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小的恶作剧故事”
1
达也死了。仿佛一片从屋顶飘落的枯叶一般坠落而死。这事就发生在放学后,我正像个白痴一样追赶着足球的时候。
“刚听有什么声音响起,就见有人落了下来。那声音很响,一时间我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同班一个名叫田村的同学告知了我这个噩耗。他也是为数众多的目击者之一。
达也坠落的校舍旁,黑地围了一大群人,旁边停着辆救护车。我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正巧看到达也的尸体正被人用担架抬出来。看到上边盖着的白布,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达也。”
我冲过去想看看达也的脸。看他一眼,和他开句玩笑“怎么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但这时,有人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臂。我瞪了对方一眼。是我们的班主任井本。
“别慌。”
井本平静地说。然而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厉喝的味道,让我无法动弹。
这时,周围响起了“哇”地一声吵嚷。达也的右臂从担架上无力地耷落下来。那条胳臂细得就跟假人模特似的,不自然地弯曲着。
“好恶心——”
身边一个软弱的家伙说。我刚想伸手去揪住那混蛋的衣衫,井本就出言阻止了我。
救护车载着达也离去之后,所辖警署的警察便展开了调查。他们似乎还找了几个目击现场的学生问话。看到田村的身影混在那群凑热闹的人里,我朝他走去。
“他们没找你打听情况吗?”
听我这么一问,田村一脸不服气地噘起了嘴。
“一班那个叫藤尾的家伙作代表,去接受警方的询问了。虽然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看到,但藤尾似乎是最先报警的人。还有就是因为那家伙成绩好的缘故。”
“藤尾啊…”那学生我认识,个头儿高,脑门儿也宽。
“达也…行原他怎么会从楼顶摔下来的?”
听我一问,田村把两臂抱在前。
“我也闹不明白啊。”
他歪着脑袋,一脸沉思状。
“总而言之。忽然就见他摔下来了。当时我正在下边打球,就连行原上了楼顶都不知道。”
据田村说,或许是自杀吧。看到他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强着心里的怒火向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我一边寻思着今后该怎么办,一边在现场周围徘徊。校舍旁,三个女生用手绢摁着哭肿的眼角,她们是我和达也的同班同学。尽管我也想纵声大哭,但这却并非此刻我该做的事。
过了一阵,就见班主任井本从校舍里走了出来。他似乎刚刚接受过警方的询问,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估计这也是他从教以来,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井本看起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转脸看向我这边之后,他便一溜小跑地来到我身旁。
“中冈,你能来一下吗?警方有话想问你。”
听我说过我什么都没看到,井本点点头。
“他们说想见见行原的好友。如果你不愿去的话,那我就去找别人好了。”
他一脸认真地说。
井本让我到教员室旁的接待室去。屋里有名头发稀疏的中年刑警和另一名年轻刑警正等着我。
询问是从我与达也的关系开始的。我说我们从小学起就是好友,现在也在同一个班里。
紧随其后,对方又问了些达也的性格,最近的情况,还有友状况之类的问题。我也很清楚,刑警们认为他是自杀的。等他们问完之后,我试探着说。
“达也他不是自杀的吧?”
听我这么一问,中年刑警脸意外地“哦”了一声。
“为什么呢?”
“他没有自杀的动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那家伙也不是个会自杀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两名刑警对望一眼,嘴角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后,刑警又问除我之外,达也还与谁关系密切。我想了一阵,列举出佐伯洋子的名字。刑警们也曾听说过这名字。
“似乎是他从初中起的恋人吧。我们听井本老师提过。”
我摇了摇头,订正道:“是从小学起。”
与刑警之间的谈话持续了三十分钟。我所得到消息,就是达也他确实已经死了。
走出接待室,就看到井本在走廊上等着。然而吸引了我注意力的,却是低头站在一旁的佐伯洋子。她似乎刚哭过,眼圈通红。她看了我一眼,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其后仿佛又悲由心生,用手绢按住眼角,什么也没说。
看着洋子走进接待室里,我想了片刻,走上操场,在饮水处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约莫三十分钟之后,刑警放走了洋子。看到她脚步踉跄地出现在校舍门口,我连忙从长凳上站起了身。
“辛苦你了。”
就连我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总而言之,我实在是没有和她多说两句的勇气。
洋子的身体僵硬得就像是坏掉的机械人偶一样。我们两个都相对无语。
就在我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洋子抢先开口“别说同情的话。”
她的话语速稍快,但口齿清晰。随后,她伸出右手,起了垂在额前的黝黑直发。之前的泪痕已然消失不见。
我便不再言语,因为我是正打算说几句安慰的话。说起来,记得念小学的时候,她就最讨厌别人在她被欺负后安慰她。
洋子缓缓向我走近。她在距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盯着我的眼睛“今天阿良你…代替他送我吧。”
她的话里仿佛带着一丝哀求。我只能默默点头。
我们两人各自推着自行车,走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一路上,洋子不停地讲述着刑警问她的问题。
“你是在什么时候,在哪儿得知案件的?”
