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天上午,孙少吏步履匆忙地穿过府衙长廊把一叠抄好的公文送到⾼炳臣公事房,孙小吏毕恭毕敬地站着,⾼炳臣随便翻了翻,抬头故意刁难道:"哎,这不是焦仲卿办的公文吗?他怎么不送来?"
"仲卿手上正有活在忙!"孙少吏有意护着仲卿,找个借口说。
"有活忙?"⾼炳臣掂掂在手上的公文,狡诈地说。
孙少吏忙点点头。
"我明⽩,他也明⽩,他是在躲着我,不想和我照面吧!"⾼炳臣冷笑道。起⾝踱着步。
"主簿大人,他⼲什么要躲着你?主簿大人一直对他很好,他真是在忙。"孙少吏赔笑道。
"说的不错,我待他一直不薄。可就怪了,我要结婚,全衙的人都相贺,就他铁公一个,一⽑不拔。哎?你说说,我⾼某就在乎他那份礼,这不是有意轻慢我吗?"⾼炳臣侧头⾼声道。
"是是,主簿大人说的对。主簿大人哪在乎那份礼?"孙少吏忙给焦仲卿打圆场,又故作奇怪地样子说:"哎?仲卿平时并非小气鬼,我看是不是手头一时拮据,或是家里遇上不开心的事了?我这就跟他说去。"说罢,拨脚就往外走。
"慢!孙少吏,你当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叫他送贺礼吗?哈,这不是作践我吗?"⾼炳臣摆摆手,又指指桌上公文,险地说:"唔,这公文你拿回去,让焦仲卿送来。"
⾼炳臣恨恨地在心里想:哼,想跟我斗,那就等着看好戏吧,他娘的,八王羔子,老子整死你。
孙少吏忐忑不安地回到书手房,把刚才那叠公文重重地放在焦仲卿的桌上。
焦仲卿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孙少吏,刚想说什么,孙少吏就开腔了:"⾼主簿让你送去啊!"
焦仲卿愣了下。
"仲卿,大家都去送贺礼,⼲吗就你一个人不愿出那份礼?我真弄不明⽩,看见了吧,⾼主簿不⾼兴了吧,啊?唉,还不定以后怎么给你小鞋穿?"孙少吏看着沉默不语的焦,担忧地说。
焦仲卿依然没有吭声,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老兄,还是送份礼吧,他还没有做新郞嘛,重一点,就说那天⾝上没有带钱,还来得及!"孙少吏又小声地好心劝道。
焦仲卿仍没有吭声,低头忙手头的活计。
"人在低处,该低头还是要低头!"孙少吏仍劝道。
良久,焦仲卿才冷冷地说:"这礼,我是不会送的!"说罢,起⾝拿起那叠公文向外走去。
"仲卿、仲卿,哎呀!"孙少吏气得一跺脚,喃喃道:"这家伙…!"孙少吏愣愣地看着焦仲卿住,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焦仲卿把公文放在⾼炳臣桌上,脸⾊镇定地等他开口。室內沉默着,庒抑而紧张。
"仲卿,看来你是不愿和我照面!"⾼炳臣背着手,踱着步,试探道。
"我⼲什么不愿和主簿见面,不明⽩主簿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焦仲卿不卑不亢地望着⾼炳臣。
"这,我明⽩,你更应该明⽩!"⾼炳臣险地笑一声,他心里十分消楚,兰芝心里仰慕的那个人是他焦仲卿,而不是他⾼炳臣,自己终其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现在,或者用不了几天,他焦仲卿心爱的女人就成为我⾼大人的婆娘了,这焦仲卿能甘心吗?
此刻,⾼炳臣像打量猎物一样的打量着焦仲卿。
"我?我明⽩?"焦仲卿惑地看着⾼大人。
"知道猫吗?知道老鼠吗?老鼠见到猫是想逃掉的。能逃得掉吗?猫肯定要把老鼠抓到。"⾼炳臣语里蔵刀,一语双关地说。
"主簿大人说的不错。可我也清楚,没有猫不吃腥的,要是给猫喂了腥,这猫也不会抓老鼠的!"
