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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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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大名鼎鼎的费氏家族,许知心第一次亲密接触到的,并不是费扬,而是他爹,本土富豪排行榜中的风云人物,费氏药业董事长兼法人代表,⽩手起家的传奇人物,费智信。

  费氏药业的总部位于城西,是⾼新科技园区最耀眼的建筑之一。三幢大厦组成的楼群一律采用银蓝发光的玻璃幕墙,主楼像一把拔地而起的匕首,两侧的裙楼犹如熠熠生辉的锋刃,整体造型令人叹为观止。

  那天的采访涉及到费氏品牌抗生素"息炎痛",有观众向电视台举报,费氏为了占领市场份额,息炎痛的回扣⾼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直接导致零售药价的飙升,严重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

  知心和搭档KEN手持一份虚假的某医药公司的介绍信,穿越重重门岗,按图索骥找到了费智信的办公室,结果却被两位英姿飒慡的OffceLady挡了驾。

  "对不起,费总今天的⽇程已经全部安排満,如果没有预约,请改天联络。"OffceLady态度生硬,语气轻慢,对知心奉上的伪介绍信本不屑一顾。

  费氏药业戒备森严,到处是穿制服巡逻的保安,有点‮国美‬
‮央中‬
‮报情‬局的意思。大厦內部的分布图还是由一位线人提供的,知心是决定要将这个题目做深做透,做出眉目来。医药回扣,多敏感多抢手的话题啊,那可不是每个媒体人都有勇气有运气沾染的。

  "真他妈‮败腐‬,连女秘书都用两个!"KEN发牢

  "搂一个,啃一个呗。"知心轻描淡写。她忙着发‮信短‬给线人,求援。

  "丫头,婆家还没搞掂呢吧?"KEN假意正⾊道,"哥哥我,可是要负责任地提醒你,电视台是一大染缸,甭成天跟着那帮小混混学,要不早晚得把男人们都吓跑了。"

  "没关系,不还有你垫底儿吗?"知心嬉⽪笑脸。

  "别!"KEN作躲闪状,"我老家是断背山的,我对女人没‮趣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直到线人复信。线人说,让他们稍安勿躁,半个钟头以后,费智信依例会到员工食堂午餐,那儿有一个供他专用的雅间。

  "单独弄一餐厅得了,何必抢占劳苦大众的地盘,暴殄天物!"KEN愤愤不平。

  "你这是典型的仇富心态。"知心嗤嗤笑。

  他们已经掩人耳目地避到了楼梯间,站在窗前,百无聊耐地张望。大厦前是⽩⾊的广场,宽大而又质朴,底层有西餐厅,有咖啡馆,有雪茄吧,有带雕塑的噴泉,有纷繁的花草,俨然一处安静的欧洲小镇。

  "看不出来,费智信还有审美‮趣情‬。"知心夸赞一句。

  "有钱能使-磨推鬼-,"KEN冷笑,"君不见,全世界还有多少平民寒士尚未満⾜基本温。"

  "KEN,你的调调,贴着下等阶层的标签。"知心仰面拍拍KEN的肩膀,一副老道的长者姿态,毫不避嫌。虽然KEN比她大了⾜⾜八岁,而且是一介生猛男生。

  "下等阶层的标签?何以见得?"KEN反问。

  "上等阶层的目标是保持他们的地位,中等阶层的目标是跟上等阶层调换地位,下等阶层的目标,就是要消灭所有差别,创造出一个人人公平的社会…"知心头头是道。她的‮机手‬滴滴响,一看,是线人发来‮信短‬,费智信此刻正在6楼会议室开会。

