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叶知道了女儿分配的事儿,对子一厢情愿的做法很是生气。他谴责她独裁专制,这样做只能化她和女儿的矛盾。叶母说为了能让雷雷和青儿断绝关系,她就是成为人民公敌也在所不惜。
两人正争吵着,电话铃突然响起。老叶气得径自进了卧室,不去接电话。叶母瞪着老叶的背影,拿起电话:喂…哪知电话那头却一下子挂断了。
叶母看着电话,生气地说:谁捣乱呢!
电话是雷雷打来的,他一听是青儿的母亲,立刻挂断,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竟然怕一个手无缚之力的中年女人。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想了半天,鼓起勇气毅然拿起听筒再一次拨通了青儿家的电话。
叶母刚要走开,电话铃再次响起,她拿起电话厉声问道:喂?你说话!
雷雷客气地问:您好,请问叶青儿在家吗?
叶母一时没有听出雷雷的声音,她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你是哪位?
雷雷毫不犹豫地说:我是叶青儿的朋友。
叶母追问道:哪个朋友?
雷雷嗫嚅着说:我姓雷。
叶母闻言停顿了一下,冷冷地说:我们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请你以后不要再用各种方式扰叶青儿!否则,我会找有关部门或者你们家里制止你!
雷雷急忙解释:伯母,我找她就想说一句话…只听啪的一声,叶母挂断了电话。
雷雷有些愤怒,他继续拨着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气恼地放下话筒,转身出门,骑上摩托疾驰而去。
子有些癫狂,不可理喻,老叶只好找韩帮忙,他说事情来得太突然,女儿一定受不了,这时就需要人好好开导开导。
韩叹了一口气说,阿姨这样做确实欠考虑,别说青儿想不通,连他都觉得意外。他会尽全力做好青儿的思想工作。
老叶替子开说,她正处在更年期,做事很难理解。不过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想保护女儿。韩听了苦笑说,难道让叶青儿生活在真空里才叫安全吗?她经历过那么多坎坷,不会那么脆弱的,父母应该相信她。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摩托车轰鸣声传来。两人都回头看去,都愣住了。雷雷从摩托车上下来,摘下头盔,冲老叶、韩客气地点头:伯父,韩老师。
老叶大怒:你答应过我,这阶段不再扰青儿,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确实不值得信任!
韩赶紧要打圆场,却见雷雷彬彬有礼地说:可您也答应过我,允许我和青儿通电话写信。现在,我打电话、写信都联系不上她。我有事儿要告诉她,您说,我该怎么办?
老叶闻言,不由恼羞成怒:你这是强辞夺理!我们家不是集中营,没人限制青儿通信联络自由!
韩劝道:叶叔叔,您先回去吧,我跟雷雷谈。
老叶早就想走,立刻回身,雷雷急了,上前想要伸手拽住他。老叶瞪着雷雷,冷冷地道:你又想动手?果然是恶习不改!
雷雷立刻垂下手,强作欢笑恭敬地说:我对青儿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动手。我来就想对青儿说一句话。
老叶冷淡地说:说什么?如果是正经话,就跟这儿说吧,韩也不是外人。
韩有些尴尬,把脸转向一边。雷雷认真地说:我要离开省城一段时间,我想告诉青儿知道。
老叶淡然地说:好,我会转告她,你可以走了。
雷雷紧盯着老叶,不说话。老叶看着他的眼神,气恼地说: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
雷雷声音很轻,却非常诚恳:您很清楚我的意思,不见着青儿,我不放心。就像您怎么也不信任我一样。
老叶大怒:你这种态度,痞里痞气,我很讨厌!
雷雷忍着老叶的谩骂,拳头攥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韩在一旁给雷雷使眼色,又紧着劝老叶离开。老叶看着雷雷毫无表情的脸,转身低声对韩说:青儿分配到县城的事,你别告诉他!见了他,我更觉得你阿姨的做法是对的。这孩子,靠不住!