这似乎就是对方提的第一个问题。而她回答说,是留在教室里的同学告诉她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都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明白是阿达死了,我一下子眼前发黑…醒来之后,我就已经躺在保健室里了。”
所以警方对她的询问才延后了吧。
其后的问题,与他们之前问我的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也不清楚达也为什么会在那里,而达也近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证词也与我相同。
直到在她家门口道别,洋子都没一滴泪。我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人,但这一点反而帮了我的忙。她异于常人的坚强让我感到惊讶。
回家的路上,我顺路到达也家看了看。玄关的灯没开,整个家都静悄悄的。家里的人估计不是到警署,就是上医院去了。我踩动了自行车的踏板。不知为何,我的眼中突然盈了泪水,夕阳下的风景变得歪斜模糊起来。
一到家,我就立刻给目击到整个经过的藤尾打了电话。听我说有话想问,希望能够立刻见面,藤尾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他说,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疑惑。
我和藤尾在他家附近的公园里见了面。尽管是个只设有秋千和滑梯的冷清公园,但正因为人迹罕至,才更适合谈些私密的事。
“我们班在达也坠楼的校舍对面的三楼上。当时我正在教室里看书,觉得眼睛有些疲劳,打算看看窗外,稍微休息会儿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幕。”
藤尾晃动着秋千上的纤瘦身体,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缓缓说道。
“那…你看到达也坠楼的瞬间了吗?”
我略显紧张地询问。藤尾重重地点了点头,说“看到了”
“我看到行原的时候,他正在翻爬楼顶的护栏。我倒是替他的危险行为捏了把冷汗,但他自己却不在乎地在上边走动。之后他突然摔了下去,感觉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样。”
“达也爬到楼顶的护栏上去了啊…”所谓护栏,是一堵宽三十厘米,高一米左右的水泥围墙。一部份男生为了试探胆量,流行爬上去站着。校规上别说是爬到围墙上,就连上楼顶也是严令止的。
“这么说来,达也当时摔下去,而并非跳下去的咯?”
然而藤尾却很慎重。
“我可说不准。行原当时爬上楼顶的护栏,之后就掉了下去——仅此而已。除此以外,都只是些不负责任的猜测。我对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究竟是置身还是事故,目前尚不得而知。
“不过话说回来,达也那家伙跑那地方去干吗?”
藤尾双手抱,偏着头说。
“上楼顶这事也就罢了,我总觉得有件事比这更令人纳闷。”
“更令人纳闷?什么事?”
我问道。藤尾平静地说。
“行原当时是独自一人上楼顶去的。这才是最令人想不明白的一点。”
2
与藤尾道别,回到家里,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硬着自己咽了几口无味的饭菜。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吃饭的时候,老妈和小我一岁的朋子一个劲儿地想套我的话,结果却让我彻底无视了。
吃过晚饭,我便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估计朋子今天也不会再随意闯进我屋里来了吧。
躺倒在上,挂在墙上的相框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是初中时参加足球部,在县预选赛的首场比赛里便遭遇败绩时拍的纪念照片。前排左手边,是我身泥泞发身影。当时我是边卫。在我身旁,是达也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笑脸。当时他是门将,白色的队服亮得晃眼。
——达也,你怎么会死了…
我朝着照片里的挚友发问。那家伙明明就没有半点该死的理由,结果他却死了。这猜不透的原因,让我楸住了自己的头发。
我和达也从念小学时起就相互认识。我们成为好友,不仅只是家住得近的缘故。身缺点的我,和完美无缺的达也竟然能够如此投缘,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在运动上,我都远远不及达也。他个头高,和我站在一块儿的话,甚至会让人误会我们是兄弟俩。念小学的时候,我整天就想着要努力赶上达也。
念了初中之后,我们两人的关系依旧亲密无间。因为和他一起参加了足球部,让我心里的这份意识变得更加强烈。每天我们都会踢球踢到很傍晚,之后再相约一起去泡澡堂。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流就是泡在澡池里那几十分钟的闲扯。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在学校里的成绩开始划出上升的曲线,与达也之间差距也开始渐渐缩小。
中考时,听说达也要考县立的W高中,我开始发奋学习。我不顾班主任提出的“危险,你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的意见,报考了W高中。虽然最后顺利录取,让周围大跌眼镜,但事后回过头想想,当时也真是下了一番狠心。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是因为听说达也打算更改志愿,改考比W高中稍低一档的学校,也就是那些我能考上的学校的传闻后,才下定了决心的。
