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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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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皮开

  云儿脸色一变,转身跑回来,恶狠狠盯着采荷问:“你为什么要害我们?”赛华佗也察觉到不妥,气吁吁跑出来说:“外面怎么有那么多的官兵?”他一向奉公守法,安分守己,粮纳税,只行医救世,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今天会惹到官府?

  采荷见大家都看她,骇得花容变“我,我…我不知道!”云儿恨道:“刚才只有你出去了,随后便引来这么多官兵,你说你不知道?”步步近,眸中狠之。采荷明白她的想法,一反以前的柔弱之态,站起来为自己辩护:“我如果真的因为妹妹早上的几句话而怀恨在心,一时糊涂报官了,还会自投罗网回这里来吗?我刚才出去,是回了一趟天香院,托以前好的姐妹将素的细软衣物打点一下交给我。我怕人发现,特意偷偷溜进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凭空冒出这么多的官兵来。”

  云儿听她说的有道理,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她应该不至于蠢到这么做,皱眉说:“那也是因为你行踪败,所以了我们的藏身之地,哼!”采荷看了眼她,随即低头不语。

  赛华佗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逃命要紧。你看外面,黑的官兵,围得水不通。东方又不在,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逃跑,一旦被抓,恐怕只有横着进去抬着出来的份儿。”

  云儿料不到这次官府动作这么快,他们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居然引来这么多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兵良将,看这架势简直拿他们当朝廷钦犯对待了。她觉得头疼,暗暗叹了口气。

  三人匆匆来到后门,从门偷偷往外一看,到处站了手拿武器的官兵,正各自寻找隐蔽的地方埋伏呢。他们转而奔到西边的侧门,还是一样的情况;再上气不接下气回到不为外人所知的偏门时,依然有重兵把守。看来领兵的人早已将地形探查清楚,布下天罗地网,只待瓮中捉鳖,一个不漏抓起来。

  几人脸色变得苍白,垂头丧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是风一吹就坏的美人灯;一个是只知道草药医术的大夫;剩下的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身三脚猫的功夫,上房爬树还行,认真打起架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云儿当机立断说:“时间无多,幸亏我们发现得早,等他们完成包围网,就该破门而入,进来抓咱们了。我们分头行动,赛华佗和采荷往人相对较少的偏门走,我往你们旁边的那个侧门走,分散开来,成功的几率大些。这是烟雾弹,江湖上的玩意儿,赛华佗,你和采荷拿着防身,一见不对,赶紧溜。你们若是逃了出去,赶紧去找东方弃,让他来救我。”说着就要走。

  赛华佗一把拉住她,知道她打算以身犯险引开官兵的注意,好让自己和采荷逃走“不行,不行,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东方弃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代!”他还不得跟自己急啊。

  云儿骂道:“你笨啊,一块被抓,连求救的机会都没了。你们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东方,天底下没他办不了的事。放心,死不了,抓到人不还得呈堂审讯么!”她明知前面凶多吉少,也许有死无生,还是毅然走了出去,打开门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叮嘱说:“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们一定要逃出去找到东方弃,让他快点来救我啊,我怕疼。”她怕吃苦,怕受罪,贪图享受,好逸恶劳,但是还是义无反顾走了出去。若说这个世上她还有完全信任的人,无疑是东方弃。

  云儿看似年轻,行事却颇为老辣,临危不,机果断。她往外扔了个烟雾弹,趁众人睁不开眼、拼命咳嗽之时猫溜了出去。她跑不到十来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前面!在那儿,追——”她听了,随即又扔了个烟雾弹阻碍追兵的视线,脚下生风,一头往对面的暗巷冲去。

  她这番动静,早已引来周边官兵的注意。立即有人下令:“你们都过来,别让贼跑了!抓到了重重有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其他人答应一声,蜂拥而上。赛华佗瞧准时机,趁烟雾弥漫还未散开之际带着采荷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冲到对面,身子一矮躲在墙下。他扒开邻家院子掩藏在花木深处的一个仅可通人的狗。若不是人,很难发现这里居然另有乾坤。他推着采荷先爬了进去,自己随后也钻了进去,熟练之极,显然已钻过多次。

  云儿因为不熟悉地形,如无头苍蝇一般撞,奋力踢倒一个官兵,抢了他的刀护身,一边应付如水般涌来的人马,一边左冲右突寻找逃匿之机,早已累得气吁吁,头大汗。身上的烟雾弹已经用尽,后面的追兵又越来越近,形势万分紧迫,一抬头待发现前面是个死胡同时,大叫“天亡我也”干脆扔了手中的兵器,反正再怎么抵抗也没用了,还不如省点力气,干脆投降算了。她垂头丧气对领兵的冯陈说:“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这总行了吧!”

  冯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临危不惧,面对强敌尚谈笑自若,这份胆魄倒也十分难得,挥了挥手,喝道:“带走!”有人走上来,将她双手反剪,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扔在马车里。云儿大叫:“我会乖乖跟你们走,你们那么多人,我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啊,能不能不要绑这么紧?”

  冯陈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说:“堵上她的嘴。”立即有人往她嘴里了一团麻布,臭烘烘的,难闻之极。云儿立即蹬手蹬腿,含含糊糊哇哇大叫,人在车里滚来滚去,以示不。头砰的一声撞在车壁上,立刻起了个大包,疼的她龇牙咧嘴。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恐吓她:“老实点,再敢动,一刀杀了你!”云儿想想挣扎也没用,唯有暗叹一声,哎,听天由命吧。

  冯陈领着人回屋搜了一遍,问:“其他人呢?”下面有人答:“屋子里什么人都没有,桌上饭菜还是热的,看来是跑了。”冯陈不语,下令说:“派一些人找个隐蔽的地方守在周围,尤其是晚上,眼睛睁大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总会回来的。其他人跟我回去差,公子自然重重有赏。”

  冯陈押着云儿浩浩回到城外的“落花别院”进去通报说:“公子,只抓到了一个,其他人都跑了。”

  那燕公子身穿玄黑色武士服,刚练完剑,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越发显得眉如山,脸若敷粉,喝了口茶,方慢悠悠说:“只抓到一个吗?带上来!”

  魏司空站在一旁幸灾乐祸说:“看来这下有热闹瞧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想到昨天晚上燕公子前所未有的狼狈以及怒气,不由得佩服起那个叫云儿的人的胆量,摇头暗叹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云儿仍是一身男装,捆得结结实实,披头散发被带进来。她正骂骂咧咧表示不,一抬头见到昨天那个被自己整得惨不忍睹的燕公子,心中惨叫一声,真是现世报,来得快。依他睚眦必报、阴沉狠辣的心,自己这下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那燕公子见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目不转睛直视自己,加之想到昨晚的泻药和泔水,怒不可遏,身的火气“腾”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喝道:“好大的胆子,跪下!”旁边立即有人伸脚来踢她膝盖弯儿。她武功不咋地,身手却极为灵活,反应奇快,旋身一跳避开了,不等人强迫,立即抬高双手,识相地说:“不要打,不要打,我跪,我跪!”说着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这人有病,他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么,人人见到他就要下跪。想起昨天他踢的那一脚,又狠又重,现在膝盖还疼着呢。

  魏司空“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晃脑说:“有趣,有趣。”云儿横了他一眼,有趣个头,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好不好!那燕公子见她如此,脸更黑了,开始审问:“说,谁派你来行刺本公子的?”

  云儿莫名其妙“谁吃了没事行刺你啊!”难道因为他长得过分好看,以至于天怒人怨,所以大家都想着要毁他容?

  那燕公子哼道:“不招是吗?来人啊,拖出去打,打到招为止。”云儿“啊”的一声大叫“冤枉啊,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行刺你!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无仇的,根本就犯不着啊——”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的巴豆和泔水,饶是她再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也说不下去了。

  看来两人的梁子是结定了。

  有人将她拖到院子里,按在木凳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始打。那燕公子在一边冷冷看着,哼道:“不说是吗?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刚打了一下,云儿便眼冒金星,身上火烧火燎,疼痛难当,杀猪般叫起来:“冤枉啊,救命啊——”叫声凄厉无比,如鬼哭狼嚎,惨不忍闻,只怕整个府邸的人都听到了。那燕公子皱了皱眉,不悦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不能出声为止!”拿板子的人听了,果真下手毫不留情,一下比一下重。

  才打了不到十下,云儿已承受不住,闭着眼奄奄一息,声音都叫哑了,部鲜血淋漓,肿了有半指高,青青紫紫,体无完肤,一条命去了半条。她见求救无望,咬牙切齿,嘶哑着喉咙说:“你这是屈打成招!”

