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八章 胡虏会
耶律余睹出发之前,宗翰亲自送到辕门,耶律余睹将走时,走近宗翰,低声道:“陛下小心,夏人未必能优容我们到底!”
宗翰答道:“元帅尽管放心,我心里明白!但此刻我们寄人篱下,还需要元帅建立大功!”
耶律余睹道:“余睹敢不效死力!此番定要将扬我军威,让夏人不敢轻视于我。”
宗翰也低了声音,道:“若得便,当细勘可供我等立足之地。”
耶律余睹颔首作别,走出一段路程后,作为参谋随军的高庆裔对耶律余睹道:“元帅,夏人善我之心,不可久恃,我们需得设法谋个立足之地,方是自保的长远之策!”
耶律余睹一笑,道:“这个自然!否则我何必抢这功劳!”
高庆裔道:“然则元帅心中可有打算了?”
耶律余睹道:“灵州如何?”
高庆裔摇头道:“灵州于西夏近于陪都,恐怕不行。”
耶律余睹道:“若我们只是要作西夏藩篱,灵州自然可能交给我们。但若是作为进军中兴府的踏板…”
高庆裔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变,随即出赞叹之来。
大军走得虽快,但消息总会比大军走得快,种去病在灵州早已收到消息,不但从侦骑的回报中知道奔灵州而来的大军气势汹汹,而且云中方面的消息也到了,折彦冲甚至有一道亲笔密令交给了萧铁奴,萧铁奴又专门派一队千人骑兵带了信来交给种去病。再跟着,又有两个神秘的使者在金夏联军到达之前进入灵州。种去病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改变了之前定下的策略,另作一番安排。
以耶律余睹为首的这支金夏联军不必像先前嵬名察哥那样顾虑刘锜,全速向灵州方向开来。种去病在途中设下埋伏,重创其右翼,跟着又回到城中,不等金夏联军在城外站稳脚跟,竟率轻骑三千人发动夜袭,伤其左翼,进退之灵活、用兵之狠辣均令耶律余睹叹为观止,夏军兵将更是从此谈种变。
种去病这两次行动都是对夏军出手,却似乎有意回避耶律余睹,直到耶律余睹在灵州城东南准备发动攻击时,才派兵从北门悄悄出城,迂回袭击耶律余睹的本营,结果却被耶律余睹窥破了机关,汉军来袭者损折将近一半。夏军在种去病手下屡吃败仗,没想到种去病会吃耶律余睹的亏。这一战下来,立刻让夏人对耶律余睹大为改观,不敢再因为他是失土来奔之将而轻视他。种去病也不敢再对耶律余睹用奇,第二便出城正面冲击,试图以此瓦解耶律余睹军的战意。
耶律余睹却又看破了种去病的意图,出战前对左右两翼的西夏将领道:“种去病从回鹘打到中兴府又打到了灵州,在西夏境内横行三千里如入无人之地,料来他本人也以此自傲,认为我们硬碰硬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偏偏要碰他一碰!他若是正面冲击,自有我来抵挡,贵军且勿动,等我和他杀到好处再一举出击,汉军必败!”
夏军左右两翼的将领都刚刚吃过种去病的亏,对汉军颇怀畏惧,心想你愿意打头,自己何乐而不为?便都应诺。
这天际飘雪,双方士兵都顶着寒风上战场,种去病军的核心部队是踏遍漠南漠北、天山贺兰的百战兵,但耶律余睹所部也是随他经历过辽、金、汉三代兴亡的契丹悍卒,双方各有所长、各有所忌,投入的兵马数量又相当,将领的组织能力也难分轩轾,一场大战下来互相感到难受,又对敌人生出了佩服之心。
他们争战正剧之时,两翼夏军擂鼓而进。这半年来种去病以少胜多的仗打得多了,没想到这次兵力相敌也胜不过耶律余睹,难舍难分之下见夏军从两翼掩来,不敢停留,鸣金后撤。耶律余睹军鼓噪而进,汉军大败,虽得退入城中,但被截留在城外的人马达二千人以上,这一仗可以说是吃了大亏。
耶律余睹又胜一场,便请夏军两翼沿着灵州城城外,进屯灵州西北、正北方向,以切断种去病和萧铁奴大军的联系。他自己指挥本部兵马堵截诸门,准备攻城。夏军两翼的将领眼见耶律余睹连番得利,对他产生了信任,便依计进军。
种去病连续两次受厄,对耶律余睹甚是忌惮,探知了金夏联军的行动踪迹,吃了一惊,对部将道:“这个耶律余睹,是要困死我么?”