  费智信的办公室在第15层楼,知心不耐烦等电梯,领着KEN一路狂奔,下至6楼。‮机手‬又响,原来费智信刚散会,搭电梯到了18楼的财务室。

  知心蹬蹬蹬地从6楼往上冲,跑到12楼,回头一看,KEN已经累得脸⾊发青。还好KEN没有扛那台硕重的‮像摄‬机,他用的是便携式的,蔵在⾐兜里。

  "你的线报到底准不准啊?‮姐小‬,俺们可是有心脏病的,你别这么穷凶极恶地‮腾折‬俺,成不?"KEN夸张地捂住口呻昑。

  "行了行了,别装了!"知心毫不手软。在电视台,她和KEN是一对搞笑版的搭档,一个是穷形尽相的女拼命三郞,一个是出了名的成年版蜡笔小新,既懒惰又爱发牢,还有脸美其名曰,与世无争。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KEN立马直起⾝,屏息。片刻,一陌生女子悠闲地踱下楼来,女打扮,褐⾊宽⾝长衫,牛仔,敞开的领口露出感的豹纹內⾐,一只小小的浅褐⾊⽪包随意地搭在肩上。此女深瞳长睫,眼神慵懒,略厚的小肿嘴用了晶莹闪亮的深⾊彩,头发染成纯金⾊,松松、散地堆砌肩头,⾝材纤瘦,但部却丰満密实,像是画报上那种感惹火的封面女郞,极美,很风情但又很明亮,让人想到头旑旎景致,却没有丝毫肮脏猥琐的意味,就连同样⾝为窈窕淑女的知心都不噤侧目。

  "原来不止咱们傻乎乎走楼梯的。"知心目送那尤物的背影,喃喃道。

  "上!"KEN一挥手,大踏步上楼去。

  "呵呵,美女的力量是无穷的。"知心调侃。

  2

  知心和KEN在财务室门口顺利截住费智信。之前知心做⾜了功课,线人给过她一张相片,因此她一眼就认出了人丛中的费智信,一秃头大脑门的壮汉,‮部腹‬如鼓,体形似青蛙。线人的描述是,公司的员工们背地里都叫他猪员外。无他,盖肥硕也。

  知心递过名片,简单地说明采访意图。费智信微笑静听,而后,十分礼貌地将他们请到办公室。起先那两位面若冰霜的女金刚起立接,一脸桃花灿烂的笑。不等费智信吩咐,已经殷殷勤勤地倒上茶来。KEN趁机瞪她们一眼,知心看在眼里,暗笑。

  "到钟点吃饭了,"费智信一边抬腕看表,一边代秘书,"我就不去食堂了,请他们把午餐送上来,一共三份。"转过头来,对知心道,

  "咱们边吃边聊。"

  午餐在十分钟內送了上来,装在不锈钢餐盘里,一目了然。⽩米饭,红烧块,苦瓜⾁片,凉拌笋丝,一小碗冬瓜连锅汤,几片时令⽔果。知心和KEN同时换一个不置信的眼神,难道这就是费智信的伙食标准?没有鲍鱼参翅⽩兰地那些?

  "两位,怠慢了。"费智信客气地欠欠⾝,然后开始大口吃饭,吃得又香又快,他的餐盘眨眼间就空了一大半。知心赶紧的,扒拉了几口。而KEN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别看他満口的阶级兄弟,这位少爷可不是吃萝卜⽩菜的主儿,他把自己的⽪囊⾁⾝伺弄得好着哪。

  "费总,我们接到热线电话,有观众报称,-息炎痛-的回扣超越了药品行业的潜规则,有这么回事儿吗?"知心不敢懈怠,快速出击,生怕费智信饭后使什么金蝉脫壳之计。

  "所谓潜规则,其实是游离于行业之外的说法。抗生素的⾼额回扣,是行业內公开的秘密,费氏的药品回扣算是比较低的,"费智信居然没有否认,还旁征博引,"我给你算笔帐,假如别家企业的某种处方药,定价是每盒100元,那么给医生的回扣大约40元,花在药品推销员⾝上的成本——包括底薪和提成,最低10元;作为中间商的医药公司要赚10元,医药招标中的花费约为15元,75元就这样用掉了,而生产商——医药企业的纳税约为14元,原材料、生产成本、企业管理费用、销售成本、工人工资,加起来,一共才11块。"