焦仲卿強忍心中的愤慨,不动声⾊地说。
⾼炳臣一怔,愠怒地直视着焦仲卿,沉下脸声⾊俱厉地说:"嗯?就你那点腥,我⾼某在乎吗?"
"主簿大人,我现在才明⽩了,大人还是责怪我没送那份礼!"焦仲卿卑视地扫了他一眼。
"你没有给我送那份礼…哼,你那点礼能算什么?我⾼某有多少家产在乎那么点礼吗?"⾼炳臣⼲笑道。
"主簿大人当然不在乎那么点礼,这我明⽩。"焦仲卿说完,顿了顿,说:"要是主簿大人没有什么事,我告辞了。"说完,转⾝走。
"不,有事!"⾼炳臣虎着脸说。
焦仲卿惑地看着⾼炳臣,等他开口。
"汉皇朝晋天柱山那天,你在皖河渡口吧?"⾼炳臣板着脸严肃地说。
"是的!"焦仲卿说。
"那群乡民要抢渡,你是知道的?"⾼炳臣怪气地说。
"是、是的!"焦仲卿愣了下。
⾼炳臣抬⾼声调,厉声道:"听说是你下令拆封渡口,让那群乡民抢渡的?"
"是的!"焦仲卿回答。
"这么说,都是你⼲的!"⾼炳臣点着头。
焦仲卿有些惑地看着⾼炳臣,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
房子里流动着沉闷紧张的气息,半响,⾼炳臣才抬起头冷冷地说:"你知道这事的严重吗?"
"可这事并没有造成…"仲卿忙申辩说。
⾼炳臣耝暴地摆摆手,打断焦仲卿的话:"你不用解释。"说罢,拾起一封公文扔到焦仲卿面前。说:"看看吧!"
焦仲卿惶惶不安地看看⾼炳臣,迟疑地拾起桌上的公文。
⾼炳臣冷冷地看着焦仲卿,森森的眼里出一种报复的感快。
焦仲卿看罢,大吃一惊。
罗敷多⽇不见兰芝了,心里一直很牵挂着兰芝,她暗暗思忖表哥炳臣和兰芝就要成亲了,今天说什么也要菗空去看看兰芝了,梳妆打扮后,便匆匆和贴⾝丫环小⽟坐上小轿,直奔刘家。
不多时,小轿在门口停下,丫环小⽟掀开轿帘。
一⾝素服,淡施粉黛风姿绰约的秦罗敷从轿里走出。
刘⺟见罗敷走进来,忙到门口,亲呢地叫道:"哎哟,是罗敷喔!"
秦罗敷向屋里走去,一边笑道:"伯⺟,听说兰芝快要出嫁了,我是特地来贺喜的哟!"
"哎哟哟。谢谢!"⺟客气地笑道。
"兰芝呢?"秦罗敷问刘⺟。
"在楼上房里呢!"刘⺟说完,正喊兰芝。
"不用,我去。"秦罗敷笑道。
罗敷刚想转⾝朝楼上走去,一阵哀婉的箜篌声飘进罗敷的耳鼓,秦罗敷不由微微一怔,停住了脚步。
刘⺟感觉到秦罗敷的变化,对秦罗敷说:"罗敷,你看看,这些⽇子,兰芝话也说得少了,楼也下得少了!"
"伯⺟,那是兰芝要出嫁了,舍不得伯⽗伯⺟,舍不得家,心里难过吧!伯⺟,我从兰芝弹的箜篌声里就听得出来呢!"秦罗敷笑道。
刘⺟点点头,又担忧地往楼上望去。
罗敷上了楼,兰芝神情黯然地弹着箜篌,听到敲门声,忙放下箜篌,转⾝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秦罗敷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注视着兰芝。
"哎呀,是罗敷!"兰芝惊喜地揽住好友说。
两人笑闹了一会,秦罗敷故作生气地说:"兰芝,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告诉我,我还是听表哥说的呢!"
"别人不告诉,还能不告诉你吗?"兰芝一边让坐,一边笑道。一会又怔怔地看着罗敷,吃惊地说:"哎,你刚才说听谁说的?"
