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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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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天黑了下来,有萤火虫在草丛中闪着光飘飞。艾楠在院子里给麦子讲故事,她特别耐心和兴致盎然,好像要补偿麦子失踪了一个下午所造成的心理缺失似的。

  幸好胡老二带着麦子在天黑前回来了,不然艾楠没法度过这个夜晚。胡老二说,他带着麦子在山中寻访了不下10户人家,没有一家人承认曾经收留过这个孩子。

  见面的时候,石头跑过去抱起麦子,被麦子抓伤了手背,几道红印仿佛要浸出血来。艾楠说让我来抱她,她也许怕你又抱她去送人了。麦子依偎在艾楠肩头温顺得像小猫。

  现在,艾楠给麦子讲故事的时候,石头也只好远远地坐在阶沿上望着。他的手背一直有点痛,这个小丫头抓人还够狠的。石头不有点怕她。

  大屋子里已飘出羊的香气,蕨妹子和刘盛去山上买回的那只羊就要成全一顿美味的晚餐。万老板和二愣子都说这只羊肥得很,在小饭馆里炖着时小镇都飘香。

  摄影家和徐教授也被请过来了,蕨妹子说有福同享是这里的规矩。刘盛忙着给大碗里倒酒,这种山民自酿的高粱酒香气熏人。蕨妹子对着门外喊道:“石头,快叫艾楠进来吃羊了!”

  艾楠一点儿也不想参加今晚的聚餐,尤其不愿看到刘盛和蕨妹子喜笑颜开的样子。可是,听见喊叫麦子却不听故事了。她说她要吃,还说她肚子很饿很饿了。

  桌上,麦子直接用手抓着一大砣羊嘶咬起来,她的这种饥饿相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艾楠顾不上自己吃东西,一会儿给她盛汤一会儿给她拍背,嘴里不停地念: “麦子,慢慢吃,慢慢吃。”只有摄影家不在乎地说别管她,她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不会撑住的。

  麦子吃得快完得早,艾楠还没动筷子,她已经吃了,揩揩嘴角对艾楠说她要回房间睡觉了。艾楠将她带回房间睡下,心想这个可怜的孩子,今天在山里折腾了半天,真是又饿又困了,看着麦子安然睡下后,艾楠才重新回到餐桌边。

  看见艾楠坐下后,刘盛放下酒碗说:“艾楠,今天晚上让麦子单独睡那房里行不行?你自己另外换一个房间住。”

  “什么意思?”艾楠没好气地问。这个晚上她一直没有理会刘盛,她的生气在脸上暴无遗。

  刘盛说:“艾楠,这孩子可收养不得,她的妈妈来找她了。今晚让她单独睡,以便让她妈妈将她领走。”

  “麦子的妈妈?”艾楠大吃一惊。

  蕨妹子说话了。她说这事是昨天半夜偶然发现的。当时她睡得正香,不知怎么就醒了,并且听见有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蕨妹子的后窗正对着疗养院外面的山坡,蕨妹子起后推窗望出去,朦胧的月光中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山坡上走动。突然,蕨妹子听见那女人一边哭一边叫道:“孩子呀,我的孩子!”

  蕨妹子立即去敲开了刘盛的房门,低声音对他说:“外面有一个女人在找她的孩子,我们出去看看。”

  刘盛一听就无比惊恐。“不对吧,深更半夜的,哪来的女人呢?”

  蕨妹子说不管怎样我们出去看看再说。我在窗口上看得很真切,那女人不像是鬼,她哭叫着孩子,还咳了几声嗽。

  刘盛鼓足勇气同意和蕨妹子一起出去看看。蕨妹子说你到院门口等着我,风有点凉,我回屋披一件外衣就来。

  蕨妹子回屋穿上外衣,走到窗口想再看一眼那女人是否还在山坡上。突然,她看见窗口被挡住了,贴在窗口的正是一张女人的脸,很瘦,双颊凹陷。

  “你是谁?”蕨妹子本能地后退一步,对着那张脸喝问道。

  那张脸一闪就不见了。蕨妹子跑到院门口,对等在那里的刘盛说快走,那女人已经在房子外面了。

  他们跑出院子,先在房子外面找了一遍,没人。蕨妹子说一定往山坡那边跑了,我们追过去看看。

  山野里雾气沉沉,月光穿透其中,人走在雾气里像在潜水一样。他们沿着山坡寻找着,离疗养院越来越远。突然,远处有人影出现,一晃一晃地像是在走路。“快!” 蕨妹子小跑起来,刘盛紧追上去。距离在不断拉近,前面果然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突然,蕨妹子跌了一跤,刘盛急忙扶起她问怎么回事?他俩同时低头向地上看去,天哪!他们怎么跑到坟地里来了?再抬头看前面时,那女人的身影已完全消失了。