  "100元的定价和11元的成本?"知心瞠目。费智信算的这笔帐,大大超越了她的常识,她震撼了。

  "不过我能承诺的就是,费氏药业的药品,包括-息炎痛-在內,回扣空间绝对小于这个数字。"费智信表情诚恳。他始终没有出言谨慎地強调"不许录音"、"不许记录"、"不许拍摄"什么的,显然不是出于无知,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配合。

  知心心跳‮速加‬,不由自主地盯了KEN一眼。KEN没有失职,他的袖管鼓鼓囊囊的,暗红的摄影灯透过薄薄的⾐料,闪闪烁烁。知心有点后悔,早知道费智信如此合作,简直应该扛了那台笨重的大家伙过来,要不剪辑时还得在晃动的画面打出"非正常拍摄"的字幕。真是可惜了如此顺溜精彩的采访。百年难遇,振聋发聩啊。

  一直到出了费氏药业的大厦,知心都沉浸在盲目的成就感中,絮絮叨叨地跟KEN发感叹,说这费智信算是有点良知的,没被几个臭钱熏晕了脑子。KEN心心念念只挂住吃,嚷嚷着饿,要去一家享有盛名的面馆吃清蒸牛⾁面。KEN属于那种中自有丘壑的美食家,就连曲里弯拐的深巷中的小馆小摊都不放过。

  采访车泊在附近的地下停车场,临上车时,知心笑昑昑地转过头去,想对紧跟在⾝后的KEN说句什么,就在这时,几名着保安制服的悍男神气活现地从天而降,背对着知心,一堵墙似的,结结实实拦住了KEN。

  "给老子出‮像摄‬机!"一个凶悍的嗓音在空的停车场耝暴地炸响。

  一瞬间,知心恍然大悟,费智信的不惊不诧,不是来源于对自己企业的信誉度底气十⾜,他的坦⽩与谦和,是因为笃定了知心访谈的內容,永远没可能见天⽇。

  3

  费扬出了海关,一眼就见到莫仁希,戴一顶男款牛仔帽,神气活现地立在接机的人丛中,踮起脚尖,大力朝他挥手。费扬快步走过去,紧紧抱她一下,与她贴贴面孔。

  "这是西洋礼节,还是情人的见面礼?"仁希贪恋于他的怀抱。

  "你瘦多了,"费扬菗⾝,笑着揽一揽她的瘦肩膀,"是准备改行做芦柴超模,还是了男朋友,不幸被人家待?"

  "怎么?你一回来就打算待我?"仁希顺势‮戏调‬他。

  "不会不会,我俩的关系多铁啊,"费扬拍拍她,"咱们是打虎不离亲兄弟。"

  "又来了!"仁希睨他一眼,"你就从来没把我当成女人!"

  "走吧,女人!"费扬顽⽪地取过她的牛仔帽,胡戴在自己头上。

  "瞧你,还是这么没正经的!"仁希瞪眼,"你知道费总有多期待你?他每天眼睁睁等着你学成归来,替他分担公司的重任!"

  "仁希,你什么时候变作了女唐僧?"费扬抚额呻昑,"难道你分分秒秒都只记得工作?难不成你接机的目的,就是为了来给我念一堂紧箍咒?"

  "除了工作,我还能考虑什么?爱情?命运?只有不愁⾐食的人才有资格浪掷时间来埋怨命运,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费氏大厦的一块钢筋,或是⽔泥,"仁希自嘲,"没办法,一经穿上了这双要命的⽩领红舞鞋,不得不一刻不停地跳到死为止。"

  "呵呵,别那么自轻自,此刻不知有多少苦苦挣扎的底层打工仔羡慕你那双红舞鞋,"费扬把帽子复归原主,"仁希,不妨稍许放慢节奏,或许会舞得从容和自如一些。"

  "你看过马戏团的表演?"仁希夸张道,"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大火圈,火圈里燃烧着机会,大多数人都会奋不顾⾝,不停地钻过去,每钻过一个,就会有掌声响起,如此钻啊钻啊,就把自己给套死了。"费扬听了,不噤仰头大笑,仁希不是美女,不过她的幽默与明彻,一直是他所叹赏的。

  仁希步行到停车场取了车,驶过来,响一响车号。费扬一见之下,失声发笑。仁希的座驾居然是一部新款的路虎自由人,且是最男化的黑⾊!

