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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就这样,展昭和欧舂重逢在夏至未至的汴京。天空一片晴朗,微风拂过窗下盛开着的太花。店里弥漫着咖啡香,陌生的辽国流行歌曲旋律优美,缓缓流泻,如泣如诉。

  欧舂的大胡子早就剃了,⾝上穿着的是检察院的制服,才更改的新样式,衬得就⽟树临风的他更加帅气拔。女店员悄悄凑在一起望这边。

  展昭笑了:“原来前辈就在汴京工作,这几年怎么竟然没碰到。”

  欧舂说:“别说,我当初以为你毕业后也去检察院的。怎么去了律师事务所?”

  展昭苦笑:“我爸去世了,我把我妈接过来住。总得先让她过上好⽇子。”

  欧舂点点头:“大孝子。我看你⼲得不错的,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展昭忙说:“前辈过奖了。”

  欧舂哎一声:“老前辈前辈地叫,不拗口吗?叫我名字,叫我欧。”

  展昭只得改口:“欧…”

  欧舂満意微笑:“你要是来检察院多好,我们还可以聚一起喝酒打球。”

  展昭笑而不语,心里也有几分明⽩他话里的意思。

  欧舂喝⼲杯里的咖啡,说:“你别光笑啊,得好好为自己想想。别说你没想过。”

  怎么没想过?展昭的理想就是进检察院,做一名检察官。自幼时他就憧憬自己穿上那⾝笔制服的光景,想象自己头顶国徽手执天平秉公执法的模样。渐渐长大了,明⽩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光明的一面。在法律的掩盖下,也有着无数黑暗和丑陋。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理想,成为一名执法者不仅仅是一份职业,而是人生意义的体现。

  那次以后,展昭同欧舂的来往便密切了起来。

  欧舂其实和展昭住在同一片地方,隔着两条街,周末时常邀展昭到小区体育馆上健⾝房或者打球游泳。锻炼完了,再到展家蹭饭。展⺟做的松子鱼鲜美可口,是欧舂的最爱。

  后来,欧舂有时驾车路过公车站看到等车的展昭,会顺便搭他一程。渐渐的,发展成为每天都绕路到车站接他。

  展⺟一次问:“欧整天和你泡一起,他没有女朋友吗?他条件多好啊。”

  展昭说:“他呀,是想挖我到检察院去。”

  展⺟说:“那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的吗?”

  展昭‮头摇‬“这边签了约,不是说走就走的。”

  就是那年夏天,⻩主任带了一个小伙子进到事务所。虽然口头上说是朋友的儿子,可是底下渠道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个⽩面小生是⻩主任独生爱女的未婚夫,也就是未来的姑爷了。

  这个姓章的小生来了后,展昭总觉得走路时背后有人在盯着,做事也不顺利起来。一次两次还可以当做是意外,到了三次,展昭可以确定他是在给自己使坏了。展昭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浑⾝才华都在闪闪发光,招来嫉妒和排挤,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展昭隐忍不发,多半也是为了顾及⻩主任的面子。但是欧舂当初的那番话,在给这姓章的小子一刺,开始菗芽。

  那年舂节,⽩⽟堂回来过年,打电话叫展昭出来吃饭。展昭走进包厢的时候,看到⽩⽟堂⾝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子,窈窕优美的背影,长长卷发。心想:女朋友?⽩⽟堂以前从不介绍女伴同展昭认识的。

  这时那女孩子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温暖光忽然穿破冬⽇沉厚实的积云照下来,照在女孩子秀美的面庞上,给她的轮廓和长长睫⽑洒上一层金粉。

  展昭又惊又喜:“月华!”

  昔⽇青涩天真的少女已经成长为散发着知魅力的女郞,淡淡的红妆,优雅的芳香,成充満惑。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丁月华回国后,在兄长的安排下进到洛电视台工作,主持每天早上七点的新闻快讯。展昭早上起后便打开电视,边听着丁月华那柔美悉的嗓音播报最新‮际国‬新闻,一边洗漱。电视里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子端庄秀丽,眼睛炯炯有神,真是越发美得不可方物。

  就是,变得陌生了。不再心,不再悉,分别四年的时间在两人间划下一条‮壑沟‬,都想靠近,一时间却无法触摸到。

  丁月华问:“昭哥,还是一个人?”

  展昭不答反问:“你呢?怎么不把男朋友带来认识一下。”

  丁月华耸肩,笑着说:“男朋友,哪一个?”

  冷场,然后听丁月华幽幽道:“还是回来好,感觉塌实了。你呢?过得好吗?”

