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血
青血
1。
凝下了楼,看了看表,夜光显示已经是十一点了,她先给林凤冲打了个电话,要他明天中午把湖畔楼案件迄今为止的所有资料都复印一份,用警方的特密加急快递送过来,然后到停车场开了自己那辆红色的MINI COOPER,一直往市里驶去。进了二环之后开到了地安门,在一个胡同前把车靠边停下,走路进去。七转八转,进了一扇上面题有“隐庐”二字的月亮门,绕过假山,穿过一个紫藤盘绕的石廊之后,面是一个古香古的大房,朱栏雕版,大玻璃窗里张着蝉翼纱帷,里面分成几十个包间,俱以青砖砌成的石墙相隔,十分隐秘。
这里堪称京城最有特色的餐厅之一,菜是私房菜,酒乃自家酿,连赠送的磕炒后的葵花籽都别具味道。尤其是,由于店家的特殊背景,所以这里绝无安装摄像头等监视器材,也恪守为客人保密的店规,客人进了包间把门一关,简直比铁屋子还要严密,所以达官贵人、明星政要们私聊或幽会都爱来此处。
凝在侍应生的引导下走进了一个隔间。里面有一面西番莲纹半圆桌,上面摆着个玻璃鱼缸,里面有一盏荷叶、几尾金鱼,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正端着茶杯喝茶,正是健一保健品公司公关事务部主任王慧。
王慧赶紧起身,刚要问好,却被凝凌厉的目光一瞪,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侍应生出去后,把门带上了。
王慧这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凝姑娘,你好。”
凝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王慧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带了录音笔或微型摄像机,于是拿出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输入了几个字,“老总让我务必当面拜谢。”然后把屏幕转给了她看。
凝根本不看电脑屏幕,只管盯着她。
王慧心知:凝聪慧到了极点,也谨慎到了极点,来了只为办事,多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于是将一张卡递给凝,把密码用短信发到凝的手机上。凝用手机上网,在网上银行一查,卡里面已经存有五十万元。她改了密码之后,将卡往衣兜里一,看都不看王慧一眼,起身离开了隐庐。
王慧回到健一大厦,蒙康一还在总裁办公室里等她,劈头便问:“顺利吗?”
“还算顺利,不过…您不觉得有点贵吗?”王慧有点心痛地说。
蒙康一转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说:“这五十万元花得值,今天股市收盘时我们上升了好几个点!这几天感觉公司要垮了似的,那些往日收了我们大大小小多少红包的媒体,也跟着瞎起哄,一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的架势。凝把刘思缈这个消息透给我们,不亚于教了咱们一招乾坤大挪移,这下打在咱们身上的那些拳头,可要打在警方身上了…”
“是六十万!”王慧更正他,“还要算上咱们给沙俪打进的那十万元——不过,恐怕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一千元怎么变成了十万元。”
“六百万元也无所谓。”蒙康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黑瘦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你跟各大媒体的负责人联系,新闻稿要尽快见报,不仅要说明五行镜无害,还要夸一下公司其他产品的保健效果,痛痛快快地打他一个翻身仗。你就跟他们讲,时间所限,来不及开记者招待会了,把卡号发过来,车马费直接打进账上,每人一万元!”
“这么多?!”王慧不由得倒一口冷气。
“钱要花在刀刃上!”蒙康一冷笑道,“我哥哥生前,很多事情我都看不惯,唯独他善于笼络媒体这点,咱们要继承,还要发扬。你喂一条狗,它见了你还咬,别怨它,怨你自己,你下次多喂点,撑死它,看它还咬不咬!”
王慧点点头准备出去办事,蒙康一叫住了她,“有个事情我一直没搞明白,你说这个凝…她为什么要帮我们?”
王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托关系找到她,见面的时候她一直没说话,听我讲完了,就说了一个字:行。我今天看她那意思,不会收手,非要把刘思缈置于死地不可!”
“不管她了!现在的年轻人,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他妈的没理由,就让那刘思缈给我哥陪葬吧!”蒙康一悠闲地伸了个懒,“对了,有个事情你要抓紧办,雷抗美那个老家伙估计离挂掉不远了,你明天就和中国健康科普论坛联系一下,看看本届论坛的副主席是谁,该打点的赶紧打点,一定要拿下承办方资格,这年头石头少鸡蛋多,我就不信还有用钱砸不开的壳!”
王慧刚刚离开,新任命的安保部经理就来汇报工作。还没说上几句,蒙冲就闯了进来。只见他身穿一件黑色皮衣,络腮胡子都乍着,眉目间跟攒着火似的,“是不是你指使人打的雷教授?!”
