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茫然失措
浓浓夜的遮掩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愣愣的问:“宋令韦,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说是偶遇,也有点太巧合了。他冷冷的说:“林艾,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看我的眼光令我不由自主想到半夜里泛着清冷月光的刀光剑影,没有一丝温度,隐隐带有山雨来风楼般的杀气。他是误会什么了吗?我有些胆怯的说:“我只不过来找人。”
他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传过来:“哦,是吗?”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快,闷闷的说:“是不是又怎么了?”他什么语气!又不是在问犯人!他冷“哼”一声“找人?来这种地方?找谁?”我咬着说:“这是我的事。”他忽然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的欺身上前,一手就完全掐住我的脖子“你要找的人就是周处?”我想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找周处怎么了?又不犯法!”头转动的有些困难。
然后双手紧紧抵住他的手腕,有些生气的说:“宋令韦,你想干什么!”他做的太过分了,有这样和人说话的吗?又不是狭路相逢的仇敌!他的食指点在我颈边的大动脉上,我可以清晰感觉到血动的声音。他狠狠的说:“找了一整夜?”声音听起来像地下即将奔腾而出的岩浆,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怔住了,他一整夜都在这里守着?心中霎时涌过千万种复杂难言的感情,没有回答。
他扳过我的脸,愤怒的叫嚣:“林艾,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和他来往!你最好听我的话!”我忽然间觉得又悲又喜,心的悲伤夹杂着心的欢喜,整个身心同时处于两种极端的煎熬中,像来回倒的蒸汽,冷的热的,冷泠泠,暖融融,在一起成绵延的细线,一点一点的拉扯,扯到最后颓然的断裂——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受尽煎熬?无力的扳开他的手指,示意他放手,低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他怒目瞪着我,隐隐看的见嘴角跳动的青筋,手上的力道加大,我觉得有些窒息,拍着他拳打脚踢,抬高身体拼命往后仰,高叫:“宋令韦,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他径直盯住我的眼睛,似乎看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忽然毫无防备的松开手,我重心不稳,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我见他双拳紧握,紧紧问:“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他?为什么去了整整一夜?”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听在耳内,忽然让我有种心悸疼痛的感觉。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他很在乎很在乎我?还是仅仅是见到这样阴暗的我愤怒痛心?我一向坚定明确的心在此刻是如此的患得患失,茫然失措,盲目的失去方向。
我抬起头平视他,平静的说:“我只不过犯困,睡了一觉。”他脸上的怒气依然没褪,但是身上的火气却明显降下去许多,依旧凛然的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和他这种人牵扯在一起,对你没好处!”我忽然涌起一阵失望,仅仅就是这样而已吗?我摇头,缓缓说:“宋令韦,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死命瞪着我,许久的沉默,然后丢下一句:“上车!”荒郊野地,深更半夜到哪去找出租车?我没抗拒,低着头坐到副驾驶座上,闻见车里浓重的烟味,不住咳嗽了一声。转头看见垃圾盒里一堆的烟头,有一截还冒着一缕淡淡的白烟,渐渐低下去,飘散开来,逐渐熄灭了。他跟着关上车门,打开车窗,却没有立即发动。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全身倒在椅子里,闭着眼睛缓缓说:“林艾,其实,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我怔住了,他心中难道也有什么难以启齿,不可告人的事么?我暗中叹口气:“你一路跟我到这里?为什么?”他呼出一口气,淡淡说:“你和林彬进去后,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没有离开。然后看见你急急忙忙拦了辆出租车,不由自主跟上来。我原以为你马上就会出来的,可是你往往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林艾,十年了,你有无数的过去,我也一样,我也有。所以,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我没有回答,他这是干什么?还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吊着!既然隔着这么多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彻底了断呢!