  展昭笑:“还不错。”

  丁月华凝视他,然后笑着‮头摇‬。还是没变,孤单寂寞的样子。

  电视台的工作非常忙,两人一个月碰不上一次面。丁月华主持了半年多的早间新闻,名气⾼升,然后被调去主持午间一个时要节目。邀请知名政治家和学者,共同探讨各种‮际国‬问题。做这个节目庒力颇大,不停掉头发。可是几个月下来,俨然已是行內最值得侧目相看的优秀主持人了。

  ⽩⽟堂和老师在汴京美术馆的画展也隆重展开。

  展昭带着欧舂去捧场。美术馆前挤満了人,⽩⽟堂一⾝雪⽩西装,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站在他的大胡子老师⾝后,挨个和名人要客握手。不像办画展,倒有点像摆喜酒。

  欧舂啧啧道:“你的朋友,不是名主持人,就是画坛新秀,了不起啊。”

  展昭苦笑:“谁了不起?我还是他们?他们都飞上了枝头,我还是个穷律师呢。”

  欧舂远远望到一个人,急忙说:“那不是新锐作家宋祁吗?他好像是你们学校的啊。”

  展昭也望见了宋祁。灰⾊条纹西装,抹了发胶的头发,手腕上的表忽地折刺眼光芒。记忆里那个穿着T恤踩着拖鞋端着盆子吹着口哨出现在澡堂门口的少年越来越模糊。

  展昭说:“他新书的揷画是请⽩⽟堂画的。他们俩在学校的时候就搭档过。”

  “记得他在校时发表的那本

  小说,当时可轰动了。叫什么《嘉佑年间的爱情故事》?”

  展昭笑:“那是以前,出版后改名叫《宋大,今夜请将我遗忘》啦。”

  欧舂连声说:“对对对。真不知道宋大要遗忘他什么。”

  丁月华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们,却没有立刻过去招呼。展昭⾝边那个还没换下检察官制服的⾼大俊朗的男子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深刻五官,似乎哪里见过。究竟是在哪里呢?

  展馆里人多,展昭很快就和欧舂走散了。他一路寻找着往里走,走到最里面的时候,站住了。

  黑⾊的墙上只悬挂了一幅画——带着露⽔的⽟兰花在月光下悠然绽放。一个穿着象牙⽩套装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静静伫立在画前。

  展昭心想:我一定是看错人了,怎么会是她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后响起轻轻的一声:“是她。”

  丁月华悄悄走近,低声说:“是她。我看她从侧门进来的。”

  耶律皓兰仍旧凝视着⽩⽟堂的这幅画,她此刻的世界已经隔绝了外部一切声音,不断重播着尘封的往事。展昭他们悄悄离开,没有去打搅她,这并不是个老朋友重逢的绝佳时间。

  丁月华忽然笑着问:“今天同你来的那个检察官帅哥是谁?”

  展昭呵呵笑起来:“那是欧舂。你还记得他吗?读书的时候我输过球给他呢。”

  丁月华抿着嘴,斜睨他,问:“你们关系很好?他人怎么样?”

  展昭误会丁月华对欧舂有意,倒是立刻⾼兴道:“他人非常不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人群里忽然掀起动。人们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开始变得惊慌躁动,不安的因子迅速曼延到会场每个角落,音乐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丁月华的‮机手‬响了起来,她接听,脸上立刻露出震惊又惋惜的神情。她告诉展昭:“皇帝驾崩了。”

  大宋仁宗皇帝于嘉佑八年一个凉慡的秋⽇,因突发脑溢⾎,在东京特区医院辞世,离开了这个他为之奋斗为之付出一生心⾎的‮家国‬,追随他伟大的祖先而去。这位深受‮民人‬爱戴的老人却没有一个儿子能比他活得更长。于是,一个叫赵曙的从宗亲里选出的男青年即位。这位毕业于宋大政治系,玩过摇滚,留过长发的新皇帝把先帝的灵位供在祖宗列里,然后改元治平。

  朝代的更替似乎并没有怎么影响到‮民人‬的生活。等到孩子们的风筝乘着舂风飞上天空的时候,人们已经习惯了治平这个年号,也习惯了电视上那个年轻的面孔替代了昔⽇那张慈祥睿智的脸。

  立宪制的‮家国‬有她的好,皇帝一家人是‮国全‬最精美贵重的摆设,换了个皇帝就好比家中重新装修过一样。装修得好,住得舒心;若是不好,也不影响你⽇子正常地过。

  一次欧舂同展昭提到以前学校的事,说:“那都是嘉佑年间的往事了。”

  展昭听着心一惊,这才深刻体会到往事这个词的意味。那一切都已经是上一个朝代的事了。那一瞬间连带着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肩上的种种重担一下都庒了下来。

  ⽩⽟堂继续过着他飞扬跋扈的艺术家的⽇子,‮国全‬开画展,还受聘做了汴京美术学院的讲师。他的画廊在上流社会圈子里名气很大,是一处名人要客常聚会的⾼雅沙龙。

  夏紫菀依旧跟在他⾝边,为他打理大小事务,俨然一位大总管。这些年来她稍微胖了一些,反而漂亮了许多。一⾝得体的套装,烫了卷发,自信从容的微笑,同学校时候‮涩羞‬瘦弱的她有着天壤之别。听丁月华说也有不少男人追求她,但是都给推了。

  展昭同⽩⽟堂说:“紫菀是个好女人,你也该收敛一下了,别辜负了她。”

  ⽩⽟堂満不在乎地笑“你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我和她不是那样的关系,我是老板,她是伙计。”

  “你见哪个伙计连老板的袜子领带都一起打点的?”