就这样,我们两人一直相伴走到了今天。既是宿敌又是挚友。甚至有人说,有行原的地方就有中冈,有中冈的地方必有行原。
但我们两人之间,却存在着一处不同点。
那就是达也身边有恋人佐伯洋子。
洋子是在我们念小学五年级时,从东京转学过来的。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毫无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加速。虽然她是我第一次“来电”但对她抱有着酸酸甜甜的感觉的人,却并非只有我一个。搞搞恶作剧,找点麻烦出来,希望能够借此来吸引她注意的少年绝不在少数。这也说明,当时的她给了我们怎样的震撼。
稍稍感觉有些成,而且成绩也极为优异的洋子,没过多久就成了女生里的头头。同时她也是从那时候,变得与某个特定的男生关系亲密起来的。那个男生就是达也。
当时达也是儿童会的副会长,学习方面自不必说,就连运动也是无人能及。由于面对的是他,所以其他班的学生也只能甘拜下风。
达也与洋子的关系密切,这事在学校里很快就风传开来。除了平常的休息和午休时间,远足与运动会时两人也时常在一起。每次遇到这种时候,我就机灵地远离他们俩。
念初中之后,他们俩变得很少会当着其他人一起行动。虽然其中也存在有洋子开始与同朋友交往的缘故,但看起来达也与洋子两人也体会到了单独相处的乐趣。周六下午或周我邀请达也时,他也曾不好意思地拒绝过我几次。后来听传闻说,有人曾在街上看到他们俩,我也就尽可能不再去打扰他们了。
洋子也和我们两个一样,报考了W高中,并轻松地通过了考试。因为她总和达也一起学习,所以成绩自然比我要好。后来我听说,他们一般是在镇上图书馆里学习。在听说这事之前,我甚至连图书馆里有自习室都不知道。
后来达也和洋子两人的关系也一直没变。他们两人之间的恋爱,即便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也让人感觉到如此地清,包裹在暖暖的氛围之中。面对他们两人,就连那些对男女关系苛刻啰嗦的高中老师,也采取了一副宽容大量的态度。公开的,令人羡慕的关系,这就是达也与洋子。
每次看到他们俩,我就会感觉分享到了他们两人的幸福。与此相反,事实上也存在有一丝苦涩的心情。究其原因,不过就只是些令我自我厌恶到头痛的无聊事罢了。
也就是说,我在面对挚友的恋人时,感觉到了自己的初恋,而且至今不能忘怀。实在是傻到家了。
3
翌清晨,一早醒来,我便抢在所有人的前头去拿报纸。从报箱里拿早报这种事,对我而言其频率大致也就是一年里有那么一两次。
《高中生坠楼身亡》。
几乎每份报纸的社会版上都以这样的标题报道了昨天的事。其内容也我从田村和藤尾那里听到的大致相仿。究竟是事故还是自杀,报上并没有提及这方面的观点,与达也父母的谈话也刊登到了报上。说是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最大的不孝什么的——我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类话。
话说回来,达也又为何会跑到那地方去呢——目光从报纸挪开,游在半空中,我陷入了深思。
达也向来行事慎重,就算看到我跑到楼顶,也是会板起脸来厉声训斥的。这样一个人,怎么会…
还有就是藤尾所说的话。
他为何会独自一人呢——藤尾提出的问题,确实令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来到学校,正如预料中的一样,昨天的事已经吵得沸沸扬扬。老师们召开了紧急教员会议,因而第一节课改成了自习。
“这事会牵扯到学校一方的责任问题,所以那些家伙也拼了命了。”
同班的万事通笹本说。
“这种事本来应该是可以杜绝的。既然校规里已经止了学生到楼顶上去,那就该把事情做彻底,找个人来巡视一下什么的。众人肯定会这么说的。”
笹本就仿佛是在询问我的看法一般,盯着我,我什么也没说。
聊着聊着,话题扯到了洋子身上。女生们说这事给她的打击估计大的,男生们则说行原这家伙可真是干了件蠢事,反应个个不同。
下了第一节课,我立刻爬上了通往楼顶的楼梯。我想看看当时达也是从什么地方,又是怎么掉下去的。但楼梯尽头的门上,却已牢牢地上了锁。倒也算是在亡羊补牢吧。对学校的这种马虎劲儿,我只觉得很可笑,却再也生不起气来。
我狠狠地踹了大门一脚,刚开始下楼,就听有人正从楼下往上爬。是个我曾经见过的女生。记得她应该是个高二的学生,和达也同是英语对话俱乐部的成员。
“门锁着。”
听到我从楼上说话,低着头的她就像是痉挛似的身子一震,原地站住。抬头看到我,她的嘴微微半张了开来。
“来祭奠达也的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看到她的右手里握着束花。洁白朴素,但我却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
她把花束藏在身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我心想,这女孩的眼睛真是又黑又大。
“我去找老师商量商量,让他们放我上楼顶去。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她往后退开,靠在墙边。
“我…我还是不去了。”
说完,她便转身冲下了楼梯。空气中还残留着白色花朵的淡淡幽香。
从第二节课起,课堂恢复了之前的安排,但是却没有哪位老师提前昨天的事。或许是因为教员会议里已经特别叮嘱过,让他们别说废话。
午休时间里,我到对面校舍三楼的高三一班的教室去了一趟。藤尾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看书。
“你就是从这里看到了吧?”
