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纪念馆
“我的结论就是,在你设想的那种情况下,有可能发生强度相当于广岛原子弹五分之一左右的爆炸。这不是悲观的推论,而是精确计算的结果。”
“可科学技术厅却坚持说,从纯度上看,由高温炉产生的鈈不可能成为核武器原材料。”
“那只是说,制造不出当年美苏竞争时使用的那些高端武器。但鈈239确实可以引起核爆炸,这一点毫无疑问。”
“印度就曾用从原子弹爆炸中提取到的鈈进行过核试验。”
“你说的对。”
“谢谢。这些对我很有参考价值。我可能还会来请教你的。”
我关掉收音机,顺手拔掉了电源,然后看着电脑屏幕确认自己边听录音边输入的内容是否有误。除了少数拼写,基本无误。磁带是我几天前到某大学原子炉研究所采访时录制的,对方是该所所长、原子力学教授。
我正在创作一部关于核劫持的小说,涉及从废物处理工厂运出来的核燃料部分被人劫持的情节。我曾写过一篇关于超大型直升机载着装爆炸物的高温炉从高空坠落的小说,手头这篇将成为它的续篇:我之所以执意探究原子弹爆炸,是不想让它仅仅成为一个小说的题材。
关掉电脑时,电话铃响了。是讲谈社的文田打来的。他是我的责任编辑,喜欢赛马、卡拉OK,却是个电脑盲,每当听我说要用邮件发送稿子时,他都非常为难。
“怎么样了?”文田客气地试探我。
“什么?”我故意装糊涂。让编辑们着急,已成为我的一种乐趣。
“我是说,稿子。”
“稿子我还在写啊。”
“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象着文田焦急的表情。“啊,问题很多啊,我越深入调查,烦恼就越多。”
“那什么时候能完稿呢?按照出版计划,应该是六月份…”
文田好像无视我的烦恼,他只在意出版期。编辑们都这样。
“我尽量。”
“拜托了。如果需要什么帮助,请告诉我。”
“知道了。”
我突然想逗逗他,要是拜托他拿摄像机去跟踪运输核燃料的卡车,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但这个冲动也只是停留在想象层面罢了。
挂断电话,我穿好衣服,想去趟图书馆。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但看起来不会下雨。
我骑自行车来到图书馆。这是一座白色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没有任何情调可言。这座中央图书馆,名副其实,非常宽敞,只是没多少藏书。但是,在我需要查找资料时,还是能派上一定用场。
借书台就在进门处,旁边的告示板上写着本月最受的图书。这就是所谓借閲数排名。小说类依然是推理小说的天下。作为一名为推理界添砖加瓦的推理小说作家,我感到十分欣慰。我发现书单里仍有解谜型古董作品,不暗自嘀咕,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喜欢这类作品啊。
我从借书台前走过,沿旁边的楼梯上楼。三楼“社会科学区”是我今天的目的地。但路过二楼的文艺类书籍时,我突然想顺便看看。
我悠闲地漫步在高大的书架间。除了我,这里空无一人,不由得痛心书籍正离我们越来越远。夏天酷热难耐时,大概会有一些贪图免费空调的人为这里增加访问量,但他们也只是翻翻杂志而已。而我,若非职业原因,也未必会来图书馆。
我看着浩如烟海的书籍,心绪难平。出版这么多书,是因为书都卖的不好。出版社为了保证利润,往往采取以品种取胜的方针。不管作家倾注了多少心血,其作品对于出版社来说,不过沧海一粟。再优秀的作品,如果没有评论家提及,也会被瞬间淹没。徘徊在书架之间,有如踯躅于墓场。对,这里就是书籍的墓场。
书架上也有我的几本书。起初我还想查看一下借閲记录,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种地方打击自信,着实无趣。
我原以为这些书籍是按作者姓名的假名顺序排列的,后来发现不然。细看之后,我找出了分类的依据——类别。
我决定在二楼多转一会儿。当我转了几个来回之后,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方位了。我停下脚步,盯着旁边的书,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苍井雄、楠田匡介、滨尾四郎、守友恒等人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他们都是活跃在昭和初期的推理小说作家。架上还有装本,大概是重印的。就这个图书馆来说,这类藏书还真不算少。
我没有碰那些书,现在的我对这类侦探悬疑小说不感兴趣。这类书只有在日本还有读者,在重视现实的海外推理界,几乎没有人看了。
可是,其中有一本稀有的书,我决定记下书名。我伸手去掏上衣口袋,却发现只有一支圆珠笔,不知为什么,经常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不见了。我摸到了在咖啡馆拿的免费火柴,决定把书名写在火柴盒的背面,在掏出盒里的火柴放在旁边的书架上时,却不慎将几掉到了地上。
苍井雄的《船富家的惨案》、楠田匡介的《模型玩偶杀人事件》、滨尾四郎的《杀人鬼》、守友恒的《幻想杀人事件》——这些作品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原着。我打算记下来,说不定后写随笔之类的能够派上用场。
密密麻麻地写火柴盒的背面之后,我收起了火柴,将圆珠笔放回口袋,迈开脚步。
奇怪的是,我怎么也找不到楼梯。无论走到哪儿,眼前都是高大的书架。这些书架错排列,视线四处受阻,无法看到正前方,仿若宫。
太奇怪了,又不是一座很大的图书馆。
后若向他人提起肯定会遭人笑话。以写书为生的作家竟然在书中迷路,太没面子了。
我的掌心逐渐渗出了汗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不管是往右拐还是往左走,都找不到出口。无奈之下,我想到一个办法,即走到最靠边的书架前,沿着墙壁往前走。我决定付诸实践。
然而,我到达的那个地方,是一个摆放着历史小说的死胡同。我只是在里面骨碌碌地转。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终于,我穿过了忽然出现的通道,却发现又身处另一个书架的角落。好像是外国文学,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文字。
不知不觉间,我小跑起来。额头上渗出汗珠。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调整呼吸。不管怎么想,这都很异常。世界上哪有这么大的图书馆,能令一个大男人来回跑好几分钟都找不到出口?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脚下感觉异样,好像踩到了某种东西。我抬起脚。
是一火柴,粉红色的火柴头好像在哪里见过。无疑,是我刚才掉的。我跑了这么半天,又回到原地了?