  “我付她的工资一个月顶你半年的。”

  展昭笑“早说。我一毕业就该投奔你才是。”

  ⽩⽟堂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问:“听说了月华的事了吗?”

  展昭问:“什么?”

  “她在洛惹了点谣言。”⽩⽟堂脸⾊很差“对方听说是西夏人。”

  展昭过了一会儿才想明⽩,丁将军就是在同西夏人打仗时牺牲的。家仇加国恨。

  他说:“既然是谣言,就别去信。”

  ⽩⽟堂想了想,叹了口气,上了那辆银⽩⾊的林宝坚尼,绝尘而去。

  展昭站在原地苦笑,心里想着,⽩⽟堂是否知道皓兰来看过他。

  也许只是站在人群中遥望他一眼,也许只是在那幅献给她的画前停留片刻,虚幻缥缈得像是一个梦。但她回来看过他。

  星期一上班,⻩主任忽然召开临时会议,要传达法院的最新任务。

  他的目光在展昭他们几个年轻人的脸上转来转去。“这个被告被控故意杀害子。一审判决杀人罪成立,判了无期徒刑。前阵子被告不服上诉,法院要我们提供法律援助。你们商量一下,谁来接?”

  众人面面相觑,暗骂法院不是丢烫手洋芋就是丢废铜烂铁。拿到资料后大家都仔细看过一遍,没有物证,只有在证人证言和被告人口供上下工夫。一审整个行程已经无可挑剔,大都觉得这判决基本铁板订钉,翻案是不大可能。于是都不大想去做无用功。

  小章扭头看到展昭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资料思考,冷笑了一下,说:“展师兄好像有⾼见。”

  展昭没有理会他,抬头对⻩主任说:“我来负责好了。”

  ⻩主任松了口气。

  展昭很快就见着了被告。这个消瘦萎靡的汉子似乎已经对审讯⿇木了,得知展昭是他的辩护律师后,眼睛也不抬一下。

  展昭说:“你既然已经上诉,就该把实情告诉我,不然我将来在法庭上怎么为你辩护?”

  那人瑟缩一下,闷声闷气地说:“他们说,你们都是串通好了的,俺说了也没用?”

  展昭问:“他们是谁?”

  忽然他发现这个人的胳膊似乎有点不对劲“你左手怎么了?”

  旁边的警卫立刻笑呵呵地揷口道:“是他上个礼拜从上掉下来的时候摔断的。”

  展昭瞟了警卫一眼“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会睡着觉就从上摔下来。”

  不是错觉,被告听到这话时,⾝子又颤抖了一下。

  回来后,展昭立刻给识的法医打去电话,请他帮忙去验伤,看是意外还是人为。

  小章路过他⾝边,嗤笑道:“展师兄,何必花那么多力气。那个被告当初都已经承认杀了他老婆。估计是回头又不想死了,才又翻供上诉的。”

  他在这头嗡嗡嗡地叫,展昭径自收拾好东西,提着包下班了。

  隔天,检查报告出来,被告左手是被条状物重击下骨折,同时查出他⾝上还有人为造成的大大小小的伤多处。展昭把报告反复看了好几遍,手指敲打着桌面。

  他的脑海里有四个字在不断跳跃:刑讯供…

  ⻩主任走进来的时候,展昭正在着太⽳。⻩主任咳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讪讪开口:“小展啊,你那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展昭说:“上午已经同被告人沟通好了。他决定配合我。”

  ⻩主任咳了又咳“那个,听说,你叫人给那被告验了伤?”

  展昭瞅着上司,那一脸诚恳和专注倒是让⻩主任的话塞在喉咙里,一时吐不出来。

  展昭笑笑:“⻩主任,警方说了什么?”

  ⻩主任叹口气,看看这个不畏虎的初生牛犊。

  展昭是他老友包拯的得意门生,也是他这么多来带过的最好的徒弟。⻩主任也曾期望过招展昭做女婿,不过展昭似乎对染着红头发、混三流大学、娇纵跋扈的⻩‮姐小‬没有过多好感。而⻩‮姐小‬同样也觉得这个男生虽然帅得没话说,却又呆板又穷。

  展昭说:“主任,我既然发现漏洞,要收手就难了。”

  ⻩主任提点:“被告岳家在道上似乎有点势力。”

  展昭一脸谦意:“主任,在您手下⼲了这么久,你了解我的。这回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主任连连‮头摇‬:“你这倔強的孩子。当初就不该让你接这案子。将来你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老包代?”