蒙康一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姓蒙的,成天胳膊肘往外拐。那个姓雷的老浑蛋过去没少找我们的麻烦,你爸在世的时候最恨的就是他。现如今你一口一个雷教授叫得倒亲切。当初你爸就是担心你把公司引上歧途,才不让你手公司管理的,现在看来他真是英明,不然你还不跟姓雷的联手把公司拆吧拆吧当废品给卖了?!”
“歧途,你们走的这才叫歧途呢!”蒙冲说,“就咱们脚底下这栋大厦,从地基到砖头,哪一块是实实在在的——都是空心的!今天想一出把戏骗钱,明天想一出坑人,能有好结果吗?!”
“我的好侄子,不怕告诉你,当初你老爸打天下的时候,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给我一个亿的广告费,我能把杨树叶子说成是抗癌药!”蒙康一冷笑道,“这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世道,我们只不过是适者生存,有错吗?有错吗?!”
“倒下去的还能站起来,浮在上面的早晚要沉下去!”蒙冲说完,大步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还他妈的跟老子玩大义凛然!”冲着侄子的背影,蒙康一恶狠狠地说。
一直站在墙角的安保部经理,这时才走上前低声道:“蒙总,那两人已经逃脱了,不过比较麻烦的是,慌乱中,他们把车扔到离西黄庄不远的地方了。”
2。
医院的墙被分成两层,上半层是白的,下半层是绿的,所以灯光一照,整个楼道闪动着一层铁锈似的光,在午夜时分,显得异常森。
蒙冲按照护士指示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到墙角要拐弯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哭声,心里不由得一紧,脚步放慢了下来。他不敢拐过去,探出半个头往那边看,只见几个人正站在手术室门口苦苦央求着一位大夫“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发出哭声的是一个老太太,坐在靠墙的长椅上老泪纵横,料想是雷抗美的老伴。
“既然来了,怎么不过去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探情况,还是良心不安?”
蒙冲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一个有些眼的女孩子,仔细一想,想起这是在李家良家门口遇到的那个姓郭的记者。他苦笑了一下,“我听说雷教授受袭了,赶过来看看他好些了没有。”
“我眼看他受袭的。”郭小芬声音有些沙哑,“那么的一子,打在后脑勺上,我托着他的脑袋,捧了一手的血,到现在都洗不干净,指甲里还是红的!抬到手术室抢救到现在才刚刚结束,说暂时离生命危险了,但还在昏中,预后效果怎么样,还不好说…”
蒙冲像被去了脊椎,后背哐地靠在墙上,慢慢地滑下,滑下,最后坐在了长椅上,两只眼睛里放出的光都是散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狠毒!”郭小芬咬着牙,低了声音说,“你们怎么能对一个老人下这样的毒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关我的事…”蒙冲喃喃地道。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不然我现在就报警抓你了。”郭小芬在他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后说,“雷教授给我说过,在健一公司你是个异类,留学回国后一直想让公司走上正规化,不再靠着虚假宣传和伪劣产品赚消费者的钱。你不仅寻求和国际知名保健品公司合作,引进他们的先进技术和管理模式,还多次请求雷教授做公司的医学顾问,把好科学关,为此受到全公司上上下下的反对…雷教授说你走的路是对的,但是不适合中国的土壤,所以注定是要失败的。但是无论怎样,他都觉得,健一公司有你这样一个人,就证明这个公司还有前途!”
蒙冲低着头,使劲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里一片泪光。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站起身,脚步沉重地向医院外面走去。
郭小芬望着他的背影,当他快要消失在楼道尽头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追了上去。
蒙冲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等她到了面前。
“大概你也知道刘思缈的消息了,现在她已经被列为重大犯罪嫌疑人。我是思缈的朋友,想帮她解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破案、抓到真凶。”郭小芬诚恳地说,“所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对破案十分重要,那就是:本来是你约她去湖畔楼的,为什么后来你没有去?湖畔楼发生惨案的那个晚上,你在哪里?”