我两眼望着相邻的校舍,说道。因为达也坠楼的那栋校舍是三层建筑,所以从这里向上仰望一层楼的高度,就能看到楼顶。
“没错。当时我看到行原他就在这上边儿。”
藤尾走到我身旁,用手一指。
“但从这位置的话…”
我望着藤尾所指的方向,说道。
“倒也确实可以看到护栏上的达也,但除此之外既便还有其他人在,也会被护栏挡住,没法儿看到了啊。”
藤尾轻轻点头,充自信地答道。
“按说倒也确实如此,可如果当时有人和他在一起的话,不是应该会出头来吗?既然目前没人出面,那就说明当时周围没人。”
“嗯,的确如此…”
暧昧地回答过之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再次详细地询问了一遍达也坠楼时的状况之后,我离开了教室。
走出教室,我继续上楼。这栋校舍是四层建筑,所以从四楼上望去的话,相邻那栋三层校舍的楼顶应该就在侧面。
四楼上并没有一般的教室,而是服装裁剪室、音乐室、阶梯教室和放映室。藤尾所在的高三一班教室的正上方是服装裁剪室。这是一间女生上家庭课时使用的房间,学习西式和式的服装裁剪…估计如此。
稍稍犹豫了一下,我把手扶在了门上。门没锁。我向屋里窥视了一下,缓步踏进屋中。自从念了高中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进过这间屋子,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屋里感觉要比普通教室宽敞一些,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西服和和服的画,并排放着几张很大的桌子。桌子配有大小合适的抽屉。
我大跨步地横穿过教室,走到窗旁。窗边放着纫机和穿衣镜,但这些东西全都与我无关。
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屋里。我不由得皱起眉头,眯起了眼睛。
用手掌挡住阳光,往窗外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相邻校舍的楼顶就在眼前。如果当时这里有人的话,那么应该没有谁能比在这里的人看得更清楚了。
我仔细审视了顶楼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它依旧还是往日那片没有半点长处的混凝土空地。
达也坠楼那栋校舍的对面,还有一栋三层高的校舍。也就是说,从这里可以看到两栋校舍的楼顶。
——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到对面去看看。
心里这样想着,我拉上了窗帘。
五六节课上,我一直在发呆。说是发呆,心里却也并非什么都没想。达也的死因令我想破了脑袋,但还是找不出半点头绪来,最后还是等于在发呆。
下了第六节课,班主任井本通知说达也的葬礼将在明天举行,预计应该是全员出席。虽然这么做是为了表示与达也之间的友情,但他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还有些人与达也基本没有什么交往。
除此之外,他还通知说,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经贴出来了,而大伙儿对这件事的兴趣似乎要更浓一些。
刚走出教室,我就遇上了洋子。或是“遇上”这句话用的并不贴切。她似乎是在有意等我。
“送我回家吧,阿良。”
洋子并没有看我,而是盯着脚下说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行…”
说完,我便迈开了脚步。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说些什么。洋子毫不犹豫地紧跟在我身后。
路上,我们从教员室门前走过。教员室门旁有块告示栏,周围聚集着二三十名学生。似乎是发表了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虽然我对这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因为个头儿较高,所以就瞄了一眼自己能看到的那块。从第一到第五,就只是那些经常出现的家伙稍稍调换了一下位置。其中也有藤尾,不愧是他。
找找我的名字,发现正好排在第十。相隔两名之后,是洋子的名字。达也则排在第十九。
“这也是阿达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了吧。”
洋子说话的时候面带寂寥,幸好并不悲戚。
与昨天一样,我和洋子两人推着自行车回家。一开始,我们讨论了一下有关期中考试的问题。洋子说“阿良你可真厉害,最终还是挤进前十了啊。”
听她说完,我就只回答了一句“侥幸罢了”
交谈到此结束,但我的心里却不为自己成绩的提升感到惊讶。考高中时发奋努力才赶上的末班车,所以刚入学的时候成绩处在相当靠后的位置,而到了高二的后半学年,我的成绩便开始飞速地提升。其原因却不甚明了。另一方面,达也和洋子则从高一时起就一直保持着较为靠前的排名。只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连他们俩,也很难跻身前十。因此,这次我能排到第十,或许也确实担当得起“厉害”这两字。
其后,洋子又说了些她所在的体部的事,问了我一些有关足球部的情况。我感觉她似乎是在有意寻找话题。
“阿达他为什么没有踢球了呢?”