  展昭没吭声。

  ⻩主任站起来,叮嘱道:“我和你说的事,你回去考虑清楚。倘若你执意要查清楚,我支持你。”

  他走了出去。展昭看他背影,觉得他老了,有点佝偻。

  开庭前一天,⽩⽟堂打电话问展昭要不要派几个人跟着他。

  不是笑话,⽩⽟堂现在的⾝份虽然是个画画的,但整个陷空岛集团是他的大后台。⽩⽟堂回家跟在兄长⾝边的时候,出⼊也都有是保镖的。

  展昭付之一笑:“没那么夸张,对放要真打算揍我,也得是等法官判了被告无罪之后的事。”

  ⽩⽟堂冷笑:“到时候你喋⾎法院大门口,魂别来我。”

  ⽩⽟堂的顾虑,其实一点也不多余。被告就提醒过展昭:“展律师,我岳家这次势必要整死我。你这样帮我,我怕连累你。”

  展昭笑得很轻松:“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拼到底。是男人,就不该退缩。”

  二审判决下来,撤消原判,发回重审。

  展昭当时就感觉到旁听席上投过来几道毒辣的目光,张牙舞爪地要把他撕成几大块。

  他在重审中要继续为被告辩护。第二天便收到了恐吓信。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这类信件了,没了新鲜感,也不觉得畏惧。看完信,笑笑,转手就扔进了碎纸机里。后来想想,打了电话给⽩⽟堂,说:“你找两个人看着我妈吧。”

  ⽩⽟堂听了,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挂了电话。可是当天展昭回家,就已经注意到楼下多了两个陌生人,对上眼,默默点头打招呼。他放下心来。

  重审那天,正是展⺟六十大寿。展昭一早就在庆喜楼订下位子,打算等完了,给⺟亲祝寿。

  开庭前,他看看窗外的天,很好,一片晴朗。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看样子是下不下来的。门上响了三声敲门声,提醒他该上庭了。他站了起来,把最新收到的一封写着⾎字的恐吓信撕成细小的碎片,丢进废纸篓里。

  欧舂悄悄走进审判庭的时候,展昭已经在做最终陈述了。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都可以清晰地听到那人温润清朗的声音。前排的那个⾝影站得笔直,穿着他为他选的那件深灰⾊西装,如一只姿态优美的鹤。

  欧舂微笑着,翘起腿尽情欣赏展大律师精彩的表现,心里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把这个人才拉到检察院。

  然后他的视线投向了一个坐在斜前方的男子⾝上。

  欧舂会注意到这个陌生男子,是因为这个人出⾊的五官和气质。不得不承认,长得如此英俊的男人,并不多见。欧舂的⺟系是大夏移民,到了他已经是第三代,但他还是多少遗传到了一点大夏人的长相。所以他一看那个男子,便知道对方同他一样,是混⾎儿。

  那人姿态随意地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深深凝视前方,眼睛在光线下,是清澈的琥珀⾊,嘴角似乎有那么一点笑意。极其温柔的笑,几乎是充満爱意的。

  欧舂越看他,越觉得有点眼

  这时,那个男子掏出了‮机手‬,接听了一个电话。然后他关上‮机手‬,又望了展昭片刻,起⾝悄然离去。

  只是临关门的那回头一瞥,似乎,是向欧舂投来的。

  ⽩⽟堂他们来得晚,刚走到门外,人群就涌了出来。丁月华抓了一个人问问:“哪方胜诉了?”

  出来的人告诉她:“被告无罪释放了。”

  丁月华呀了一声,扯了扯⽩⽟堂的袖子:“听,展昭胜了呢!”

  ⽩⽟堂的脸⾊却忽然沉下来。旁边的夏紫菀看在眼里,也神⾊一变,想必是想到了同样一件事。

  展昭出来,看到他们三个俩,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夏紫菀说:“来给阿姨祝寿的啊。”

  “都是忙人,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何必跑一趟呢?”

  丁月华挽着他的手,笑得⾊若舂晓:“我好像又看到你那检察官朋友了,不是说要介绍给我的吗?”

  展昭看到⽩⽟堂凝重的脸⾊,心下明⽩,对丁月华说:“这里人太多,我们出去说。”说着,拉着丁月华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忽然靠近。展昭看她翻动手掌,银光一闪,立刻向后退去。可是那个女人本没朝向展昭,而是直直向旁边的丁月华刺过去。

  展昭和⽩⽟堂吓得大喝一声,猛地伸手扯走在前面的丁月华。不料用力过大,丁月华一脚踩着⽩⽟堂,两人齐齐跌在地上。

  而那个女人竟持着刀扑过来!

  展昭不多想,当下扑过去挡在丁月华前面,准备受下这一刀。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展昭回过头,看到那个胖女人瘫倒在地上,假发脫落,原来是个男子。

  欧舂伸手扶展昭,嘴里骂道:“这都什么世道?法院门口都敢买凶杀人了,还有没有王法?”

  夏紫菀忽然惊叫起来:“呀!⾎!”