  “是她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的。”刘盛说“肯定是鬼,我们赶快回去吧。”

  蕨妹子和刘盛回到院里,蕨妹子感到身上很痛。不过摔了一跤,怎么会这样呢?她提起管细看,腿上已青紫了一大块。

  蕨妹子的讲述听得桌人都感到背上冷嗖嗖的。蕨妹子判断说:“那女人不管是人是鬼,很可能是来寻找麦子的。”

  “不!”艾楠反对说“麦子是在百里外的山路上和我们相遇的,她妈妈不可能找到这里来。并且,麦子说她从小就没有妈妈的。”

  摄影家说:“这女人是谁,等我问问麦子就清楚了。”

  刘盛诧异地问:“麦子会对你说真话吗?”

  摄影家连忙掩饰说不一定,他只是想试试看。艾楠说摄影家你这是怎么想的,麦子又没看见那女人,她怎么会知道是谁?

  徐教授说这事有点玄乎,艾楠今晚让麦子单独住也无妨,凡事要试一试才知道真相。艾楠听后仍表示不能接受,那样小的孩子,半夜醒了会哭闹的。

  蕨妹子说不争论了,艾楠一定要和麦子住也可以,只是如果真有女人来要孩子时,艾楠将麦子给她就是,千万不可争执,这样就安全了。

  蕨妹子端起酒碗来要大家喝酒。她说公路局的推土机已经到了,被山体滑坡堵住的公路也许很快就会疏通。这样的话,今晚也许是大家的最后一次聚会。相逢是缘,万老板你说对不对?蕨妹子一边说一边像主人一样碰每个人的酒碗。

  艾楠也端起酒碗和蕨妹子碰了一下,因为昨天半夜的事她差点误解了蕨妹子,心里有点歉意。

  艾楠提前退席回到了屋里,麦子已经睡。她的呼吸像风一样轻,艾楠俯身在她可爱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想,长这么大了,一定是很少能吃到,所以晚餐时才大嚼大

  艾楠关了灯紧挨着麦子睡下,并且伸出一只手搂着她,仿佛真有人要来抱走她似的。

  夜深了,大屋子里喝酒的人已经散尽,院子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刘盛一定又喝醉了,不睡到太阳老高不会起。她从心底里厌恶他逢酒必醉的习。在公司里,这样的人怎能成为胜者?

  并且,刘盛叫她今晚离开麦子,分明就是要她抛弃这孩子。昨天半夜出现的女人以前也出现过,她不可能是麦子的妈妈。这座疗养院太大太森,晚上总有人影出来走动,这是个无法解开的谜。不管怎样,公路快通了,到时离开这里就好了。

  艾楠半夜醒来时,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声。她这时才感到害怕,难道那女人真的来接麦子了?半夜出现的影子一定是鬼,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来接走孩子的。艾楠出了冷汗,她紧紧地抱住麦子,心想我不开门那女人是不是也能进来呢?小时候听大人讲鬼故事说过,鬼是不需要从房门进来的,你看不见它时它已站到你的前。

  艾楠不敢睁开眼睛,一只手轻抚着麦子。这孩子很瘦,身上不少地方骨头凸起。艾楠想这孩子只有我能将她养好,这荒山野岭的,谁带了她去迟早会饿死的。

  突然,艾楠感到有热气吹到她脸上,是那个女人已站到前来了吗?艾楠猛地睁开眼,暗黑中什么也看不见。她伸出一只手往前摸了摸,并没有碰到什么人。她松了一口气,发现脸上感到的热气是麦子的呼吸。

  然而,门外的响动声确实存在,大约每隔几分钟响起一次。艾楠屏住呼吸听了听,好像是有人坐在阶沿上移动身体时发出的摩擦声。

  “妈妈,别送我走。”麦子的声音突然响起。艾楠浑身一震,连忙问道:“麦子,你醒了吗?你在我身边,没有人送你走的。”