查看了周围的书架,我的脑子愈发混乱了。昭和初期侦探小说家们的书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作家的书。
紧接着我发现,不仅是书,书架也变了。原本的书架是钢质的,而眼前的却是深茶的木质书架。还有,原本铺着亚麻油氊的地板也变成了木地板,还散发着小时候学校走廊里令人怀念的油漆味。
“这是…什么地方?”我暗自嘀咕。四下寂静无声,我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室内昏暗,发着白光的荧光灯不见了,天花板上吊着几盏白炽灯。
咔嚓!我循声向右看去。有人从书架之间穿过,棋盘格花纹的衣服映入眼帘。有救了!我心下自喜。虽然有些不体面,但跟在那人身后,说不定能找到出口。我加快了脚步。
就在我走到书架拐角处时,那人已经右拐了,仅能看到一点背影。看得出来,他是一名男子,穿着棋盘格的西装,手持一如今很少见的手杖。我能听到笃笃的声音,似乎是手杖敲击地板时发出的。
我循声追赶。男子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在书架间穿梭,好像要努力甩掉我。
突然,手杖的声音消失了。太好了,他终于停下了。我放下心来,走向男子走过的拐角。
然而,哪里都没有男子的身影。我焦急地环视周围却一无所获。男子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正腹狐疑时,我意外地发现从天花板上垂下一架螺旋状的楼梯。刚才我并没有看到它,但是现在,就像忽然从哪里冒出来一样,它唐突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决定先爬上楼梯。楼梯上的房间里也是书架。我从不知道这座图书馆中还有这样一个房间。一排排陈旧的书架上摆放着陈旧的书籍。我随手从身旁的书架上出一本书,书很厚,好像是一本博物图鉴。大概是拉丁文,我看不懂。
在把书放回原处时,我暗觉右侧有人,扭头一看,一个身穿白裙、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面对着我,站在那里。
我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到人了。不管怎么说,这意味着我有可能走出这座奇怪的宫。小姑娘抬头看着我,快步走到我面前,看看手中的纸,又看看我,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天真无,太过久违,我像是被击中了,往后退了一下。
“啊,太好了。”她说道。她是用一种非常正确的发声法发音的,这是当今十几岁的小姑娘所不具有的。“您还是来了。”
“你在找我吗?”
“是。他让我替他接您。”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太好了,能够见到您。”
“他…是谁?不,首先要问…”我看着她的那双大眼睛,问道“你是谁?”
“我是小绿,野绿。”她很干脆地鞠了一躬。
“小绿…”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个小姑娘“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嗯,您不是跟他约好了要来这里吗?下午一点。”
“约好要来这里,下午一点,和谁?”
“和市长。”
“市长?”我抬高了声音“你没有记错吗?我不记得有这样的约定,也没见过什么市长。”
“但市长说您打来电话说答应了他。他还寄出了确认信。”
“确认信?我没收到过啊。”
“太奇怪了。市长的确说他和侦探先生约好了…”
“侦探…谁?”
她默默地指了指我。
“怎么可能?”我苦笑着,摆了摆手“果然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侦探先生。”
“但是,照片…”小绿看看手中的纸,又看看我“是您啊,一模一样,连衣服都一样。”
“让我看看。”我拿过那张照片,看了一眼,不由得后退几步,照片上的男子长相的确和我一模一样,但是打扮得非常古怪。他穿着棋盘格式皱兮兮的西装,架着一副圆框眼镜,头发长而蓬。
“原来如此,和我长得很像,但是穿着完全不同——”我忽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身上穿的衣服,正和照片上一样,是一件棋盘格的西装。不可能!我今天出门时穿的衣服和这件完全不同。
我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在宫中见到的那个男子,穿的正是这样的衣服。可他的衣服怎么到了我身上?
“您果然是侦探先生。别拿我开玩笑了,”小绿的脸上有浮现出笑容“您就是侦探天下一先生吧?”
“天下一?不,我是——”
似乎有某个东西在我脑中爆炸了,烟雾在记忆中迅速扩散。天下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是在哪里呢?我什么时候接触过这个名字呢?
我感觉到鼻梁有点不舒服,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戴着一副眼镜。我什么时候戴上的?我戴的应该是隐形眼镜啊。
就在这时。我发现西装右侧内袋里有样东西。我伸手进去,指尖碰到了一张纸。取出来一看,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看吧,果然就是。”小绿指着信封说道“您这不是拿着市长写给您的信吗?”
“不,这不可能…”
我不是侦探,也不是那个叫天下一的人——我想这样回答,但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我身体中的某个东西在拒绝说这句话。
这不是现实的世界。
是梦么?不,绝对不是梦。这不是朦胧不清的世界。可这到底是哪里?我知的那个世界又去了哪里呢?