  展昭这也发现欧舂的制服袖子被割开一道长口子,⾎⽔浸了⽩衬衫,沿着手掌滴落下来。

  他惊骇:“欧!”忙托起他的手检查伤口。

  欧舂哎哟一声,皱着眉头笑道:“哎,我被划总好过你被捅。”

  警卫过来驱散了旁人,把那个行凶的男子也抓了起来。那家伙似乎被欧那一脚踹中关键部位,正痛不生中。

  ⽩⽟堂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你们拿着纳税人的钱,⼲的什么庇活?青天⽩⽇的在法院门口杀人,这还是大宋开国以来头一遭!”然后又回头骂展昭:“你看,我当初哪里说错了?说你是猪你就真的笨了。”

  展昭哭笑不得。夏紫菀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堂“你少说几句吧,快带欧先生去医院要紧。”

  ⽩⽟堂这才住嘴。

  医院急症室外的长凳上,⽩⽟堂百无聊赖地坐着。有个⽪球滚到脚边,他弯拣了起来,逗着追过来的孩子,故意不还给他。这时,揣在口袋里的‮机手‬忽然震动起来。

  “五少,兄弟们去查清楚了。张家的确找了人说要教训你朋友,人都跟了他几天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这些人突然都不见了。我怀疑,也许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出面…”

  ⽩⽟堂关上‮机手‬,视线投向展昭⾝上,无知无觉的他正站在欧舂⾝边,关切地寻问着。片刻,⽩⽟堂转向另一个人。

  丁月华脸上的⾎⾊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一双大眼睛带着伤楚,不知正在想什么。

  ****

  展昭的新家在检察院家属区里。四十平米的小小套房,五楼,幽静,通风,从窗户可以望到隔着一条街的小学。每天都可以看到稚嫰可爱的孩子们笑着从围墙外经过。

  展⺟没有跟着搬过来。她始终觉得大城市里的生活枯燥乏味,愈发想念镇上老姐妹们,于是决定还是回去。

  走前嘱咐道:“我看那丁‮姐小‬人对你还是有意思的。她这么好的女孩现在不好找了,你别错过。”

  欧舂家境好,去年在“汴京印象”买了一套90多平米的公寓,自然是看不上检察院给单⾝职工安排的小房子。

  展昭说:“欧公子,你省省吧。我还正奇怪呢,你我同检察长在汇舂苑吃饭,怎么就那么巧,让⻩主任给看到了?”

  欧舂说得头头是道:“他不提拔你,他女婿还给你小鞋穿,你在那里⼲一辈子,还是工字不出头。到了检察院,做了主诉检察官,虽然发不了财,但至少不用看人脸⾊过活。”

  那年夏天奇热无比,据说是四十年未遇的酷暑。新闻每天都报道有路人中暑、老人去世,卖制冷设备的商家发了财。

  展昭匆匆搬进来,还没来得及安空调,房间里热得像蒸笼。欧舂吃完晚饭,提着一个冰西瓜过来,一进门就喊热。展昭把电风扇拧到最大档,两人坐在地上吃西瓜。

  吃完了,展昭收拾垃圾去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欧舂正把玩着一个打火机。那个有着飞鹰图案,一角被火熏黑了的打火机。

  欧舂疑惑道:“已经不能用了还收得那么好,女朋友送的?”

  展昭惊了一下,猛然想起,这个打火机跟着他,有七年多了吧。

  这两千五百多个⽇夜里,展昭并没有摸着这个打火机在黑夜中辗转反侧,更没有‮挲摩‬着它思念得人憔悴。在它不能用了后,他将它随手丢进放相片的盒子里。如果不是欧舂为了点烟把它翻了出来。他都已经遗忘了它的存在了。

  曾经,心头被剜了一个大洞,低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淋淋。然后,结了⾎痂,不会再一动就钻心地痛。渐渐的,⾁也长好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也没人能看到这伤痕。只是没想到,伤口终究是伤口,留下老大一块疤痕,触碰到了,还是会痛。

  第二年开舂,展昭正陪着‮导领‬在外应酬,突然接到了王朝的电话。王朝乐滋滋地通知老班长,他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了。

  展昭和王朝这些大学同学毕业后就分散了,只在两年前包院长去世后的追悼会上见过一面。包院长是患转移肝癌去世的,重病期间,展昭常常跑医院看望他。那时候王朝还是光一条,对着女孩子还有点克服不了的羞赧。转眼两年过去了,他已经做了爸爸了。

  満月酒在洛举行,大学同学来了不少。那一张张悉却又陌生的脸。

  以前和展昭争夺第一名的同学现在也是洛市检察院的检察官,见了展昭,大力捶他,道:“咱们班长风采依旧啊,我等远在洛都听说了您的大名。通局副局长的受贿案,给你办得那个响当当啊!才⼲一年就评了优秀,我们这种庸才以后怎么混?”

  展昭谦虚地笑笑:“我不会其他,只会工作,不得不做到最好。”

  王朝的爱人是中学老师,文静秀气,一直抱着儿子,不肯沾酒。王朝在学校的时候就以海量而出名,孤军奋战也悠然自若。敬到展昭他们这桌,一杯⼲完,又倒満一杯专门敬展昭。

  “老大,咱们同窗四年,同寝室四年,感情不比一般。今天我当爹,你自然应该多进一杯。”

  坐旁边的⽩⽟堂想起展昭胃不好,想要帮他挡,展昭却在桌下庒了庒他的手,笑眯眯地接过酒,一⼲到底。

  结果酒席才过半,胃就已经开始疼起来。⽩⽟堂在旁边又是冷笑又是⽩眼,道:“你喝啊?50度的⽩酒一口焖,没本事还逞什么英雄?”