  黑暗中延续着麦子的呼吸声,原来是麦子说梦话了。

  奇怪的是,这一刻过后,门外的声音也不再响起了,也许是艾楠刚才对麦子说话的声音有点高,门外的人听见后便不再动弹了,或者是离开了?艾楠这时才感到困得要命。第十七章

  49。黎明时分,曙光与黑暗在一起,摄影家认为他能见到三个鬼孩子完全是因为选中了这个交接的时辰。早一点,鬼孩子在黑暗中不能显形;晚一点,他们又在太阳升起时消失了。

  尽管昨夜喝了酒,摄影家仍然起了一个大早。他开门时声音响了一点,不过没关系,隔壁的徐教授不会惊醒的。他径直来到隔壁院子里,有成竹地进了艾楠曾经住过的房间。

  大上只有一个孩子,是麦子,她直地睡着。身旁还有几片昨夜被风吹进来的树叶。

  “麦子。”摄影家轻声叫道。

  上的小女孩睁开眼睛,她转动了一下头说:“你怎么又来了?”

  摄影家说我来看看你嘛,你的那两个小哥哥呢?

  麦子说:“他们嫌这里不好玩,到别处去了。”

  摄影家说:“这里有个女人,常常在半夜出现,她是你的妈妈吗?”

  麦子坐了起来,她肩头上的一片树叶滑落到上。“我从不知道有这个女人。”麦子说“我看不见她,她就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更不是我的妈妈。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现在的妈妈叫艾楠,你给别人讲了吗?讲了她就会死的。”

  摄影家连忙说你都看见的,我对谁也没讲。昨天晚上我看见你吃羊香的,你也看见了我在喝酒是不是?

  这时,摄影家突然感觉室内的光线变了一下,侧脸一看,徐教授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哦哦,是你呀。”摄影家慌乱地对徐教授招呼道,同时偷眼瞟了一下上,麦子已经无影无踪。

  “你在和谁说话呢?”徐教授奇怪地问。从来爱睡懒觉的摄影家从昨天起就一大早出门,徐教授心里就有了疑问。今早听见他开门后便跟了出来。

  “没,没和谁说话呀。”摄影家说“我不过随便走走。”

  徐教授指了指空说:“我明明看见你对着这空上说话,还提到了麦子什么的。”

  “哦,是,是吗?”摄影家有点语无伦次“也许是艾楠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缘故,我触景生情,就自言自语了几句。”

  徐教授将信将疑地扫视了一下空的屋内,然后说这屋里没住人变得有股味了,院子里的草也长得比我们那边的快,我才不愿在这里闲逛呢。说完,回到自己房前打太极拳去了。

  摄影家站在阶沿上并没有跟过去。太阳还没出来,徐教授怎么就起了呢?一定是怀疑自己了。摄影家转身望了一眼屋内,麦子又坐在大上了,他赶紧进屋去招呼她。

  “那老家伙,真讨厌!”麦子说“我不想看见他。”

  摄影家说:“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见面呢?”

  麦子笑了起来,她说咱们不是在一起的人吗?你一年前就淹死在井里了,这件事谁不知道?所以你才能看见我。

  摄影家急了,说那是谣言怎么将你也骗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麦子说人都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其实死了没什么,咱们不是还可以在一起玩吗?

  摄影家想,和这个鬼娃是说不清道理的,便顺应她说死了确实没什么,也许是我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吧。他看了看麦子的光脚问道:“我上次还给你的那只红鞋子呢?”

  麦子又笑起来,她一笑嘴角就出血来。她说那不是我的鞋子,是镇东头的小孩子多年前来这里玩丢在树下的,没人要了,我才不穿活人的鞋子呢。哦,时辰到了,我要走了。

  麦子说完后便跳下来,摄影家吓得后退了两步,再看时麦子已经不见了。

  摄影家走出屋子,猛然看见徐教授还躲在门外。

  “我听见你一个人还在屋里说话。”徐教授直截了当地说。

  “我,我说什么了?”摄影家只好装傻。

  徐教授说我听不清楚,只听见喉咙里叽叽咕咕的。

  摄影家放心了,他坚持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想怎样拍摄这间空房子的问题。

  走到院子里,摄影家在芭蕉树下的草丛中寻找起来,很快,他发现了那只红鞋子仍在草丛中躺着,麦子果然并没有要它。

  徐教授跟过来看见了红鞋子,他问这鞋子怎么还在这里?摄影家说这没什么,值不得大惊小怪。

  摄影家回到自己屋子,关上门后心里便“突突”地跳起来,他想,我真的在一年前就死了么?这种传言怎么连麦子也相信?他将一个指头放在嘴边轻轻咬破了一点,鲜红的血了出来。他笑了,鬼魂是没有这种鲜血的,他想起麦子嘴角出的血其实是紫红色,或者是污黑色,光线不好,他也没看得太清楚。