奇怪的是,我脑中的混乱正在迅速收敛。居于大脑一隅的另一个我在小声说:必须接受这个世界。
我从信封中取出信纸,打开。字很漂亮,是用黑墨水写的,内容如下:
多谢您接受委托,前一段时间跟您说过要拜托您的事宜,见面之后再详谈。当天下午一点我会去图书馆接您。请多关照。
不知所云!在一瞬间,我这样想到。但是马上我又觉得似乎看到过,也的确收到过这封信。不,但是,我是在图书馆里了路,才来到这里的…
“我带您去市政府吧。”小绿说道“他让我带您去。”
“远吗?”
“从这里走着去,很近。”她的脸上又出美丽的微笑“您跟我来吧。”
“嗯。”“啊,您落东西了。”小绿从我身边的书架前拿起一样东西,递给我“给。”
是一破旧的手杖。
第一章纪念馆
1
走出图书馆之后,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从未见过的景。道路上铺的不是柏油,而是石板。建筑物的墙壁多是石头一样的东西垒成的。间或也有墙壁上雕着石像或者窗棂上刻有浮雕的房子。回头一看,图书馆也已变成那种风格,显得格外庄严,极具特色。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小绿。
“墓礼路市风致区。”
“墓礼路市?是在日本?”
“当然是啊。这个问题可真奇怪。”小绿哧哧地笑了起来。
我和小绿并排在石板路上走着。偶尔会有汽车从身边驶过,但都是古典怀旧式车型。路上行人的衣服也让人想起以前的时代,不是日本的,而是国外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我开始回忆刚才所属的那个世界的,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我的大脑开始在拒绝想那些东西。
我们来到一个带有泉的广场。泉周围是一座小小的公园,中间立着一尊青铜色的雕像——一个男子,戴着一顶大礼帽,西装革履,一手指远方,一手持一个放大镜。
“那是谁?”从塑像旁边经过时,我问小绿。
“没有名字。是创造了这个小城的人。”
“创造了这个小城…是第一任市长吗?”
“不。”小绿摇摇头“是创造了这个小城的人。”
“哦。”我不理解她的这个概念,但没有追问。
以广场为圆心绕半圈,有一座砖砌的古旧建筑。小绿告诉我这就是市政府。墙壁上绘有些许花纹,但很模糊,几乎看不见了。数了数拱形的窗户,我确定这是一座三层建筑。正面有一扇凭一人之力起来有些费劲的大铁门,此时完全敞开着。我们从这里走人,里面非常昏暗。
眼前是一段楼梯,很宽,铺着胭脂的地毯。小绿上了楼梯。
我跟着她走上二楼。昏暗的走廊两边排列着木门。小绿径直走向走廊的尽头正对着的那个房间,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请进!”小绿推开了门。
一张皮质大沙发首先映入眼帘。对面有一张桌子,再往前是一扇窗。一个肩膀很宽的男子背窗而立。他慢慢地走近我们,地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
男子梳着大背头,头乌发,如铁丝,发着亮光。他目光炯炯,直直地看着我。
“这位是…”
“天下一先生。”小绿对他说。
“啊,我知道。”黑发男子点点头“和在报纸上看到的一样。”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引起我膛的共振。
“报纸…”
“就是这个。”
男子拿起沙发前面桌子上的报纸,递给我。报纸是曡着的,社会版恰好在首页,一眼便能看见。
上面载有这样一则消息:
头脑清晰的天下一侦探,成功侦破壁神家杀人事件…
旁边,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头发蓬、穿着皱兮兮西装的男子,就是我。
我正要说不知道这起事件。但是,话要出口时,我又停下下来。壁神家杀人事件——好像有点印象。
对,好像的确有这么一起事件,一起在深山的小村子里发生的事件。是在下了大雪的第二天发生的,在密室里发现一具凄惨的尸体。
鲜活的记忆在眼前复苏了,就像昨天刚发生过一样。为什么?明明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难道,那一事件…真的是我解决的吗?
我渐渐觉得,那是我做的。壁神传说,还有,凶手令人意外地是一个女人…
“我是市长野。。”黑发男子打断了我的回忆。
“野…”我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绿。
“是我父亲。”她说完,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哦。”我点点头,将视线转向她父亲,拿出了刚才的信。
“写这封信的是您吗?”
“是的。”
“您怎么知道我的地址?不,在此之前,我想问的是,您为什么要拜托我?”
“就是通过这则新闻嘛。”野市长敲了敲那份报纸“我读了它才知道你。我想,只有你才能迅速及时地帮我解决这次的事件。”他说话时轻轻地挥动着拳头,就像在演讲一样。或许是在议会上的习惯吧。
“您是说,您看中了天下一侦探的实力,是吗?”
“是的。我看中了您的头脑。”市长干脆地说。
我略感头痛。我真的是天下一吗?若是那样,直到昨天为止的那个我又是谁呢?在那个狭小的工作室写推理小说的人是谁呢?
“啊,坐下说吧。”
市长让我坐到沙发上。我落座之后,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小绿坐在我旁边。
他从桌子上的水晶盒中出一支香烟,用水晶打火机点燃。灰白色的烟雾在他脸前飘摇。
“我请你来,不为别的,只为找回一样东西。”市长在烟雾那端说。
“一样东西…是什么呢?”
“被偷走的东西。”
“被偷走的?”
市长将香烟夹在指间,回头看着窗外。
“看到前面的公园了吗?”
“看见了…”
“如果是说开拓者的塑像,我已经解释过了。”小绿在旁边口道。
“是吗?说得有点早了。”
“那尊塑像叫开拓者吗?”