她忽然问“念初中的时候,他不是还经常和阿良你一块儿踢球的吗?”
“不清楚啊…”我的回答有些暧昧。
和洋子一道并肩前行,我回想起了小学时代的事。当时,与洋子并肩而行的人肯定是达也。晴天的时候两人手牵着手,下雨的日子里,两把伞也会相互靠拢。他们两人之间就连像头发那么细的隙都没有,就更别提能够容得下我的余地了。但此刻,也她并肩而行的人却是我。把我们两人联系到一起的人已经不在了。而明天,就是那人的葬礼。
沉默了一阵,我提起了今天我上服装裁剪室去的事。洋子兴趣颇浓地问。
“裁决室里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啥,我只是到那屋里去看看相邻的楼顶而已,不过却没什么收获。”
我说完,洋子简短地应了一声。
之后,我又和她讲了我在第一节课后的休息时间里跑去楼顶上,在那里遇到了个高二女生的事。我刚说出对方似乎和达也同在英语对话小组,洋子便知道是谁了。
“嗯,肯定是笠井同学啦。”
“笠井?”
“笠井美代子。好像是在高二八班的吧。”
“知道的可真够详细的啊。”
“这个嘛…”洋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我是听阿达说的。听说她还曾经给阿达写过情书。”
“情书?”
我重复了一遍。这话听起来总有种过时的感觉。
“那达也当时是怎么处理的呢?”
“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拒绝的。”
洋子说,总之当时达也也拒绝了笠本。
如果达也没死的话,或许这事将会成为一件令人开心的话题。我会逗她说感觉她身上有股子醋味儿,而她也会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来。然而,今天我们两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再怎么幽默滑稽的事,听起来都跟安魂曲一样。
“对了。”
我把刑警认为达也可能是自杀的事告诉洋子,问她是怎么看的。她想了一会儿,回答说不知道。这回答让我感觉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会说,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呢。”
“绝对…我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可是…”
你们不是恋人吗——话说了一半,我便再没往下说了。因为这样说的话,感觉自己似乎凄惨的。
翌的葬礼上大雨滂沱。四十多名学生撑着伞聚集在一起,狭窄的道路立刻变得拥挤不堪。
我是第五个上香的。前往灵前的路旁,我看到了达也的父母。小时候,他们曾经关照过我。几天没见,他们仿佛便已老了十岁。
“谢谢。”
从达也母亲面前路过时,她轻声对我说。那声音听起来比蚊子叫还小。
佛坛上,照片里达也那张就像接受过整容手术一样白皙的脸庞上洋溢着笑容。我照之前老妈教我的步骤上过香,把双手合在一起。
没有任何的感应。
我想问达也的就只有一件事——你怎么会死了。然而即便将两手合在一起,我的心里也没有半点的感应。果然,人死魂在这类的话,纯粹就只是在瞎扯。尽管效率已经算得上很不错了,但等全班所有人都上过香之后,其中也有洋子的身影。洋子看起来镇定自若,淡淡地上完香之后便离开了。她似乎和大叔们交谈了几句,表情也很平静。
看到洋子,达也的父母似乎再次悲由心生。之前或许他们还打算让洋子做儿媳妇呢。
“这种葬礼,真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上香归来,刚一看到我,洋子便开口说道。
“对死者而言的确如此,但葬礼其实是办给活人看的。”
听我这么一说,她一脸复杂的表情,点头说了句“是啊”
这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一看,只见藤尾一脸乖巧地站在我身后。
“藤尾你也来了啊?”
他微微一笑“也算得上是缘分吧。”
“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其实,当时还有其他人看到了达也坠楼的瞬间。而且那人看的角度还跟我有些不同。”
“哦…”“这事儿有点意思吧?”
“那人是谁?”
听我这么一问,藤尾故意低嗓门,说是几个念高一的女生。
“高一?”
“没错。我听传闻说,与行原坠楼的那栋楼相邻的顶楼上,总有群人在那里打排球。如果出事那天她们也在的话,很可能会看到。”
“既然如此那她们应该会出面作证的啊?”
“不会的。因为学校里止上楼顶,而她们却在那里打球。”
确实有这种可能。或许她们觉得要是为此遭到呵斥的话,那就亏大了。
“那你认识她们吗?还是说,只知道是些念高一的女生?”