韩无话可说,目送着老叶离去,转身对雷雷说,走吧。雷雷抬头看着韩,眼睛里毫无生气,他声音平静地问:叶青儿现在怎么样?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她音信了。
韩不能告诉雷雷青儿的下落,一方面他不能失信于人,另一方面他深爱着青儿,留着一份私心。
雷雷见从韩那里打听不到实质的内容,转身要走,韩突然叫住他:雷雷,我觉得叶青儿父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雷雷盯住韩问:我说我能改,你信吗?
韩淡然说:老实说,我不信。再说你改了,那还是你吗?
雷雷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甭跟我弯弯绕啊,你直说,你什么意思?你是和叶家老头、老太太一个态度,说我根本配不上叶青儿?
韩淡笑着说:你现在追得这么紧,对叶青儿,对你们的关系都没有好处!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最痛苦的是谁?是叶青儿!
雷雷着怒火:你是说我让她受苦?
韩解释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雷雷怒道:虚伪!你直说她跟我在一起很不幸,很痛苦,不就完了?拐弯抹角骂人!真他娘的是软蛋,让人看不上!
韩怒火中烧,突然发作道:别拿着野蛮当个性!你给叶青儿带来的就是痛苦大于快乐!
雷雷不屑地说:你这种根本没爱过的人,懂什么叫快乐!
韩猛地抬腿踢向雷雷的摩托车,摩托车咣当一声倒地。雷雷吓了一跳,他有些惊讶,像韩这个文质彬彬的主儿,居然也会动!
雷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摩托,再看一眼韩,耍横说:你再踹一脚我瞧瞧!你是想学着野蛮当个性啊!
韩脸色铁青地说:如果不是为了叶青儿,我根本不会理你,我们不是一路人!可我关心叶青儿,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她和你在一起,并不幸福?
雷雷怒吼一声:你放!你以为她和你这种人在一起就会幸福吗?如果真是那样,她为什么不选择你!
韩怒斥道:卑鄙!无知!
雷雷不屑地说:别他妈咬文嚼字!说人话!
韩掉头就走,雷雷冷冷盯着他。韩走了几步,回过头冲他低吼:从我知道她爱你那天起,我就没有别的企图!我拿自己当她兄长,诚心诚意祝福她,祝福你们!
雷雷脸扭过去,并不理会。
韩继续说道:难道你要看着她轻生,活不下去,你才肯放手吗?
雷雷闻言震住:你胡说!叶青儿很坚强,我们刚开始相爱,她怎么可能…
韩盯着雷雷,雷雷说不下去。韩声音很冷:你知道叶青儿什么个性,她现在有多痛苦,你也应该明白。
雷雷说不出话来。他慢慢回头看着韩:那我应该怎么做?离开她吗?你和她父母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韩怒道:别扯淡!这道理有多简单,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人有时候做事情就是要有点谋略,有时候后退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她父亲让你们分开一段,冷静一下,对你们其实是有好处的。你得这么紧,只会把事情到死胡同,老这么顶着,大家都没办法下台!
雷雷不是傻子,韩的话有道理,他懂。但他又不甘示弱,于是他冷着脸不说话。
韩接着问:我一直在问你,你担心什么?你怕她会变心吗?还是担心你自己有变化?
韩死盯住雷雷,每句话都往雷雷心里扎。
雷雷着韩的目光,然后坦然一笑:没必要跟你说!你告诉她,我会给她写信,信里会告诉她我的电话号码,让她打给我。说完,转身就走。
韩看着雷雷的背影说:我会告诉她!
青儿在街边的公用电话亭给雷雷打电话,却长时间无人接听。她匆匆赶到雷雷的修车铺,问师傅雷雷在哪儿,师傅摇头。青儿失望地离开,她只能回学校。
韩回到学校,在女生宿舍楼前见青儿正徘徊踱步,忙上前跟她打招呼。青儿本来一脸凄楚,见到韩立刻显得很沉静,她客气地说:啊,韩老师,我没事儿。我就想看会儿书,没想到宿舍封门了。
没等韩说什么,她急匆匆就往校外走。韩心疼得要命,但他必须压抑,他不能够乘虚而入。于是,他神色淡然地说:孩子跟父母之间能有多大仇恨?你父母现在肯定在家着急呢,还是回家吧!