  上午,阳光普照,摄影家拿着数码相机去了南边院子,他要艾楠和麦子在这里留一些影。公路快通了,回去后作个纪念。艾楠欣然同意,拉着麦子先在房前照了一张,然后又坐在院子里照了一张。摄影家立即将照过的相片调出来看,非常清晰,艾楠笑盈盈的,麦子偎在她身边,完全是一个可爱的乖孩子。看来,麦子和艾楠在一起就能印在照片上。

  摄影家带着艾楠和麦子去疗养院外面的山野中继续拍照。徐教授不知什么时候也跟来了,他站在旁边,看着摄影家跑前跑后地为艾楠和麦子安排位置和姿势,心里总觉得很别扭。

  刚拍完一张后,艾楠扭头看了看身后说,这张不行,将它删掉吧。摄影家问为什么,艾楠指了指身后说,没看见吗,那不是死婴的坟吗,怎能用它作背景呢?摄影家说没关系,照片就是反映过去的事物嘛。我抱过死婴都不怕,你怕什么?

  艾楠皱了皱眉头,坚决地说她不要这张照片,她守着摄影家删掉了它才罢休。摄影家说好吧,来,换一个方向照。艾楠牵着麦子换了一个方向。摄影家突然说电池没有了。他说你们等等,我回屋去换上电池就来。

  趁着摄影家离开,徐教授走到艾楠身边说: “别照了,我看摄影家不正常,他对死亡太感兴趣,一会儿让你们站在枯树旁边,一会儿又用死婴的坟作背景,这种照片,让人觉得冷嗖嗖的。”

  “是吗?”艾楠吃了一惊,细细一想徐教授的看法有道理,摄影家不是一直想让她和死去的老太婆合影吗?现在明白了,他就是想拍死亡,在他眼中,活人也是表达死亡的道具。

  徐教授接着将早晨的发现对艾楠讲,他说他怀疑摄影家一直在过着双重生活,他在书上看见过这种例子的,有的人一直在现实生活和幻觉世界中来回穿梭,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看似很正常,但一些奇怪的举动又让人无法理解,摄影家很可能就是这种人。

  “你说他在空房间里和麦子说话?”艾楠惶恐地问道。

  徐教授说没错,尽管摄影家说话声很含糊,但他还是听出了他是在和麦子说话。

  艾楠蹲下身去,望着麦子的脸说:“麦子,刚才给我们拍照的那个大胡子叔叔,你早晨见过他吗?”

  艾楠的问话刚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很荒唐,早晨麦子不是和她睡在一起的吗?

  麦子摇摇头说没见过大胡子叔叔。她说:“我讨厌他的胡子,像一头熊。”

  艾楠笑了,站起身对徐教授说,摄影家前段时间给她一个人照过不少照片,这对她有没有什么危害。

  徐教授说这没有关系,摄影家在现实中做的事很正常的,他还说摄影家确实有艺术天赋,他看过他不少照片,真是一的摄影作品。也许,他生来就是该搞摄影的吧,他的幻觉如此强烈他的作品别具一格。

  艾楠放下了悬着的心,同时对自己的那些照片也觉得珍贵起来,蓝墨真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家的话,这些照片太有价值了,有机会不妨再照一些。

  但徐教授立即阻止了艾楠的想法,他说至少今天不能再让他拍照了,摄影家今天明显地不正常,脸色发白,手也在抖,眼睛专找坟地枯树,这样能拍出什么好照片呢?

  此时,麦子也拉着艾楠的手说她要回去了。艾楠便叫徐教授转告摄影家,她们回去休息了,拍照的事以后再说。

  摄影家换了相机电池到来时,只看见徐教授一人站在山坡上。知道了艾楠和麦子已回去休息后,他有些敌意地盯了徐教授一眼。

  50。上午,南边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几只鸟在井台边蹦蹦跳跳,仿佛这里是一个无人的院落。艾楠带着麦子回来后,望了一下四周,心想这么晚了怎么都还没起呀。刘盛和蕨妹子一定是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可石头呢,怎么也不见人影。

  艾楠让麦子在院子里玩,然后走上侧面的阶沿去敲石头的房门。门没闩,一推就开了,看来这小弟晚上睡觉没有闩门的习惯。

  屋子里光线很暗,石头还在睡觉呢。艾楠走到边叫道石头该起了,石头睁开眼望着艾楠说: “我头痛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中了?”