藤尾回答说不认识。
“不过我觉得要找到她们也不难。放学之后,她们肯定会另找地方打球的。高一的女生就是这样的。”
“说的也是。”
我点了点头。
上完香之后,大部分的同学都回去了,而我和洋子则一直留到了出棺。大雨之中,达也的身体被人抬出了家门。背景也好,众人的衣着和表情也好,全都只剩下黑白灰三种颜色,我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看一场老电影,而且电影的胶片上划痕累累。
“拜拜。”
洋子在我身旁喃喃低语。
4
第二天放学后,我换上足球球服,回想着藤尾所说的话,在校园里来回转悠。在楼顶打排球的那些女生肯定换到其他地方去了。她们找的地方,肯定是处围成圈垫球或者不留神把球打飞都不会影响其他人的地方。
在图书馆后边的空地上,我发现了貌似她们的一群人。虽然距离学校的围墙很近,但看起来她们的球技也还没有差劲到会把球给打出围墙的地步。我缓缓向她们走去。
那群女生总共有六个人。幸运的是,以前我曾经在小组后辈的介绍下,认识她们当中的一个,记得似乎是叫广美。
目光与我相撞,她似乎吃了一惊,但旋即便又展出了笑容。她和同伴们说一声,离开圈子,略带羞涩地向我小跑过来。
我开口先问她说是不是曾经到楼顶上去打过球,她伸了下舌头,承认曾经去过。
“学长,你可别说出去啊。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我知道。话说回来,既然你们每天都上楼顶打球,那应该看到那天的坠楼事件吧?”
广美四下张望了一番,用手捂住嘴,悄声说。
“确实看到了。当时还吓了我们一跳呢。”
“然后呢?”
我精神一振“能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吗?”
“也没什么情况不情况…当时行原学长走上顶楼的角落里之后就晃晃悠悠地掉了下去。”
“晃晃悠悠地啊…”之前据藤尾说“感觉像是失去了平衡”但相较之下,还是广美的说法更加容易理解。
“那掉下去之前呢?你们有没有看到达也在干吗?”
广美一脸惑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兴许其他人会看到些什么吧。”
“其他人?”
“你等我一下。”
广美转过身去,跑回到那些围成圈打球的女生当中。她指着我说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另外五名女生走了回来。几个身高相仿的女生把我围在了中央。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据说当时是她最先发现的。”
广美指了指左手边第二个女孩。广美叫她“小逸”不管身材还是脸蛋,甚至就连眼睛都滚圆滚圆的。
小逸摸着自己的头发,先说了一句“我看的也不是很清楚…”
这种把最后一个字的发音拖得老长的毛病,似乎就是她平说话的习惯。
“不过记得当时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闪了一下?”
“之后我扭过头去,就看见旁边的楼顶上有人,我正准备告诉大伙儿…他就掉下去了。”
“等一下,你刚才是说,闪光是从旁边的楼顶传来的吗?”
小逸点头说明。
“怎么个闪法儿?是闪光还是明暗替?”
我急匆匆地问道。然而她却脸困惑地望着广美。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改口问道。
“是一闪而过?还是忽闪忽闪的?”
“一闪而过啊…”这一点与达也的死是否有关,我根本就无法判断,只能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就在我向她们几人道过谢,打算离开的时候,最右边的女生说了句“那个…”我停下了脚步。
“今天有人找我问了和你相同的问题。”
那女生留着长发,不光看上去要比广美和小逸成,就连说话感觉也比较镇定。
“其他人?谁啊?”
“体部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同时也稍稍感觉到一丝足。
“佐伯洋子吗?”
长发女孩点了点头。感觉就像是被人呵斥了一样,她翻起眼睛来看着我。
昨天洋子可能是听到了我和藤尾之间的谈话,也或许她是通过自己的途径,打听到广美她们的事的。但不管怎么说,洋子似乎也感觉达也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佐伯她都找你问了些什么?”
“和你问的一样。除此之外还问,说当时行原学长是不是独自一人。”
“对了。”
我的目光在广美她们的脸上扫过“本来我也想问你这问题的。那么情况到底怎样呢?除了行原之外,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长发女孩看了一眼其他人,确认了一下,缓缓摇头。
“应该就只有行原学长一个人。”
“是吗…那,洋子她还问过些什么其他问题吗?”