青儿摇头说:我想找华华,她现在的地址系里应该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韩耐心劝道:回家吧,听话!父母不是你的敌人,你这么对着干,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更糟!你以后会后悔的!
青儿无言地偏过头去。韩低下头,率先离开宿舍楼。青儿只得跟上,两人无言地走着。
青儿不愿意在韩面前暴对雷雷的牵挂和思念之情,偏偏韩对她的心理了如指掌。他态度平和像个兄长,对青儿说:哦,我忘了告诉你,我今天见着雷雷了。
青儿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我找不着他。
韩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一阵难过:他去你家找你,向你告别,他要走了。
青儿愣住,忙问:走?他走哪儿去?
韩说:去外地干活,要去几个月。
青儿问他是不是见她父母了。韩点点头,青儿失望地说,她父母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韩劝慰说:雷雷问起你的情绪,我说你很坚强。小叶,你现在这个样子,他知道了,会很难过!
青儿眼睛一下子润起来。
韩真诚地说:雷雷让我转达他几句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青儿破涕为笑:他真这么说?
韩郑重其事地点头。
青儿笑着说:他这人就这样,没什么文化还老爱犯酸。整个四六句什么的,傻乎乎的!
韩跟着一笑,心情复杂地说:其实你们分开一段,缓和一下和家里的紧张关系,也没什么不好。除非你们对彼此没有足够的信心。
青儿的情绪平静下来,她看着韩脸上的复杂表情,歉意地说:你回去吧,我坐车走了。说完,便匆匆离去。
韩站了片刻,想跟上前,刚走几步还是停下。他看着青儿远去的身影,心情无比沮丧。
雷雷心情压抑苦闷地坐在桌前,给青儿写信:青虫,我要走了,去北京那边赚大钱!呵呵,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买,可我还真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呀!人家说女孩子喜欢衣服、口红什么的,可你从来也不抹口红。唉,你嘴那么漂亮,试着抹点口红吧?一定特感像玛丽莲梦,要不我给你买件衣服吧,特时髦的,跟港星一样。乖乖等我回来啊,别跟别的男人跑了啊…他神情痛苦地写着写着,眼睛不润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雷雷和几名技工在工房里修理大头表哥进口的最后一辆二手车。
大头表哥走来和雷雷打招呼,说这次的活儿多亏雷雷帮忙,想让他留下共同做事。雷雷谢绝了大头表哥的好意,说青儿还在家里等着他。
雷雷背着行李,站在北京街头的公用电话亭旁,给青儿家打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他看着话筒一笑,放下电话,背着行李兴冲冲地往车站走去。
雷雷走出站口,就见大头推着摩托车在等他。两人见了,自是笑嘻嘻互相一通拳打脚踢。随后雷雷跳上车,载着大头疾驶而去。
雷雷一进家门,扔下行李,拎起包就往外走。大头起哄道:重轻友!哥儿几个知道你赚大钱了,就等你撮一顿呢!
雷雷傻呵呵乐着说:没问题啊!明天,东方海鲜。今天我得跟我媳妇一起过,我们都仨月没在一起了,都快想出毛病了。
大头不屑地说:嘁嘁,瞧你这点儿出息!放心吧,你媳妇不会跟人跑的!
雷雷乐呵呵地说:废话!
青儿所在的县医院非常简陋,诊室里七八糟像个仓库一样,堆着高高的纸箱子。青儿戴着口罩正给病人看病。她旁边桌上的两个女大夫根本不戴口罩,不停地东家长西家短聊得好不热闹。
一小护士进来,直奔青儿桌子问:叶医生,有卫生纸吗?
青儿拉开抽屉,拿出卫生纸递过去。小护士拿着说声谢谢就走。邻桌女大夫是个事儿妈,她看一眼青儿抽屉,说:小叶,你抽屉里老备着那个啊?