  艾楠笑了,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些怪想法?她坐到边,伸手摸了一下石头的前额,果然烫手,是发烧了。怎么,感冒了吗?她抓起石头的一只手问道。

  石头的手抖动了一下,同时轻轻叫了一声。怎么,手也痛吗?艾楠低头看去,石头的手背上两道血印清晰可见,皮肤似乎也有点红肿。

  这是怎么回事?石头说是昨天胡老二送回麦子来时,他跑过去抱她,被麦子抓伤的。

  “这孩子,许久没有剪指甲了。”艾楠说“我今天早晨已给她剪去了,好长的指甲呀。给她剪指甲她还哭,我说乖娃娃要爱干净,慢慢哄着她才好了。”

  但是,手背被抓伤了怎么会头痛发烧呢?石头说,所以他担心是不是中了。昨天晚上他在艾楠的房门外守一整夜,可是那个寻找孩子的女人并没有来呀,他怎么会中呢?

  艾楠猛然想起昨天半夜听见门外有响动声,原来是石头守在外边呀。石头弟,你怎么这样做呢?一整夜坐在冰凉的阶沿上,当然会感冒了。

  石头说他怕那女人来要孩子吓着了艾楠。并且,如果麦子真被带走的话,艾楠会伤心的,他知道艾楠多么爱这个孩子。

  “她不会再抓伤你了。”艾楠抚摸着石头的手背说“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感冒药来。”

  “不,不要。”石头坚决地说他从没吃过药的。小时候发高烧,接着又发冷,盖了两被子还发抖,他也是什么药也没吃就过来了。他说他真像石头一样,在山中滚去滚来也没人管。

  “你妈妈呢?”艾楠问道。

  石头说他妈妈生他时就死了,是难产。爸爸后来又接了一个女人回家,接着他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是在后母的打骂中长大的,两年前,14岁的他跟着村里的一个小伙子跑了出来,那人绰号叫大葱,蕨妹子手下那个瘦高个子的汉子。他将石头带到风动镇。虽说扒火车上的货很危险,石头也觉得比家里开心多了。

  “现在,大家都散伙了,你以后去哪里呢?”艾楠担心地问。

  “去新疆打工。”石头说:“大葱已先去那里了,他要我一块儿走的,我说不行,你先走,我等几天再来。”

  艾楠问:“为什么不一块儿走呢?”

  石头不吭声了,艾楠想起石头曾经表示过,要等到她安全离开风动镇后,他才离开。艾楠心里充了感动,她抱住他的头说:“你真是我的好弟弟,只是今天晚上不许守夜了,真的,什么也不会发生,我安全得很呢。”

  石头不再说话,他的头深深地埋在艾楠的臂弯里,从鼻孔到心里都充了艾楠身体的热气和香味。艾楠斜躺在头,感觉到一种独特的宁静和温馨。

  屋里光线很暗,艾楠的眼皮不知不觉便合上了,怎么会这样轻松和困乏呢?似睡非睡之中,石头的身体已整个地贴着她,她感觉到了男人的冲动。她心里一阵慌乱,又不忍心一下子推开他。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艾楠在恍惚中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她感觉到自己前的扣子正在被解开,她一惊之中捉住了石头的手,将这手隔着衣服在自己的脯上。“别动。”她说“就这样呆一会儿。”

  石头听话地不再动弹了,他的呼吸已经像一个男人一样吹到她的脖颈上,他的手在她脯上一直微微发抖。艾楠捂着他的手背,感觉到手背上被麦子抓破的伤痕。

  突然,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水井里去了。艾楠触电似的跳起来,两步就冲到了院子里。

  好悬!麦子正趴在水井边缘,埋着头往井底看。艾楠跑过去抱起她,往井底一看,一只水桶已被麦子丢进井里去了。

  “你干什么?”艾楠严厉地喝问道。

  “井里有一个人。”麦子说“我把桶丢下去跟她玩。”

  艾楠松了一口气说:“傻孩子,那是你的影子呀,以后别去井边了,掉下去就会淹死的。”

  “死了不是更好吗?”麦子天真地说。

  艾楠将脸一沉:“谁告诉你的?”