  "老天,你用得着把自己弄得这么云山雾罩的吗?你只差没给自己戴上钢盔盾甲!"费扬促狭地笑,拿起车內的那些装备,逐一查看,"瞧瞧,瞧瞧,‮机手‬都是三部,还有这些,MP4、PAD、DC,笔记本电脑——女人哪,好不容易走出了旧时代的⻩金桎梏,却又给自己戴上了现代科技的镣铐,仁希,说实话,我不相信有男人胆敢追求你!"

  "我庒儿就不需要男人的关注,"仁希掌着方向盘,突然间神⾊凄,低了嗓音,道,"除了你…"

  费扬立马闭嘴。

  他不是一无知无觉的木头,仁希的默爱,他从来都是洞若观火的,只是,他不说,他不问,假装对于一切一无所察。

  半道仁希接到电话,被费智信火速召回,费智信特意嘱咐她携费扬一道。于是她临时改变行车路线,载着费扬,十万火急地驱车赶回公司。

  "妈,我已经下‮机飞‬,不过得去公司一趟。"费扬打电话给费太报平安。

  "我代厨师做了好多菜呢,绣球银鳕鱼,咖喱蟹,还有羊⾁泥鳅火锅,都是你最喜的,回家来,吃过饭再去公司吧。"费太在电话那端以美味惑他。

  "爹说了,要先去公司。"费扬无奈。

  "你爹真是不近人情。"沉默片刻,费太埋怨一句。

  "公司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仁希不断‮速加‬,不断超车,"费总似乎是在发火呢。"

  与通常的小女子不同,仁希的车技是一流的,她习惯了开快车,又快又稳,因此他们很快便急匆匆赶到费氏大厦,奔进了费智信的办公室。如仁希所料,进门的时候,费智信正在大发雷霆。

  "…你他妈的到底长没长脑子?得罪了媒体事小,败坏了声名事大,你赔得起吗,你!我就不明⽩了,咱费氏有啥需要蔵着掖着的?是造了假药了,还是偷税漏税了?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地修理人家么…"

  费智信満嘴耝口,被骂的偏偏是纤细漂亮的女秘书,已经被费智信⾼八度的嗓音吼得七晕八素,脸⾊苍⽩,摇摇坠,一味呆视着他,‮大硕‬的泪珠挂在长睫⽑上,将坠未坠。

  "爹…"费扬上前,轻声唤道。

  "你回来了?"费智信对着费扬一通抱怨,"你瞧瞧这帮蠢驴!居然自作聪明地找人把记者给打了!这下可好,不出十分钟,网站上就贴出新闻来了,今晚电视台的新闻是肯定免不了的,明天全城的大报小报绝对头版头条,他妈的,全世界都知道费氏行凶打人,打的还是新闻记者…"忍不住,转过⾝去,继续呵斥那可怜的女秘书,"我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低调!低调!低调!我老早就说过,产品宣传,要大张旗鼓、浓墨重彩,除此之外,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进行炒作!他妈的,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

  "爹,我看看网上是怎么写的…"费扬把费智信哄到电脑旁边,仁希乘机对挨训的女秘书递个眼⾊,那女孩子泪眼婆娑地夺门而去。

  网络上确实已经是骂声一片,有动机不纯者在BBS上借机拿费氏开刀,说费氏的某某药品质量有问题,说费氏的医药回扣位居‮国全‬榜首,有恶搞者竟然说费氏蔵污纳垢⽗子二人都是大⾊狼,良家妇女无数,甚至有无名女现⾝说法,痛陈供职于费氏期间遭受到了老板的扰,始终弃,惨绝人寰。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费扬不怒反笑,抬眼一看费智信神情严肃,忙收敛了笑意,"爹,您别担心,这事儿我来处理。"

  "也行,我的意思正是让你出马演练演练,"费智信沉昑,"你先代表公司去看望一下伤者,那男的恐怕伤得不轻,女的倒是不要紧,只要他们愿意三缄其口,无论什么要求都好商量,如若不成,看来还得惊动老朋友出出面了。"他蹙眉。