青儿没当回事儿:是啊,老备着老不来。说完,就给病人开药方。
那两名女大夫便换着鬼祟的眼神。
青儿独自走着,突然感觉胃不太舒服,她忙弯扶住了身旁的树。恰巧跟她同室的那两名女同事经过,大惊小怪地说:唉哟,怎么啦?什么地方不好啊?你看你这大医生自己还得病啊?
青儿淡然一笑:没事儿,就是有点反胃,也许是着凉了吧。
青儿说完,站起身走了。那两名女大夫在她身后头接耳。
青儿面前坐着一个中年女病人,她认真在听诊。窗户关得很严实,青儿听了会儿诊,就觉得闷得不行,起身开窗。空气中夹杂着牛马粪的臭气一下子涌进来,青儿忍不住忽地作呕。她赶紧关上窗户,坐了一会儿,却又开始干呕。她急忙跑到水池边,摘掉口罩就吐…
身后两名女大夫和一些女病人都瞪眼看着青儿。她们头接耳的小声嘀咕着。青儿吐了几口,回到桌前坐下,笑了笑:吃了胃药也不管用,怎么回事儿啊!
几个女人支支吾吾说:你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还看不了自己的病啊?还真让人说着了,医生治不了自己的病。
青儿随口说道:我一会儿想找个中医看看。
几个人互相看着,不说话了。青儿对面那个中年女病人突然问:叶大夫,你结婚了吗?
青儿的脸立即红了,她紧张地戴上口罩,挡住脸上的含羞带臊,生气地问:怎么想起问这个!那几个医生、护士私下里窃笑着。
女病人大大咧咧地说:看你这呕心呕肺的,还有那脸色儿,是不是怀孕了呀?
青儿五雷击顶般地呆住,声音哆嗦地质问:你说什么?!
诊室里几个女人忍不住低声笑起来。青儿气得一拍桌子,站起问:你到底有病没病?
病人是县里的干部,哪里会服一个外来小毕业生,跟着站起,生气地说:我没病到医院干什么?瞧你这态度,我没病也被你吓出毛病了。还省里来的大学高材生!简直没有一点医德!说着,她坐到邻桌气呼呼说,刘大夫,你给我看!
青儿呆站着,身边是一阵一阵的轰笑声,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幻觉,看到那些人在张牙舞爪地笑,从前那些骂她破鞋的场面依次出现…
青儿冲出诊室,屋里却炸开了锅…
青儿茫然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经过传达室时,忽然有人叫她:叶大夫,你家里的电话!
青儿机械地走过去,接过电话,老叶声音传来:青儿啊,打你办公室说你身体不好,怎么了?
青儿听见父亲温暖的声音,哇一声哭了:爸,爸…
老叶愣住,慌忙问道:青儿,青儿…你怎么啦?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所以然来,老叶担心女儿出了事,匆匆忙忙往外走,叶母急着拿出一条烟说:这个带给院长,可别忘了。老叶接过烟,胡乱地进包里,急得顾不上说话,风风火火就出了门。
叶母精神恍惚地干这个忘那个,突然发现给医院领导送的酒落在桌上,拿着就要往外走。这时敲门声响起,叶母一边开门,一边唠叨:紧着提醒,这酒怎么还忘带了呢!
叶母拉开门,愣住了,见雷雷手拎礼品袋,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外。叶母本能地想要关门,门关到一半,又拉开。她一脸冷漠地说:怎么又是你?
雷雷微笑着礼貌地说:伯母,您好,叶青儿在家吗?我想见她。
叶母不耐烦地说:她不在,就是在家,也不会见你。
雷雷知道叶母态度,他早有所准备。他克制着自己,仍笑着说:伯父答应过我,我们可以通信打电话。我这三个月都没有她任何音信,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叶母矜持地说:她很好,谢谢你关心她。你可以走了。说着,就要关门。雷雷瞪着眼睛,就在门即将关上的刹那,他突然伸手挡住门。
叶母吓一跳,问他想干什么?!雷雷淡然一笑,把拎着的礼品袋递过去说,这是他给叶青儿还有他们夫妇带的礼物,请收下!