  麦子说,她以前住在婶婶家时,婶婶一哭的时候就说这句话。

  “那是你婶婶心里难受才说这话,不是真的说死了好,懂吗?”艾楠一字一句地对麦子说:“你死了就和妈妈分开了,你愿意吗?”

  “不愿意!不愿意!”麦子抱着艾楠的脖子叫道。艾楠笑了,将麦子放在地上,低头看见自己前的扣子有两颗没扣上,半个雪白的脯已了出来。她急忙扣上衣扣,同时脸通红。她恍然记起自己很多年很多年没这样红过脸了。

  正在这时,刘盛从外面回来了,肩上搭着一条巾。艾楠原以为他在屋里睡觉,没想到他早已出去了。

  刘盛有些诧异地望了艾楠一眼,可能是因为艾楠红扑扑的面容吧。艾楠问,你把我们带出来的药放在哪里的,石头感冒了,要点感冒药。刘盛说在你衣箱的夹层里,这点事怎么也要问我。艾楠无心和他顶撞,进屋找到了药便给石头送去。

  艾楠再次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刘盛将艾楠叫到了他住的屋子里,郑重其事地说:“我告诉你,你如果真要收养麦子这个孩子,我们的关系就可以解除了。另外,我刚才去水塘洗澡,遇见了麦子的母亲,我已经告诉她麦子在这个院子里,她随时可能会来领走麦子的。”

  艾楠的脑袋里“嗡”的一声,这个冰冷得有点可怕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吗?她毫不示弱地盯着刘盛的脸说:“麦子的母亲?不可能!”

  刘盛说不是骗她,他真的遇见了。刚才,他去水塘洗澡,钻过树丛后便看见水塘边蹲着一个女人。这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浇着水给这布娃娃洗澡。刘盛有点吃惊,不敢贸然走近,便站在不远处咳了一声嗽。那女人听见声音,抬头看了刘盛一眼,便站起身离开了水塘。这是一张很瘦的脸,和蕨妹子在半夜的窗口看见的脸差不多。

  刘盛顾不上洗澡了,立即跟踪而去。那女人从水塘的另一边直接走进了山林。刘盛一直紧跟在她后面,想清楚她究竟住在哪里,是哪户山中人家的女人。有好几次,那女人在高高的茅草中消失了,但不一会儿又出现,她几乎没有回过头,好像并不在乎刘盛的跟踪。后来,那女人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上停下,她站在一座石头垒成的坟前,将布娃娃放在坟上,然后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话。刘盛走了过去,招呼她道:“喂,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呢?”那女人转过脸来,对着刘盛“嘿嘿”一笑,吓得刘盛后退了两步。“你的孩子死了吗?”刘盛继续问道。“孩子?没死。”那女人非常清晰地说道“我的孩子丢了。”“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叫麦子吗?”刘盛问道。那女人突然张大嘴巴,举起双手喊叫道:“麦子,给我麦子!”这副张牙舞爪的形象让刘盛猝不及防,赶紧向后跑开。那女人并不罢休,继继朝刘盛的方向追过来,刘盛只得往山下跑去。“我注意到这女人追我的时候脚没有粘地,是飘着过来的。”刘盛说“尽管我们都不相信有鬼,但眼见为实,这女人你能说是人吗?她就是麦子的妈妈,那么麦子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吗?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孩子不对劲,看我时眼凶光。”听完刘盛的讲述,艾楠的头脑里昏沉沉的。不对,麦子的眼睛可爱可怜,怎么会有凶光呢?这是刘盛的感受罢了。至于那个石头坟,她看过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完全是垒着玩的东西。那个女人飘着走路,地上草那么深,刘盛看清楚了吗?这女人可能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但绝不可能是鬼,更不可能是麦子的母亲,刘盛这样讲,只是不愿让我收养这个孩子罢了。“我不相信这女人是麦子的母亲!”艾楠丢下这句话后便走出门去,看见麦子正可怜巴巴地坐在阶沿上等着她。