  那燕公子不为所动,喝道:“发什么愣,继续打!”大有不打死不住手的架势。一时间板子如雨点般落下,劈里啪啦,打的云儿连叫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翻着一双白眼,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她瘫软在凳上,心想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被打死,使尽全身仅余的力气,断断续续说:“你…不是…要我招吗,好…我说…”打的人听了,一时住了手。

  那燕公子有些诧异,他存心安个罪名要她死罢了,倒不是真相信她要刺杀他,不然在天香院她下的不是泻药,而是毒药了,当下便说:“好,你说!”看她还想玩什么花招。

  云儿过一口气来,突然伸出手指着魏司空说:“魏世子救我!孙一鸣…临终前有话代…”话未说完,五脏六腑一阵剧痛来袭,实在支持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魏司空看着已然昏死过去的她,吓一跳,连忙走出来结结巴巴说:“公子,公子,我不认识她,这女人心思叵测,故意诬陷我!”其实他内心不是不震惊的,他是江湖四大家族“龙侯史魏”魏家的世子,魏家除了武林地位尊崇,在朝里也十分有影响力,一般江湖中人都称他“魏少侠”只有京城熟悉他的人才会叫他“魏世子”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如何知道孙一鸣?一鸣临终前真的有话留给他么?一想到此,一时间不由得肝肠寸断,悲不自胜。

  那燕公子眼睛在他们两个之间转来转去,出疑惑的神情,想了想说:“把她关起来,仔细看守,过后再审。”

  魏司空突然朝他跪下,眼神有一丝悲戚之,低着头说:“公子,你也知道我和一鸣的事…司空从小就认识你,一块念书,一块练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司空求你将此人交给我,司空感激不尽!”

  那燕公子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转念一想,留下活口也好,放长线钓大鱼,顺带将那个东方弃一网打尽,便说:“司空,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女人诡谲狡诈,你切莫轻信她。”

  云儿悠悠醒转,身上如刀绞一般,火辣辣地疼,那种疼仿佛能钻入骨髓,一下一下咬着最脆弱的神经末梢。她一口气熬不住,差点又要晕过去。魏司空坐在一边不紧不慢喝茶,头也不抬说:“醒了?现在可以说你是怎么知道一鸣的吧?”眼神逐渐转冷。

  云儿眼睛滴溜溜转“哎哟哎哟——”叫起来“魏世子,我这会儿一条命只剩下半口气,你能不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点金疮药保命丸什么的,我实在疼的受不了,哪还有力气说话啊!”魏司空转头见她脸色苍白,嘴咬破了,尚残留有褐色的血块,整个人气若游丝,身下是血污,一动不动趴在那儿,一双眼睛怯生生望着他,甚是凄惨。这样一个弱不风的姑娘家,被打成这样,确实可怜。加之想到一鸣,心中一痛,软了几分,便说:“你忍着点,这是难得的疗伤圣药,止血化瘀,很好用的。”说着一点一点撕开她已嵌入血的内衣,亲手撒上药粉,又说:“没伤到筋骨,将养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好。”

  云儿疼的哼哼唧唧,痛叫出声,十指紧紧攥住底下的单,脸色惨白,好不容易过一口气,擦着额上冷汗,有气无力说:“魏公子,谢谢你。”

  魏司空挑眉说:“你就这么放心让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大男人给你上药?再怎么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家,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不担心传出去惹人闲话吗?”云儿转过头来,愕然道:“你不是喜欢男人么?”早已将他当成女人看待。

  魏司空听了,眸光一黯,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云儿忙说:“喜欢男人也没什么,跟喜欢女人是一样的,你不要难过。”魏司空因为不顾世俗伦常喜欢男人,可谓惊世骇俗,冒天下之大不韪。许多人劝他都不听,气得魏老爷子将他逐出家门。他背祖弃亲,自觉罪孽深重,没想到结果还害死了孙一鸣,一直为此内疚不已,落落寡

  云儿见他伤心,顿了顿,还是伸出手握紧他手指说:“魏公子,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可的事,反而更让人敬重。因为你敢堂堂正正说出来,这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我们所有人都及不上你…也及不上孙一鸣。”其实这话不是她说的,而是东方弃说的。

  昨俩人从“鸿雁来宾”逃出后,东方弃评论那燕公子的身手,顺带跟她说起魏司空其实喜欢的是男人时,她瞪大眼睛,吃惊不小,心里多少有些瞧不起他。一个少年便成名于武林的世家子弟,人人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魏少侠”竟然喜欢男人,这,这,这——,叫人如何接受?当时东方弃便说了以上那番话,令她对魏司空登时刮目相看,转而同情他。

  魏司空听了,身躯一震,从来没有人这么尊重过他,不但尊重他,还尊重被世人所瞧不起的优伶孙一鸣,简直是人生一大知己,可遇而不可求。他心中不由得一热,大为感激,说:“你当真这么认为?”她重重点头,拍着他手背说:“恩,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过一心一意喜欢孙一鸣。他虽然死了,可是我想他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魏司空黯然道:“不不不,是我害了他…”说着说着当年一人一剑独挑“燕山十霸”、意气风发的青年少侠竟然红了眼眶。英雄落泪,更使人觉得悲怆。

  云儿摇头:“魏公子,你没有害他,你对他如此情深意重,他怎么会认为你害了他呢?他之所以从容赴死,是因为他心里喜欢你的缘故。”将心比心,若是有人对她如此,就是死她也心甘情愿啊。

  魏司空止住眸中即将涌出的热泪,问:“一鸣在临死前,说了什么话?”

  云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魏司空和孙一鸣的事,都是东方弃告诉她的,并说当时孙一鸣死时,他和吴不通就在身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她为了保命,让魏司空出手救她,才撒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当下红了脸,实话实说:“魏公子,对不起的很,其实我不知道孙公子临死前说了什么话…”见魏司空脸上瞬间出失望、伤痛的神情,忙说:“不过,你别难过,东方弃知道,他说当时孙公子让人将琴取来,高歌一曲,笑着喝下手中的毒酒,心里很平和。至于说了什么话,下次见到他,我再帮你问,可好?”

  魏司空听了她的话,身子一晃,几乎支撑不住,匆匆站起来就要走。云儿忙问:“魏公子,你没事吧?”他背过身去“没事。你实话实说,没有欺瞒我,很好。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吧,会有人照顾你的。”

  云儿想起一事,撑起上身,对已经走出门外的他说:“那个燕公子,会不会杀了我?”魏司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要你不惹恼了他,他便不会杀你。其实他不喜欢杀人。”云儿听了,拍着脯松了口气,看来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幸好她福大命大,没这么容易死。

  第六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魏司空临睡前想起云儿,不知她伤势有没有好点。他因为想起惨痛往事,一整天抑郁不乐,内心苦闷难以排遣,心想不如去看看她也好。云儿白天的一番话,他心里很是感激,是以特别照顾她。

  他推门进去,见她前的纱帐已放下,以为她睡了,心想这么晚了,她有伤在身,不便打扰她休息,还是明天再来吧。魏司空转身要走时,忽然听到细细的呻身,极力压抑着,似乎十分难受。他忙掀开帘帐,见她侧趴着,手脚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抖索着说不出话来。他忙伸手一摸,身子骨冰凉,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热度,不由得吃了一惊,问:“云儿,你怎么了?”