叶母冷冷地说:谢谢,我们不能收!你走吧。说完,她啪的一声关上门。
雷雷怒气升腾而起,他猛地伸手要砸门,青儿的话一声一声在耳边响着:不要动手,不要当野蛮人。他硬生生收住手,将手中礼品袋放在门前,转身就要下楼。
门突然开了,叶母站在门口叫道:你等一下!
雷雷回身,只见叶母手里拿着橡皮筋捆住的一沓信和一封信,面无表情地递给雷雷说:这是青儿留给你的一封信,我们不知道你地址,一直也没办法寄给你。这些是她退给你的。
雷雷麻木地接过那些信,还没等反应过来,门又狠狠地关上。
雷雷神情沮丧地回到家,他仰面朝天地躺在上,青儿在信里说:雷雷,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父母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我们之间,无论家庭背景还是文化修养,以及双方个性,差距都太大了。我们在一起现在可能是快乐的,但长期在一起,一定会不适应。会吵架、闹矛盾;会彼此抱怨,会不幸福。所以我决定,我们还是分手吧!长痛不如短痛,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优秀的女孩子,祝你幸福。
大头来找雷雷,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道他和叶青儿的事儿出了岔子。雷雷说青儿写了断信,虽然笔迹是她的,可那不是她的本意,一定是她母亲着她写的。他要找她本人问个清楚,让她亲口告诉他。
大头冷静地说,听说青儿的母亲为了阻止他们交往,私下里找医学院的领导,把叶青儿分配到了林县医院。
雷雷听了大吃一惊,翻身跳起,急火火地下楼,骑上摩托车就往林县疾驰。他赶到林县医院时,已是下班时间,两名大夫和护士在收拾东西。雷雷急冲冲进来,劈头就问:请问叶青儿在吗?
女大夫一见是个小伙子,立刻高度警惕地问:你是叶青儿什么人啊?
雷雷回答道:我是她男朋友!
屋里三个人立刻炸了锅:你就是叶青儿肚里孩儿他爸啊!你多大啊,够结婚年龄吗?
雷雷闻言,五雷击顶般呆住。
雷雷骑着摩托车往回走,他越开越慢,终于停了下来。他踉跄着下车,摘掉头盔,冲到树旁,一阵干呕,然后靠在树上,开始一动不动。接着,他恼怒地开始砸树,用头撞树,嘴里胡乱地骂着…
叶母见女儿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失声问道:青儿,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儿啦?
老叶赶紧给子使眼色,让她少说话,免得刺女儿。叶母神情黯淡地说:你房间收拾好了,赶紧休息一下吧!
青儿没有表情地走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老叶和子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叶母突然手捂心脏,脸色十分难看。老叶知道她心脏病发作,赶紧找药,服侍她吃下去,安慰说:事情没搞清楚,别这么急,青儿不会那么不检点的!
叶母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骂道:这个氓!看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死丫头瞎了眼!非跟这个氓混在一起,这下好了…接着,她又声泪俱下,她这辈子才刚开始啊,以后可怎么办啊!
老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埋怨说:你小声点!孩子心理已经很脆弱了,不要再增加她思想的负担!
叶母推着老叶,哭着说:都怪你!早让青儿离开那氓,就不会出这种丑事!
青儿走出房间上厕所,听到父母房里传出母亲激动的怒骂声。她忍无可忍地扬声道:爸,我妈是不是得妄想症了?她骂谁呢!
老叶没吱声,叶母却在屋里接上话茬:你给我闭嘴!都那样了还强词夺理!要不要脸了?
青儿越来越愤怒,她愤怒母亲对自己如此不信任,本来就痛苦脆弱的神经再无力支撑,她发作道: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干什么了你这么骂我?外面人骂我羞辱我,我都能忍!可你是我妈,你怎么就特别愿意把你女儿想得那么脏!你比他们还狠!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这话如火上浇油,叶母听了腾得跳起,就要往外扑,老叶拦抱着她,叶母歇斯底里地说:你个不要脸的丫头,你好意思指责我们!从开始我就提醒你那小子是个氓!你怎么就那么啊,你怎么就上那个氓啊!你跟他鬼混!你一个大姑娘未婚先孕,还传得世界都是,我看你以后怎么做人!你还有脸跟我吵!