  51。夜已深了,刘盛躺在上不能入眠。公路快通了,他和艾楠怎么回去共同生活呢?麦子是绝对不能收养的,但是,就算艾楠放弃了这个决定,他和艾楠会重归于好吗?他和艾楠究竟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到现在发展得如此格格不入。刘盛起了,今晚必须找艾楠谈谈才行。他敲了敲艾楠的房门,开门的却是石头。石头说,艾楠让他来陪着麦子,她自己有点事出去了。刘盛惊问道艾楠去哪里了,石头说艾楠没对他讲。夜已深了,在这无人的山谷中,艾楠能去哪里来?刘盛去蕨妹子的屋里讲了这事,蕨妹子推测说只有徐教授和摄影家那边可去。刘盛摸黑赶到了北边的院子,徐教授房间还亮着灯,刘盛敲开门问道,见过艾楠么?徐教授摇头,同时吃惊地问这样晚了艾楠怎么会不见了呢?会不会在摄影家那里看照片?摄影家就住隔壁,门是屋掩着的,推门进去后,屋内空无一人。事情清楚了,艾楠和摄影家在一起!刘盛跑出疗养院,在外面的山坡上转了一圈,连个人影也没发现。联想到这天上午摄影家热心地为艾楠和麦子照相,联想到艾楠少有出现的红扑扑的面容,刘盛心里明白了一大半。“这个婊子!”他在心里骂道。没有办法,刘盛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里睡觉,他本来想索去蕨妹子那里住下的,但转念一想,我得看看艾楠究竟什么时间回来才行。院子里一直没有脚步声,半夜过后,刘盛又去敲艾楠的房门,石头睡眼惺忪地说,艾楠还没有回来。刘盛感到自己完全崩溃了,这个摄影家勾引艾楠一定很久了,自己怎么就没察觉呢?该死的大胡子,带着他的老婆去野合了,刘盛感到血直冲脑门。这是个月黑天,仿佛有只大手捂着整个山野,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儿亮光。艾楠此刻正和摄影家一起坐在离水塘不远的山林中,他们面前是那座用石头垒成的坟墓。“那女人会出现吗?”艾楠小声地问道。摄影家说再等等看,以他的感觉,那女人会到这里来的。

  艾楠之所以找摄影家来和她共同完成这个冒险计划,就是相信摄影家的感觉。徐教授说,摄影家是生活在现实和幻觉之间的人,那么艾楠相信他的感觉也比常人灵敏一些。天刚黑不久,艾楠安排好石头来陪着麦子以后,便去了摄影家那里。她说她今晚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的女人,看看她究竟是不是麦子的母亲,不然她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摄影家说要是那女人是个鬼魂呢?艾楠说是鬼魂也要找到她,只要这鬼魂说出真相就行。她将有关情况对摄影家讲了一遍,要他确定一下,在什么地方最容易找到这个女人。摄影家想了想说,去石头坟那里等等。

  这个用石头垒成的坟也许是神秘女人的寄托,或者是一种妖术。艾楠伸手去坟顶上摸了摸,并没有发现有布娃娃放在上面。摄影家说别急,他估计这个女人就住在这坟里的,半夜时分,她会从悄悄裂开的坟里走出来。这样,只需上去扭住她问个究竟就行了。

  摄影家到底是幻觉能力极强的人,艾楠说不会是这样吧,她住在坟里,不是被憋死了?摄影家说她也许根本就不用呼吸。正说着,坟顶上一块石头突然“咚”地一声掉了下来,艾楠惊叫一声退后了两步。摄影家也瞪大眼睛看着坟堆,看来他说准了,现在正是半夜,那女人要走出来了!

  几分钟过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摄影家说也许是我们离坟太近,她嗅到我们身上的气味就不出来了。艾楠说我还是不相信她在坟里,也许是我刚才伸手摸坟顶上的布娃娃时,将那块石头推动了。艾楠说那女人要出现的话,应该从附近的树林里走出来。

  树林里一直有声音,是夜鸟和小动物发出的,这增加了艾楠在漆黑中辨别脚步声的难度。

  突然,艾楠的眼前电光一闪,接着是更深的黑暗。“你别玩相机了。”艾楠对摄影家说“这闪光灯会吓跑那个女人的。”

  摄影家说他快忍不住了,要是能拍到这个鬼女人太让他兴奋了。想想看,这种照片千载难逢呀。还有,镇东头那个死而不腐的老太婆,离开风动镇前一定要去拍到。摄影家问艾楠,你不会改变主意吧。

  艾楠说你别想拍照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咱们最好话也不要说,沉住气等一会儿,以免将那个女人惊跑了。

  他们不再说话,像两块黑色的石头一样守在离坟堆不远的地方。夜已经将艾楠的头发和衣服浸得润,她想到了麦子如果这时醒来,石头能安抚她吗?麦子也许会哭闹着要妈妈,这孩子真是奇特,从搭车的那一刻起,怎么就认定自己是她的妈妈呢?一切都是宿命,艾楠想起了她在一本书上看见的这句话。但是,今夜那个神秘女人如果真被她遇见,而她说麦子是她的孩子,那该怎么办呢?麦子说她从小就没见过妈妈,那怎么证明麦子是她的孩子呢?