长发女孩回答说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如此一来,我也终于得以从她们面前离开了。
因为和广美她们谈话,足球的训练我迟到了五分钟。依照处罚条例,每迟到一分钟,就要绕操场跑一圈,因而我接连跑了五圈。
独自一人在操场上默默跑着,我回想起了洋子前两天的话。阿达他为什么没有加入足球部呢——这就是洋子的问题。的确是个很直率的疑问。而且其答案也极为简单。
因为足球部的水平很高,所以他退缩了——仅此而已。或许洋子并不清楚,即便在初中,达也也并非正选门将。尽管刚入部的时候备受期待,但其他部员中却有人比他进步得更快。县里的大赛上,他也没能入选。
“足球就交给阿良你了。”
刚进高中,决定自己加入哪个小组时,达也就是这样回绝了我的邀请的。当时,我理所应当地邀他一同加入足球部。
又何必非要做正选——尽管当时我可以这样对他说,但我却没说出口。这种话纯粹是在骗人。努力成为正选吧——这样的话我也说不出来。
这话不该由我来说。
当时惟一清楚的一点,就是在足球这方面,我比达也更加适合。
达也放弃足球的原因,必须得对洋子保密。这是我和达也之间的约定,就算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也不能出尔反尔。
结束了小组的训练,换过衣服出门时,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这倒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跟往常一个样。
我在幽暗的夜路上蹬着自行车,之前与达也的英语对话小组的活动时间一致的时候,常常这样子一起回家。有时还会比一比谁骑得更快,刚开始的时候各有输赢,但后来就变成了我连连取胜。打那以后,这样的比试也就中止了。
眼前出现了车辆的前灯。这种时候,达也可说是百分之百会下车避让。他这人就是这样小心谨慎。达也从楼顶摔了下去?这种事实在是令我无法相信。
我跨在自行车上,打算与来车相互错开。这时,前灯突然在我前面向了上方。该死的司机,居然把前灯改换成了远灯。而且切换的时机还相当之糟。灯光晃到眼睛,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险些摔倒在地。我连忙捏住车闸,拿开脚停住车,也算是避让了过去。真是好险。
“混蛋。”
我冲着尾气扬长而去的车子大吼。但我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思考其他的事了。
5
“你说真的?”
“真的。”
哪儿会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达也是让人给杀了的。”
“可是…”
洋子想了一阵,用舌头了嘴“是怎么杀害他的呢?”
“用光。”
“光?”
“没错。用强光晃花达也的眼睛,让他失去平衡,从楼顶上摔落。”
“…原来如此。”
洋子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番。这里是上家政课用的服装裁剪室。
“所有你才约我到这里来的吧?”
“没错。”
我把广美她们看到的闪光的位置和达也坠楼的地点用一条直线连在一起,之后便能延长到这间服装裁剪室的窗户这一点画在身旁的黑板上,加以说明。
“可是,这间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发出那样的强光来吗?”
“有。”
说着,我到窗边猛地拉开了白色的窗帘。五月耀眼的阳光,霎时间呈锐角进了屋里。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天气晴朗。如此一来,凶手也就可以利用这耀眼的阳光了。”
“镜子…”
“没错,就是用那玩意儿。”
我把身旁的穿衣镜拖了过来。上次到这间屋子里来的时候,我连做梦都没想到,这东西竟会成为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我调节了一下穿衣镜的角度,让阳光反到对面的校舍楼顶。楼顶上的楼梯口,顿时出现了穿衣镜的长方形光影。
“当时阿达看到的就是那光线吧?”
洋子走到我身旁,望着楼梯口墙上的光影说道。
“不过…这事能这么顺利吗?就算反光能晃花他的眼睛,他却也未必就会一脚踩空啊?”
其概率要么是十分之一要么是百分之一,总之要远远低于百分之五十。
“所以我觉得凶手并非有意想要杀害他。比单纯的恶作剧要强,稍稍带有一丝恶意,估计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吧。”
“恶作剧…”
“当然了,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凶手。人命关天,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凶手给楸出来的。”
“你手上有线索吗?”
“没事,我自有主张。洋子你就不必担心了。”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阵,之后转过脸去喃喃说道。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如果你查明了凶手是谁,可要第一个告诉我。”
我回答了声“明白”把穿衣镜放回了原位。之前投在楼梯口墙上的光影,瞬间消融在了蓝天之中。
当时凶手可能是偶然来到这间服装裁剪室里的——这就是我所有想法的基础。为了搞恶作剧而故意跑到服装裁剪室里来,这种可能不大。用穿衣镜反阳光这种主意,估计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如此一来,那天放学后都有谁到过服装裁剪室这一点,就成了问题的关键。首先必须把这一点查清。
“那天在这里上课的是高二的七班和八班。”
面对我这毫无来由的问题,加藤老师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或许他其实很清楚,我这是在调查那件事。尽管达也的死最终被当成了事故,但因为其中遗留可太多的谜团,所以很多人都对此抱有兴趣。
“那天的第六节课是七班和八班的课,不过据说那些没能在课堂上完成课题的人,放学后也依旧留在了服装裁剪室里。不过,事故发生的时候,里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留到最后的人是谁?”