部将纷纷请战,种去病不许,说道:“这个耶律余睹心思缜密,和之前嵬名察哥派来的将领不同,如今我们兵力又处下风,要出奇制胜很难。再说嵬名察哥能派出这般大军,恐怕是陕西军那边没牵绊住。现在若被耶律余睹截断了我们和萧帅的联系,万一嵬名察哥大军拥到,那我们便只有困守待毙的份了!”不等两翼夏军堵住西北、正北的道路,便果断地放一把火,焚城而遁。
韩福奴请将令追击,耶律余睹道:“入城救火要紧!”只是请两翼夏军追袭其尾,他自己却抢进城内救火。两翼夏军见一直在西夏境内横行无忌的种去病被迫弃城逃走,哪里还等耶律余睹来通知?早点齐兵马追上去抢功劳了,结果中途遭到种去病的回马,兴冲冲而往,颓丧丧而回。
他们回来时,耶律余睹已经将灵州城内之事初步安置妥当,闻讯派萧庆来接,加以安慰,一边派人向嵬名察哥报捷,一边派人前往中兴府联系。
夏主乾顺听说灵州规复,不由得喜出望外,差人颁旨厚赏耶律余睹,又派使者安抚宗翰,使者到达灵州时,耶律余睹已被嵬名察哥召去商议攻守大计了。
这时夏军主力还在汉夏边境不远处徘徊,刘锜被宗翰扰了后方,加上冰雪阻路,不得已暂时放松了对嵬名察哥的紧,所以夏军这时要回中兴府已无后患,但是是否要将大军调回中兴府,嵬名察哥却有犹豫,他除了召集夏军诸将外,又请宗翰、完颜希尹、耶律余睹等来商量去留之计。
听完了嵬名察哥请教,宗翰沉不语,耶律余睹反问道:“晋王,听说十月、十一月间,刘锜得甚紧,那时晋王千方百计要回去,哪怕拼个壮士断臂也在所不惜。如今刘锜稍稍退敛,为何晋王反而踌躇?”
嵬名察哥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萧铁奴已经兵临中兴府城下,我主催我回援的金牌令箭一三至,由不得我不急。但如今不但刘锜敛了锋芒,就是萧铁奴也撤了围,种去病也被击退,中兴府暂时已无危险,所以我不愿就此舍了这边境要。”
耶律余睹问:“那何不调主力回中兴府,而留偏师守护此间城镇?”
嵬名察哥盘算半晌,说道:“刘锜非寻常将领,且云中既失,折彦冲必增陕西之兵,若只留一支偏师,恐守不住。”
完颜希尹又道:“那如果折彦冲追加的兵力由北边萧铁奴来处直扑中兴府,不知中兴府还能抵挡得住否?”
嵬名察哥闻言汗浃背,心道:“他说的没错,我见局势稍稳就求全责备,企图守住现有全境,这也不舍得丢,那也不舍得弃。但就当前之大势而言,西夏已无法全境守卫,只有将兵力集中于一处,负隅以抗汉军,才有一点希望。宁可丢了边境数城,不可丢了灵、兴根本!”