  云儿双手抱,抖着呜咽:“我冷,我冷——”说话间牙龈都在打颤。他忙扯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问:“还冷吗?”云儿拼命点头,着气发不出声音,十指泛白,发青。他奇怪,说:“你身体怎么会这么冷?”天气炎热,大家只穿一件单衣尚受不了,她再体弱怕寒,也不至于如此啊。

  云儿转过脸望着他,咬牙切齿说:“被打的!”若不是因为受了伤,抵抗力下降,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寒气侵体。一时间如坠冰窖,冷得难以忍受。她颤抖着手聚起体内剩余的真气,按照东方弃传授的心法口诀,气运丹田,感觉足底涌泉慢慢有一股热气一点一点上涌,只是游丝般的劲气一碰到体内犹如暴风骤雨来袭的寒气,瞬间被吹散了,根本就无济于事。

  魏司空见她如此难受,忙说:“你先忍一忍,我马上去叫大夫。”一边走一边想,瞧她这样,莫非是受了寒毒一类的内伤?可是她除了体寒如冰之外,脉息均匀,气血畅通,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啊。

  那燕公子运完功,只觉体内有把火在烧似的,浑身冒着热气,擦了擦脸上的汗出来,了一口夜晚的冷气,心里的燥热感才好了点。他信步来到魏司空住的院落,想跟他闲谈几句,哪知人却不在,便问:“司空呢?”

  伺候的婢女见了他,忙跪下道:“魏公子往后院去了。”他挥退婢女,转身往里走,拐了个弯穿过走廊,只见对面一间厢房门户大开,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啊——”的惨叫声,颇有些恐怖。他不好奇,不知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在那鬼哭狼嚎,装神鬼。

  云儿冷得全身打颤,吃不住便翻来滚去,口中大叫:“啊…好冷啊…”手足舞,一时捶,一时摔枕头,房里“乒乒乓乓”一阵响。那燕公子进来见是她,心中立即不高兴了,冷着脸说:“你又在发什么疯?板子没吃够是么?”云儿冷得神智都有些糊涂了,哪还有力气和他斗嘴,一不小心到伤处,不由得又是一声惨叫“啊——”

  那燕公子大步上前拽住她,口里恶狠狠说:“再叫,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云儿迷糊糊的感觉到一股热气朝她涌来,本能反应,如饥似渴一般,抬起上身连忙抱在怀里,长长嘘了口气,好暖啊,总算活过来了。

  那燕公子毫无防备之下一把被她抱住,刹那间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心慌意,手足无措。待反应过来,见她闭着眼睛头挨在自己前蹭啊蹭的,脸渐渐涨红了,死命推她,吼道:“放手,放手!”

  云儿只觉得他像一盆火,犹如溺水之人手中抓住的那稻草,哪肯放手,反而变本加厉,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拼命取暖。她恍惚间忘了身在何处,将他当成了东方弃,心里在骂,她都快冻成冰人了,怎么还不替她运功驱寒,想她冻死是不是,手里又摸又掐的,一点儿都不手软。

  掐的那燕公子倒一口冷气,气急败坏说:“你这个疯女人,放手,快放手!”他拼命甩开像八爪章鱼一般黏在自己身上的云儿,脸都气绿了,突然感觉到前一凉,垂眸一看,云儿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他衣服里面去了,当场怔的不能动弹,突然“啊”的一声跳起来,又气又怒又羞又恨“你这个不知羞的女人,你,你,你…”想到自己居然被她轻薄了,一口气郁结在口,指着云儿的脸气得连骂人的话都忘了。

  “啊——,我要杀了你!”那燕公子纵身扑上去,掐住云儿的脖子拼命摇晃。云儿被摇的头昏脑,呼吸不畅,睁开眼突然见到他,惊醒过来,大叫:“救命啊,非礼了,杀人了…”寂静无声的半夜突然爆出这么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得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当冯陈禇卫、蒋沈韩杨以及魏司空和他请来的大夫等人听到声音,匆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那燕公子衣衫不整在云儿身上,而云儿拼命挣扎,情形暧昧之极。众人登时面面相觑,不敢做声。还是那大夫倚老卖老咳了声说:“公子,这位小姐身体似乎不适,你就是心急,也要待她伤好了以后再——”

  那燕公子听到声音回头,见众人都在,又看了看自己,带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领口大开,出大片肌,尴尬不已,连忙松手,跳下来整理仪容,眼睛犹盯着云儿,恨不能将她生活剥,以心头之愤。

  云儿趴在头,手扶在颈边大声咳嗽,一时咳岔了气,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魏司空见她脸是泪,楚楚可怜,走过去拍着她的背问:“云儿,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抬头看了眼那燕公子,是犹疑: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儿经这么一闹,体内的寒气似乎没那么重了,缓过一口气来,指着那燕公子大声说:“他非礼我,还想杀我!”无之徒!

  魏司空听了脸上出古怪的神情。冯陈禇卫、蒋沈韩杨互相看了一眼,连忙退出去,主子的私事,哪是他们能听的。那白胡子老大夫摇头晃脑叹气“公子啊,这位姑娘就算是府上的丫鬟,卑微低,好歹是一条人命啊,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就放了她吧…”

  话还没说完,那燕公子脸上变了,阴沉沉说:“滚!再不滚就让你儿子来这里替你收尸!”吓得那老头跌跌撞撞走了,口里犹嘟嘟囔囔说:“光天化之下强抢民女,世风下,人心不古啊…”那燕公子一步一步近云儿,凶狠地说:“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害的他的清白声誉一夕间毁于一旦。云儿赶紧将魏司空往前一推,仰头说:“你如果没有非礼我,为什么要杀我灭口?”肩膀一缩,躲在魏司空身后不出来。

  那燕公子气得暴跳如雷,额上青筋都绽了出来“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不是你非礼我,难道还是我非礼你不成?非礼就算了,竟然还想杀我灭口,你心肠也太狠毒了吧?”

  “我非礼你做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哼道:“就凭你?哼,不男不女,怪气,半人半妖,我瞎了眼才会去非礼你!”

  云儿气得涨红了脸,哼,竟然骂她是不男不女,半人半妖,这话也太狠毒了吧!将袖子一捋,想吵架,谁怕谁啊!看着他古怪一笑,慢悠悠说:“哦,我知道了,原来你瞎了眼,所以只非礼男人,不非礼女人!”

  “你,你,你——”那燕公子气得干瞪眼,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他一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把脸一横,怒道:“谁说我只非礼男人,不非礼女人?我就非礼你了,怎么了?牙尖嘴利,颠倒是非,我一定要杀了你…”冲上去就要抓她。

  云儿一边躲,一边对魏司空拍手道:“你看,你看,他自己都承认非礼我了,刚才还睁眼说瞎话,矢口否认,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那燕公子气得额上青筋爆出,眼睛鸷地看着她,长腿跨过魏司空要揪她出来。云儿连忙往后躲,口中连叫:“魏司空,魏司空,他非礼了我,现在又要杀我,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卑鄙无的人了,你快救我!”

  魏司空在一旁听了他们二人的对骂,忍俊不,闷笑不已,一手拦住他“好了,好了,公子,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丫头一般计较。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定代公子好好教训她——冯陈禇卫,还不快护送公子回房休息。”

  那燕公子深口气,不断提醒自己要自重身份,跟疯子岂能一般见识!他看了眼魏司空,想起自己答应把这女人交给他发落,只得作罢,又狠狠瞪了眼云儿,重重哼了一声,跟在侍卫身后,拂袖去了。

  云儿抬起身对已经走出去的他喊道:“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就表示,表示…你非礼了我!”

  他猛地转身,恻恻说:“放心,我不杀你——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能这么便宜了她!

  云儿冲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以为她好欺负么!魏司空笑看着她“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少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憋屈的样子。”云儿挥了挥手,大喇喇说:“嗨,一回生、二回嘛,以后大家见多了自然就不奇怪了。”哼,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纨绔子弟罢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魏司空但笑不语,过来一会儿说:“你还冷不冷?请来的大夫都叫你赶跑了。”云儿哆嗦了一下“冷啊——,不过不要紧,你让人在我屋里生盆火,我再自行运气调息,应该挨的过去。”他点头答应了,想了想又说:“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寒毒之类的内伤?怎么这么怕冷?”云儿摇头“不是,似乎我天生就如此,体质寒。”一副不多说的样子。魏司空叮嘱她好好休息,带上门走了。

  自有下人将烧旺的炭火端进来。她靠近火盆着手,闹腾了半天,早就乏了,朦朦胧胧将要睡去时,忽然感觉有人将手搭在她额头,一个灵睁开眼,惊喜地说:“东方,是你!”