“这就不清楚了…啊,你来得正好。”
加藤老师叫住了一个从我们身旁路过的女生。那女生是高二七班的副班长,名叫木岛礼子。留着一头短发,皮肤黝黑,给人一种活泼的感觉。
老师问了她我想问的问题,可她回答不清楚。
“这事和那个事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看我有些失望,木岛礼子问道。我轻轻点头“不过眼下还说不清楚。”
她的表情稍显犹豫。
“要不,我给你去查查吧。”
“你帮我查?不好意思麻烦你啊。”
“没事的。我乐意。”
木岛礼子两眼放光,接连列举了三部她一集不落地收看的刑警电视剧。虽然她说的那些片子我都没看过,但我随即附和了两句,接受了她的协助。
这天夜里,她就告知了我一些消息。
“留到最后的人似乎不是七班的,照这样说来,那么应该是八班的人吧。”
“是吗?那我就去找八班的人问问好了。”
“我去给你调查好了。”
“当你又不是八班的人啊?”
“没事儿。如果我提供的消息帮你查到些线索的话,你可要告诉我哦。”
尽管感觉有些为难,但木岛礼子的协助也确实很有帮助,最后我只得说了句“我会的”来蒙混过关。
“那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木岛礼子似乎干劲儿十足。
两天后,我听说了笠井美代子企图自杀的事。她服下大量安眠药,但由于未能达到致命剂量,因而保住了一条性命。告诉我这消息的,是足球部的女主管,因为她在高二八班里有朋友,所以才得知了这消息。
“有关她企图自杀的事,就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所以学长你可别到处向人宣扬哦。”
那主管说让我保密,结果她自己却跑去和别人讲了这事。
夜里,木岛礼子再次打来了电话,听筒里传出了她兴奋不已的声音。
“我查到了,据说那天在服装裁剪室里留到最后的是笠井同学。不过这事我还没找她当面确认过。她今天请了假…”
6
翌午休时,我把洋子叫到了校园的长凳上,之前她在操场上打垒球。
我先把事件的要点和她说了一遍。洋子吃惊的程度,似乎还要比前两天我对她说“达也是被人杀害的”的时候还要稍强一些。
“笠井同学吗?”
我点头肯定。
“怎么会…为什么?”
“这个嘛…”
这一次我又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就像个摇头娃娃似的。
“我也不太清楚。”
“你也不清楚…那你为何要说笠井同学就是凶手呢…”
“这是我调查后得出的结果。”
我把木岛礼子协助调查和笠井美代子试图自杀的事告诉了洋子。洋子似乎并不知道笠井美代子自杀未遂的事,受了不小的打击。
“木岛的行动大张旗鼓,见人就说这事和那起事故有关。笠井从中感到了危机,所以才会试图自杀。”
这件事总是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其实我并不希望把凶手给到这种地步的。
“可笠井同学她又为何…”
“有关这一点,洋子你心里是否有什么头绪?达也的事,你应该都很清楚的吧?”
“就算是阿达的事,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啊。”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两人沉默了一阵。一个是恋人,一个是挚友,可我们却都不了解达也。
良久,洋子缓缓开口道。
“我去见见笠井同学,向她打听一下真相。面对我的话,她肯定会说出真相来的。”
“洋子你吗?”
“嗯。”“也好…”这样或许也不错。面对洋子,或许笠井美代子还会说出实情。
“我知道了。那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了。”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三天后的周,我被洋子叫到了家里。院子宽,感觉整个家就像是用白色的盒子组合而成的。洋子的房间在二楼,自打小学毕业以后,我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
“其中也有阿达的原因。”
洋子啜着母亲端来的红茶说。
“阿达曾经让英语对话小组的其他人看过那封情书。之后似乎也是通过那些人拒绝了她的。阿达他这人就是这样的。或许他觉得这么做会比直接拒绝要好些,但其实他并没发现,他的这种做法是在践踏女孩子的心。”
洋子的口吻就像是在代替笠井美代子说话似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躁。
“所以笠井同学为了稍稍报复他一下,就想吓唬吓唬他。之后她哭着说,她没想到后来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之后的事,大概就与阿良你推测的一样了。当得知有人在调查有谁曾去过服装裁剪室的时候,她就彻底放弃了。虽然之后她试图以自杀来赎罪,但没能死成这一点却让她懊恼不已。”
“…是这样啊。”
这种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该怪谁。我想,这事或许谁都不怪,也谁都该怪。
“小小的恶作剧啊。”
我说出了这句突然想到的话语。洋子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