武儿,甚至可能还有要出宮的馆陶,都可能难以逃脫。
娘娘这次是绝境了。灵犀叹口气。可是自己也是为难的。
如果说,杜战不出长安城就会被扣留,命堪忧。
如果不说,对不起娘娘这么多年的信任。
左右回转却仍是没有余地。
狭小的屋子,冰冷异常,灵犀寂静⼊⽔的心也开始猛缩。
杜战,灵犀喃喃咬着这两个字。若是你不反,我们也许会有一天出了这围困之地,天⾼辽阔之处,我们可以忘记一切。你不是你的章平侯,我也不是安平郡主。相守相伴,安逸而自由。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你会反么?你会为了十几年的心结反了么?你会反,这次你会反。
灵犀怆然一笑,反就反了吧,我送你出去。
卯时一过你便走出宮城。届时再有变故也只能是你的造化了。
将那灵芝⽟佩摸出,灵犀缓缓地看着。这⽟佩不是灵犀的。是娘娘为了拴住那次出征的杜战赐去的凭信。灵犀听说过,却不曾亲眼得见。如今再仔细看一次,带着不舍得,再看最后一次。
猛地,灵犀笑了,眼神也变得空洞。
紧紧攥住这方暖绿,眼前已经被泪倾刻模糊。
这字是谁写的?灵犀不知道,只可惜,灵犀再也不想知道了。
将那块金子塞⼊嘴中,梗在喉咙,艰难的呑咽着。
温热的泪⽔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浓重黑暗。
就这样吧,一切等待来世。
只是,来世,来世…再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