蒙冲苦笑了一下,“就在这里。”
“嗯?”郭小芬一愣,四下里看了一看,“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就在这间医院里。”蒙冲说,“我的前任女友是公司公关事务部的一个女孩,我嫌她太势利,就和她分手了。但她一直纠着我,要和我重归于好,动不动就拿自杀威胁我…去湖畔楼那天,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要带着‘新女友’一同前往,竟真的在家里上吊了,结果绳子断了没有死,摔了个多处骨折,被送到这里。出了这种事我总不能撇下她不管吧,只好在医院里陪她了。”
这是个一查就能查清的事情,也就是说惨案发生时,蒙冲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郭小芬点了点头,“好吧,谢谢你。”
“思缈…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蒙冲问,“出事后,我二叔他们一直认为是‘那个幸存的女孩’干的,但他们既不知道思缈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身份,着我说,我也敷衍说只是个白领,心里可是痛苦极了。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了思缈的身份,今天中午看到电视上的那个记者招待会,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么,你觉得会是思缈杀的人吗?”郭小芬问。
蒙冲叹了口气,痛楚地说:“自从在日本救了她以后,我一直觉得她的精神…不是很稳定,而且为什么我爸爸他们六个人都死在湖畔楼,只有她一个逃了出来,还浑身是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蒙冲走后,郭小芬坐在长椅上,将案情又整理了一遍,依然毫无头绪,心头烦闷,便走到门诊楼的外面,在洒满月光的庭院里慢慢地散步。突然觉得周围暗了下来,仰头一望,原来是一片云笼罩了明月。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便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却久久没有人接。
“难道是睡了?”郭小芬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二点,他肯定是睡了,不过…此时此刻,实在是太需要他的帮助了,于是她重新拨打了那个号码。
依然是久久没有人接,正当她准备挂掉时,话筒里突然传来一句,“喂?小郭,找我啥事啊?”
在这清寂的院子里,那声音特别大,吓得小郭一哆嗦,再一听,话筒里传来嘈杂的、结合着音乐、笑声和酒杯碰撞声的背景音,她不由得皱皱眉头,“你在哪儿呢?”
嘈杂的背景音忽然都消失了,话筒里再次传来声音,“小郭,我在钱柜喝酒唱歌呢,刚才在包间里,现在出来了。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啊?”
“呼延,湖畔楼的案子你听说了没有?”
呼延云愣了一下,“什么湖畔楼?我这几天受溪香舍的邀请,去上海协助警方侦破一个案子,今天下午才刚刚回来,就被拉过来参加同学聚会。”
郭小芬于是把案件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思缈现在被认为有重大犯罪嫌疑,咱们可要救救她啊。”
“小郭,我酒喝得多了一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也想不出个头绪。”呼延云咋着舌头说,“不过,听你讲完这个案子,我觉得最奇怪的一点是:凶手为什么要设置那个密室?”
郭小芬听完这话,脑子里也混混沌沌,“是啊,为什么要设置那个密室呢?”
“推理小说中,凶手设置密室的原因,往往千奇百怪。但是现实的案件中,凶手设置密室的原因只有一个:让警方认为死者是自杀的。”呼延云说,“但是这个案子一下子死了六个人,而且明显都不是自杀的,那么凶手设置这个密室,目的只有一个——”
郭小芬竖起了耳朵、睁圆了眼睛。要知道,呼延云是当今国内排名第一的推理者,他即使酩酊大醉时也比很多人清醒得多,所以他要说的这句话,应该是对案件侦破有着重大意义的见血一针!
然而,呼延云说的是——
“凶手想让警方认为这就是一个密室。”
啪!郭小芬气得一下子把手机盖上了。这个浑蛋真的是喝多了,竟说了一句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废的废话!
这时,手机在振动,郭小芬以为是呼延云打来的,刚想接听之后痛痛快快骂他一顿,谁知翻盖一看,竟是马笑中发来一条短信——
“速到武警总医院,郝文章获救了!”
3。
郝文章的获救,说起来还要感谢郭小芬。
就在雷抗美倒地的一瞬间,郭小芬透过面包车的车窗,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坐在里面拿着球的是一个长着疤瘌眼的男人。她猛地记起,郝文章被绑架后,那间快捷酒店的大堂经理曾经说过,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疤瘌眼来前台结的账。
于是当马笑中驱车赶来时,她说由自己负责叫人来救雷抗美,让他只管追那辆面包车。马笑中开车一向狂野,野到同事们经常开玩笑说他应该代表市局参加F1锦标赛去。于是一阵风驰电掣之后,他死死地咬住了那辆面包车,要不是过火车道时晚了一步,让猎物抢在一列火车的车头前面过去了,他百分之百能抓到他们。
饶是这样,在他的穷追猛打之下,面包车慌不择路,在西黄庄撞到了一棵树上,司机和凶手弃车逃跑。马笑中立刻组织警力对西黄庄一带进行搜索,人没逮到,却意外地在一间挂着铁锁的废弃仓库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郝文章…
郭小芬赶到武警总医院时,对郝文章还在抢救中。
“情况怎么样?”郭小芬见马笑中脸色铁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马笑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太惨了,他脚筋被挑了,肋骨被打断了,嘴巴、鼻子、耳朵里都淤着厚厚一层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刚才医生说未必能救活。”
郭小芬听得呆若木,好一阵子才说:“他没有说什么吗?”