  东方弃“嘘”了一声,小声说:“这里守卫真严,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得密不透风,我好不容易才偷溜进来。”说着四处打量云儿住的房间,心想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守卫如此森严。

  云儿忙抱住他胳膊说:“东方,我冷。”他忙说:“我知道。”从怀里掏出一个桔子大小的红色果子,说:“这是西方炽焰山产的火龙果,常年收阳光地气,热驱寒,虽不能解你身上的寒气,吃了总有好处。”

  她拿过来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你不在,原来是出去给我找这个东西去了。以后你不要再千辛万苦去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啦,没用的。我身上的这股寒气恐怕是自出娘胎就有了,先天形成的,无药可治。”

  东方弃正说:“不是,你身上的寒气不是从小就有的,所以,一定有办法医治。”云儿奇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啦,不用安慰我了,就算无药可医也没什么,不就是时不时冷点么,反正又死不了人。”以前的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反正也不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东方弃顿了顿,缓缓说:“云儿,我向来没什么大的心愿,行走江湖,随遇而安,只希望你快快乐乐活下去,其他的事,能不想就不想。”

  云儿低了头,过了一会儿说:“东方,我知道你对我好。其他的事,我就是想想,也想不起来了。这样也好,就当作再世为人。呵,你想啊,比人家多活一次,可不是天大的运气?”

  东方弃点头笑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被人打的么,谁下的毒手?”云儿拉着他的袖子,哭丧着脸说:“整整打了二十大板。你听,我这会儿声音还是哑的呢,打的时候叫的,疼死我了。”

  东方弃怜惜地看着她,说:“没事,回头我问赛华佗要最好的金疮药,他不会不给,你这次可是救了他一命呢。你先把这火龙果吃了,我再助你运功驱寒,这样更有成效。”

  云儿点头,咬了一口皱眉说:“什么怪味道,又酸又涩,难吃死了。”话虽如此,还是咬牙吃完了。东方弃嘿嘿笑说:“良药苦口嘛!”见她行动不便,于是说:“你好生趴着,闭上眼睛,听我的指示:先将我送进你体内的真气沿着筋脉一丝一缕导到丹田——怎么说呢,感觉就像一个碗,盛水之后,再沿着五脏六腑输送到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化解,寒气便可住。听明白了吗?”云儿点头“百川归海,再开枝散叶的意思,是不是?”

  东方弃点头,笑道:“云儿,你真是聪明,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若不是你任督二脉为寒气所,阻不通,致使本身的功力只能发挥一二成,说不定你也能成名于江湖,成为当代武林的一朵奇葩呢。”

  其实真正的武林奇葩不是云儿,而是他自己。但是他一向不吝于称赞别人,并且善于发现他人的长处,尤其是敌人,这使得他后来成为武林史上一个不败的神话,被后世所有剑客视为一大奇迹。

  云儿撇嘴道:“成名有什么用?你看魏司空,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又是人人称羡的武林世家子弟,还不是照样不快乐,一天到晚拉长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金子似的。”

  东方弃便说:“魏少侠是至情至之人,实属难得。”云儿哼道:“那他还助纣为,为虎作伥!”东方弃一边替她运功,一边说:“话不能这么说,那燕公子只怕来历不小。”

  云儿不像他功力深湛,一边替她运功还能一边说话,集中心神将体内如丝线般的真气收集起来,然后又散往全身各大要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头上便汗如珠下,待行功完毕睁开眼时,早已累得气吁吁,酸软无力。只觉全身暖洋洋的,手足温热,整个人有和煦如之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她觉得口干如火,急急忙忙喝了口冷茶才说:“那个混世魔王什么人,为何连魏司空也要听他的话?”

  东方弃听她称呼那燕公子为“混世魔王”不由得莞尔一笑,说:“只怕比魏司空来头更大。你看他手下几个护卫,个个身手不凡,以一挡十,自己更是武功高手,深藏不。你还记得他在‘鸿雁来宾’上佩的那把剑吗?”

  云儿翻白眼说:“嗨,能不记得吗,人家一出手就折断了你花全副家当买来的那把破铜烂铁。”东方弃尴尬说:“其实那把剑没那么不中用,那还是我特意求吴铁匠打的,杀起人来也是不见血的,斩瓜切菜般容易——,问题是他手上的那把剑实在太厉害。”

  云儿被他挑起了兴趣,不由得说:“他那把剑又有什么名堂?”她不清楚东方弃剑法到底有多高明,却知道他是个剑痴,古往今来的名剑,无不了如指掌、烂。一提到剑,便兴致,两眼放光,和喝酒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东方弃论剑,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他常说,剑者,收天地之灵气,月之华,穷尽人力之心血,耗尽剑师之神虑,乃古之圣品,至尊至贵,神人咸崇。剑乃短兵之祖,号称百兵之君,同时又被人称为凶器之首。可是御剑者,乃人也,非剑之罪也。名剑者,乃天地人神合一,永世不可再得之精品。所以,他虽不喜杀戮,生平最大的宏愿却是遍阅天下名剑,虽死而无憾。

  他一脸凝重说:“他上那把剑,造型古朴,寒气人,照物如照水,切玉如切泥,寻常兵器,一碰即折。加之剑上的配饰是世所罕有的九华玉,如我没猜错,定是武林四大名剑之首的‘龙泉剑’!”

  云儿吓一跳,不相信说:“不是吧?四大名剑传闻中不是上古神器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说出现就出现了?别是假的吧?又或者你看差了眼?”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四大名剑便是“龙泉纯钧,惊鸿蝶恋”均锋利无比,吹发可断。据说得一者便可名扬天下,称霸武林。

  东方弃打了下她脑袋说:“以我在剑器上的造诣怎么会看错!虽然只是远远一瞥,我敢打赌那把剑一定是龙泉剑。”

  云儿忙举手说:“我打赌那把剑不是。”他在剑器上有什么造诣,统共没见过几把名剑,纯粹是纸上谈兵,她才不信呢。

  东方弃气得给她吃了个“爆炒栗子”哼道:“四大名剑并不是什么谣传中的神兵法器,能呼风唤雨,消灾解难,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只是大多下落不明罢了。只有纯钧剑,据说现在还收藏在闻人山庄里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儿听了,不说:“闻人山庄?为什么会被闻人山庄据为己有?”神兵利器,能者居之、见者有份嘛——所以,她也有份。她对江湖中的事了解不多,大部分都是从东方弃那儿听来的一鳞半爪。

  东方弃自然明白她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没好气笑道:“纯钧剑是昔年‘天下第一剑客’闻人客用的剑,此剑因为闻人客,剑以人传,人以剑传,数百年传下来,尊贵无双,成了闻人家的家族象征,传世之宝。凡是武林中人无不敬仰,心生畏惧。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何来据为己有之说?”

  云儿撇了撇嘴说:“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敬仰。”东方弃立即接道:“你本来就不算是武林中人。”云儿气得打了他一下“你——”这算什么话?她跟着他一路从天山到临安,闯江湖多时,连吴不通这样的人都认识了,怎么不算是江湖中人?

  东方弃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半弯下,背对她说:“你趴在我背上,趁天还没亮,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云儿躺在上,看着顶一动不动说:“我不走。”

  东方弃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说笑,便说:“云儿,别闹,此地不宜久留,让人发现了,咱们再想逃出去,可就难了。”

  云儿打了个哈欠说:“我不走。你先走吧,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的。”

  东方弃见她不像说笑,一对浓黑长的剑眉微微聚了起来,看着她不语。

  云儿哼道:“你看我伤成这样,全身上下又痛又,爬都爬不起来,怎么走?再说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为什么要走?就算走,至少也要留下一点纪念品再走!”

  东方弃皱眉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云儿恨恨说:“我被人打成这样,浑身上下都疼,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怎么甘心就这么一声不响灰头土脸地偷溜?我不走,我要报仇,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要闹得这里犬不宁永无宁。”说着挥了挥拳,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还有,东方刚才那番话说得她颇有些好奇,所以想清楚燕公子上配的那把剑是不是龙泉剑。如果是的话,不妨找个机会顺手牵羊…

  东方弃哼道:“什么偷溜?我们本来就是偷偷溜进来的,自然要偷偷溜回去。你当真不走?小心燕公子一剑杀了你。”说着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第七章精神

  云儿哼道:“你看我伤成这样,全身上下又痛又,爬都爬不起来,怎么走?再说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为什么要走?就算走,至少也要留下一点纪念品再走!”