“他创造了这个小城,所以这里的人们称他开拓者。实际上只是一个象征,那个人是否存在过,谁也不知道。”
“这件事小姐跟我说了,我不明白为何是他创造了这个小城。”
听了我的问题,野市长的脸上出一丝微笑。
“是啊,就连我们也都不明白呢。”
“什么意思?”
市长将几乎还没的烟卷放在水晶烟灰缸中捻灭。
“这个小城,没有历史。”
“没有历史…你是说,这是一个新城吗?”
“我没有打比方,它真的没有历史。要是再说得简单一点,这个小城来历不明。就是说,住在其中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小城。”
“怎么可能?”
“也难怪你不相信。但是,在工作开始之前,请务必先相信这一点。若非如此,你就无法明白我拜托你调查这起事件的意义。”
听市长的语气,他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也丝毫没有要威胁我的企图。我看看小绿,又将视线转向她父亲。
“请接着往下说。”我说。
野市长点了点头。
“小城没有历史,却有传说。据传,小城里的居民都是移民。这里原本渺无人烟,后来有人陆续移居,开拓并发展成这样的小城。”
“是开拓者吗?”
“是的。所以,开拓者其实是指最早来到这里的人。当然,并不一定是一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他终究只是想象中的人物。”
“开拓者怎么了?”
“开拓者的居住地正是小城的中央。”
“那也是根据传说创建的吗?”
“不是,是实际存在的。从出土年代推断,是第一代移民无疑,大家都说那是开拓者的家。正式名称为圣人纪念馆,一般简称纪念馆。”
“纪念馆又怎么了?”
“实际上,一个月前纪念馆中有一个重大发现——原本大家公认只有两层建筑却发现了地下室。发现那个地下室的入口纯属偶然。打开门一看…”市长有点故玄虚地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咧嘴笑笑“你猜发现了什么?”
“尸体?”
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料到市长瞪大了双眼。
“不愧是名侦探,真是敏锐啊!正如你所说,发现了尸体。”
“当真?”
“但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是木乃伊。发现的是木乃伊。”
我不由得猛了一口气。
“装在棺材之类的里面?”
“不,坐在椅子上。那个房间的用途,现在还不清楚。不管怎么说,里面除了椅子,就是几张糙的桌子。”
“因此,我觉得,那该不会是木乃伊的书房吧。”小绿口道。
“学习的地方?”
“还没有对此进行详细的调查,木乃伊到底是谁,也不确定。”市长没有理会我的玩笑,说道“但是,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因为它极有可能解开小城的起源之谜。”
“木乃伊就是开拓者吗?”
“不知道,有可能。我们认为有必要进行慎重的调查。于是,我们组建了一支调查团,准备下周着手调查,没想到…”说到这里,市长双紧闭,似乎十分痛苦。
我想起了他刚才的话。
“在此之前,发生了盗掘事件,是吗?”
市长一脸悲伤地摇摇头。
“真是出人意料啊,没想到有人会去那里偷东西。”
我渐渐明白事件的大致原委了。
“就像《夺宝奇兵》一样啊。”我说道。
“谁?”
“您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摆摆手“请接着往下说吧。被偷走的是什么?不是木乃伊吧?”
“木乃伊平安无事。被偷走的是什么,现在还不清楚。”
“不清楚…什么意思?”
“现场只有一个被挖掘的与填埋之后的痕迹。里原本埋着什么,只有窃贼才知道。”
“那有可能什么都没有被偷走喽?窃贼可能只是挖了一个坑而已。”
“不,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
“据调查发现,坑几乎呈一个漂亮的四边形。也就是说,里面原本埋着那种形状的东西。”
“坑的大小呢?”
“大概这么大。”市长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长度不足三十厘米“不是正方形,是长方形。”
我想起了扁平的饭盒。
“报警了吗?”
“没有,这件事还在保密之中。”
“为什么?调查这样的盗窃案件,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啊。”
“当然,若是普通的盗墓,我会毫不犹豫地报警。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
市长皱着眉头,又伸出手去拿香烟。
“实际上,关于地下室与木乃伊的发现,还没有对外公布。”
“啊…”我了嘴,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都准备开始调查了吗?”
“调查也准备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直到调查结果出来为止。”
“为什么?”
“要明白这一点,你要先了解一下小城的特殊。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这个小城没有确凿的历史。大家都在制造对自己有利的历史。擧个例子,自称开拓者后裔的,据我所知,就有五家。”
“其中就有我们家呢。”
一旁的小绿在若无其事地说。
我惊讶地看着市长,问:“真的?”
“先父曾这样认为。”他苦笑道“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这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是常有的事啊。”
“也就是说,关于小城起源这个话题,非常微妙。”
“所以,发现木乃伊一事,不能轻易公之于众。”
“是的。”他吐出一口烟。
“知道地下室和木乃伊的都有谁?”
“首先是调查团的成员。之前设立的纪念馆保存委员会成员都转为调查团成员,我也是其中之一。外加纪念馆管理员与发现地下室的工匠。就这些。”
“落下一个。”小绿指着自己说道。
“哦,是啊。”野市长笑着看了看女儿,又将目光转向我“在对发现地下室一事进行委员会内部通报时,这孩子碰巧也在场。但是,我一再嘱咐,对任何人,哪怕是家人,也绝对不能说。”
“人的嘴可没有把门儿的。”
“你说得对。但是我打算相信他们。”
“这样啊,打算…”我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实际上不是这样,对吗?”