“来医院的路上,他含含混混地说,绑架他的那几个人反复问他,谁在第一时间告诉他湖畔楼出事的?谁让他写六个人的死因是五行镜的辐?不说就打。然后他笑着告诉我,他硬是没有说——你要看到他脸上血模糊还笑着说话的那个样子,能掉下眼泪来。”马笑中说,“我已经派人去接他老婆了,从这里到省城,来回最快也要六七个小时,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见他老婆最后一面。”
“这一定是健一公司下的毒手!”郭小芬尖叫起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去抓那些坏蛋?!”
马笑中知道她是在极度愤怒之下,情绪失控,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说:“小郭,你冷静一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说明绑架并殴打郝文章的是健一公司的人啊,警方还在继续抓那个面包车司机和疤瘌眼,只要能抓到他们,咱们一定能把幕后最大的那个王八蛋给揪出来!”
郭小芬喃喃地道:“笑中,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郝文章才是湖畔楼命案的真凶呢…”
“啊?”这下马笑中傻眼了,“怎么会?”
“你没有在媒体待过,不知道报纸是怎么印出来的。一般来说,像《北方都市报》这种晚报,截稿时间应该是在出报当天的中午十二点,据我的了解,楚天瑛在狐领子乡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间是10月25的中午十二点整,所以,平面媒体即便是想在当天发布这一消息,也不可能,他们的稿件的见报时间,大都是在10月26的早报上——那么,郝文章是怎么做到把他的千字大稿登在10月25的《北方都市报》2版上的?”
“这个,这个…”马笑中想了想道,“郝文章不是跟你说,是他跑法制口的老关系户,正好参加了现场勘察,给他透的消息。”
“时间,依然是时间上存在问题。”郭小芬摇着头说,“从郝文章那篇稿子的内容来看,很多属于结论的东西——勘察期间,刑技、法医各忙一摊,谁也来不及总结什么,所以可以推断,这个稿子中的内容,即便真是什么‘老关系’透给他的,也是在案情分析会期间或会后。我问过楚天瑛,案情分析会的结束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然后召开记者招待会,这其间只有二十分钟,郝文章手再快,想在二十分钟内采访、成稿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马笑中说,“那个‘老关系’肯定是在案情分析会开始前偷偷打通了郝文章的手机,在会议期间与他一直保持通话状态,这样一来,郝文章就有充分的时间写那篇稿子了。”
“那是案情分析会,不是记者招待会。”郭小芬依然摇头道,“要是记者招待会,拿到新闻稿就可以发稿了。案情分析会是什么?是一大群警察群策群力、琢磨案子的各种疑点,换成你是记者,假如你真有个窃听的机会,你是听完才动笔,还是听到一半就写出来发稿?”
马笑中瞠目结舌,“那…那是怎么回事啊?”
郭小芬说:“我后来找到《北方晨报》的编辑老陈——《北方晨报》和《北方都市报》是一套采编班子办的两份报纸——请他帮忙调查了一下,得出的结果更加诡异。据说是10月25上午十点,郝文章就把那篇稿子发给了编辑部主任,主任一看是重大新闻,立刻就要头版出大导读,文章放在2版头条位置。但是郝文章说消息的真伪还有待核实,他给一个正在湖畔楼现场勘察的老关系发了个短信问是否有这事,老关系要求一手钱一手‘货’,所以他马上驱车赶往狐领子乡。保证在十二点报纸付印之前给出准确消息,如果是真的,稿子正常上版;如果是假的,就用其他稿件填补2版的空缺位置。这样,到了十二点付印前的最后一刻,编辑部主任收到了郝文章的短信,四个字:消息属实!”
“啊?!”马笑中不目瞪口呆,“这,这就是说…”
郭小芬点点头,“我按照一篇一千字的稿子用一个小时写完的正常速度算,刨除上网、修改等零碎时间,这等于郝文章在10月25上午八点多就开始写那篇稿子了,而那时,案情分析会才刚刚开始…”
马笑中彻底傻眼了。
郭小芬犹在自言自语:“谁在那个时间就能把案子知道得这么详尽?什么门窗反锁的密室,什么五行镜——除了凶手本人,绝无第二个人!所以,我一直在怀疑郝文章才是这个重大新闻的真正‘作者’,这几天我甚至想他是假失踪,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现在看来,我想错了…”
“不!一码归一码。他被绑架是健一公司想拷问出真相,这并不能说明他不是本案的凶手。”马笑中说,“你这么一分析,我倒觉得有一点是肯定的:郝文章就算不是本案的凶手,也知道本案的凶手是谁,甚至和他有过直接联系!”