  东方弃皱眉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云儿恨恨说:“我被人打成这样,浑身上下都疼,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怎么甘心就这么一声不响灰头土脸地偷溜?我不走,我要报仇,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要闹得这里犬不宁永无宁。”说着挥了挥拳,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还有,东方刚才那番话说得她颇有些好奇,所以想清楚燕公子上配的那把剑是不是龙泉剑。如果是的话,不妨找个机会顺手牵羊…

  东方弃哼道:“什么偷溜?我们本来就是偷偷溜进来的,自然要偷偷溜回去。你当真不走?小心燕公子一剑杀了你。”说着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云儿吐舌道:“我不怕,他不会杀我的。”他现在哪舍得杀她啊,估计这会儿恨得觉都睡不着,尽想着明天怎么折磨她呢。顿了顿她又说:“魏司空会护着我的,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等我伤养好了,自然会回去。”

  东方弃见她打定主意不走,身上又伤成这样,确实不便移动,微微气恼说:“随便你,再挨打那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哭。”云儿哼道:“快走,快走,我这叫不入虎,焉得虎子!”

  他唯有叹了口气“那你体内寒气万一发作怎么办?”她自信地说:“我每天正午运几个时辰的功,现在天气又这么热,不会发作的。”东方弃想到她刚吃了火龙果,寒气应该可以暂时压制一段时,哼了声说:“那我先走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虽然也担心她,却给她充分的自由和选择权。

  “快走,快走,没事儿的时候记得来看我啊。”云儿对着他甩着手。

  他气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真以为是你家呢,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云儿嬉皮笑脸地说:“你这不是已经来去自如了吗?”他不理她,探头往外瞧了一瞧,见左右无人,便要走。云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喊住他问:“那个采荷姑娘,现在还死皮赖脸跟着你吗?”

  他立马觉得头疼“赛华佗那儿被官府包围了,我们现在躲在城外的一座道观里,采荷无处可去,自然是和我们在一起。”

  她重重捶了下枕头,怒道:“我不管,你赶快将她送回天香院,我再也不要见到她。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被抓!”还被打得皮开绽,遍体鳞伤。

  东方弃忙顾左右而言他:“我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女人之间的事,他最好还是不要手,惟恐逃之不及,一溜烟消失在浓浓的夜里,恰似一缕清风,瞬间没了踪影。仅凭这等轻功,便足以独步武林,傲视群雄。

  云儿见他话也不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气了一阵,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司空便过来看她,问她还冷不冷,有没有好点。她刚想说好多了,心念一动,转而苦着脸说:“我身体一向虚弱,体质寒,所以时常需要服用人参、燕窝等物,现在又受了伤,以至于毒火攻心,寒气发作,哪还承受的住,没死已是万幸。”唉声叹气,装出弱不风、有气无力的样子。

  魏司空听了便说:“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人参、燕窝、何首乌这些东西这里有的是。我这就吩咐下去,你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送过来就是。”还派了自己屋里一个叫燕的丫鬟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云儿心里乐开了花,连声谢过,一会儿要吃桂花云片糕,一会儿又要吃芝麻小汤圆;端来了八宝珍珠鸭,又要翡翠麒麟汤。大白天的她高卧窗头,拥被不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悠哉游哉,过的好不舒服。下面的厨房却是忙得够呛,好几个大厨被她支使的团团转。

  燕特意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笑说:“云儿姑娘,酸梅汤是去火散热的,天气这么热,吃一碗解解渴。”云儿看了一眼,摇头说:“我不能吃冰的,一吃肚里寒嗖嗖的,手脚打颤,姐姐你照顾我辛苦了,天气又热,你吃了吧,解解暑气也好。”燕心里一热,觉得她年纪尚幼难得还能体恤下人,不由得亲近了几分,不若先前那么生疏,笑说:“姑娘,怎么大热天,你手还冷冰冰的,跟冰块似的?”云儿搪说:“身体不好,所以见不得风,吃不得凉的东西。”

  燕同情地说:“你身体这么不好,公子还下那么重的手,将你打成这样,哎——”真是一个可怜的人,也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公子。见她没甚精神趴在上,便说:“既然姑娘吃不得冰的东西,那我让厨房熬一碗燕窝枸杞粥来。”

  云儿随意应了声,趴在上移来动去,没个安静,百无聊赖下又开始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她在上趴了整整一个星期,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人也快趴成一具干尸了,四肢僵硬,骨骼发酸。除了魏司空偶尔来看看她,询问她伤势,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得都快发疯了,此刻就是把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全部搬到她眼前,她也没兴趣了,保证眼睛都不抬一下。

  原来所谓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不过如此嘛,新鲜劲儿一过,并不能获得更多的快乐。

  那燕公子老远就听到一阵嚎叫声,重重哼道:“鬼叫什么?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他这几因为有事出去了,不在“落花别院”所以没来找她麻烦。此刻一见到她就想到那天晚上贼喊捉贼“非礼”一事,顿时恨得牙,又见她一脸惬意歪在上吃燕窝粥,桌上摆着刚出炉的糕点以及新鲜水果,一副吃得好住得好,高枕无忧、乐不思蜀的样子,浑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哪是阶下囚,分明是座上宾的待遇。冷笑说:“看来你过的很不错嘛!”

  云儿因为实在太无聊,看见窗外一行大雁呈人字状从头顶飞过便道:“天边金掌成霜,云随雁字长——”嘴里含着东西,所以听起来含糊不清,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些什么。抬头见是他,翻了翻白眼,脸撇到一边,没好气说:“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你!”

  “你——”那燕公子本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平里喜怒不形于,不知为何一见到她就沉不住气了,敢情她真当这是她家了!盯着她阴沉沉说:“你以为你是谁?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咱们今天新仇旧账一块儿算,看我怎么收拾你!”拂袖将桌上的茶点扫在地上“华服美食、上等厢房岂是你这种民能享受的!滚——”二话不说要将她从上拖下来,见了她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绫罗绸缎,更加碍眼,伸手便去扯。

  云儿吓得花容失,一手攀紧雕花栏死死不放,一手指着他鼻子大喊大叫,怒道:“啊——,你这个魔,又想非礼我!”他气白了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给我下来——”又拖又拽,又拉又扯。

  哪知云儿看起来弱不风,手无缚之力,这会儿被急了,力道奇大,涨红了脸就是不松手。他一时莫奈她何,反倒拖的浑身燥热,耐尽失,一把拔出间的剑往地上一扔,只听“嗤”的一声,花岗岩铺成的地面,那剑却直没入柄。他恶狠狠说:“滚下来!”云儿双眼直勾勾盯着那把剑,心下一颤,当真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心中当即打定主意,不论使出什么手段,坑、蒙、拐、骗还是偷——,她都要将那把剑到手。

  那燕公子见她呆呆的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心中顿时大快,威胁道:“再不给我滚,刺穿的就是你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因为孙一鸣的事答应了魏司空不杀她,这会儿早就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若是知道她此刻正不怀好意打自己宝剑的主意,恐怕要气得吐血。

  云儿见他眼中出凶狠的表情,知道不妙,他不知又想怎么折磨自己呢!不由得放声大叫:“救命啊——魏司空,救命啊!”那燕公子挑眉哼道:“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他出远门了,没个十天八天回不来。”一心想欣赏她惊慌错、求救无门的样子。哪知道云儿愣了愣,很快镇定下来,立即不叫了——反正叫也没用,忿忿骂:“你这个卑鄙小人,无之徒,只知道依仗权势,欺凌弱小,你若真有本事,找魏司空打架去啊!为什么不去?”干嘛吃了没事,一天到晚跟她过不去。

  他愣了下,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魏司空打架?被她无厘头的话得有点晕,摇了摇头才说:“胡搅蛮,胡言语——来人啊,将这疯女人给我扔出去!”

  燕端着饭菜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听他猛地一声大喝,噗通一声跪下来,吓得瑟瑟发抖“公子息怒!”那燕公子眼睛一横“你聋了吗?将她拖走!谁让你来伺候她的?”不由分说扇了她一巴掌,将气撒在婢女身上。

  冯陈禇卫应声进来,见屋里成一团,俩人互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还是走上前,一人一边拽着云儿的手臂。云儿见状,知道逃不过,大声喝道:“放手,我自己会走!”冷着脸爬下。她这一动,牵动部的伤口,一时间疼得龇牙咧嘴,冷汗涔涔。他不就是想折磨她,不让她舒舒服服躺着吗,行,那她就换个地方,这个破房间让给他还不成么!