直到下车,我一直没有说话。他推开车门,追在我身后问:“事情都解决了吗?”我勉强回他一个笑脸,说:“还行,总会解决的。”他又说:“如果我能帮你,这是我极大的荣幸。”他知道我的自尊自强,给足了我面子。我笑笑说:“好,如果需要的话,我不会推辞。”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艰难的开口:“林艾,以前的事,你受苦了,不过,我总是希望,你以后能越来越好。”我眼眶忽然一红,仅仅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你受苦了“,便能直入我心扉,打中我的命脉,令人极落泪。我垂着头说:“好的,以后一定会的。谁都有比较倒霉的时候。”
他轻轻点头,最后说:“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周处,他那个人,不但不好惹,而且危险。想必你一定比我清楚。”我平心静气的回答他:“大家都这么说,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周处不是和我关系不一般,而是和林家关系不一般。他对我很好很好,对林彬也不坏,只不过林彬一直对他态度恶劣。可以说,没有他,我或许活不到今天。”他没有说话,维持沉默。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什么发言权。那个时候的我,除了周处,谁也不知道,包括林彬。
我一脚跨进暗影里,听到他徐徐的说:“林艾,那些事,你愿意再说一点吗?”我“恩”了一声,表示惊讶,想了下,随即说:“以后再说吧。你看天快亮了,该准备上班了。”他没有继续追问,只平静的说:“你进去吧,可以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我朝他挥挥手,怔了下,然后钻进楼道里。
悄悄的打开门,林彬睡的跟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确,时间还早,我可以再睡一个小时。和衣倒在上,幸好被子是热乎乎的,寒冷的冬夜,有这个已经足够,没有什么其他好想的。不敢睡,一直担心上班迟到,误了打卡的时间,月底的全勤奖就没有了。不断的看时间,最后还是早早的爬起来,喊醒林彬:“喂,我去上班了。你先别忙着出门,养好伤再想办法。午饭叫外卖吧,晚上我买菜回来做饭,算是犒劳伤患。”他闷闷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
我用力提起精神,面对空气“哈哈哈”打出一拳,连喝了三大碗豆浆,然后挤公车去上班。又是第一个到,开了门,发现软凳底下掉了一件衬衫,也不在意,拣起来嘀咕:“昨天谁最后一个走呀?卖场都不整理。”随便打扫了一下,然后开始一整天繁重忙碌的工作。
今天六点下班,刚收拾好东西,曹的电话打过来:“续艾,我刚好在附近的大学开会,等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没好气的说:“不去,我还要上班呢。”他失望的“哦”一声,我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一直担心林彬身上的伤有没有好点,跑到街头准备拦出租车回去。
偏偏一辆车停在身边按喇叭,我翻白眼,说:“曹,你不是说你在开会吗?”他推开车门走下来,不的看着我:“你不也说你要上班吗?”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倒好,小辫子全部纠出来了“哼“了一声,说:“既然知道,那你还好意思凑上来?”他大声抱怨:“续艾,你这人怎么就这么难说话呢?”我没办法,岔开话题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直在下面等?”他摇头:“那倒没有,我是真去旁边的大学参加研讨会去了。”我没好气的说:“大学里的教授领导不是忙的无暇分身吗?你怎么就这么清闲,一天到晚在这里蹲点?人家以为你想踩盘抢劫呢!”他嘿嘿笑说:“天都黑了,再长的会也该开完了。谁说过,时间像海绵里的水,要挤总是有的,人家怎么想我可管不着。”
他还有理了!我说:“你能不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再这样,我都以为我自己在待你。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以前的事就这样吧,一笔勾销。你也不用愧疚了。你再天天蹲上来负荆请罪似的,我迟早要被你疯。您老能不能体谅体谅我脆弱的神经?”我想我够宽宏大量了吧?多大的事呀,都不跟他计较了。哎,其实见到他就想通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拉不下面子。现在面子里子都赚够了,反正再怎么计较也没用了,无济于事,还多了个他一天到晚跟在眼面前闹心。他这些天来毕恭毕敬真心诚意的讨好也不是没效果的,折磨他也折磨的够了,我算是原谅他了,他该死而瞑目了吧?