郭小芬着太阳,“我真的是累了,好像走进了一片假山里,看上去到处都是路,到处都是可以攀登的地方,但翻来绕去,总是走不出去…”
马笑中愣了一愣道:“要不,你给呼延打个电话吧。”
“你当我没有给他打?”郭小芬把刚才和呼延云的对话讲了一遍,“你说,他说的是不是一句超级废话!”
马笑中搔着后脑勺,“凶手设置密室的唯一目的,是想让警方认为那是一个密室——妈的老子完全听不懂是个什么意思。”他看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再看郭小芬一向粉盈盈的小脸黄得跟晚秋的柿子似的,便找来护士给开一间有病的单间,让她去休息一下。
郭小芬身心俱疲,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4。
一觉醒来,掀开窗帘的一角,虽然太阳已经升起,却病恹恹地占着天空的一角,树梢像冰凌一般闪着苍白的光。
昨晚睡前,郭小芬把手机调成静音,现在一看,竟显示有十几个呼延云打来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小郭,打你的手机老不接,请把湖畔楼案件的全部资料发我一份。”
想起昨天那句废话,郭小芬真想不答理他,但此时此刻不是耍子的时候,便给林凤冲拨了个电话,林凤冲答应得很痛快,“正好,凝也向我要一份资料,我复印两份,给你们一人一份,中午之前快递到。”
“不用给我快递。”郭小芬把呼延云的地址给了他。
她呆呆地在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应该问问雷抗美的情况,便打电话给他的学生,听到的消息依旧很沉重,“老师凌晨醒了一会儿,问你有没有挨打,听说没有就很高兴,叫我们继续回来检测五行镜,一旦出了结果马上告诉你,然后又陷入了昏状态。”
挂断电话,郭小芬觉得口憋闷极了。她很想马上写一篇稿子,题目就叫《雷抗美教授受袭目击记》,但又不知道具体能写些什么。的确,她目睹到了惨剧,老人被鲜血染红的白发,即便在睡梦中也清晰可见——除此之外呢?没有抓到凶手,不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即便猜个**不离十也拿不出证据。
罪恶就在眼前发生,罪恶却又无迹可寻。她不想起雷抗美说的那个被健一公司推销员吓得猝死的老人——这种杀人的方式,和慢病患者停药吃虚假保健品后的死亡,本质不是完全一样的吗?都是无迹可寻的,都是基于谎言的,都是不会受到任何法律制裁的…随便在街上买一份报纸,上面刊登的广告有多少是那些吹得天花坠的虚假保健品!又有几篇曾经批评过它们的虚假宣传,揭发过它们的骗人伎俩?!参加过那次记者招待会,她就明白了,那些健康媒体的记者早已与健一公司沆瀣一气,对于那样惨痛的一起杀戮,他们竟不提出任何质疑,只想拿着车马费走人。
还有,“不少医生也被重金收买,给他们开保健品鉴定会,替他们鼓吹保健功效——更多的医生则保持沉默,仿佛一切与己无关”想起雷老爷子脸上经常出的落寞,郭小芬感到鼻子阵阵发酸。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悲痛的哭声。她愣了一愣,下了地,推开门一看,只见几个警察搀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短发女人正站在ICU(重症监护室)门口,那女人红的面孔,一双被泪水泡肿的眼睛显得有点憨。郭小芬走上前去,马笑中给她介绍:“这位是郝文章的爱人,刚刚接过来,进去看了一眼…”
那女人还在嘤嘤地哭着,哭得郭小芬心里发慌,便拉她到旁边一间诊室里坐下,说了些劝慰的话。好一会儿,女人终于由哭泣变成泣,慢慢地说:“他离开家以前,换了个手机,把原来的手机留在家里了,说万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我把这个交给警方。报社的总编一直瞒着我他失踪的事情,不然我早就交给你们了…”
马笑中接过手机,开机之后,起先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后来发现,在短信收件箱里,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许多短信,首先是10月23发的:
20∶00:郝记者,久仰你的大名,你原来做批评报道,现在做健康报道,有个大新闻不知道你关注不关注?
20∶30:不必问我姓名,我只是一个报料人,知道你的手机号码而已,我不会接听你的电话,只会短信和你联系。
21∶00:请你在网上检索一下健一公司的相关材料,尤其是他们的虚假广告,这和我的报料有密切关系。
然后是10月24发的:
18∶00:郝记者,做好报道准备了吗?