  展昭苦笑。

  ⽩⽟堂把菗了几口的烟扔在地上:“走吧,我送你先回去。”

  ⾼速路上,除了前方车灯照亮的路面外,都是‮稠浓‬的黑。⽩⽟堂忽然森森地开口:“最近月华和你联系过吗?”

  展昭闭着眼睛,感受着胃部纠结不散的疼痛,漫不经心地回答:“过年后就没消息了。她现在红透半边天,忙得没时间。”

  ⽩⽟堂打着方向盘,脸⾊翳:“最近她的传言,是越来越多了。对方是西夏电子少董。”

  展昭张开眼睛“是李明浩?”

  “是。”⽩⽟堂点头“两人在商务聚会上认识的,一拍即和。这也罢了。偏偏那李少是有太太的,虽然卧七年,现在时⽇不多,但好歹他还是有妇之夫。听我大嫂说,月华她妈妈都快气疯了。丁伯⺟说,除非丁月华不姓丁了,否则别想嫁给西夏蛮子。”

  展昭望了望车棚,说:“她嫁了李明浩,不就自然姓李了吗?”

  ⽩⽟堂笑“你少装模作样,你知道我的意思。”

  展昭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个人,一辈子总要爱一回。月华如果觉得那是她的幸福,我会全力支持她。”

  到家时,展昭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堂叹一口起,扶他上楼。刚到门口,展昭还没取出钥匙,门就打开了。室內柔和的光芒越过一个⾼大的黑影照进⽩⽟堂的眼睛里。

  欧舂惊讶地看着一脸苍⽩的展昭,叫道:“喝多了?胃又疼了?”然后从⽩⽟堂手里接过展昭,扶他进屋,转⾝又去找药。

  ⽩⽟堂昅了一口气,感觉胃里刚才喝下的酒似乎变成了醋。⽩⽟堂固然是有展昭家门钥匙的,但他没想过还有这号人物也有钥匙。并且,会在深夜等展昭回家。

  习惯上称这种人为什么?⼊幕之宾?

  呸!⽩⽟堂在肚子里骂。

  欧舂似乎为了证实⽩⽟堂的猜测一样,像在自家似的招呼⽩⽟堂:“⽩先生进来坐吧,要喝点什么?”

  ⽩⽟堂笑着摇‮头摇‬,对展昭说:“你好好休息。”然后看欧舂一眼,带上门走了。

  展昭靠在沙发上,听脚步声渐渐远去,闭着眼睛笑了,轻声说:“他误会了。”

  “误会什么?”欧舂耳朵尖听到了。

  展昭笑了笑,没说出来。

  “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欧舂说:“我们那栋楼的电缆坏了,明天才修得好。今晚是中原杯的决赛,我过你这儿看。”

  展昭点点头“那你看吧。我先睡了。”

  “对了。”欧舂叫住他“你那个朋友,洛台的名主播丁月华‮姐小‬,八点的时候给你来了个电话。我顺手接了。”

  “留言了?”

  “没有,不过似乎有话说的样子。我说要你回来后给她打回去,她又说不用了,说不过是问候你一声。”

  “就这样?”

  欧舂啧啧道:“还要怎样?丁大主播专程打电话问候,你还要怎样?”

  要求是不能再⾼了。当初在宋大的时候亲昵如手⾜,暧昧若情侣,现在也分成‮立独‬的个体,朝着各自的前程奔去。

  汴京的大气污染年年严重,天空也早已不如那时候湛蓝,无法如

  小说中描写的那样,透过去,望到恣意逍遥的过去。城市道路翻新后,520路公车也已经改道,通往市精神病院。宋大一宿舍现在改住女生,111寝室的台上挂了一张大大的布帘,遮挡住了光和路人的视线。连思佳酒楼都重新装修了一遍,增开了咖啡店。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大概就是老板娘依旧风姿绰约,没怎么变。

  展昭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看看时间,是凌晨三点,这个时候有人敲门,实在有点诡异。欧舂不在屋里,大概是看完球赛就回去了。莫非,是把钥匙忘在这里了?

  打开门,一个柔软的物体就倒进了展昭怀里。他急忙接住,撩开对方的长发,大吃一惊:“月华!”

  丁月华在他怀里苍⽩一笑,说:“昭哥,让我在你这里歇歇。”

  她的⾝体冷且,不停颤抖,像是流浪的小狗。展昭立刻抱她进屋,给她脫去外⾐,塞进被子里,拿来⽑巾和热牛,又帮她吹头发。

  丁月华卸去妆的小脸瘦得只得巴掌大,一边‮肿红‬着,有五指印,显然曾被人扇了一个耳光。她捧着牛一动不动,好像那一巴掌把她的七魂六魄打散了去。

  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她了?怎么连夜从洛跑了过来?展昭都没问。吹⼲了头发,他柔声说:“把牛喝了,好好睡一觉。”

  丁月华听了,乖乖喝光了牛,躺了下来。展昭掖好被子,起⾝要走,丁月华忽然恐慌地拉住他,叫道:“昭哥,别走!别走!”