"表哥。"秦罗敷眨巴着一双好看的眼,看着兰芝说。
"你表哥?"兰芝诧异地盯住罗敷说。
"你呀,要做我表嫂了,还不知道我表哥是谁?"秦罗敷手点着兰芝,笑。
"⾼主簿,⾼炳臣。"兰芝吃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可是一手托两家,两边都要喝喜酒哟!哎,兰芝,我以后是喊你兰芝呢,还是称你表嫂呢?"秦罗敷笑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兰芝。
"当然兰芝!"兰芝有些勉強地笑道。
秦罗敷调⽪地围着兰芝转了转,眼睛紧盯着兰芝说:"叫你表嫂,不乐意?"
"乐、乐意!"兰芝又勉強地笑笑,顿了顿,又苦笑道:"是乐是愁,哪说得清!"
"兰芝,愁什么?表哥也是个有脸有面的人物,家里也是良田千亩,家产万贯,进了⾼家门,哪样事会让你愁?"秦罗敷不解地说,定定地望着兰芝那张略显瘦削的脸。
兰芝微微低下头,叹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愁什么?"秦罗敷惑地凝视着兰芝说。
兰芝苦笑道:"一想到出嫁,心里就有种失落的感觉!"
"舍不得⽗⺟?愁着伯⽗伯⺟年岁大了,往后孝顺的⽇子少了?刚才听到你弹的箜篌,就感觉到你心里一个'愁'字呢!"秦罗敷关切地看着兰芝,深遂的目光里透露出一丝忧虑。
罗敷在房子里踱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凝神望着兰芝说:"唉,就是连我一听说你要出嫁了,心里也失落落的舍不得,以后说话、走动就少了。"
"也许是吧!"兰芝点点头。
"哎?说到现在,也没有告诉我,你怎么成了我表嫂?"秦罗敷忽然好奇地问,好朋友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兰芝微微一怔。
"说啊,怎么成了我表嫂?"秦罗敷笑道,步步紧,凑近兰芝的脸说。
兰芝抬起头看着窗外,秦罗敷催道:"还说好姐妹呢,连我也不告诉?"
兰芝眼光变得飘渺起来,她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把如何与⾼炳臣臣认识的过程前前后后说与了罗敷听。
秦罗敷愣住了,随即大笑起来,她觉得表哥太好笑了,兰芝吃惊地看着秦罗敷。刚想说什么。秦罗敷便笑着说:"哎呀,我表哥我还不知道底细呀!他哪里会弹古琴?"
听到这话,兰芝心里咯噔了下,猛然一震,她愣愣地盯着秦罗敷,半天才说:"这么说,百鸟朝会那天也不是他弹的古琴?"
"他本就不会弹奏任何乐器。兰芝,你也别想那个弹琴的人了,反正也是生米煮成饭了,要做我表嫂了。"秦罗敷说罢,又不安地看着呆呆发愣的兰芝。
兰芝恍然大悟:"原来真是这样!"长久盘据在心头的疑惑终于豁然而朗,是哥哥要促成我和⾼炳臣的婚事吗?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到底为了什么?是哥哥和那个假冒的⾼炳臣来欺骗自己呢,还是另有其人在背后撮合我和⾼的婚事?那个真正弹琴的又是谁呢?是皖河上见到的那个人吗?…
一种锥心的痛楚慑住了她的心,她久久地沉浸在悲伤和愤怒里。
秦罗敷见兰芝神情黯然,心里不安起来,慌忙歉疚地说:"兰芝,本来是来看你,向你道喜的,倒好,反而让你弄得一肚子心思了!"
"不,倒让我心里少了些疑惑。"兰芝摇头摇,感地看着罗敷笑道。
罗敷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事惹得好友不愉快,脸⾊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坐在一边不吭声。
唉!管他呢,只要知道那个⾼炳臣不是弹琴的那个人就行了,若是今生与那个弹琴人有缘,必定还会见面的,这样想着,心里又⾼兴起来。
兰芝见秦罗敷內疚的样子,又笑道:"罗敷,天气这么好,走,我们一道出去走走,去天柱山游玩游玩。"
"正是秋⾼气慡,好,早就想能去柱山看看红叶了!"秦罗敷见兰芝心情好些了便也⾼兴起来。她一眼看见箜篌,说:"哎,别忘了带它!"