  艾楠头脑里一团麻,一阵夜风吹来,她突然想起了疗养院北边的院子,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神秘女人是多次光顾过那里的,并且抱着一个婴儿。艾楠突然明白过来,那女人一定是死婴的母亲,而不可能是麦子的母亲。这坟,这布娃娃,还有水塘里曾经出现过的婴儿衣服,都与这个女人有关。

  想到这点艾楠非常释然,她对摄影家说了这个判断,摄影家却不以为然。他说母亲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那女人为什么要送婴儿到你房里来?婴儿死后又放在你的上?这只能证明婴儿是个并不存在的东西,尽管我们看见了这个婴儿,还抱了她,埋了她,其实这婴儿并不存在,完全是我们的幻觉。或者,死婴和麦子根本上就是一个人,这女人就是孩子的母亲。

  艾楠被摄影家说糊涂了,她不知道他的头脑里怎么会将一切搅成一锅粥。她快刀斩麻地说:“不管怎样,我觉得我们得离开这里,那女人在北边院子里出现的可能更大,我们赶快过去,也许能遇见她。”

  “你是说在你住过的那间屋里去等?”摄影家说“她不会去那里的。”

  摄影家之所以反对去屋里等,是他另有忧虑。他想,如果在那屋里遇见麦子怎么办?麦子一定认为他不守信用,将他们见面的事对艾楠讲了。不行,不能去那屋里。

  艾楠已经站起身来往坡下走了,她拧亮了手电筒,一道强光将树林撕开了一条。她回头对摄影家叫道,快走吧。她是个一旦做出决定决不更改的女人。摄影家没办法,只好起身跟上。

  夜半的疗养院像一座死城,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荒凉的院落时,艾楠便用手电不停地四处晃动着,说不定,那女人会突然出现在光中。

  到了艾楠曾经住过的屋子,摄影家进门之前在心里念道,麦子,我可没告诉艾楠你在这里呀,是她自己来的,你千万别误解我了。

  还好,屋里空的,麦子并没有坐在上,也许,她是在每天黎明时分才到这里玩的吧。摄影家松了一口气。艾楠听见他鼻子里的出气声,问他说你怎么紧张得这样?摄影家说我以为那女人已经在这里了呢。艾楠说你刚才不是认为她不会在这里出现吗?摄影家只好说他相信艾楠,女人的直觉也不可小视。

  艾楠坐在边,对摄影家说你也坐一会儿吧。她关了手电,屋子一下子掉进了黑暗中,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出气声。

  艾楠不知不觉半躺在头,折腾了大半夜,眼皮已经很涩了。她想要是能找到这个女人清楚真相,也可以说服刘盛收养麦子了。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响动,摄影家警觉地站起来,他说我出去看看,艾楠在黑暗中说小心点。

  艾楠继续半躺在头,有风吹着窗纸,艾楠想刚才的响动也许是风的缘故。她的眼皮慢慢合上,有点迷糊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楠听见屋里有人走动,她含糊地问道,摄影家你回来了吗?“嘻嘻———”屋子里突然响起女人的笑声。

  艾楠一下子惊坐起来。“你是谁?”她喝问道,同时拧亮了手电。

  一个脸部瘦削的年轻女人出现在手电光中。她穿着一身很脏的衣服,披着一条白被单,眼光愣愣地盯着艾楠。

  “还我孩子!”那女人突然说道“她在这上睡觉怎么就没了?”

  艾楠喉头发紧地说:“是那个婴儿吗?她死了,埋在外面坡上的。”

  “哇———”那女人大叫起来,扑过来抓艾楠的脸,艾楠拼死抓住她的手,这骨架似的手冰凉冰凉的。手电筒滚在了地上,光柱在屋子里一阵。幸好摄影家在这时赶了进来,他冲上来牢牢地扭住了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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