青儿狂怒,她咣当一声将桌上东西全扫地上,大吼:我没有,没有!我就是没有!
老叶这下可吓坏了,叶母不觉也停了下来。老叶匆匆出了卧室,却见女儿已经冷静下来,她冷冷地看着父亲:爸,您告诉我妈,我和雷雷关系很单纯,没有她想像的那些…她停了一下,声音清晰地说,我爱雷雷,就算和雷雷有什么,我也不会后悔!
老叶闻言愣住,心里一阵绞痛。青儿转身朝外走,叶母走到门口,老两口看着女儿背影,谁也不敢劝。
青儿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她没有回头地对身后的父母轻声说:我出去走走。
夫俩没有言语,看着青儿推门走了出去。叶母身体摇摇晃晃,老叶赶紧扶住。她哭无泪,无力捶打着丈夫肩膀说: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老叶的眼睛不起来。
雷雷自顾自地喝着闷酒。大头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夺过他的酒杯,雷雷却反手拿起酒瓶猛灌。他两眼发直,语调滑稽地自嘲道:反正不是我的,我他妈根本就没那个。唉,我连他娘东南西北都没整明白,怎么可能就有个小雷雷?这他妈…是天方夜谭嘛!我,不想了。喝酒,喝酒!
大头淡然道:是嘛?
雷雷放下酒杯问:你怪气什么意思?
大头认真地说:我可告诉你,你这说法可严重啊!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你等于在指责你媳妇啊!
雷雷立刻否定:放!我媳妇是他妈世界上最单纯、最纯洁、最爱我的女人,她绝对不可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大头看着雷雷,不说话。雷雷开始心虚,声音低下来问:嗳,你说,抱一抱,亲一下,碰一下什么的会怀孕吗?
大头没好气地说:你几岁啊?幼稚!随后,他又表情暧昧地说,你们不在一起过夜了吗?会不会梦里,那什么了?
雷雷给了大头一拳,骂道:放!人家那儿看贼严,还有两只大黄狗,哪有时间做梦啊!
大头还了雷雷一拳说:那你这瞎猜个什么劲儿!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去见叶青儿,什么话都当面说清楚!
雷雷一脸恐惧地摆手:不去!不去!你摊着这事儿好意思当面问你女朋友啊?那要真是…怎么办?
大头瞪着雷雷哭笑不得:那你准备怎么办?一辈子不见她?
雷雷越来越沮丧,他抓起酒瓶子想灌,又放下。他可怜巴巴没了主意,像个孩子似的问:你说她会不会真的不爱我了?
大头心里一阵怜悯,给了他一拳:我他妈最受不了就是你这副熊样!你他妈可是谁也打不倒的雷子啊!
雷雷摇头:我他妈什么都受得了,我就怕她骗我!我见着她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
大头给雷雷一巴掌,说不出话,两人便闷头喝酒。
雷雷和大头喝得都困了,而门铃声却响个不停,雷雷浑浑噩噩、不耐烦地挣扎着起来,骂道:他妈谁呀!他刚要开门,就听砰的一声,门被踢开。
莎莎一身时髦装束出现在门边,她一见雷雷便给了他一拳,惊喜道:想死我啦!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听大头说你回来了,我打一天电话你也不接。唉,我晚上在省宾馆整了个大Party,玩儿去吧?
谁知雷雷却傻乎乎地上下打量她,说:我,你谁呀?
莎莎笑着骂道:装他妈什么大瓣蒜啊!赶紧的!
大头清醒了过来,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哟,这不沙吗?可回沙家浜啦!
莎莎看着他说:你也在啊,一起走吧!快点儿,我的车在下面!
雷雷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莎莎拽走。
青儿悲伤地独自朝雷雷家走去,她看着雷雷家窗户亮着的灯。犹豫着想上前,又担心他家里人在。她刚想转身往回走,就听见单元门内传来一通脚步声,她下意识地看去,不愣住,只见莎莎挽着雷雷胳膊,拖着他上了汽车。青儿下意识地往后躲。
这时,大头走出来,他要去车棚取自行车。大头弯正要开车锁,一抬头瞥见青儿匆匆离开的背影。他愣了一下,喊道:叶青儿!