"还带它⼲什么呢?"兰芝伤感地说。
"弹弹箜篌,听听鸟声多好!"秦罗敷坚持说。
这会,⾼炳臣在公事房背着手,踱着步,嘴里喃喃地:"猫、老鼠;老鼠、猫!"想起可以借皖河那件事来整整焦仲卿,又冷地笑起来,这下,你焦仲卿知道我⾼某人的历害了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以后,有你焦仲卿好看的,等着瞧吧!
焦仲卿匆忙回到书手房,闷闷地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炳臣一副盛气凌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就有气,真是的,那次在皖河岸上要卫队长下令拆封渡口之事倒成了一个煽动乡亲谋反的一个罪名,他⾼炳臣想陷害于我,也许,这只是开始。想到这里,他的心境有些郁悒起来。
孙少吏默默着一声不吭的仲卿,忍不住埋怨道:"仲卿,早已事过境迁的事,现在又拿出来,你看看,不听我的话,现世现报了吧?"
"事到如今,是祸也躲不了,随它去吧!"卿烦燥地说,他木然地坐了好一会,心情越发抑郁起来,他只想赶快这里,便猛地起⾝向外走去。
孙少吏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头摇。
美丽如画的天柱山,已満山红叶,翠林尽染。
这时候,兰芝和秦罗敷已并排走在林间石阶的小道上,丫环小⽟抱着箜篌紧随她们⾝后。
清澈的山溪在她们旁边静静地流过,茂密的树林一望无际伸向远方,好幽静的天柱山啊!
兰芝和秦罗敷満脸奋兴,兴致地看着在溪里快游动的小鱼和在树上飞来飞去的小鸟,放眼望去,満山的树枝上结満了一束束不知名的野果,她们开心好奇地说着话。
兰芝停住脚步,⾼兴地去采摘一束红果,正在这时,一阵悉的琴声隐隐地从山那头传过来,兰芝突然愣住了。
琴声幽怨,如泣如诉,含着苍凉的味道在树林中弥漫、扩散。兰芝呆呆地听着,莫非这个人就是那个弹琴人?她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动,往前挪了挪。
秦罗敷摘了一束红果,⾼兴地跑到兰芝⾝边,笑道:"兰芝,瞧!"见兰芝没有反应,一副⼊神的样子,便诧异地说:"哎,发什么愣啊?"
"你、你听!"兰芝动地捉住罗敷的手,失态地叫起来。
"听什么?"罗敷惘地看着树枝一对正在鸣叫着跳跃的小鸟。
"琴声!谁在弹琴?"兰芝惊喜地说。
罗敷不由得凝神听去,也惊诧地说:"是琴声。哎,这琴声怎么有些耳!"
"是他,就是那天的琴声。尽管今天整个琴的弦律和他的情绪都不一样,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指法、他的用弦。不错,就是那天弹琴的人!"兰芝又静静听了好一会,那幽怨、千转百回的琴音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心语,兰芝终于奋兴而又肯定的说:"他弹的琴声,竟像在叙述我现在的心情!"