  费扬明⽩,费智信口中的老朋友,是指政界的⾼官。费智信虽为不折不扣的江湖中人,却一向在官场游广泛,可谓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仁希,你预备一份媒体声明,对费氏的药品回扣做一个详细的说明,"费智信望向仁希,"有关的数据,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费总,我明⽩的。"

  "还有一桩事,需得速速解决,区区两个小记者,居然能混进费氏,居然能在财务室找到我,这绝对不是偶然,"费智信话锋一转,"依我的经验,费氏內部肯定出了奷细!"

  "爹,我和仁希立刻去查。"费扬赶快说。

  "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两种人,一是內奷,二是懦夫,小扬,你替我仔细清理门户!"费智信咬牙切齿。

  4

  在‮救急‬中心,费扬与KEN的谈判很顺利,几乎不必他亲自出马,他的助手已经巧⾆如簧,三言两语就说服了KEN,KEN从起先的态度漠然,变得十分合作。

  "既然费氏如此通情达理,我也就不打算再做追究了。"KEN这样说道。

  KEN的伤势不算太严重,骨折了的右臂被石膏牢牢地固定起来。据医生的判断,除掉至少有两个月不能扛‮像摄‬机,其它的,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受伤的手臂若是恢复良好,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于是费扬主动提出,除了赔偿摔坏的‮像摄‬机以及支付医疗费用,另外补偿KEN的误工费和惊吓费,一共八千块钱。KEN没有异议。

  "不是还有一女记者?"费扬左顾右盼。

  "她去帮我取药了…"

  "滚出去!"KEN话音未落,一个女孩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对费扬怒目而视,"你们想⼲什么?黑社会的,是不是?想仗势欺人,是不是?我可告诉你们,我还就不怕!"

  费扬哑然失笑。他穿的是阿玛尼的黑衬衫,跟随而来的两名助手恰恰也是一⾝黑⾐,倒真是有些影视剧里黑社会分子出场的嫌疑。

  "知心,不得无礼!"KEN在榻上撑起⾝子,替他们介绍,"这位是费氏药业老总费智信的公子,费扬先生,他是专门来谈赔付的…"

  "你姓甫,名志⾼吗?"知心剑拔弩张地打断KEN,"你刚刚怎么跟我讲的?你不是说,坚决追究到底的吗?难道他们拿出俩钱,你就改变主意了?"

  "你跟他们谈吧。"KEN怈气。

  "说吧,你们想怎么样?"知心胜利地望着费扬,"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我可警告你们,现在是法制社会!"

  费扬望着她,立即明⽩她不是等闲之辈,不是可以诓哄住,或者是被吓唬住的。他经手的女人多了,像知心这样的,却是头一遭见识。

  费氏在国外的广告宣传一律是由费扬策划,过往他接触到的女记者,一般两种类型,一类是⽔的,一类是中的。前者走妖精路线,媚眼如丝,采访与‮情调‬粘合得天⾐无。后者则是纯粹的圣斗士,别模糊,年纪不详,永不言倦,像猎人一样,以捕捉新闻为人生之唯一乐趣。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叫做许知心的女记者,竟是一个非常年轻非常健康的女孩子,极⾼,极清秀。由于奔跑的缘故,她的长发纠不清地贴在颊上、颈上,因为汗的关系,她的⽩⾊T恤也紧紧地裹在⾝上,成为一体。她的脸是⼲⼲净净的,眉眼极美,雪⽩的⽪肤光滑而紧绷,婴孩似的,没有化妆品的污渍。虽然是天,费扬却感觉有太的光芒自她清澈的双瞳中散发出来,一种炫目的光芒。

  "‮姐小‬,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抱着诚意前来慰问你们的,"费扬的助手抢先说道,"请你们开出条件,我们好商量。"

  "商量?"知心冷笑。

  "是的,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谈判。"费扬的助手继续自作聪明。

  "谈判可以,"知心并不理睬那位愚蠢的助手,回头打量着费扬,挑衅道,"我的条件就是,打折费氏掌门人的一条胳膊,咱们两清!"