青儿听见叫声走得更快,大头赶上来,叫住问:你来找雷雷?
青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没有说话。大头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轿车,回过头对青儿说:你们应该谈谈。
青儿瞪着大头问:什么意思?
大头认真地说:你知道什么意思!雷雷今天去过林县医院,他现在很痛苦!
青儿呆住,面无人。远处莎莎使劲按着喇叭,大头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对青儿说:你怎么想我不清楚,可我知道雷雷他绝对不相信那是真的。
青儿是女孩儿心,哪里容得一个外人,特别是一个男孩子当自己面说这种绝对隐私的事情,她的自尊心大受伤害。那一瞬间她突然特别恨雷雷出卖了自己。她冷冷地打断了大头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说完,她毅然转身就走。
大头一下子傻眼,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追上去说:嗳,你走什么呀?和雷雷好好谈谈吧!
青儿冷冷地说:没什么可谈的!她便扬长而去。
远处喇叭一声接着一声传来,大头左右为难,只得锁上车,跑向轿车。
雷雷躺在车后座,嘴里胡说八道。大头看着他心情很是复杂,不知该不该说刚才的事儿。他心里难受,一个劲儿地砸着门把手。雷雷回头看着他嚷:喂,那门跟你有仇啊,砸得我脑瓜子疼!神经病!
莎莎跟着起哄:就是。嗳,大头,刚才跟谁说话呢?老情人吧!
大头断然喝道:停车!
雷雷见大头一脸严肃,有话要对他讲,便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大头吐吐告诉雷雷,刚才在他家,门口遇见叶青儿了,他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叶青儿很生气地走了。雷雷闻言面色阴沉,撇下大头,头也不回地找青儿去了。
老叶、叶母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叶母说给韩打电话问问,老叶恼怒地制止了她,说家丑不可外扬。叶母一时也没了主张。过了一回儿,叶母突然起身,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老叶问她干嘛,她冷冷地说,去雷雷家。
老雷在客厅看着报纸,雷母看着电视。老雷突然放下报纸问雷雷最近怎么样?雷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还有一个儿子?老雷神色不悦地说,这是什么话,我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雷母淡然地说:没有你,他活得好好的。他自己开了家修车店,还报了电大经济管理专业,要拿文凭。这不,去北京接了个大活,那些客户都夸他呢。你儿子啊,长大了!
老雷怔怔地说:就怕他三分钟热情。
雷母瞥了老雷一眼:不会!咱儿子有恒心的。只是从前基础不好,你就看着吧,雷雷肯定有大出息!
老雷看着信心十足的老伴,将信将疑。突然,门铃响了,雷母诧异地问:谁呀,这么晚了?她起身打开门,惊愕的愣住,门外赫然站着老叶夫妇。
老雷一见他们脸愤,就知道儿子又惹麻烦了。叶母怒气冲冲地说,雷雷把她女儿给祸害了,她今天来要个说法儿。
老雷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雷母愤怒地说:你们怎么能肯定那孩子就是雷雷的呢?
叶母大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女儿清清白白,她长这么大,的惟一一个男朋友就是你儿子!
雷母不屑地说:那是你说的,谁知道她了多少!
两个女人谁也不让谁,舌剑战在一处。吵到最后,两家谁也不让步,老雷沉着脸下了断论: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诉诸法律吧。
雷雷骑着摩托车在马路上行驶着,他骑得很慢,一路张望。车开到家门口时,他突然一阵恍惚,把车停了下来。只见青儿呆呆地坐在他家台阶上,似乎没有听见他摩托车的响声。雷雷看着她一阵心疼,一阵难过,他摘下头盔,走了过来。
青儿听到脚步声,茫然抬起头来。雷雷慢慢蹲下去,直视青儿眼睛。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想靠近又有点别扭。
青儿把脸转到一边,声音很轻地说:我必须跟你谈谈。
雷雷声音温和地说:到屋里去,这儿冷。
青儿倔强地说:不,就这儿!