“天下一先生的脑子真是好用啊。说到这里,你大概也能明白我的心情,以及我不报警的原因了吧。”
“我明白了。”
如果纪念馆保存委员会的成员是窃贼,作为其中之一的市长也没有面子。他肯定是想,等找到被偷走的东西之后,再将窃贼从委员会中除名。
“那么,你能接受我的委托吗?”市长的声音铿锵有力。语气沉稳,却很威严。
“这工作很难做啊。”
“你若不接受,我会很为难。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何况,你已经知道了有关地下室与木乃伊的事情。”
“又不是我自己想知道的。”
“但也不能就这样让你回去。”他微微撇了撇嘴。
“这是威胁吗?”
“是也罢不是也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政治家。虽然我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地的市长。”
我无奈地挽起胳膊低声沉。我似乎已逐渐习惯这个世界,并认为自己的确是叫天下一的侦探,因为某种目的来到这里。
无疑,这里不是我原来居住的那个世界。如此说来,这也算一种穿越吧。有这种可能。因为,这显然不可能是死后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我被赋予了天下一这个名字和侦探这个角色。另外,这起令我的存在成为必要的事件也不像是偶然发生的。应该这么认为,有一种必然,将我带到这里,并卷入这一复杂事件之中。那么,只有直面这起事件,才能解开所有谜团。
我决定了。“有纪念馆保存委员会的名册吗?”
“有,准备好了。”市长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我面前“管理员和工匠的名字也写在上面了。请拿去吧。”
“好。”
“在调查中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我会尽力协助。”
“很快就会请您帮忙。”
市长点点头,站起身来,转到桌子对面,拉开了抽屉。待他走回来之后,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把它放在我面前。是一个茶的信封。
“这是目前的调查费用,如若不够尽管告诉我。事成之后,另有报酬。”
我拿起信封,确认了一下。几十张印着圣德太子肖像的纸币。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把信封进上衣内袋。在这种地方没有必要客气。
“那么,你会从什么地方着手呢?”市长着手,问道。
“我想先参观一下纪念馆。”我说道。
“好的,让小绿带你去。往后你就把这孩子当成联络助手吧,她现在放假。我是她父亲,本不该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这孩子能帮上不少忙。”
“假?”
我这才注意到,这里好像是季。
“请多关照。”小绿轻快地鞠了一躬。
“那里会有人对纪念馆进行详细的解说吗?”
“有管理员,恐怕他说不大清楚。我打电话给馆长吧,看她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馆长?”
“市立大学的月村博士。她是考古学专业出身,也是我们这个调查团的领导,很有个性又魅力十足,你见到后多少会感到吃惊。”市长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说。
“这位博士也知道盗掘一事喽?”
“当然,但是其他成员不知道。月村博士的意见是,最好先不要跟他们说。”
“哦。”我猛一口气,然后看着市长将气吐出,说道“应该没有可以相信那个博士的证据吧。”
市长右侧的眉毛微微一抖,嘴角渗出微笑,说到:“说得对,也是嫌疑人。”
“如果再进一步…”
“也没有可以相信我的证据?”
“对。”我綳着脸,闭上了嘴。我不是在开玩笑。
“真是个可靠的人。”市长说着就要和我握手“不愧是名侦探!”
我没有理会他,伸手拿起拐杖,站起身来。
“那我先去请月村博士和我一起去纪念馆吧。”
“祝你成功。”
“我们走吧。”
“是!”小绿精神地回答。
2
我和小绿搭乘形似广大版你敞篷车的出租车,朝市立大学出发。据小绿说,大学在一个叫做文教区的地方。
文教区的绿色植被很多,小公园随处可见,居民也都像约好了似的,家家门前一块草坪。
我忽然觉得,这样的风景似曾相识,我好像来过这里。这种感觉比即视感(即视感,即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刻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更为强烈。我甚至能模模糊糊地想起这里的地图。至于自己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什么,却完全想不起来。
很快,出租车在一栋砖砌建筑前停下。建筑物的墙壁上布浮雕,让人想起古代的欧洲。
“这就是市立大学。”小绿说道“月村博士的研究室就在里面。”
我们从作为正门稍嫌昏暗的入口走了进去。阴冷的空气中夹带着霉味。没有门,石壁围成的通道直抵中庭,走廊从那里左右分开,环绕着中庭。
中庭是一片漂亮的草坪,上面摆着几条白色长凳。
我跟在小绿后面,沿着走廊往右拐。三名身穿白衣的女学生,像是在认真地讨论着什么,视若无睹地与我们擦身而过。
“这就是博士的研究室。”
小绿在一扇破旧的深茶门前停下脚步。门上挂着一个写有“第十三研究室”的牌子。我犹豫着,伸出拳头敲了两下门。
没有听到回答。我举手正准备再敲一次,门忽然开了。
“我听到敲门声了。”一个三十出头的高瘦女人正盯着我们。
“啊,实在不好意思,呃…”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不睬我,对着小绿笑道:“,好久不见了。”
“您好。”
“呃…我是…”
“市长给我打电话了,是侦探天下一先生吧。请进。”说着,她将门完全敞开。
走进房间,首先看到的是像比萨斜塔一般耸立的书堆,而且有好几座,毫无规律。房间四壁都是书架。就像置身于火山爆发之后的城市,书上全是灰尘,空气也略显浑浊。
“有点,请见谅。没有时间打扫。”她在堆着厚厚一摞书的桌子对面坐下“你们随便坐吧,坐在书上也没关系。”
“那就失礼了。”
我坐在一摞图鉴上,小绿站着。
女人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书。她的下颚很尖很长,脸颊上略有雀斑,但她好像并不想通过化妆进行掩饰。在像用直尺勾出的笔直的鼻子上面,架着一副金边圆框眼镜。
“我的脸有什么观察价值吗,侦探先生?”她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还是你也和世间一般男子有着同样的感想,对于我是女人这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并因此发起了好奇心?”
