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楚琛未曾见到过儿子在蛇尾下丧生的情景,心情较程箐平静许多,很快便注意到儿子的异样。楚逍的下巴搁在母亲肩上,整个身子软软地陷在她怀中,小脸雪白,呼吸短促,瞳孔已经开始扩散。楚琛见状,立刻一手抓过儿子的手臂,将他小小的身体从子怀中带了出来,另一手迅速抵上他的后心,绵绵不绝地输入自身元力,沉声问道:“逍儿,可有哪处不舒服?”
楚琛自四岁上开始修习烈功,至今已有数十载,元力中蕴含的炽真意纯粹无比,一送入体内,便让楚逍觉得犹如置身冬日暖下,每一个孔都惬意地张开了,身体里的痛楚也像雪一样渐渐消融。
小秀爷了两口气,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分神去看自己血条。只见那血条已经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恢复了大半,当下还在随着楚琛掌下元力的输送慢慢回升。楚逍默默泪,所以说,以后他的出路除了打坐回血以外,还可以选择扒在一个功力深厚的人——比如他爹——身上,让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传功吊命吗?
这种事情真的不要太啊…程箐难过地看着这个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小男孩,脸上泪痕未干,恨不得由自己替他去受这番痛楚。她伸手摸了摸楚逍的额头,楚逍感觉到来自母亲手上的温度,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疼出了一头冷汗,就听母亲哽咽着问道:“逍儿,很…痛吗?”
楚逍不忍再让她担心,这事情的起因分明是因为他自己作死,况且现在身上也确实不怎么痛了,便摇了摇头,道:“不痛的,娘亲,一点都不痛。”
程箐听儿子撒谎,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这孩子哪里是不痛呢?方才自己没注意儿子的异状,待到丈夫将他从自己怀中带出去的时候,这小小的孩子嘴都疼得发紫了,一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强忍着不肯叫出声来。
昨夜无人在他身边,他居然痛得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程箐不愿去想,自己的孩子究竟是遭了多少罪。
楚琛观察着楚逍的反应,见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稳,脸色也红润起来,便要将手掌从他后心上撤离,不想右手刚一移动,便让一双小小的手给按住了。
楚琛低头看他表情,却见儿子一脸纠结,不由地皱起了眉,叫道:“逍儿?”
“父亲…”楚逍看了一眼又开始往左移动的血量,硬着头皮将楚琛的手按回了原位,恳求道,“别撒手…”一撒手他就又得跪了。
楚琛沉着将掌心贴了上去,继续往这小小的身体里输送元力,问道:“可是又在痛?”
“嗯。”楚逍不敢再逞强,乖乖地点了点头,生怕一时不察直接当着爹妈的面翘了辫子。
“逍儿,是哪里痛?”他一说痛,程箐就紧张了,“是口,背心,还是腹?”
那炽元力在四肢百骸中转,楚逍舒服得简直要□出来,迷糊糊地回答道:“腹痛…”
当初蛇尾那一简直把他整个人都成了两段,内脏碎裂,骨头估计也断成了几截,药消失之后爆发出来的痛楚简直让他想自绝经脉再死过去。
程箐担忧地看向丈夫,却见丈夫对自己摇了摇头。
楚琛用元力在儿子体内检视了一番,发觉楚逍所说的部位均生长完好,没有隐伤。按照楚玥的说法,在楚逍醒转后她便喂他吃了一颗丹药,之后那人首巨蛇被他一剑斩杀,楚逍才由她的侍女颜夕照看着,疲力竭地睡去,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东姜氏精通丹药之道,楚玥身为姜氏的女主人,能带在身旁的丹药自然不是凡品,便是说其能活死人白骨也不为过。他们的儿子服下此等灵药,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思索片刻后,楚琛沉声问道:“逍儿,今早侍女进来的时候,你为何会倒在地上?”