  冯陈躬身问:“公子,怎么处置她?”那燕公子咬牙切齿说:“关到马厩,严加看守,饿她个三天三夜,饿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看她拿什么嚣张!

  云儿大惊,这也太狠了吧,囚犯还有饭吃呢,她这下连囚犯都不如了。恨恨说:“正好,我绝食给你看!我要是死了,魏司空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孙一鸣临死前说了什么话!”

  “你敢威胁我?”那燕公子眸光鸷看着她,心头大怒,她要是真死了,魏司空口中虽不会说什么,心里一定因为不能知晓孙一鸣的遗言更加难过。当年他和孙一鸣的事,他知道的清清楚楚,至今犹觉得震撼。沉了一会儿,忽然不怀好意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好茶好饭,客客气气招待你——”声音一沉“传令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跟她说话,连点头摇头也不行,谁要是敢违抗,不用我动手,自我了断吧!”她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差点将他气得半死么?他要将她这只能言鸟活活憋死!

  云儿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不屑道:“不说就不说,难道还能少一块么。”她才不稀罕呢。晚上换了一个婢女送饭给她,她随口问:“你知道魏公子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那婢女吓得手一抖,将饭盒放下,匆匆跑了。她索然无味放下筷子,干嘛啊,她又不是瘟神,吓成这样,索连饭也不吃了,敲桌子喊道:“来人啊,我渴了!”

  好半天,那婢女才畏畏缩缩送了壶茶进来。云儿有意套近乎,便凑过去说:“我叫云儿,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可有父母兄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当下人?”那婢女噗通一声跪下,死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云儿见她如此,翻了翻白眼说:“好了好了,你走吧,我不和你说话便是。”那婢女感恩戴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不小心磕到桌子,疼得出了眼泪,下咬出了血,都不肯吭一声。云儿伸了伸懒,闷闷地睡下,没好气想她又不是勾魂摄魄的黑白无常,有那么可怕吗?

  她一个人躺在屋内,一整天见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人声,若说先前只是无聊,现在就是彻底无语了。婢女来送饭都是低着头,放下就走,唯恐逃之不及,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她实在憋不住了,再不说话,她都快要闷出内伤来了!不知从哪里摸了子当手杖,一瘸一拐跑出来。

  吹着久违的清风,享受难得的午后阳光,一开始她心情颇好,哼着小调四处逛,哼,没人跟她说话,她自娱自乐还不行么!晃久了便开始晕头转向,怎么这水榭、走廊、亭台、阁楼都一个样儿啊,弯来转去,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她见花草丛中有个年轻的小厮弯在剪树枝,便挪上前问:“这位大哥,问一下你,你知道‘晚晴楼’往哪边走吗?这鬼地方太大了,我似乎走丢了——”一个别院而已,建成这样,奢侈靡费,活该天打雷劈!

  那小厮刚想回答,抬头见了是她,张大了嘴,连忙又合上了,丢下剪刀,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云儿忙追过去,招手叫道:“哎,别跑啊,你跑什么!我只不过想问路而已——”见他转眼没了踪影,气得将脚下的石子儿踢得老远“我让你跑,我让你跑!”牵动伤口,不由得“哎呦”一声,摸着跳。

  哎,这日子不用活了,人人见到了她跟见到凶神恶鬼一般,吓得掉头就跑。她“啊——”的一声仰天长啸,真是郁闷,她都快疯了!想到燕公子那张森可恨的恶脸,拿起地上的剪刀,拼命剪,愤愤说:“我剪死你,我剪死你!”算他狠,这完全是精神凌迟、非人待嘛,连这种折磨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她含着一股怒气横冲直撞,她不信她就走不出去!经过一座高大的院门时,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笨蛋,笨蛋!”她回头一看,见廊下挂着一只灰绿色的鹦鹉,圆鼓鼓的眼睛凸出来,正挥动着翅膀朝她叫,不由得喜出望外,哈哈,她不能跟人说话,跟鸟说话总不犯法吧。

  她走过去逗着它说:“灰不啦叽的,你长得可真丑!”那鹦鹉似乎知道她在说它坏话,在笼子里转了个圈,怪里怪气说:“你真丑,你真丑!”她气结,因为笼子挂得高,她够不着,便蹲下捡了一粒小石子朝它扔去,骂道:“连你都敢欺负我!”

  那鹦鹉扇着翅膀躲过了,很不高兴,呱呱叫:“坏蛋,坏蛋!”她扶着手杖笑道:“我就坏,你能奈我何?”说着又扔了几粒石子过去,气得那鹦鹉在笼子里扑通扑通飞,不断叫:“大坏蛋,大坏蛋!”她笑得直不起,转头见红色的圆柱下放着一只小碗,里面盛了小半碗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拿起来晃了晃,挑眉说:“想吃么!”

  那鹦鹉子颇为傲慢,咕咕两声,不屑地转过头去。云儿哼道:“嗨,你还难伺候的嘛!”对准它的眼睛说:“不吃是吧,不吃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手一松,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饲料散了一地。那只鹦鹉大概知道那是它专属的吃食,气得用头去撞笼门。云儿指着它嘲笑道:“撞吧,撞吧,小心一头撞死了,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鸟,哈哈哈——”

  哪知笼门只是虚扣着的,没关紧,那鹦鹉居然扇着翅膀飞了出来,落在她头顶徘徊,拼命啄她。她忙护住头脸,四处躲闪,十分狼狈,口里喃喃骂道:“你这只死鸟,我要将你身上的全部拔光,炖了下酒喝!”

  这一幕恰好被停在转角处瞧好戏的燕公子一行瞧得清清楚楚。那燕公子嗤笑说:“这女人大概脑子有毛病,跟一只鹦鹉过不去。”心想,连扁畜生都不待见她,可见她做人有多失败。

  冯陈跟在他后头,瞧得忍俊不,笑说:“她大概快憋地不过气来了,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跟鸟儿说话。”那燕公子一吐连中郁闷之气,哼,他要憋到她跪下来声泪俱下地求他!见那鹦鹉啄的她哀叫连连,心中不由得大乐,神情也跟着和悦起来,说:“那是谁养的鹦鹉?活泼可爱。你去把它捉来,挂在我屋里。”他要她跟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最好活活憋死算了。

  冯陈点着脚尖飞身而起,眼明手快抓住那只团团飞的鹦鹉,取下檐下的鸟笼,一把了进去。那只鸟因为被制,嘎嘎嘎扇着翅膀叫,冯陈屈起手指点了它一下,它痛叫一声,便识相地缩在角落里不出声了。

  云儿见到他,吓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哎哎哎,你抓它干嘛,那是我的!”她先见到的自然就是她的,说着拄着手杖追了上去。待见到面走来的燕公子时,怒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

  那燕公子心情大好,不若平常那般横眉怒目,身煞气,角微微弯着,眼中隐隐带笑,显得他越发丰神俊逸,貌美如花。他跟没见到云儿似的,目中无人往前走,完全无视她。云儿一手拦住冯陈“喂——,把小飞还给我!”她为了显示自己的所有权,自作主张给那只鹦鹉取了名字。冯陈根本不理她,伸手一推,自顾自往前走。

  云儿身上有伤,本来就站不稳,全靠手杖支撑着,被冯陈这么随手一推,哪还立得住,重重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那燕公子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眼中笑意更浓,真是大快人心!

  第八章面壁思过

  “落花别院”的赵总管听见动静匆匆走过来,后面跟着魏司空,见了那燕公子,忙行礼喊了一声:“公子。”眼睛盯着冯陈手中的鹦鹉,滴溜溜转来转去,不知这畜生是不是冲撞了公子。那燕公子问:“这只鹦鹉是你的?”他躬身答:“正是小人养的,小人见它学嘴学舌,逗人发笑,养着解闷的。”那燕公子点头说:“很好,你将它送给我如何?我自有赏赐。”说着瞟了云儿一眼,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刚才还敢说这鹦鹉是她的!