“失礼了。我原本没打算盯着您看,只是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变得慎重了。”我低下头“对于您是女子这一点,我并不感到意外。市长跟我说起您时,我多少已感觉到了。”
“市长说什么?”
“说您魅力十足。并且,他一次也没有说到您是位先生。”
她闻言耸了耸肩,盯着我说:“我是第十三研究室的月村。”
“我是天下一。”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已习惯这个名字了。
“那么…”月村博士说道“我应该先说些什么,还是先带你去纪念馆呢?”
“我想先听听您的看法,关于窃贼,您有什么綫索吗?”
女学者当即摇头:“没有。”
“真干脆啊。”
“要是有什么綫索,哪还轮得到你来调查?”
“倒也是。可是既然知道窃贼很可能就是与纪念馆有关联的人,至少也该有一点点綫索吧。”
“真不巧,我没有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中伤他人的爱好。”
她那种坚毅的口吻,很像一个女学者,似乎她也赞同窃贼出自内部的看法。当然,也不是不能因此就断定她是清白的。
“我换一个问题。您觉得窃贼为什么要去地下室偷东西呢?您只要说一下看法就行。”
“想必是想独某件东西。要是被调查团发掘出来,会成为公有财产。”
“会是价值昂贵的东西吗?”
“不一定。有人就痴于此。”
“听市长说,调查木乃伊和地下室,或许能够找到解开小城之谜的綫索。”
“我也希望这样。”
“但是,应该也有人不希望吧。比如,自称开拓者后裔的人。”
月村博士耸耸肩膀,说道:“你是说市长吗?”
小绿猛地抬起头来。
“这里的好几个人都有那种想法。难道我们不能这么认为:有那种想法的人,雇佣或委托别人盗走了东西吗?”
博士紧盯了我一会儿,十指握。
“要使这种说法成立,需要一个条件:窃贼知道自己要偷什么。”
“这不可能吗?”
“不可能。关于纪念馆,我们还一无所知。”
“但是,窃贼肯定知道那里有东西,否则怎么会去偷呢?”
她挠挠头皮站起身来。
“我带你去纪念馆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乘坐着轮胎上布泥巴的卡车,我们前往纪念馆。虽说前座呈长条状,但坐三个人还是有些挤。这辆卡车好像是博士的爱车,虽然发动机很吵,速度也很慢。博士时不时踢踢它,说一句“这个废物”
卡车径直开向石板路。中途经过好几个红绿灯路口时,支着胳膊把着方向盘的月村博士却一动不动。
“到纪念馆的路是一条直綫。”像是为了打消我的疑问,身边的小绿开口道“纪念馆位于城中心,道路像綫般以纪念馆为中心向四周延伸。所以,去纪念馆,不管从哪个方向出发,都走直綫。”
“原来如此。”
不久,前方出现了一面白墙。博士这才左拐,沿着白墙前行。白墙弯弯曲曲,画出一道柔和的曲綫。墙对面是一排树。
忽见墙壁有一断口处,好像是入口,旁边竪着一块标牌:“维修期间,纪念馆暂停开放。”月村博士开车右拐,驶进入口。眼前是一个停车场,停着几辆小型轿车。“又是违章停车。”博士皱着眉头说道。
停车场前是一片树林。一条宽约三米的道路纵贯其中。
路的尽头有两门柱,隐约能够看到一栋黑色小屋。
门柱旁边有一间小屋,从中走出一个壮的男子。此人穿着一件褪的灰色衬衫,挽起袖子,外披一件深茶马甲,脸胡子,长得像头熊。他应该就是这里的管理员。但看他那架势,称他门卫更为合适。
“没有人再进来过吧?”月村博士问道。
“那是当然啦,门还是关着的。”
我往小屋的窗户里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咖啡杯和低俗杂志。咖啡杯还冒着热气。更里面好像是厨房,靠墙摆着一把长长的藤椅。
“门关着,也可能有人翻越铁栅栏啊。”
“啊,不会的。我用这两只大眼睛看着呢。”门卫指着双眼,媚笑着说。
“那就好,对了,我想进里面看看。”
“这当然没关系,可是…”门卫这才看了我一眼。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侦探天下一先生。”
“哦,侦探先生。”他出像在看稀有动物一般的眼神。
“上次那件事,市长拜托他调查。”
“啊,是吗,那可真是,请多关照啦。”
“但是,不要对其他人说起天下一先生是侦探的事情,那会惹来麻烦。”
“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明白,我又不是傻瓜。”
门卫拿起挂在闲的钥匙串,打开了铁门。
“我带他们进去吧,把钥匙给我。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啊…我知道了。”门卫大概原想跟进来看看侦探的推理,闻言一脸遗憾地将钥匙串递给博士。
“管理员只有他一个人吗?”我边走边问。
“是的。一直就他一个人。因为预算不够。”博士似有不。
“发生盗窃事件时,他也在喽?”
“是的。”
“他口风紧吗?不会跟别人说起我吗?”