他笑嘻嘻的说:“那就一起出去吃饭吧。我在一家餐厅订了位子,他们有很好的香槟,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喜欢香槟,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叫住他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喝香槟?我顶讨厌西餐厅,吃什么都吃不,这也算了,还半生不的,难吃死了!”我现在哪有那个小资情调呀!去外面打听打听,香槟到底什么价!他当场愣在那里,然后说:“怎么没有?那个时候大家喝红酒兑雪碧,偏偏你不肯喝,说要喝香槟。”
那大概还是大学时候的事,反正我是一点印像都没有了。骂他:“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改口味了。不跟你瞎扯了,我还赶着回去呢。”他拉住我:“哎哎哎——,续艾,你能不能好歹给点面子?不吃西餐,吃川菜湘菜总行了吧?”我正经的说:“不是不给你面子,是今天晚上真不行。”他愣了下问:“你约了人?”我斜着眼说:“怎么?不行吗?”林彬一直打电话催我,说他一天没吃饭,饿的前贴后背,那个懒人,怎么没饿死!
他闷闷的说:“为什么请你吃饭你总不肯去?不够诚意吗?难道说还要下请帖?”我头疼的看着他,无奈的说:“我赶回去有事呢,不要说下请帖,就是下冰雹也拦不住我。”他只好后退一步:“好好好,那我送你回去总行了吧。”我不好再拒绝他,再拒绝的话,不知道他又该怎么想了!我就搞不懂了,一个大男人,还是学理工的,怎么就有那么多的想法?难道是对我特别感?怎么就老让我觉得自己在欺负他似的,难道说——他是故意的?我有些怀疑的想。
我让他在超市门口停车,然后买了一大堆的菜,顺带换了块砧板。自然是由曹提着一大包的东西,我提着砧板。他问:“你不说还有约吗?为什么买这么多的菜,好像准备回去做汉全席似的。”我懒懒的说:“差不多。”既然要做菜,那就好好犒劳犒劳自己,顺带犒劳林彬那小子,他昨天了那么多的血,该补一补。长期吃外面的饭菜,我们兄妹俩都快营养不良了。这段时间发生多少事呀,我胆都快吓破了。
他一直很有涵养的没问我有什么样的约,说的都是学校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什么教研室新聘请了一位教授,是中科院的博士后;实验室里的贝克曼温度计被学生一不小心砸了,水银撒的地都是,大家都吓坏了,到处撒硫磺。其实我很愿意听他说说这些事,觉得听着还是很有意思的,感觉很亲近。虽然光听不回答,可是他也一定注意到我并不排斥他谈论这些事情。
车子还在大街上没拐进路口,我看见林彬慢腾腾的在路上走,连忙叫停车,忙不迭的跑下来没好气的说:“你又要出去惹什么麻烦?”他白了我一眼,很不高兴的说:“我哪还有力气出去找事呀!等你回来,我都饿死了。”我骂他:“活该!就有你这么懒的!”随即说:“得了,得了,回去吃吧,我买了菜,亲自伺候你林大少爷!”他怎么还是那个公子哥儿脾气!
曹客气的站在后面,静静的也没话,风度倒很好,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我没打算介绍,林彬如果知道就是他害的我被学校开除,还不当场宰了他!只客气的说:“行了,就送到这儿吧,我们回去了,今天算是谢谢你了。”林彬却很有些不客气的打量他,拿眼看我,有询问的意思,我装作没看到。他什么时候管起我的事来了!曹大概是发觉了,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续艾的朋友。”林彬也伸出手握了一握,仪态确有几分风度翩翩——如果脸上不那么难看的话。他倒给我面子,不肯在我朋友面前失礼。只是照旧有些不耐烦的说:“幸会幸会,我是她哥。”曹笑说:“看的出来,你们俩长的很像。”
我冲他说:“行了行了,你回吧,我们走了。”一边拿出车里的东西。他说:“我帮你把东西提回去吧?”我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你赶紧走吧。”他笑笑,打了声招呼,等我们走远几步才将车子掉头离开了。林彬提着东西问我:“那人是你同事?看起来不像呀,怎么那么麻烦?罗哩罗嗦的!”我一个劲的往前走,着风说:“你看他那样子像是我同事吗?人家好歹是一大学里的教授!”他“哦”了一声,说:“不就一书呆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却没再鸡蛋里挑骨头,又编排曹一顿。我叹气,有知识文化的人,人家总是比较看的起,就连林彬这样的人都不例外,虽然口气依旧酸溜溜的,心底还是敬重的。