  他愣了愣,忙跪下说:“不敢,不敢。公子您要是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尽管拿去便是,小人孝敬您还来不及呢。”那燕公子随手扔下一锭银子“赏给你的。”赵总管见了眉开眼笑,连忙磕头谢恩。

  云儿倒在地上,疼得连声气,股都摔成四瓣了,伤口肯定摔裂了,恨恨瞪着那燕公子,罪魁祸首全都是他!见他用一大锭银子买下一只两钱银子便可买到的鹦鹉,小声咕哝:“哼,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会做冤大头,傻到家了!

  魏司空见她摔倒在地,忙扶她起来“云儿,你身上伤还没好,不在屋里养伤,怎么跑出来了?”云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抬头时,微微吃了一惊“魏公子,才几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魏司空眼窝凹陷,发白,神情明显憔悴许多。他摇头道:“没事,大概是旅途劳累所致。”云儿便问:“那你这几天去哪了?”他没有回答,说:“我送你回去休息。”那燕公子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们说话,有你嘴的份儿吗?”见她居然跟魏司空如此亲密,当着众人的面喁喁细语,旁若无人,不知廉!心头大怒,转头对魏司空说:“司空,我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跟她说话,你也一样。”

  魏司空奇怪,便问为什么。他恨道:“这女人,牙尖嘴利,死不改,看在你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将她关进后山的道观里,严加看守,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魏司空见他似乎动怒了,对云儿可怜兮兮求救的目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亦心有余力不足。

  云儿怒极反笑,瞪着他说:“哼,山上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又安静又舒服,我正巴不得呢!”那燕公子面无表情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在上面住个一年半载吧。”

  云儿当晚就被冯陈禇卫押着住进了后山那座荒无人烟、破败不堪的道观里。那道观柱上红漆大片落,头顶结了蜘蛛网,帘子已经旧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破布一般挂在那里,随风摇摆,感觉既森又诡异;堂前摆着一张供桌,灰尘足有一寸厚,推门进去,污秽肮脏之气面扑来,她赶紧捂住嘴,连声咳嗽。抬头看了看屋顶足有锅盖那么大的一个,恨声道:“这个鬼地方,怎么住人!”万一下雨怎么办?

  天色渐暗,山峦树影模糊成一团,似乎只待深夜来临,便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噬。她不由得缩了缩肩,有点怕了。冯陈禇卫扔下她就要走,她忙拦住他们,却又说不出话来。冯陈抬眼看她,面无表情。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怕了,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说:“你们不是奉命看守我么?为什么不在这儿待着?”冯陈翻了翻白眼,推开她自顾自往前走。山势险峻,只有一条仅可通人的羊肠小径,只要守住山下的通道便可,难道她还能飞天遁地么!谁愿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活受罪。

  云儿忙跟在后面喊:“喂喂喂,你们就这么走了,那我怎么办啊!”说着跺了跺脚,哭无泪。冯陈禇卫脚下如飞,心想管你怎么办,又不关我的事,谁叫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呢。云儿对着远去的他们大喊:“冯陈大哥,禇卫大哥!”声音隐隐带有哭腔。

  俩人互看一眼,背对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她忙说:“你看这,要茶没茶,要水没水,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天黑了,连盏灯也没有,叫人怎么活嘛。禇卫二位大哥,云儿不敢求你们放了我,但求你们发发善心,诸事多予照顾照顾,云儿感激不尽!”见他们不说话,一咬牙“云儿给二位大哥跪下了。”反正她又不是男儿,膝下没有黄金,跪下求人也没什么丢脸的。

  冯陈禇卫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耷拉着脑袋,瑟缩着肩膀,鼻子一的,甚是可怜。二人虽没说什么,但是晚上冯陈送饭上来时,特意提了盏灯,随手放在堂前的木桌上,不仅带了她日常换洗衣物,还多加了一个食盒。

  她连声谢过,接过食盒问:“这是什么?”揭开一看,原来是一篮小巧玲珑的粽子,上面着一张纸条,写道:云儿,这是我从湖州带回来的粽子,香甜可口。你在山上好好照顾自己,公子气消了,自然不会为难你。魏司空留。

  她恍然大悟“哦,原来他这几天是到湖州去了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他看起来伤心的样子。她咬了一口鸡腿,酥香脆,还是温热的呢,不错不错,至少没有在饮食上待她,拉着要走的冯陈好奇地问:“冯陈大哥,你知道魏司空他去湖州做什么吗?”见他神情颇不耐烦,忙松手说:“啊,我差点忘了,你不能跟我说话。”

  想了想,转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说:“不要紧,我说你听总可以了吧。”冯陈心里哀叫,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女人,怪不得公子要把她送到这人迹罕至的山上,还不许别人跟她说话,真是明智啊。

  她背负双手,歪着脑袋说:“冯陈大哥,你去跟魏司空说啦,让他将我屋里的被子枕头,还有洗漱用的皂角、青盐、巾、香粉等物都带过来好不好?看来我是要在这里长住了。”说着认命般叹了一口气,哀怨地看了看四周,悠悠吐出一口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里也差不多了。

  冯陈横了她一眼,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她真以为自己是贵宾呢,一点自觉都没有。所以他第二天故意拖到中午才给她送饭来。她欢呼一声抢过食盒“冯陈大哥,你怎么才送饭来,我早饿扁了,幸亏还有魏司空给的粽子,不过甜腻腻的,吃得胃里酸酸的——”揭开盖子一看,立即垮下脸来“为什么只有咸菜干饭?”冯陈心里哼道,你还想大鱼大伺候着呢,做梦吧。

  她可怜兮兮说:“冯陈大哥,我胃不好,身体又弱,畏寒惧风,若是风餐宿,三餐不继,常此以往,恐怕要你替我收尸啦。你看我,是不是活蹦跳还顺眼一点?冯陈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从厨房偷偷地端那么一点热汤热菜,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竖起拇指和食指,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

  冯陈摇头叹息,不等她说完,甩手下山了。真是,真是死不改——

  她“啊”的一声大叫,这坐牢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坐牢还好一点,至少可以跟人说说话,没事儿就喊喊“冤枉啊冤枉啊——”哪像她,人人见了她跟哑巴似的,不理不睬,视若无睹,完全当她是隐形人嘛。这个鬼地方,是蟑螂老鼠不说,夜里风惨惨,寒气森森,冷得她脚,缩成一团,一个晚上没睡着,直到清晨太阳照进来,才勉强打了个盹儿。哼,等她偷到那把名震江湖的龙泉剑,八抬大轿求她留下她都不干。

  她一个人没事成坐在太阳底下瞎琢磨,要怎么才能将那把龙泉剑偷到手呢。那燕公子整剑不离身,连东方弃都说他武功高强,看来想从他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偷走是不可能啦。用药晕他?他连喝碗茶都要人先试毒,疑心病这么重,更不用说日常饮食了,肯定万分小分,机会也不大。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不得要法,于是伸了伸懒,不要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有千年做贼的,他还能千年防贼么!

  可是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山上,要什么缺什么,实在是太无聊了!阳光穿过屋顶的大下来,形成一个偌大的光斑,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她伸了个懒,手里提了两个粽子,沿着山道四处溜达。道旁尽是低矮的野草灌木,长势正旺,一眼望不到边,枝头累累垂着黄豆大小的红果,的直向地上弯曲,颜色鲜可爱。她蹲下来折了一枝拿在手中,不知道能不能吃,犹豫半晌后,想起东方弃教她采蘑菇时曾说过,大凡颜色鲜夺目,外表过分华丽的植物,多半有毒。耸了耸肩,不敢轻易尝试,以身犯险。

  她见附近有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下岩石上的青苔都看的一清二楚,时不时有一指来长的小鱼游来游去。她捋了一些红果扔下去,这些鱼大概是野生野长的缘故,并不怕人,争先恐后抢夺,聚成一圈动的黑影。她见那些鱼儿吃了红果,悠然自得四散游开,看来是没毒。扔了一粒进嘴巴“呸”的一声吐出来,又酸又涩,舌头都麻了。暗骂自己无聊,自作自受。