因为打坐的时候太舒服,结果意识模糊坐着就睡着了,重心不稳一头从上栽下来还继续睡这种事情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蠢。楚逍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整个经过加工了一下,略过自己调息保命的那一段——这不是都没保住吗——只说是凌晨的时候被痛醒,滚下之后就不省人事到刚刚。
楚琛与子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儿子此刻看起来虽然已经大碍,但楚琛却不敢冒险将掌心从那稚弱的背脊上移开,怕是一移开,掌下这温暖柔软的小身体就要再次变成死一般的冰冷僵硬。
到底…该怎么办?
接连三天,楚琛的掌心一刻都没有从儿子身上移开,无论是在书房中处理事务还是外出,高大冷峻的男人都抱着一个身着白色兽皮小袄的孩子,时刻运转烈心诀,源源不断地从天地间汲取元气,将其转化为至纯的炽元力送进儿子的身体里,延续着他的生命。
“张嘴。”楚琛冷冷道,头发没有再像往日那样梳成两个小圆包,只是用发带简单地扎着,看起来更像一个小萝莉的小秀爷正坐在父亲腿上,由那只原本持剑的手一勺一勺地喂一碗药粥。楚逍乖乖地张嘴,任由父亲把小木勺里的粥送进自己嘴里,然后鼓起腮帮认真地嚼里面特意为他放的红枣。
小孩子嗜甜,红枣又补血,虽然这三天以来血条一直着,但他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楚琛很忙,楚家的下人死伤过半,府邸也被毁了四分,每来向他汇报事务的人都有不下数百个。楚逍这几天跟父亲同吃同住,连洗澡睡觉都在一起,自然知道他有多少事情要管,每次在那股淌在四肢百骸的暖意中靠着父亲的膛睡去,再醒过来,父亲也依旧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锐利的眼眸中倒映着烛火昏黄。
一面要分心家族事务,一面又还要不断为怀中的小儿子输送纯元力,好保住他一条小命,这种非人的精神消耗量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也会吃不消,不过三天时间,楚琛就急剧地消瘦下来。
楚逍望着父亲眼下淡淡青色,顿时觉得嘴里香甜的枣子味如嚼蜡,机械地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第无数次地后悔那天作死的举动。如果一早玩的是明教就好了,小秀爷想,隐身状态下跑路那是妥妥的。不过删号重来毕竟不实际,所以他换了个实际点的想法,如果那天没作死,早往栖云小筑跑就好了,凭母亲的身手,也不愁撑不到父亲回来,哪里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见儿子呆呆地看着自己,楚琛喂粥的动作一顿,放下了小木勺,用盘子里放着的布巾给他擦了擦嘴:“怎么,了?”
他全心修行,昔日即便在府中,也没有多少同儿子共处的时候,更别说亲手喂儿子吃饭,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像楚逍这么大的孩子,一顿该吃多少才合适。这几天基本上是下人送来药膳,他就喂,他喂多少,楚逍就吃多少,吃完那一小碗就算完事了。
今天——楚琛看了一眼还剩小半碗的药粥,没说话,将手里的布巾放回托盘里,抱着儿子就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吃了,那就去洗漱吧。”
楚逍的小身板僵直了一下,两手攥紧了父亲的衣襟:“…”…他说真的,可不可以不要洗澡?
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别人面前被光了摸来摸去,即使这个别人是他亲生父亲,那也太羞了好吗!从他可以顺利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两步的时候,他就已经用绝食的方式对要别人帮自己洗澡的安排表示过抗议,成功争取到了自己单独洗澡,自己给自己穿里衣的权利——反正衣服什么的放在背包里,往快捷栏一拖单击图标就好了啊!
楚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道:“不洗不准上爹的。”
这小东西虽然今年才一丁点大,就对在别人面前果体这件事情无比在意,每次给他洗完澡,他都会变得全身通红,活像一尾煮的小虾。
楚逍红着一张脸,声气地反抗道:“我去跟娘亲睡!”
楚琛抱着他向浴池所在的方向走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娘走了。”
楚逍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着小眉头追问道:“娘亲走了?娘亲去哪里了?”他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程箐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在这时候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