  此言一出,先前的谈判成果立即就⽩⽩地打了⽔漂。

  "‮姐小‬,你到底讲不讲道理啊?"费扬的助手气馁地嘟囔着。

  "奇怪了,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啊?要有诚意谈呢,我就这一条件,成就成,不成拉倒,"知心冷哼一声,"要是没诚意,我说,先生们,别忘了这儿是医院,我的同事有伤在⾝,诸位请早吧!"

  费扬挑挑眉头,淡然一笑。其实他是以笑容掩饰內心的震。知心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她是这样的美,而且是这样的坚定与果敢,叫人过目难忘。

  5

  "你那个老粉丝,⾜⾜训了我两个钟头,"知心下了班去医院探望KEN,坐在病边,削了一只苹果给KEN,一边大倒苦⽔,"唾沫溅得我一头一脸,还不敢擦!"

  "老年人,是要罗嗦一些,原谅她吧。"KEN一本正经。

  知心噴笑出声。

  "你的老粉丝呀,只差把你当成无知‮男处‬,我呢,仿佛童话里的老巫婆,随时会伸出魔爪,一口吃了你!"知心作势扑。KEN笑得发抖。

  "小丫头,你可当心了,背地里诽谤‮导领‬,我要去告状的。"KEN恐吓她。

  "无所谓,反正在你的老粉丝眼里,我已经成了千古罪人。"知心自暴自弃。她嘴里口口声声说的老粉丝,是省电视台的台长,她的上级的上级,副厅级‮导领‬⼲部,一铿锵女将。

  电视台是个背景复杂的地方,知心无门无派,从来不去留意那些权利倾轧、拉帮结派的东东,显得比较弱智。不过KEN与女台长的暧昧故事,她是了若指掌的。她和KEN做了一阵子拍挡,发觉彼此都是有真情的,都属于闲云野鹤式的人物,于是便做出了兄弟姐妹的味道,相互把对方当成精神世界的垃圾筒,肆无忌惮地倾倒与宣怈。

  KEN当年从大学新闻系毕业,一到电视台,就无缘无故受到了女台长的重点栽培。这位单⾝的女台长,在仕途上雄心一帆风顺,但在家庭生活的剧目里扮演着比苦菜花还要苦涩的可怜虫。先是独生儿子患上精神‮裂分‬症,在一次⾚条条的裸奔中,被一辆大货车碾成了⾁酱。接着,丈夫有了外遇,拼尽全力与她离了婚。寂寞的女台长,在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家三口曾经甜藌的合照,一左一右环绕着女台长的两⽗子,样貌俊秀,十分相像,就像是两张照片的翻版。要命的是,两个人都跟KEN极其相仿。

  女台长先是有意从行政方面培养KEN,调他到总编办,往台长助理的官阶发展,可是KEN整个一惨绿青年的形象,惫懒任,说话大大咧咧,⾼兴时不分场合地称兄道弟,一旦郁闷了,能半天半天地不搭理人,有本事耷拉着脑袋,趴在办公桌上睡大觉,怎么看,怎么别扭。鉴于KEN本人的无情无绪,女台长打消了让他做龙的传人的念头,任他仍旧自由自在地当他的‮像摄‬记者。不过呢,无论KEN的感想如何,来自女台长单方面的爱与庇佑,却是就此延续了下来。

  KEN在女台长面前,驯顺得像一头绵羊,一味地装纯装钝装嫰,到了知心这儿,他原形毕露,不客气地把女台长称作自个儿的"老粉丝",给自己取了个刁钻的雅号,慰安男。当然这仅限于跟知心聊天时的自嘲,面对电视台的其他长⾆男、长⾆妇们,KEN以沉默为主。

  "深刻体会到没女朋友的悲哀了吧?"知心前前后后地帮KEN收拾病房的杂物,"受了伤,没人疼;生了病,没人管;赚了钱,没人花…"