雷雷不说话,起身下外套要给青儿披上,青儿却像被火烫着一样,起身躲开雷雷的手。雷雷呆住,脸上渐渐呈现出痛苦的表情。他慢慢缩回手问:你怎么啦?你讨厌我了吗?
青儿咬住嘴,声音开始颤抖:我来,不是想跟你说这个。
雷雷看着她,心里很难受,他把脸转向一旁,淡然地问:你想说什么?
青儿感地觉察到了雷雷的变化,冷冷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雷口问道:从哪儿回来?北京,还是林县?
青儿猛地回头盯住雷雷,声音冷硬地问:你什么意思?
雷雷看着青儿愤怒的眼睛,呆了片刻,声音变得很轻:我就怕你这样,这么陌生这么冷!好像我们不认识,是仇人!
青儿再也忍不住,她猛地靠住身旁的墙壁,肩膀剧烈动着,强忍着没哭出声来。雷雷看青儿如此痛苦,却不敢上前安慰,他的眼睛渐渐润。
过了半晌,青儿终于止住哭泣,哽咽着说:我来就是想问你,你究竟怎么看这件事儿,怎么看我。说着,她一脸泪水,死死盯住雷雷,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有一点点的怀疑,我就…
雷雷痛苦地摇头,打断青儿的话:我是男人!我很清楚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儿。我到你们医院听到那些话,我真的…没人比我更相信你,可我确实很难受。
青儿一句话不说,她移开眼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雷雷也不看青儿,对着夜空说: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去找你,可又我不敢!我想,也许你不爱我了。刚才一路上,我到处找你,找不到,我快要急疯了。如果找不到你,我会一直找下去。我就是想跟你说,即使那是真的,只要你还想跟我…
青儿闻言,脸上的神情逐渐柔和起来。她回头看着雷雷,眼神怪异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雷雷看着青儿,认真地说:我要跟你在一起!
青儿嗫嚅着说:我问的是你,你…她终于没有说出口,上前猛推他一下,雷雷趁机一把抱住了她。两人紧紧地拥抱着,悲喜集。
雷雷心情激动地在青儿耳边说:有件事儿,我要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上了别的男人,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最恨别人骗我了!
青儿伏在雷雷肩上,温柔地说:你也一样,不要骗我!
雷雷语气坚定地说:我不会!我爱你!
青儿突然推开雷雷: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
雷雷又恢复了无赖般的坏笑: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你是我媳妇啊!我不在,你跟空气那什么呀!你还是医生呢,简直无知!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没事儿!
青儿故作生气地说:你算了吧!装好人!你要真那么想,为什么跟大头胡说八道?
雷雷急忙辩解道:我那会儿不是喝了几口酒吗?我都不知道我说什么了。再说我们爷们跟你们娘们不一样,大头老跟我说他媳妇事儿,我不说,就不够哥们儿啊!大头也觉得根本不可能。
青儿伸手就打他:再说,你!我告儿你,以后我的事儿再不许对任何人说,听到没有!
雷雷嬉皮笑脸地道:听到,听到了,连八楼的老太太都听到了!
青儿笑着说:讨厌!
雷雷忙将自己外套下,披到青儿身上说:去我家吧。
青儿感地说:不去!
雷雷嘿嘿一笑说,要不送你回家?青儿倔强地摇头说不。雷雷犯了难:哪儿都不去,总不能在大街上过夜吧。要不,开旅馆去?可那得介绍信和结婚证啊!
青儿打了他一下,红着脸道:你胡说什么呀!
雷雷趁势揽住青儿说:就去我家吧,咱集体宿舍,三八线,谁也不碰谁!
青儿正犹豫着半推半就往里走,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不回头,顿时傻了眼,老雷、雷母正瞪着两人。青儿吓傻了,慌忙要挣脱开雷雷揽着她的手。雷雷却使劲把她揽在怀里看着父母,一脸英勇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