“别的我不知道,但这件事我敢保证他不会轻易说出去。不管怎样,这关系到他能不能保住职位。”
“但是父亲说,等事件解决之后就开除他呢。”
“那不错啊。”我对小绿说。
虽叫纪念馆,其实只是一间简单的小屋。旧木门上挂着一把糙的锁。月村博士从钥匙串中找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室内略有霉味,没有铺地毯,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并排摆在小窗附近,像是餐椅。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原始暖炉,再上面是一个烟囱。暖炉对面放着几件旧家具。有的带抽屉,有的单纯是木箱的组合。
刷了漆的墙壁上贴着一些照片,每张下面都附有一张纸,上书说明文字。仔细一看,原来是某些有钱人捐钱修缮纪念馆时的纪念,以及外国客人来访时的留影。
“我听说纪念馆是一栋两层建筑。”
“通往二楼的路在这边。但上面几乎什么都没有。”
博士打开了一道门,约一平方米的四方形屋子里,竪着一架梯子。的确,这架梯子像是最近才修过的。
爬上梯子,上面是一个八曡左右的房间,铺着木地板,角落里放着一张,除此别无他物。上铺着一格子被,非常漂亮。到目前为止,这个东西没有被人偷走,真是太幸运了,我暗想。
窗子对面有一扇门。我以为旁边还有房间,但无论怎么推拉把手,门都纹丝不动。
“那个打不开。”小绿从下面探出头来说。
“有意锁上了?”
“不是,原本就打不开。”
“有人想打开吗?”
她嘿嘿地笑了起来。
“哪有人会那么做。”
“为什么?”
“谁都知道,即便打开了,也不会有什么啊。”
“是吗?可不打开怎么知道呢?”
“但是,打开门就是外面了啊。”
“外面?”
“是啊,即便打开了,也什么都没有,会掉下去的,就像卓别林的电影一样。”
“那为什么这里会有门?”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据说这也是纪念馆的一个谜。”
“哦。”我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门上刻有文字。首先是从A到Z排列的罗马字母,接着是这样几个单词:“WHODONEIT?”
是谁干的?——直译就是这样。但这句话在侦探小说中另有含义,指以寻找罪犯为题材的作品。
“关于这几个单词,你听说过什么吗?”
“那也是一个谜,父亲说。”
“有人知道答案吗?”
“据说没有。”
我又看了一眼那扇门,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吗?”在下面等着的月村博士问。
我说起了那扇奇怪的门。
“那扇门,我们也深为困扰。”她说“不知是信仰类的,还是咒语类的,完全没有綫索。可能仅仅是设计上的失误,也可能是建造时材料短缺,只好把其他地方的门挪来这里。到现在为止,谁也不敢断言。现在又发现了地下室,大家更期待解开这个谜团了。”
“听说没有人打开过。”
“啊,人们对打开那扇门的行为本身蕴含着多深的含义也存有疑问。不管怎样,到现在没有人打开过。或许是用钉子钉住了吧,也没那么容易损坏。”
“门上写着字,WHODONEIT。”
“那也是一个谜,你有什么綫索吗?”
我本想说这是推理小说的一种形式,但没有说出口。因为,不管怎么想,推理小说和目前的情况没什么关联。
“地下室呢?”
“在这边。”
博士走到几乎齐的家具旁。家具大小恰似旧式冰箱,而且,与冰箱一样,前面有一扇门,上面挂着一把糙的锁。挂锁是这里所有家具的共。博士打开了锁。
“上锁是在发现地下室之后吗?”
“当然啦。之前大家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柜子呢。”
“有几把钥匙?”
“两把。另一把市长拿着。”
“请给我看一下。”我检查了一下钥匙,很简单的样式。“配这样一把钥匙也不难啊。虽然把烛油倒进锁眼获取模型比较困难,但拿着这把钥匙,用黏土取型恐怕很容易。”
“但是,钥匙归管理员管啊。”小绿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没有任何材料和证据可以证明,我们应该无条件相信那个门卫。我刚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面有清楚的编制物纹样,知道那是什么吗?”
“编织物纹样…我没有注意到,是为什么呢?”
“那是他刚才躺在藤椅上打盹儿的证据。杂志也散落在地上。它们本在椅子上,只怕是因为妨碍他睡午觉,碍事,才被扔到地上。刚沏好的咖啡,是想睡醒之后提神儿用的。”
小绿瞪大了眼睛。
“刚发生失窃事件,就在大白天睡觉!”
“习惯真是可怕,或许,刚才正是他以往睡午觉的时间吧。在他睡午觉时,偷来钥匙做一个模型也不难啊。”
“这算什么啊,我得告诉父亲。”小绿鼓起腮帮子,说道。
“不愧是名侦探啊。”一直在旁边听我说话的月村博士面无表情地说道。
“低水平的推理。”我高兴地说。
博士打开面前的门,里面什么也没有。地上铺着廉价的三合板。她抓住三合板的一端,用力一拉,板子随着她的手移动起来,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的通道。
“这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我说。
“是维修这个柜子的工匠发现的。”
“工匠有嫌疑吗?”