当即尽起兵马,沿着已经结冰的灵州川,不久抵达灵州城,诸路主力驻扎于此,想尽一切办法征集钱粮物资,以待汉军来的攻势。灵州和中兴府相距不远,彼此可以呼应,萧铁奴若从北来,灵州的兵马北上呼应可以朝发夕至,刘锜若从东南来,有嵬名察哥亲自坐镇亦足以抵挡。只要守住了这灵-兴生命线,便是守住了大半个宁夏平原,守住了宁夏平原,便是守住了西夏的国本。
嵬名察哥到达之前,灵州的城防本有一半是由耶律余睹的部将萧庆等分管,他到达后马上接管整座灵州的城防,耶律余睹部重新成为清闲的客军,但宗翰、耶律余睹等对此亦无一语怨怼。从耶律余睹进入灵州到嵬名察哥来到的这段时间虽短,但萧庆等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修筑灵州城防,嵬名察哥见他们如此尽心尽力,自己却一来就夺了灵州城防,虽是势在必行,心中却也不免微有愧疚,又对耶律余睹一心为公的行径深为欣赏,心想:“他究竟和宗翰不是同族,将来若击退了折彦冲,或可试着劝他效忠我大夏,那我西朝便又得一庭柱!”项与契丹有近百年的甥舅情谊,非女真可比,所以耶律余睹比宗翰更容易得到嵬名察哥信任。
大军安定之后,嵬名察哥便要带宗翰前往中兴府参见夏主乾顺,临行前问耶律余睹道:“此去陛下必问攻守之计,不知都统可有以教我。”
耶律余睹慌忙谦逊,连称“岂敢”!嵬名察哥再三请教,其意甚诚,耶律余睹这才道:“折彦冲如今尚稍有所忌者,江南赵构、河南六王。赵构必不敢发兵,而黄河有曹广弼镇守,当初三家夹攻时他犹能巍然不动,何况现在?如今云中已破,可以说折彦冲已无后顾之忧。明汉军必倾国而来,耶律余睹斗胆,说一句逆耳的话:以当前局势而论,西夏要想全国而胜,已无可能;全军而胜,亦甚渺茫。”
嵬名察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知道耶律余睹的意思是西夏纵然胜了也是破国、破军之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便请耶律余睹继续说下去。
耶律余睹道:“汉强夏弱,我军可恃者,汉军远,我军近,汉军客,我军主,汉军千里远征,军马数十万,费百万,焉能持久?何况折彦冲又刚刚平定漠北,此役虽胜,料来杨应麒手中的钱粮也折腾得差不多了。故我等待敌之道,唯有拖。”
嵬名察哥道:“拖?”
耶律余睹道:“余睹所知,唯此一字。”
西夏在宁夏平原调兵遣将,囤积粮草,企图破国以抗汉军。刘锜侦知夏人这番动静,颇感棘手。李永奇认为如今大汉南北两路兵马加起来,无论军队数量还是战斗力都远胜夏军,西夏之事当不难为。
刘锜却道:“我军得天时之便,以攻西夏,但古人有云:‘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者’,此天时不如地利也!自古‘偏远’二字最是可怕!隋唐远征高丽之所以失败关键就在这两个字上面。夏人据有地利,若一味死守,我们纵然兵力胜他十倍,也有可能会栽跟头!”
正议论间,有部将来报,说捉到一个细,形迹可疑,作商人打扮,经拷问后这细又说有要紧军情,定要见到刘锜才肯透。刘锜这时已是方面大将,地位直曹广弼、萧铁奴,寻常细哪里需要他去见?只为着西夏之事正在为难处,才沉道:“不知道这个细是否真有要紧军情。”
李永奇道:“不如我去见见他!”
刘锜想了想,点头答应。李永奇便来见那“细”见他作商人打扮,李永奇也不说真姓名,便道自己就是刘锜。那“细”看了他两眼,却道:“你不是刘将军!我见过刘将军!”
李永奇一呆:“你见过刘将军?”
“不错。”那人道:“我以前侍奉主人时,曾见过刘将军两次,断断不会认错!你究竟是谁,敢来诓我?”
李永奇问:“你主人是谁?”