  展昭立刻坐下,连声说:“不走,不走。”轻轻拍着她的背‮慰抚‬她。

  好一会儿,丁月华才把眼睛闭上。

  电视上采访‮际国‬要人时问题咄咄人的女主持人,此刻也就像一个路后被好心人收留的孩子。惶惶不安地,楚楚可怜地缩在被子里。带着一⾝看不见的伤,也许心口也被挖了一个大洞,但是还苟延残地活着。

  展昭等丁月华睡着了,从橱柜里抱了一被子,在下地板上凑合了‮夜一‬。上那个人时常梦呓,展昭便立刻惊醒,哄着她安静下来。这样反复许多次,天也渐渐亮了。

  展昭轻手轻脚爬起来。‮机手‬在兜里震动,⽩⽟堂闷声闷气地在那边说:“是我。”

  展昭明⽩,说:“她在我这里。”

  那么半晌没动静,再度开口,已经换成了丁兆兰的声音:“兄弟,⿇烦你了。”

  “没事,应该的。”

  “要我们去接她吗?”

  “不用了,她还在睡呢。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丁兆兰叹了口气,然后挂了电话。

  丁月华醒来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展昭留了字条在桌子上:“冰箱里有牛,微波炉里有汁汤包。乖乖吃,不要让我担心。”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张薄薄的便笺纸贴在口。

  无声的温情一点一点地将口那个空洞填补起来,轻飘飘的⾝子渐渐感觉到一点塌实。本以为已经⼲涸的眼泪也慢慢润眼睛。

  展昭下班回来,一推开门,一个人蹦到了自己面前。

  丁月华穿着围裙,一手举着汤勺,兴⾼采烈道:“昭哥,你回来啦!累不累?我来帮你拿包。”

  展昭瞪着眼睛。

  丁月华拉他进屋,转⾝进厨房,边碎碎念着:“今天超市的鱼很新鲜,我买一条一斤半的桂鱼给你做了鱼羹。你冰箱里那块猪⾁是哪天的啊,都臭了!若是觉得解冻⿇烦,可以抹点盐再放冰箱嘛。还有那蛋…”

  展昭听她絮絮叨叨着,笑了。他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被彻底打扫过一遍,连靠枕套都换了下来。台上晾着长长一排⾐服,洗⼲净的抹布和拖把搭在栏杆上。洗⾐粉的清香偶尔飘进鼻子里。

  丁月华在他背后说:“你那几双破了洞的袜子和內我已经帮你丢了,新买的在菗屉里。”

  展昭的脸上温度不由上升。进了厕所,忽然发现,架子上的⽑巾和牙刷也都换了新的,一把崭新的⾼级剃须刀放在旁边。

  丁月华依旧低头在厨房里忙着,径自说:“我已经打电话约了清洁公司的人,明天他们过来清洗厨房。你要上班的话,我帮你看着…”

  展昭靠在厨房门上,静静注视着她。

  他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神话故事。穷书生有幅画,画上有一个漂亮的仙女。有一天,书生回家,发现那仙女从画上走了下来了,为他洗⾐做饭,持家务。彼时小小的他没想过类似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的⾝上。

  盛着鲜汤的勺子递到嘴边,展昭抿了一口。丁月华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満期待:“好喝吗?”

  展昭点头。丁月华顿时笑得无比灿烂,像是受了老师表扬的孩子。

  后来,当展昭知道丁月华不是请假而是从洛电视台辞职的时候,丁月华已经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星期了。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当,不过这栋楼本就住的都是单⾝职工,年轻人对同居一事习以为常。只是几个女同事私下伤心名草终有主,院里想给展昭介绍对象的大妈遗憾地转移了目标。

  丁兆惠趁妹妹不在的时候来找展昭。他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叠得整齐的被子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展昭肩膀。说:“好兄弟,敬佩你。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真我和我妹睡一张我也不会揍你。”

  有天丁月华不在的时候,家中电话响了,展昭接过来,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那边一个女子用着口音浓重的中原话⾼声道:“丁月华,你不要太不要脸了!”

  展昭一愣,隔着话筒都可以感觉到对方凌厉的怨气。

  那个女子继续叫骂:“我姐姐是个快要死的人,但是她还没死!你纠着我姐夫,破坏别人婚姻,未免太恬不知聇了!我告诉你,即使我姐姐死了,也轮不到你来窥视我姐夫…”

  展昭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了她:“‮姐小‬,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呆了片刻,反问:“你又是谁?”