18∶30:早就听说你为弱势群体仗义执言,所以才找到你,请相信我。
19∶00:哦,今天草原上的风好大啊,天气很冷,跟要下雪似的,真令人怀念。
20∶00:一会儿我将给你发最后一条短信,会写明事情发生的地点,你不要赶过来,可能会有危险。明早你来证实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21∶30:某某县狐领子乡有个湖畔楼旅馆,今天晚上,健一公司高层在KTV包间里研究他们的主打产品——五行镜的改进方略,由于该镜含有多种矿物质,因此具有强烈的辐作用,由于操作不当,导致线,造成了门窗反锁的包间里的所有人全部死亡…
最后一条短信非常详细地写明了事件发生的情形。
马笑中代手下一个警察去查查这个陌生的号码,然后对郭小芬说:“看来这些短信是凶手发给郝文章的,最后一条,他很可能是发完之后就动了手。你瞧,发出时间是在九点三十分,这与法医判定的那六个人死于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相一致。”
郭小芬把那些短信抄在一个小本子上,看了又看,忽然说:“我关心的倒是这一条——‘今天草原上的风好大啊,天气很冷,跟要下雪似的,真令人怀念。’这个发信人看来以前有过在草原上生活的经历啊。”
脑海中猛地闪出一个名字。
难道是他?
他为什么要给郝文章报料?他又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他的死亡方式又为什么和其他人明显不同?
如果是他,那么蒙如虎又是被谁杀死的?
密室又是怎么形成的?
依然解释不通。
郝文章的子在一旁和马笑中念叨:“我们家老郝是农村长大的,那村子邻着狐领子乡。小时候他日子过得特别苦,中学没毕业就到城里当建筑工人,后来自学成才,到报社当了记者。由于出身苦,所以眼里就看不得穷人受欺负,报社领导让他写批评报道,他可上心了,每天早起晚归的采访,没没夜地写稿子,一说起又把哪个坏蛋送进了大牢,就高兴得不行,家里墙上不挂别的,就挂人家送他的锦旗,什么‘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什么‘写良心稿件,替人民说话’。人家给他几句好听的,他就美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结果胆子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一个不留神,写了篇证据不足的稿子,被人家告到法院,报社给了他个处分,换他跑健康口。结果,这半年他睡觉都不踏实,唉声叹气的,总说要写篇好稿子打个翻身仗,谁想竟然搞成这样。警察同志,你们可要抓到打老郝的那些坏人啊…”说着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一个医生推门而入,“哪位是郝文章的家属?郝文章想见你,快点跟我进去!”
听口气就知道情况不好,郝文章的子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马笑中和医生一边一个搀着她往外面走去。
门关上了。
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突然笼罩住了郭小芬,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腿也有点发软。她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明白自己是害怕孤独。在上海的男友好久没有主动和自己联系了。家里养的小猫贝贝这两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尘不染的诊室,两面是灰白的墙壁,另外两面,一面开了门,一面开了窗,门也好,窗外的天空也好,俱是和墙壁一样的灰白。
和每次案件的报道不同,这一次她牵涉得很深,但是除了偶尔出现的马笑中,她几乎是一个人在面对一切,不对,正确的说法是她的同伴都倒下了,郝文章,雷抗美,他们都曾经为她指明过一点方向,或者带着她走了一小段路,现在他们都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这就是个关于孤独和绝望的案子,她知道…她不知道。
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在茫茫的草原上,在那个矗立于湖边的小楼里,刘思缈曾经恐惧过吗?她是不是正因为巨大的恐惧,才逃出湖畔楼?才穿着沾鲜血的睡衣站在国道上,想让飞驰而来的汽车将自己和纠着自己的恐惧感一起成齑粉呢…
想到这些,郭小芬的身体微微发抖,诊室里太安静了,楼道里也太安静了,她想起身推开门走出去,但就是站不起来。
手机响了,是雷抗美的学生打来的——
“检测结果证明,五行镜的材料为玻璃、灯泡、电线和水,接通电源后会产生光和热,大约可以理解成一个表面雕刻了八卦图的暖手宝…绝对不会对人体构成任何辐伤害。”
意料之中。
一个售价五千元。
五行镜是我们公司主打的一款保健器械,是传统中医养生术与现代理疗方法相结合的高科技产品,辅助治疗各种慢病…
那次记者招待会上,蒙康一是不是这样说的?
