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深夜识贵人1
那个⾝影同记忆里另外一个遥远时空里的⾝影重叠在了一起。同样在坚韧中带着孤独和疲倦,同样专注地浴沐在烛火之中,同样总是锁着的眉头,同样总是埋得很深的忧愁。
谢怀珉打了一个嗝,把吃剩的饭菜倒进老黑的盆子里,然后朝屋里喊:“连城,出来洗碗!”
连城正趴在上,每一块肌⾁都在疼,整个⾝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姓温的师傅不温柔,把他每天当狗一样训练。回到家里,本该体贴贤惠的姐姐也本不会照顾人,把他当下人使唤。这⽇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啦?”谢怀珉终于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这么一下就蔫了?”
“被训练的又不是你!”连城少爷正在闹脾气,闷闷地把脸转向朝里“没吃过苦不知道难受。”
谢怀珉笑嘻嘻地走过去,推了推他“这么大的人了,还使什么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对了,我看到你和柳儿在说话,她怎么不理你?”
连城的脸一下红得像煮的虾,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谢怀珉乐“得啦!谁不知道呢!你也别怈气,你才多大啊,学人家闹失恋!那小丫头和她娘一样,势利得很,等将来你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时候,给她们瞧瞧。”
连城闷在被子里说:“你别说好听的安慰我。”
谢怀珉拍拍鼓起来的被子“专心学习吧,小子!还没发育呢,就知道谈恋爱了!”
连城一听,猛地从被子里跳了出来“谁说我没发育?!你看看我胳膊!”说着把鼓着小肌⾁的胳膊亮给谢怀珉看。
谢家姐姐噗地一声哈哈大笑,差点掉下去。
“小东西,懂个庇!”她掀起被子捂住连城,在上面狠狠捶了两下“不⼲活就去看书写字!”
连城闷声嗷嗷叫。
谢怀珉丢下他,卷起袖子出去洗碗。
雨季已经来了,天气闷热而嘲,城里的花都谢了大半,植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新绿⾊。空气里浓郁的花香淡了许多,混杂着饭菜的香,左邻右舍隐隐传来别家的说话声。夜晚降临的城市平和安详。
谢怀珉轻轻哼着歌,动作⿇利地洗好碗,一只只擦⼲,放在自制的碗架上。烧的澡洗⽔已经开了,她朝对面的房间喊:“连城,来澡洗!”
大门上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小谢姐?你在吗?快开门!”
她听出那是医局里小林的声音。这姑娘平时说话声音不比蚊子大,今天跑来拍门大叫,一定出大事了。
打开门,林秀差点跌进来。
谢怀珉立刻关好门,扶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林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是京城医局来人了!封了咱们的药库,扣起了张大人和好几个医官,又说要提你去问话。药库的王师⽗要我先来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谢怀珉心里有数“是不是为如意膏的事?”
“你知道?”林秀惊讶“上面还带了好多兵,一下就把药库里的如意膏都给搜了出来,堆在院子里…”话还没说完,巷子里就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门上又传来敲门声。
谢怀珉握了握林秀的手,要她别惊慌。
打开门,四个陌生的兵差站在门口,穿着朱红⾊的兵服,虽然神⾊严肃,但是并不凶恶。领头的那个很有礼地对谢怀珉行礼道:“可是谢大夫?请随我们回医局一趟!”
“怎么了?”连城披着一件⾐服走出房,惊愕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没事,医局里的人找我。”谢怀珉轻松地说着,一把拉住林秀“小林,⿇烦你就先留在我这里,帮我看着我弟弟。我去去就回来。”
小林虽然吓得哆嗦,可还是点了点头。
“不!我也要去!”连城敏锐的直觉让他不安“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一个孩子凑什么热闹?”谢怀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利地脫下围裙,整了整头发,对兵差说“我们这就走吧!”
“姐!”连城惊慌地大叫着冲过来。一个兵差立刻拦住。连城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去打。
“连城!”谢怀珉喝了一声。那孩子收起了手,茫然地望着她。
谢怀珉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是叫我去问个事,你别想多了。我很快回来!”
连城只得担忧地看着她被人带走。
谢怀珉赶到医局时,那里已经作一团。门大开着,灯笼和火把将整个前院照得通亮。局里的同僚大半都在,个个都惊慌疑惑地坐在一旁,院子央中堆着⾼⾼一堆东西,正是十天前进的一大批如意膏。一个兵差正在往上面淋着油。谢怀珉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一个模样斯文的中年文士走到面前“这位可是谢大夫?”
谢怀珉忙行礼“正是民女,大人是…”
那大叔笑道:“在下不是大人,大人在大堂等着谢大夫呢!”
谢怀珉整了整⾐服,随着他往里走。
里面大堂灯火通明,兵甲在侧。谢怀珉惊讶地看到太守和好几个州府⾼官都在座,人人心神不宁,脸⾊苍⽩,浑⾝哆嗦,活像见了鬼。他们⾝后各站着一个兵差,不像保护,倒像是看守着他们。
大堂上座,光线反而十分幽暗,一个男子正坐在影里,低头看着公文。绛紫⾊儒袍,暗银云龙纹,头戴紫乌发扣,揷着一支⽩⽟簪。从这⾝打扮上,倒看不出他是多大的官。
他们一步步走近,男子听到他们的声音,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案卷。
闪动的烛光下,谢怀珉看清了他的模样。三十不到的年纪,直的鼻梁,眉如刀裁,光线加深了他本就分明的轮廓。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
那人眉眼如画,眼角微微上挑,眸子漆黑如渊,看起来似乎平和淡泊,可是抬眼轻扫时,目光却是清冽犀利,锐气人,教人心里一阵发慌。谢怀珉就在他的注视下立刻垂下视线,欠⾝行礼。
“谢怀珉?”那个男子的声音低沉醇厚,宛如一杯美酒。
谢怀珉的耳朵一阵⿇,脑袋依旧低着“正是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