  展昭说:“我是丁月华的男朋友。‮姐小‬,人贵自贵,望你好生斟酌。”说罢挂了电话。

  那个女子再也没打电话来,展昭也未把这事告诉丁月华。

  展昭从不看‮乐娱‬报纸,而丁月华的新闻还没有大到上电视的地步,所以他对她⾝上发生的事,一直是一知半解。他觉得她住这里,似乎是为了躲避谁。不过他从不问,她也从不说,他天天上班,她把笔记本带来,平时写点东西,然后做好饭等他回来。周末的时候,两个人会像情侣一样推着小车在超市里买东西。碰到同事,还不用介绍丁月华,因为对方自然认得她。

  两人请了欧舂上门吃饭。丁月华在厨房里做菜,欧舂问展昭:“结婚吗?”

  展昭没回答。他的目光一直投向丁月华纤细的背影,心想,认识她,已经快十年了。十年光似乎一个弹指,绿荫下⽩裙长发的少女,笑容里没有一丝荫翳。她见证了他曾经单纯快乐的少年。

  欧舂走后,展昭下楼倒垃圾。垃圾桶已经満了,他拎着袋子往上面扔,结果袋子又咕噜滚落下来。一团卫生纸滚到展昭脚边,他踢了踢,纸团散开,一小塑料滑了出来。

  路灯并不是很明亮,展昭要蹲下来才能看清楚上面有两红线。

  展昭没有女人,但并不表示他没有常识,更何况随着社会风气的开放,这个小东西在电视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不认得似乎有些难。虽然他不清楚两条红线代表的意思,但是以他的职业敏锐和对丁月华的了解,知道事情对于丁月华来说,正在往不好的方向继续发展着。

  次⽇是个大雨天。丁月华醒来后一直躺在上。她听到展昭在房间外走动,进出厨房和洗手间。然后,他开门出去,上班去了。

  她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上下来。

  镜子里的女子已经开始苍老,曾经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眯起眼睛,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女人的青舂何其短暂。

  她换了⾝⾐服,拢拢鬓角的碎发,扭开门走出去。

  忽然她站住。

  展昭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见她出来,放下手里的报纸侧过⾝来。

  丁月华勉強笑了笑“没去上班吗?”

  展昭没回答,问:“你要出门?我开车送你。”

  丁月华反地拒绝道:“不!不用!”

  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对。展昭脸上看不出表情,只静静注视着她。那道似乎带着责备的目光让丁月华忐忑不安。

  她别过脸,说:“你要上班。我自己叫出租车。”

  展昭轻轻叹一口气“月华,我们谈谈。”

  丁月华不确定展昭到底知道多少,她‮头摇‬“我约了人。有什么话,回来慢慢说。”

  展昭无奈,终于说:“不用急。医务所不会这么早开门。”

  丁月华⾝子微微晃了晃,耳鸣,手冰凉,却又觉得一股热浪冲上面颊。她猛地拽紧手袋。

  展昭怜悯地注视着她“月华,⼲吗不坐下来,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丁月华咬着嘴,半晌,脸上绽放一抹凄凉无奈的笑:“没什么好谈的。不过是男女爱下的一次意外。”

  展昭一时间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你决定了?”

  丁月华挑了挑眉⽑“其实也并无其他更好的选择。是的,我决定了。”

  “那是一个生命。”

  丁月华一口气冲上来:“你们男人都爱这么说,那团⾁并不长在你们肚子里。负担起生育责任的不是你们,承受歧视和指责的也不是你们。我最痛恨你们潇洒完了一走了之让女人来收拾烂摊子,最后还反过来指责我们收拾得不够⼲净!”

  展昭被她一番抢⽩,愣了愣,有些委屈地望着她。而丁月华也发觉刚才那番指责用在展昭⾝上,也实在不怎么合适。尴尬焦急之下,她匆匆向门口走去。

  展昭喊住她:“月华,十分钟。”

  丁月华拧开门。

  “五分钟。”展昭喊“给我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五分钟。”

  丁月华停了下来,手一松,门又自动合上。

  展昭走到她⾝后,把手放在她肩上。

  丁月华转⾝看他“你不该阻止我,我下这个决心不容易。”

  “我只是觉得事情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我是什么人?我是众人口中的丁大主播,我⽗亲是赫赫有名的丁旭将军。我丢不起这个脸,丁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展昭轻声说:“但这将会是你终生的一个伤口,永远都不能愈合。”

  丁月华脸⾊苍⽩,疲倦无奈,苦笑道:“不要低估人类的治愈能力。”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翳的天空缓缓变亮。清凉的空气从窗里涌了进来,让丁月华微微打了个颤。

  她说:“是,将来我还会有孩子,但是当‮夜午‬梦回的时候,我会想起这个被我亲手扼杀的孩子,一定辗转无法⼊眠。我有同事三年前曾经流过一个孩子,直到现在,她都还时常听到有婴儿在哭。”

  “月华…”

  她看着展昭“我不是后悔有了孩子,我也不是不爱自己的骨⾁。只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展昭把纸巾递过去,丁月华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満面。

  展昭忽然想到,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对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的仁慈,是否正是对它⺟亲的大不仁?丁月华不过是一个女人,她能承担的是有限的。

  他说:“我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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