"你啊,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哎,还不与他和一首箜篌?"见好友如此⾼兴,秦罗敷笑道。
小⽟上前,兰芝犹豫了下,接过丫环小⽟递来的箜篌。
兰芝摆好箜篌,轻抚琴弦,动而快地弹奏起来。
一会,箜篌声和古琴声奇妙地汇在一起,乐音时而铿锵,时而沉郁,响彻云霄。
几只啼听的小鸟在树枝上"叽叽啾啾"地叫着,奋兴地飞来飞去;
溪⽔潺潺地流着,几尾小鱼逆流而上,却怎么游不过前面的⽔坎;
几束红果映在溪流里,在秋风里轻轻地摇曳,⾼山、大海仿佛屏住了呼昅,静静呤听着这优美动人的谐和之音。
焦仲卿在溪旁的一块大巨的石上盘腿而坐,独弹古琴,神情悲哀,完全进⼊忘我的境界。
这时,隐约的箜篌声从不远处飘过来,一样的悲忿、茫、无奈。焦仲卿倏地愣住了。
焦仲卿抬起头,惊诧地朝四周望去,他又凝神听了好一会,那箜声忧伤、心事凝聚。
"这不是兰芝的箜篌?奇怪!一个将要婚嫁的人弹出的曲子应是快的,怎么会是悲忿、烦恼、无奈,竟和我的心里一样?"焦仲卿惊诧起来。抚琴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兰芝忘情⼊地弹着箜篌,仿佛沉浸在往昔的追忆中,那不堪难忘的往昔里,有爱慕、思念、疑惑与伤痕,突然,兰芝也停止了弹奏。
"怎么不弹了?"秦罗敷如痴如醉地听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惊讶地望着兰芝说。
"你听,琴声没有了!"忽然,兰芝惊诧地说。
空寂的山⾕,又回归寂静。只有鸟声和树林的"沙沙"的声在耳畔回响。
顷刻,天柱山如同死一样的寂静。
"怎么箜篌声没有了?该不是我的错觉?"焦仲卿表情错愕地望着四周,不由苦笑一下,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呢?他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是不是我心里一直想着兰芝,听到的就是箜篌声?唉,我⼲什么还要去想她?"一个即将成为达官显贵夫人的女人,我⼲嘛还要去想她呢?焦仲卿无奈地摇头摇,又重新抚琴。
兰芝在山的另一侧,又仔细啼听着断断续续的琴声,这会见琴音突然断了,又不安起来,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一样的难受,她忧伤地掩着箜篌发愣。很想见见那端弹琴的那个人,又有些缺乏勇气。
秦罗敷好像看出了兰芝的心思,忙对兰芝说:"兰芝,你不是一直想见到这个弹琴的人,既然这个人就在附近,我们何不去找到他,也好看个明⽩,了你的心愿啊!"
正踟躇不定时,那头琴声又飘过来,俩人又侧耳细听。
琴声忧郁,像封锁己久的嘴;诉倾着心中的向往,像手;摸抚着⾝体最柔软的部位。此刻,兰芝的心如急响的战鼓,怦怦跳起来,她伸长颈项忧伤地向琴声那端望去。琴声依然在回响,如同隐隐触发的舂雷,在兰芝善感的肢体上鸣响、流动,不知不觉泪⽔盈満了兰芝的眼眶,兰芝不由自主地又拨动了箜篌。
秦罗敷也听得⼊了,眼里也有了一丝意。她低下头暗自思量:"琴声怎么这么忧伤,让人情不自噤,泪⽔都要滚落下来了!"
这时,焦仲卿下意识地起⾝站起来望山这头张望,树影随风摇弋,密密地阻挡着他的视线,一会箜篌声又从那头清晰地传送过来,是兰芝,一定是兰芝,焦仲卿动得心要跳出来似的,他抑制不住地自言自语:"不是我的想像,是兰芝,是她的箜篌。怎么如此忧伤?!"
焦仲卿奋兴地俯下⾝,琴声从十指间如⽔般流泻,时而缓缓,时而奋,仿佛在倾诉,在寻问。
兰芝泪流満面地弹着箜篌,秦罗敷见兰芝伤感的样子,忙说:"兰芝,我看这个弹琴的人,也和你的心情一样,像是也望渴着见到你呢?去吧,去见见这个人。"
说完,便拉着兰芝的手拨开树枝朝这边走来。
焦仲卿依然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琴声里。突然指下"刮喇"的一声脆响,琴弦断了,焦仲卿一惊,他放下古琴,这时,从那头隐隐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他警觉地连忙站起来,小心拨开树叶,睁大眼睛循声望去,心猛然一怔:"怎么是秦罗敷和刘兰芝?!"
焦仲卿连忙想躲避,就在这时,已走过来的兰芝和罗敷也惊诧地看见了焦仲卿。
兰芝和秦罗敷愣住了,罗敷定定地望着仲卿,情不自噤地脫口而出:"是他?!"
"你认识?"兰芝吃惊地看着罗敷,小声说。
"认识。他叫焦仲卿,是庐江府衙一小吏,很有文才。"罗敷说
一直僵立在那里的焦仲卿涨红了脸,他有些尴尬地看看秦罗敷,又看着刘兰芝,踟躇了好一会,转⾝拾琴。
焦仲卿抑制不住內心的动,強装镇定地背起琴囊,向兰芝和罗敷微微点点头,转⾝离去。
秦罗敷想说什么,却还是克制地忍住了。
看着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渐渐消失在树林里,兰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来不及了,突然,兰芝鼓起勇气冲向前大声在焦仲卿背后喊道:"先生,请等一等!"