林彬一直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想办法怎么度过难关,大概龙哥派人跟他打过招呼,时间不那么急迫了。我说:“你不是有多的狐朋*****吗?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好歹钱总可以借你一点吧?”他垂着脸没好气的说:“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事到临头就闪到一边去了。”我冷笑:“你才明白过来?还当自己是林家的太子爷呢!人家现在躲你都来不及,看你以后还长不长教训!”他犹不服气的说:“哎——,你这次可说错了!小飞就没躲,他还借了我五万块钱。”
小飞是他一哥们,那时候我爸指着围绕在他身边的一群酒朋友说就小飞值得结。看,现在出事了,也只有他肯出手帮忙。我说:“人家小飞从小就跟你一块混,以前就不图你什么,现在自然更不图你什么!”他没反驳,他现在身边真正能商量的事的恐怕也只有小飞了。我也头晕脑的到处筹钱,林彬上次给我打了一笔钱,大概有六七万的样子,我半个子儿都没花,东拼西凑,想尽办法也只能凑齐十来万。他大概也筹到一点,可是离五十万还远着呢。没有办法,我让他回家找亲戚朋友借去,别在北京瞎晃悠了。
我一想起此事,就头痛裂,皱着眉头蹲在库房晕头转向的找一款衣服,明明记得还有的呀,怎么就找不到了呢。跑到前台的电脑一查,也没有销售出去的记录。谁又翻了吗?的我现在老找不着衣服!真是郁闷透顶!手机快的响起来,我现在一见林彬的名字就很不得暴打他一顿,声气的说:“你又有什么事?钱凑齐了吗?”他兴奋的说:“不用凑钱了,不用凑钱了!全解决了!”我吓一跳:“你到底干什么事了?”不会抢银行去了吧?
他兴高采烈的说:“不是我作担保的那人逃了吗?龙哥一边让我赔钱,一边派人暗中查访。最后在广东湛江那个地方抓到那人了!所以,现在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这倒真是一个喜从天降的好消息,既然抓到人了,林彬顶多挨两顿教训了事,不用赔一大笔的钱了。不过我怀疑人真是龙哥抓到的吗?人都穿州过省了,龙哥只不过地方上一条血虫而已,哪有那么大的势力。是不是周处——,哎——,事情都结了,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我没说出来,只问:“那你现在怎么办?还跟着龙哥?”他叹气说:“我算是看清楚这些人的真面目了。”我也估计他不会再跟着龙哥了。他立即又说:“我碰巧遇到以前一个朋友了,我们打算合伙做一些生意…”我不想再理会他那些七八糟的事,什么呀,做生意?还不知道干些什么呢!不耐烦的说:“得了,得了,我挂了,你自己小心点,别又上当受骗!”一把挂了电话。
连续过了几天,我老觉得库房的货不对,总是找不到衣服。我对店长说:“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给其他地方配过货呀,怎么老觉得少了衣服似的。”店长出去查了一下配货记录,把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我看,上头写的全是我的名字,没有其他人经手过。我说:“我记得那款深商务型中长风衣,明明就有L号的,也没见卖出去,可是把整个库房翻遍了也找不到,挂在外面还有可能丢了,可是我记得收进来了。”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又挂出去了。店长想了想说:“大库呢,大库查了吗?”我说:“那倒没有,不过我也没往大库入货。总觉得少了衣服。”谁吃了没事去翻大库呀。
店长听我这么一说,有些重视,说:“公司规定,丢了衣服都得自己赔,不然干嘛整天派人看着卖场呢!等到星期天晚上,所有人留下来盘货,看看到底少了多少衣服。”盘货的意思就是将所有衣服的标码全部再扫一遍,除去销售数据,然后和入库的数据对照,看到底少多少衣服。不过丢一两件衣服也算是家常便饭,就只怕丢的多,那数目可不是吓人的,真正是丢多少赔多少。盘货简直是一项可怕的工程,一整个通宵还不一定盘的完,一听到盘货,没有人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