  "知道人家基弗·萨瑟兰怎么说吗?"KEN截住她,"如果你想着工作和‮觉睡‬,你会过得不错。但如果你希望和一个女人谈恋爱,你会碎成好几块。"

  "呵呵,"知心大笑,"要是给老粉丝听见了,人家那颗柔情万斛的心啊,才会碎成好几块呢…"话音未落,女台长出现在病房门口,怀中抱着一大捧紫⾊的⽩⾊的唐菖蒲。女台长虽年届中年,但精致而娇俏,细的鼻梁,薄润的嘴,烫过的头发呈棕红云雾状,穿感贴⾝的⽩子,一双时髦的尖头⾼跟鞋,浑⾝氤氲在浓郁的香⽔味里,不能不叫人联想起夜半偷情的贵妇人。

  "台长,我、我…"知心惊吓过度,口齿不清。

  "我来照顾他,你先回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女台长不耐烦地挥挥手,那架势,恨不得她立时三刻就化成灰,化成烟,永世不再现⾝。知心奉台长之命,落荒而逃。

  眼看到了下班时段,知心正好驾着台里的新闻采访车,去接姐姐。叨KEN的光,知心获得了这部车子的使用权,那原本是女台长以权谋私配给KEN的,可惜KEN是摩托车票友,他热爱飚车,对四只脚的爬行器没什么‮趣兴‬。

  知心的姐姐许知意在一所社区教育学院做行政人员,朝九晚五,自打她‮孕怀‬以后,知心每天早晨送她上班,傍晚有空就会去接她,免她受挤公车之苦。

  知意收到了知心的‮信短‬,着大肚子,神⾊倦慵地站在学院门前的台阶上等。知心按了按喇叭,向知意招手。知意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踱过来,笨拙地上了车,艰难地弯下去,慢呑呑地脫掉鞋子,把一双浮肿得吓人的脚舒舒服服地裸露出来。

  "肿得更厉害了,"知心看了看她的脚,"菗空我陪你去医院瞧瞧。"

  "不要你陪,"知意拒绝,"知心,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也应该有点分寸!"

  "知道了知道了,"知心拖长嗓音,摹仿她平⽇的调调,想逗她乐一乐,"处世要稳重要成,是不是?有品行优良的男孩子出现,一定得眼明手快,是不是?薪饷不能全部贡献给商场电影院,要留点给‮行银‬,是不是?"结果知意并不笑。

  "于斌可是被你害惨了。"知意说。于斌就是知心得以深⼊采访费氏药业的线人,知意的小学兼中学同学兼铁杆仰慕者,在费氏药业人力资源部工作。知心为了说服他帮忙,不惜⾎本,耗费了一瓶伊丽莎⽩·雅顿的TrueLove——送给于斌徐娘半老的⺟亲,7。5ml的香精,950元现大洋呵,连知心自个儿都舍不得用,还连带地牺牲自己与姐姐的⾊相——双双陪于斌吃烛光晚餐不下三顿。

  "他怎么了?"知心吃惊地踩住刹车。

  "他老板查出是他给你提供行踪和信息,把他给开销了。"

  "真的?"知心的心往下一沉,这祸闯大了。

  "于斌爷爷都在农村,老爸早逝,老妈不过在美容院做杂工,一家人主要的经济来源都在他⾝上,你倒好,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采访,把人家的饭碗生生地给砸了,"知意蹙眉数落,"开头我怎么说来着?让你不要冒险不要玩火,电视台的记者,又不是特务,堂堂正正地去呗,别人愿见见,不愿见拉倒,你有知情权,别人有隐私权,没有強行采访的理儿。你偏不听,偏去求于斌帮忙,又是送人家老妈香⽔,又是陪人家吃饭,得人家没辙!我和他十几年的同学了,他能拉下面子回绝你?何况你明明知道人家对你姐姐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你就趁机利用人家的好感,強人所难,你到底有没有人道啊?这不,别人一心软,你就把人给坑苦了…"

  "难道费氏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知心自言自语。

  "你到底进的是电视台还是‮安公‬局?"知意狠狠⽩她一眼,"你呀,趁早给我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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