焦仲卿一愣,缓缓地转过⾝。惊诧地看看兰芝跑过来,焦仲卿急忙上去。
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令秦罗敷目瞪口呆,她惑地站在那里。
兰芝涨红着脸走到焦仲卿⾝边,急切地问:"先生,你就是百鸟朝会那天弹琴的人?"
"正是!"焦仲卿极力庒抑着內心的动,看着満脸通红的兰芝平静地说。
"先生深知乐理,弹的琴韵味无穷,感人肺腑。"兰芝有些涩羞地说。
"姐小过奖了!"焦仲卿冷冷道。
"真得感谢先生那天弹琴相助,引来百鸟朝会。"兰芝充満感地望着焦。
"只是偶然巧合,不⾜为谢!"焦仲卿仍冷冷地说,转⾝想走。
"先生,何故如此急匆离去,是不是我有言语冒犯,多有得罪!"兰芝敏感地察觉到焦仲卿的冷淡,不由疑惑地看着他说。
"⾼主簿是我上司,姐小马上要成为主簿夫人了,岂敢说得罪,我当向你恭贺啊!"一丝清晰的痛楚与醋意雾一样笼罩了焦仲卿,焦仲卿嘲讽道,说完,拨脚就走。
兰芝心里猛一"咯噔"。不管如何?,一定要说清楚。
"先生还请留步。"兰芝紧追上去,挡住了他的去路,焦仲卿只得停下来。
"借问一下,重那天,吴记茶楼弹琴的是不是先生?"兰芝迫不及待地说。
"是我!"焦仲卿背向兰芝,看也不看她一眼。
"⾼主簿也在?"兰芝镇定地说。
这时,焦仲卿见兰芝不停地问自己这些,急忙回过⾝,诧异地说:"在啊!"
"哦,原来促成这桩婚事的竟是先生!"兰芝表情沮丧地望着仲卿,不由苦笑一声。
"此话怎讲?"焦仲卿愣愣地看着兰芝,吃惊地问道。
"先生演了一场好戏,弹琴惑我,让我向⾼主簿允婚,竟装起糊涂来,现在倒问我怎讲?"兰芝又苦苦一笑。
"你越说我越不明⽩!"焦仲卿怔怔地看着兰芝,越听越惑起来。
"你真的不明⽩?"兰芝的眼睛扑闪着,心里暗暗思忖。
"我什么也不明⽩!"焦仲卿认真地看着兰芝说。
"那么是我哥哥和⾼主簿精心设的圈套?"兰芝低头不语,一会喃喃道。
"圈套?"焦仲卿重复说,吃惊地望着兰芝。
"圈套,是圈套!"兰芝连连点头。
"什么圈套?到底是什么回事?"焦仲卿依然怔怔地望着兰芝,一脸茫然地说。
此时,秦罗敷不安地在远处一偶静静地看着两人说话,想过去,又觉不妥,便忧郁地扭过头,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山。
兰芝见焦仲卿愣愣地望着自己,知道自己是误会焦仲卿了,便连忙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对焦仲卿说了。
"原来是⾼主簿冒充我?"焦仲卿吃惊的说。
兰芝点点头。
"那…",焦仲卿长叹一声,有些胆怯地看着兰芝,小声说"你允婚了?"
兰芝点点头。
焦仲卿又一次惊住,他有些失落而又伤感地望着兰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兰芝终于大着胆子说:"我一直寻找的弹琴人竟是先生!"
"可我,也一直在苦苦寻找姐小你。"焦仲卿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兰芝,沉郁的眸子里漾起绸丝般绵软的爱意。
这时,秦罗敷神⾊不安地朝这头张望,见兰芝和焦仲卿俩人越谈越近,不觉黯然神伤起来,一股莫名其妙的妒意袭上心头。
秦罗敷沉思了好一会,懊然转⾝往山下走。
微风舞动着焦仲卿的长发,树林里不时传来秋蝉的叫声,焦仲卿默默听完兰芝的叙述,忍不住气愤地说:"他们竟设了这样的一个圈套!"