“不可能,他只发现了这个入口,完全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博士伸进手去,拿出一个好像早已备好的手电筒。她打开手电筒,伸脚就要迈进那个狭窄的通道。里面像是有楼梯。
“进来的时候小心,脚底滑。”她在通道中说。
我把手杖倚在柜子旁边,谨慎地潜入通道。里面果然有楼梯,其实只是简单堆砌的石板,正如博士所说,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弯身进入时,我小心翼翼地怕碰头,但是进去却发现里面其实很高。楼梯长约一米,没有扶手,我扶着冰冷的石壁往下走。下了楼梯之后,我发现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煤油灯。博士用打火机点燃它后,周围顿时亮了起来,我们的影子在四周的墙壁上晃动,令人有些骨悚然。小绿似乎在等我们点灯。灯亮后,她也下来了。
前面有一扇木门,门框和门栈的部分是铁制的。门的右侧挂着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铁环,好像是拉手。博士没有拉这个铁环,而是把手伸向稍高的地方。随着刺耳的声音,门朝里面开了。
手电筒和煤油灯的光线进了封闭的黑暗。我向前走了一步,差点惊叫起来。一个人出现在我眼前。
当然,那并不是一个活人。
3
木乃伊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膝头,左肘倚着旁边的桌子。桌子摆着一个着短蜡烛的烛台。
我正想靠近,又犹豫了。木乃伊用绳子拦着。
“请走近看吧。”博士说着把手电筒递给了我。我接过手电筒,跨过绳子。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地下室,不如说是狭窄的。墙壁和地板都是光秃秃的石面,没有任何可供生活的设施。要说像样的家具,那就只有木乃伊所使用的桌子和椅子了。
木乃伊穿着灰色的衬衫和子。当然,以前可能是别的颜色。头发很长,遮住了额头和耳朵。眼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通过他的体形,我推测这具木乃伊为男。
我忽然发现了什么,拨开了“他”前额的头发,然后又复归原位,回头看着博士,问道:“那…被盗的是哪里呢?”
月村博士蹲下身子,翻开木乃伊脚边一个直径约一米的覆盖物。市长说的那个坑出现在我们面前。
“刚发现的时候,坑是埋上的,但一看就能看出它的存在。”博士说道。
“发现坑的人是您吗?”我问。
“是的。我想下来调查一下,和那个管理员一起发现的。”
“在这之前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这个房间被发现的时候。”
“当时有谁和您在一起吗?”
“只有保存委员会的成员。”
“当时没有作过什么调查吗?”
“当然没有,我们不可能在什么都没决定的情况下就着手调查。”
我又看了看坑,好像没有其他被挖掘的痕迹。
“窃贼为什么会挖这个地方呢?”
听我这么问,博士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看看这个。”
是这个房间的照片,而且是木乃伊脚步的特写——脚底下铺着东西,在目前是坑的地方,标着一个“?”
“这是什么?这个符号…”
“不知道。我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可能埋着什么东西,决定改天挖掘。”
“这么说,是窃贼抢先挖走了埋在这里的东西?”
“难道这样认为不对吗?”
这是一个正确的推断,但我没有立即回答。
“您认为里面埋的会是什么呢?”
“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博士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是带有诅咒的东西吧。”一直在不远处盯着墙壁的小绿,忽然扭头看着我们说道“父亲是这么说的。”
“带有诅咒的东西…”我看着博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迷信。”女博士眉宇间出厌恶的神色“有那么一种传闻。”
“好像很有意思啊。”
“侦探先生应该不会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吧。这里有一个传说:曾经有一个关于本城的恶诅咒,一位圣贤将那个诅咒的源头封存了。而封存之地,即这个纪念馆。”
哎呀!我叹了一口气。木乃伊之后是诅咒,越来越像《夺寳奇兵》了。
“好像哪个国家都有类似的传说。但是,这种传说往往也暗示着某种事实,难道不是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这种传说对于解决本次事件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还不清楚。”
我们沿着狭窄的通道回到一楼。
“首先还是把目标锁定在保存委员会的人身上吧。”我说。
“请你尽快帮我们找出窃贼。不,窃贼是谁已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取回被盗的东西。”
“但是现在还不知道被盗的是什么,有点麻烦。”我扶了一下眼睛,鼻子上方有点疼“那个木乃伊是多少年前的?”
“现在还没有开展详细的调查,我们认为,大约是一百五十年前。”
就是一八五零年左右了,不用说,是江户时代。但是,木乃伊的模样、被称为纪念馆的建筑,完全没有那个时代的感觉。或者,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江户时代。
“被偷走的就是那个时代的东西喽?”
“是啊,所以,肯定不是短波收音机或者方便面之类的东西。”月村博士一本正经地说,不像是在开玩笑。
“会是与宗教有关的东西吗?比如祭祀时用的道具之类。”
“本城不存在宗教。”
博士的语气很坚决,我有点吃惊地看着她。她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很奇怪的话。
“木乃伊的死因呢?”
博士好像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一脸惊讶,然后很沉着地问:“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与盗掘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纯粹出于个人兴趣,因为我看到了木乃伊的额头。”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观察能力超群啊。”
“额头上有个小。在古代的文明国家中,也曾有在头盖骨上开一个小进行外科手术的事情,但与这完全不同。这明显是伤或箭伤,也就是说,他是被人杀害的。”
“这个推论与我现在的想法一致。”
“他为什么会被杀害呢?凶手是谁?”
“这个…要想搞清这个问题,只能拜托一百五十年前的侦探了。”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我看着女学者说道“也不过仅仅是一百五十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明之处呢?据说这里是由移民创建的,从那时到现在的事情,难道没有通过某种形式传承下来吗?”
她闭上眼睛,慢慢地深呼吸一次,又缓缓睁开双眼。
“你那样想是自然的。但是,实际上这里不存在历史。不管问这个小城里多老的老人,他们都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的父母同样如此。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了。这个小城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记忆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说,那个木乃伊拥有取回记忆的钥匙?”
“是的。”
“被偷走的说不定也是钥匙。”
“很有可能。但让人痛心的是,它被人偷走了啊,原本…”博士咬着嘴继续说道“取回记忆便能引导我们走向幸福这件事,是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