那人道:“这个恕我不能奉告!有什么话,我也得见过刘将军才说。”见李永奇还不肯信,又道:“我虽然不能说出主人是谁,但可以告诉你,我们本是一家人。刘将军若见到我,自然知道。”
李永奇辨颜察,觉得他不像说假话,回到大营向刘锜禀明,且说了自己对那人的观感,觉得这人身上多半有重要的消息。刘锜素来相信李永奇的眼光,便提那人来见,一见之下,果觉有些眼,认了半晌,拍案道:“原来是你!”
那人见到刘锜,行礼道:“刘将军,小人正为主人办事,冒险穿行汉、夏之间,不想躲过了夏人的巡防,却被自家人拿住了。小人斗胆,想请将军给小人行点方便,好让小人到塘沽复命。”
刘锜问:“送你去塘沽没问题。但你之前说有紧急军情要见我,却不知是哪等紧急军情?”
那人却道没有,刘锜怒道:“你敢欺我!”
那人苦笑道:“小人若不这样说时,哪里见得到刘将军?若见不到刘将军,怎么得困厄回塘沽?”犹豫了片刻,又道:“不瞒刘将军,小人其实有紧要军情,只是…只是不得主人许可,不敢说。”
刘锜哼了一声道:“既是紧要军情,便当说来。你也说是自家人,我给你开方便之门,你却对我瞒隐不报,是何道理!”
那人苦笑道:“刘将军,小人此番出行,为的本是私家的事情,只因小人的主人身份特殊,因形就势,才顺带着承受点公家之务…罢了,这事小人本不敢胡乱出口的,但刘将军不是别人,小人拼着重罚,便跟刘将军说了吧。”说着看了李永奇一眼。
刘锜道:“我的事李参军都知道,不必回避。”
那人却道:“不行。刘将军听了小人的话后若觉得可以告诉这位参军再告诉他,但这事小人只能对刘将军一人说。”
刘锜无奈,摇了摇头,示意李永奇先出去。李永奇对这人的来历大生好奇,却不好当面问,便先出来。
刘锜和那人在里面也不知道谈些什么,直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人才进来,传刘锜的命令让李永奇以及另外一个部将入内。李永奇进门后只见刘锜的眼神与半个时辰之前大不相同,就知道那人果然透了非同小可的军情。刘锜吩咐了那部将,让他安排那人秘密前往塘沽,等那部将带了那人离开后,才倚靠座椅,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永奇问:“刘将军,那人究竟是谁?”
刘锜道:“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姓甚名谁,并不重要。”
李永奇又问:“那他的主人…”
刘锜犹豫了好久,才道:“你我犹如首脑之与心腹,我便和你说罢。这人是林翼的手下。”
李永奇讶异道:“林翼?”
“不错。”刘锜道:“他这次本是替林翼跑生意,不过因相府的人出了意外,在西夏受困殉职,临死前见到他,因两人昔日曾是生死与共的同事,便托了他给丞相带个消息。”
“相府?”李永奇惊奇更甚:“那他这次去塘沽,是要去见丞相了?”
“是。”
李永奇道:“想来这个消息定是非同小可。”他虽然没有问,但这么一说,却是不问之问。
但刘锜却没接他的话,摇了摇头道:“这个消息,我也还不敢相信,此刻更不能和你说。不过有些事情,是该准备一下的。”
不说刘锜暗中准备,却说林翼的手下在刘锜的安排下一路直奔塘沽。他到达塘沽时,这座汉廷临时行政首府的气象比半年前又大大不同!一直留在云中的折彦冲虽然还没回来,但自漠北的捷报传来后,整座城市就充了胜利的欢呼,甚至就是升斗市民,言语之间也含豪气!
林翼的这个手下进了相府,传达了暗号,便得到杨应麒的优先接见。他虽然曾是汉部情报部门的人员,又常替林翼办事,但见杨应麒却是第一次,上禀消息时偷看了一眼,见这位名扬天下的丞相此刻已开始步入中年,眉角微有褶皱,不复少年之飞扬,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杨应麒听完后声不动,便让他下去领赏,又道:“你如今不是替国家办事,知道了这等大事,按规矩我得拘你三五个月,不许你和任何人接触,等事情过后再放你出来。”
林翼的这个手下道:“小人知道这规矩,不过小人另有一事,不知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跟着把在陕西遇到刘锜的事情也说了,说完又连连请罪。
杨应麒沉思片刻,道:“我得到这消息后,本也要通知刘锜的。如今他心里先有底,于国家有利无害。这件事情,我就当你没做错。下去吧。”那人这才下去。
他走后,等在外边的林舆才拿了一盒东西进来,随口道:“出去那人,是林显么?他还在替公家做事?”