门突然开了。
马笑中站在门口,“小郭,郝文章想见见你…”郭小芬用尽全身力气才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踉踉跄跄地走进了ICU。只见郝文章躺在一张病上,浑身上下了各种导管,脸上尽管经过清洗,依然是一片血模糊,只有嘴上的八字胡,虽然浓密了一些,却依然傲慢地向上翘着。
见郭小芬走到身前,郝文章慢慢地抬起了右手,郭小芬一把抓住,她感到他想握得更紧一些,但几指骨已经断了,使不上力气。
“仰慕已久…小郭…姑娘。”郝文章努力地笑着说。
郭小芬猛地想起,她和郝文章第一次见面是在汉诺酒店里,这个说话半文半白的家伙第一句话就是,“碰上了在下仰慕已久的小郭姑娘…”
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
郭小芬强忍着泪水,“你好好治病,治好了我请你吃红豆冰去。”
郝文章笑了,笑得欣慰极了,“好…他们告诉我,雷教授答应检测那个…镜,结果出来了吗?是不是有过量辐?这回我没有写错…对不对?”
郭小芬使劲咽着,才压抑住哭声。
“小郭,我突然想起我那老兄弟了。”
“李家良?”
“我想起他说过的一段话,他说翻来覆去,被取代者和取代者其实是一样的…”
对不起,郝文章,对不起…
他还在充希望地望着她,但郭小芬唯一能做的,就是凝视着他的双眼,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快要熄灭的烛火,在做着最后的颤抖…终于,渐渐地黯淡下去。
“抢救!马上抢救!”一个医生大喊起来。
5。
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她呆呆地望着小广场上锻炼的几个老人。
攥在掌心的手机,刚刚接到马笑中的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老郝走了。
那几个老人,有的从上到下噼啪噼啪地拍打着全身,有的用肩膀撞一棵快要死掉的树,剩下几个,和着流行音乐《爱情买卖》跳着非常难看的舞。
他们在干什么?
在锻炼?在争取健康长寿?可是为什么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麻木?没有笑,也没有怒,一张张布皱纹的脸皮上,只有齿轮磨损般的厌倦,好像所有的肢体动作只是一种本能、一种为了防止机械老化而不得已的旋转,而他们的灵魂早已在岁月的蛀蚀中不复存在。他们知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那个医院里,有个傻瓜为了他们能活得明白一点,而悲惨地死去——就算是知道了,他们也未必会多么关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郭小芬想起了童年时在故乡看到的阿公阿嬷们,他们虽然家里很穷,但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喝一碗擂茶就是快乐,哼一首山歌就很动听,孩子们放学路上饿了,随便闯到哪家去,都会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粉端出来…二十年过去,同样是老人,这一群和那一群为什么如此不同?
到底哪一群才是真正健康的人?
郭小芬这么想着,那种因孤独而起的巨大恐惧感再次爬上了心头。她着酸麻的腿站了起来,在路边打了个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随口就说出“精神卫生鉴定中心”
透过车窗,她看到路上的行人,也都是一样麻木的脸孔…
“她吃了安眠药,还在睡中,你看看她就出来吧。”凝一边说一边连续刷了两张卡,打开了铁门。
郭小芬走进病房。
盖着小薄被,思缈静静地躺在上,闭着眼睛,睫犹如绒花的花丝一样垂着,雪白而瘦削的脸上浮着一层半透明的光。她的神情中既没有忧伤,也没有高傲,甚至连失忆后时时浮现出的惘也全然不见,仿佛一个接受了全麻的病人。
郭小芬突然害怕起来,思缈,你怎么了?你可以遗忘,但绝不能麻木啊!
她抓起思缈搭在被子上的一只手,攥在掌心里,如水一般冰凉…她想起了她们之间的拌嘴、争执,也想起了她们为了爱或恨苦苦挣扎的过往。
“思缈,我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我找不到。”她低声说,“上午的时候,一个朋友去世了。他是个很好的记者,他想写一篇揭穿谎言的稿子,可是他错了,那个叫五行镜的东西虽然做了虚假宣传,但是确实没有辐的危险。朋友临死的时候,就想听我说一句,说五行镜真的能辐杀人,他想在最后的时刻为自己的死找到一点意义。我多想对他说一句假话,骗他安心地走,可是我说不出…雷教授说我们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用一个谎言代替另一个谎言,用一种愚昧战胜另一种愚昧,这样下去不行——郝文章其实也是这样做的,也许他是不知不觉,但他确实是这样做的…我只能沉默,他肯定读懂了我沉默的意义,他走得遗憾极了,他肯定会想:我用生命来捍卫的,其实也和那五行镜一样,不过是个虚假的东西…”
她说不下去了,大串大串的泪珠滑过脸颊,洒在手背上。
很久很久,她接着说:“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想了好久,想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变成了这个样子,生活中充斥着各种谎言却又没人揭穿,是不是我们都被集体催眠了?是不是我们早就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健康讲座’中而不自知?如果是,那个催眠我们的势力或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一点:也许是想要控制我们,让我们傻傻的只会被他们利用,这样下去将多么可怕啊。比如湖畔楼这个案子,他想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管他什么人证,管他什么物证,管他什么推理,管他什么真相…”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帘暮色挂上了窗扉,郭小芬的双眸也入梦一般渐渐黯淡…
突然,她打了个寒战,叹了口气,声音喑哑地说:“思缈,你快点醒来吧…你是最优秀的刑事鉴识专家,过去你和我吵,说推理算什么,物证才是硬道理,现在看来,也许你是对的。没有证据,没有实验,一切都是谎言!你——只有你,才能告诉我们湖畔楼的真相…”
这时,一直在门口等待着的凝走了上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小郭姐姐你早点回去吧。”
郭小芬看了一眼仍在睡的思缈,站起身,走到门口道:“明天早晨,你能保证她恢复全部记忆吗?”