  沿着小溪往山的另一边走去,哪知越走水面越宽阔。溪水沿着山道顺而下,起一团水花,清急湍,已有汹涌澎湃之势。她抬头极目远眺,山苍翠,蓊郁葱茏,山势陡峭,怪石嶙峋,犹如刀劈斧砍,令人心胆俱寒,不由得心生卑微渺小之感。俯身向下看时,暗暗心惊,只见“落花别院”呈玉带状牢牢嵌在半山间,宛若天成,匠心独运。看来建这别院的人心中大有丘壑,除了依山傍水,景秀丽之外,更难得是整座别院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再往上走,水气氤氲,强光照下,溪面上空竟有彩虹出现,赤橙黄绿青蓝紫,弯成一截圆弧,若隐若现,美丽不可方物。她惊呼出声,手探入水中,居然是温热的。顺着碎石往上爬,越走蒸腾的水汽越强,气吁吁来到尽头时,两块天然形成的数丈来高的岩石挡住去路,像是合起的两扇门。

  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两边都被成群的山石挡住了,根本没法过去。想了想,了鞋子伸进水里,水温稍热,对她来说却是正好。既然水能出来,底下一定有天然的。她深深了口气,一头扎进水底。在水下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有一条窄道,斜斜游过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紧紧附在布青苔的岩壁上。开始时口极其狭小,需侧着身子才可通过,游了数步后,水下空间越来越大,像是一个上大下小的漏斗。

  突然感觉眼前一亮,知道已经出了暗,连忙探出水面,大口大口气。举目四顾,不由得欢呼,原来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温泉,水面大约有两丈来宽,浅处仅到膝盖。远处峭壁上有泉水下,形成一道帘幕,紫气成烟,照下如烟如雾如尘,景怡人,天然一道屏障,当真是鬼斧神工。

  左侧岸边有一间木屋,门窗紧闭,干净无尘,看起来似乎有人居住的样子。她游过去,浑身淋淋爬上来。门没有上锁,地板均用竹子铺成,一眼望过去目清凉,令人心神为之一振。云儿蹑手蹑脚溜进去,脚底凉丝丝的,探头探脑张望,当中放着一架比她人还高的屏风,横达数丈,灿然锦绣,上面绣有花草虫鱼等物,颜色鲜,活灵活现。屏风后面有一张竹子做成的躺椅,上面放了衣服鞋子带等物,都是男人的衣饰;另一边的木桌上还放了沐浴盥洗等物。看屋里的摆设,这里似乎是洗澡换衣的地方。

  她想,不知道是谁,这么懂得享受,屋里的东西一应俱全。这个地方可比自己住的那破道观不知强多少倍。她索透的衣衫,摊开铺在大青石上晒,闭目躺在阳光下泡温泉,连声感叹:“真舒服啊——”温热的水缓缓冲击她的皮肤,像是天然的按摩,四肢百骸无不舒畅。部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在含有矿物质温泉的抚摩下,已经结了的痂慢慢落,出光滑细新生的肌肤。

  待衣服干透,她才爬起来,感觉整个人胎换骨一般,精神百倍。见云霞天,天色已晚,肚子有些饿了,不由得想先回去再说,要是晚上还是冷得发颤睡不着觉,她就跑这儿来泡温泉。长年累月的泡下去,说不定自己身上的寒气自然而然不治而愈。

  她沿着另一边的山路往下,抬头远远看见山顶耸立的道观,夕阳下残破不堪,好不寂寥。原来这温泉是在道观的右侧面,丛林掩映,群山环抱,裹得密不透风,若不是她误打误撞,恐怕找破了头也不一定能找到。

  她回去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一弯浅浅的新月羞涩地冒出个头,疏疏淡淡挂在西南方向,像一幅浅淡疏离的山水画。冯陈来送饭,没见到她人,前后左右找了个遍,也不知她上哪去了,唯恐她出什么意外,没法跟公子代,唯有坐在门槛上等她回来。老远就见她手撑在上,沿着石阶慢腾腾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在道观门口见到冯陈,忙笑问:“晚上吃什么菜?”冯陈横眉怒目瞪她,又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跟她说话,正不知该怎么办时,灵机一动,捡了树枝,在地上写道: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小心豺狼虎豹吃了你!她摇头笑道:“我才不怕豺狼虎豹呢。”吓她?当她是三岁小孩呢!

  冯陈气结,又写道:你要是再敢跑,我便不给你送饭,活活饿死你。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有其主必有其仆,威胁起人来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怒道:“不送就不送,饿死拉倒,有本事你一刀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你以为半死不活软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很好过吗?你试试成天被当成隐形人看看,对着谁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都以为自己真的变成鬼了!你现在还要我的足,还让不让人活了——”

  冯陈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泼辣,一时被她泼妇骂街的架势吓住了,瞪大眼连连后退。他只不过好心劝她别跑,山上机关密布,陷阱丛生,万一不小心闯了进去,那可真是有死无生,有去无回。哪知她这会子不知受了什么刺口疯话…估计一个人待久了,精神有些错——也不看她,赶紧溜之大吉,将她一迭声的叫抛在脑后。

  云儿实在是太久没说话了,一旦开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见他走远了还跟在后面叫:“喂,跑什么跑,我又不是瘟神!你偷偷跟我说两句话又怎么了,谁也不知道!我再也不要待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狮子吼响彻云霄,一时间山鸣谷应,风起水涌,轰然作响。

  冯陈老远听到了,喃喃道:“别真是憋疯了吧——”脚下跑的更快了。

  云儿懊恼地将脚下的食盒踢翻,不吃就不吃,咸菜干饭看了就倒胃口,饿死算了。待看见泼出来的是她最喜欢的荷叶蒸八宝饭时,连忙扶起来,不仅有八宝饭,还有西湖醋鱼,另外又有一碗白玉火腿汤,还冒着热气呢,可惜洒了一地。她不由得后悔,干什么也别跟吃饭过不去啊。闻到饭香才发觉真是饿了,一股坐在石头上,揭开盒盖,一股荷叶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令人食指大动。她忙拿起筷子,狼虎咽。

  酒足饭,月亮已经爬到树梢了,繁星天,如撒在碧玉盘里,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她,调皮可爱。她站在山顶,一顾一盼俯仰之间,有山高月小、手可摘星之感,逸兴遄飞之余,感慨顿生。山上风寒重,她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足冰凉,浑身发冷,连忙手躲进屋里去了。环目四顾,梁结蛛网,桌生暗尘,阴冷的气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从昨天到现在,都不知道叹了多少遍气了——要,要被没被,怎么睡觉嘛!

  想起下午发现的那个温泉,还不如去泡澡呢,不但驱寒保温,还能活血生肌,加速伤口的愈合,比睡这活死人墓强多了。于是提了盏风灯,用油纸包了换洗的衣物,在怀里,沿着下午的路线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那堵巨石门户下,比回来时快多了。了鞋子,一起进油纸包里,扯了水草绑紧,衔在口里,闭气钻入水中,逆水而上,如鱼得水,灵活自如,很快就钻了进去。

  她对于往事,记忆全失,然而水性极佳,能在水中如履平地一般行走。曾经在从天山到临安的路上和东方弃打赌,硬是在狂风暴雨之夜横渡白滔天、石穿空的长江,引得岸上打鱼为生的老渔夫都不得不竖起拇指赞她是“里白条”事后东方弃唯有硬着头皮了上衣,打着赤膊沿江跑了十里,所到之处无不瞠目结舌,指手划脚,说他有碍观瞻,败坏风俗。丢人算是丢到家了。而她骑着马跟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来。

  她衣服,绕着浅处寻了一个合身之处,舒舒服服仰躺着,温泉水滑洗凝脂,全身孔都张开了,通体舒畅。抬头是深邃浩瀚的星空,一弯苍穹,无边无际;周围是隐隐约约的群山,像夜的眼睛,偷偷打量着她,月下自有一番朦胧的美;偶尔听到一两声虫鸣蛙叫声,更添山中情致;风吹过树梢,也是那么轻微的一声,像是情人的呢喃。她不由得叹道:“这儿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世外桃源啊,要是一辈子能住这儿就好了。”过了一会儿又摇头说:“不好,不好,一个人住这儿岂不是闷也要闷死了。”

  在温水的冲击下,身心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困意袭来,慢慢地不由得睡着了。直到被哗啦啦的水声惊醒,她一个灵睁开眼,反应过来后忙坐起来。不等她发问,一个声音冷冷地传过来:“谁?”寂静无人的夜晚突然在耳边想起,如影随形,犹如鬼魅。

  她一听是男人的声音,低头看了看身无寸缕的自己,顿时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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