杨应麒道:“不是,他公职很久了,这次是公事临时找上了他。”
林舆听说是公事就不问了,拿了盒子说:“皇后学做糕饼呢,让我拿来给你尝尝。”
杨应麒打开盒子,尝了一口,掩住口,摇头道:“大嫂做糕饼的功夫,稀疏平常得很。”盖上盒子给林舆说:“你老子今天高兴,这盒糕饼便赏你吧。”
林舆一听,脸的鄙夷:“得了吧你!明明是吃不下,又不好扔,就给我!天底下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子!还大汉的丞相呢!我不要!你自己吃!这可是你皇后嫂子亲自做的东西啊!不想吃也得吃!”说完也不管杨应麒的反应,转身就走,出门时差点撞到一个宽袍缓带的青年,却是当今的太子、大汉的监国折允武!林舆见是他,叫了声“阿武哥哥”才又瞥见折允武身后跟着侍卫,连忙改口请礼,问:“太子殿下,你今天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这段时间捷报频传,折允武心情也极好,微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要找七叔下盘棋。你要没什么事情一起进来。”
林舆哦了一声,说:“我看你进去了多半下不成棋。”折允武问为什么,林舆道:“刚才有人来过,风尘仆仆的。我虽然没问是什么事情,但多半是公事。你进去了就知道。”
他要走时,却被折允武拉住,凑近了低声问:“这几个月来好消息不断,但七叔总是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舆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也常逗他开心,有时候也逗得他笑了,但笑过后他眼睛里有闪出那种又担心又恐惧甚至有些伤心的光彩来。我也曾变着法子问他出了什么事情,可他就是不肯说。阿武哥哥,要不你去问他,你是太子,他也许不好不回答。”说着便先告退了。
折允武进门后见杨应麒果然在伏案挥毫,见他进来才丢了笔过来见礼。君臣叔侄礼见过后,折允武的眼光往桌上扫了一眼,问:“七叔,可是西北又有什么捷报么?”
杨应麒微微一笑,说:“你的耳目,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折允武道:“我本来是要来寻七叔手谈,进门时撞到林舆,他说我们今天多半开不成局,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杨应麒嘿了一声,说:“虽有一点公事,但手谈一局,又有何妨?”便拉了他对坐捉子。两人以快对快,不片刻已落了四十余子,杨应麒道:“太子今天手风顺。”
折允武问:“七叔的手风呢?”
杨应麒道:“也顺。”
折允武却道:“我看七叔的棋路里暗藏忧思呢。”杨应麒听见这句话却没回应,假装正集中精神于棋路,折允武又道:“不知父皇那边,手风如何?”
杨应麒道:“我之前在西北布了一着棋子,刚好落在大哥脚边,大哥随手捡起,放到一个更妙的地方去了。就已收到的消息看来,大哥的手风也是很顺的。”顿了顿道:“且下棋,这事回头我再和你细说。”
折允武又落一子,说道:“七叔,我好久没见父皇了,前他才召了二弟去相聚,我也想到云中走一趟,你看怎么样。”
杨应麒手一按,吃了折允武一小片,说道:“不妥。大哥虽然已经到了云中,普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北征已经全胜,但他一未回塘沽,你便仍是监国,不宜擅离中枢——其实大哥只召允文而没召你,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再说眼前我们手风虽然顺,但军国大事,越到即将胜利时越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古今功亏一篑的事情多了去,一棋局未终,仍需加倍谨慎,以防有变。”
折允武哦了一声,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落子之时,已无先前那般响亮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