凝说:“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现在让她好好睡觉,就是为了晚上能更好地治疗。”
“嗯?”郭小芬觉得有点不对头,“她现在睡,晚上精力旺盛,还能催眠吗?”
凝微笑道:“不碍事的,睡眠和催眠是两回事…唉,也怪思缈姐姐太痴情了,陷得太深,本来为情所伤,又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情绪创伤和大脑创伤产生联合效应,恢复记忆的难度才这样大。其实,爱情说到底就是一场活运动,何必那么介意呢?”
郭小芬一惊。
怎么说话如此轻薄?!
她突然感到,眼前这个一直温柔而乖巧的女孩变得十分陌生,甚至有点可怕。
凝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尴尬地笑笑,“我…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开得水平不高。”郭小芬冷冷地道,“你说这话,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真正爱的人。”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凝站在窗口看着郭小芬出了鉴定中心,打车远去,嘴角滑过一丝冷笑。
她来到总控制室,看了看晶显示墙,病房摄像头传输过来的图像显示,刘思缈还在睡。她吩咐一个工作人员保持密切监视,刘思缈醒了之后叫她,然后回到医务室,往椅子上一坐,望着墙上挂钟滴答跳动的秒针,仔细地思考自己的计划有没有漏。
决不能有任何漏!
刘思缈,我和你一样喜欢完美。
我和你没有什么冤仇,我也不恨你,我只是讨厌你,一直以来都非常非常地讨厌你。
在中国警官大学,只要提起林香茗,必定和你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这让我很不。你千万不要误解我爱上林香茗了,我才不会那么傻呢,除了自己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爱情说到底就是一场活运动,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感觉——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感觉。林香茗吗,是很优秀,第一次听他的讲座我就眼前一亮,这么完美的男子,应该是我王冠上的饰品,既然所有人都承认我是名茗馆最漂亮的一任馆主,那么和林香茗这个最英俊的馆主并称不是很正常吗?凭什么是你鸠占鹊巢?我承认你比我漂亮,我承认你的刑侦水平一,但是我永远不会像你那么痴,痴到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越想到你的愚蠢,我就越生气,你知不知道让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你知不知道生气会让一个女人老得快?!
所以,当健一公司找到我的时候,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他们。
我要用催眠术,把虚假的犯罪记忆植入你的脑海。你杀没杀人,我才不关心,我要做的是让你坚信自己杀了人!让你当众承认自己杀了人,即便是最后那个案子侦破了,凶手不是你,可是你依然会认定自己才是真凶,你会被杀过人的负罪感折磨一辈子,折磨到你死!
门开了。
“她醒了。”工作人员说。
凝站起身,拿起桌子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盒子,走出了医务室。
铁门前,四个持的武警铁塔一样矗立着。
连续刷了两张卡,打开铁门,走进去,回身关上门。
刘思缈还是老样子,裹着小薄被,坐在墙角冰凉的地板上,怀抱那只打开了软木的暖壶,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从壶嘴里氤氲而出的热气。
凝打开盒子,拿出一个针管和一小瓶药。
针头进小瓶,取药,然后竖起针管,针头朝上,挤出一点点药水…现在的剂量正好。
这种名叫阿米妥钠的药物,能大大加深催眠深度,注后再进行催眠,刘思缈的犯罪记忆将更加深刻。
不知道明天早晨,林凤冲和郭小芬那群笨蛋听到刘思缈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想想都很期待哦…凝左手抓住刘思缈的胳膊,右手持针管,针头对准了一条非常美丽的青色血管——
刘思缈呆呆的,喃喃地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凝狞笑着点了点头,“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针头深深地扎进了皮肤。
刘思缈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看着壶嘴里升腾的热气。
完美无缺,可以打100分。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根本不存在什么高智商犯罪…既往的无数案例表明:刑侦人员与犯罪分子的较量,取胜的决定因素并不是智力,更不是体力,而是意志力。
——林香茗《犯罪心理学家的心理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