"怎么是这样?真是没有想到!"兰芝摇着头,眼睛注视着前面。
"卑鄙之极!"焦仲卿依然庒抑不住內心的愤恨。
一阵沉默。
"那…现在怎么办?"焦仲卿不安地望着兰芝说。
"已经铁板钉钉,没有办法了!"想起⺟亲期盼的眼神,一种无助的宿命感涌上兰芝矛盾的心,兰芝无奈地说。
"不能悔婚?"焦仲卿焦躁不安地看着兰芝,突然说。
"悔婚?"兰芝苦笑道,又说:"谈何容易?"
"那…能不能拖下去?"焦仲卿焦虑地看着她。
"⽇子都定了。"兰芝神情沮丧地叹口气。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难道就这样了?"焦仲卿悲伤地望着兰芝,眼泪夺眶而出。
"能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了!"兰芝绝望地看着仲卿。
"不,你不能这样,不能去嫁给一个欺骗你的人!"焦仲卿揩掉眼泪,哽咽道。
"我、我还有什么办法?"兰芝痛苦地大声说。
"不,兰芝,你不同,你是被他们欺骗,中了他们的圈套的啊!"焦仲卿似乎在做最后的努力。
"⽗亲允婚了,哥哥允婚了,连我也允了这门婚事,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现在要拔掉这钉多难啊!"兰芝无奈地叹道,悲悯地看着一筹莫展的仲卿。
"兰芝…"
焦仲卿绝望地大喊一声,恍惚离地望着兰芝。
兰芝惊骇地避闪着他的目光,无限伤感地对他说:"今天能见到先生,一吐心中之惑,尽释前嫌,也算是幸事!"说罢心一横,转⾝离去。
焦仲卿惆怅地看着兰芝走远,他冲动地想跑过去拉住她,可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他呆立了好久,环视着云雾轻茏的群山,潺潺的流⽔,不由唏嘘起来。
这会儿,脸⾊忧悒心事凝聚的秦罗敷和丫环已走下山头,两人一声不吭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
"罗敷!"
"哟,表哥!"秦罗敷侧过头,吃惊地看着表哥。
"罗敷,送到你家帖子收到了吗?表哥可要结婚了。"⾼炳臣笑眯眯地走到罗敷面前。
秦罗敷打量着⾼炳臣,似乎要捕捉点什么,一会,意味深长地:"收到了,表哥真的要结婚了?"
"那当然!"⾼炳臣得意地笑道。
"恭喜啊",秦罗敷揶揄道。说罢又定定地看着⾼炳臣,言又止。
"唔?怎么这样看我?不相信?"⾼炳臣见表妹用一种陌生而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忙诧异地说。
"表哥要结婚和谁结?"秦罗敷移开目光,不无醋意地笑了笑。
"请帖上不是写得明明⽩⽩——刘兰芝啊!"
说完,⾼炳臣又得意地接着说:"罗敷,这可是庐江郡內、天柱山下最漂亮的女人!哎哎,听说还是和你从小长大的朋友吧?"
"刘兰芝?哈,刘兰芝?"秦罗敷神情怪异地一笑。
"哎哎,怎么,当表哥吹牛?"⾼炳臣怔怔地看着表妹。
"表哥,人家心里就有你了?"秦罗敷话里有话地。
"她家里允了婚,她也允了,都下定了。哈,那当然!"⾼炳臣自信地说。
"表哥,进了门才算媳妇娶到手!"罗敷朝表哥扫了一眼,讥讽地一笑,丢了句,转⾝和小⽟离去。
"嗨,那还用说?"⾼炳臣得意自信地说。一会,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着秦罗敷的背影。不解地自语道:"哎哎,罗敷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她怎么啦?看人怪怪的,说话也怪怪的!"
秦⺟和焦家姑⺟在客里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她们好像聊得很投机。
"焦家能攀上你们这样的人家,那是焦家的福。你看看,那天夫人去了焦家,那不是给焦家门上贴金啊?门口引来许多人围看着,说啊'这焦家来了什么贵人啊?''哎呀,这轿子还是四乘的啊,只有太守老爷才能坐的呢!'嘿,焦家的门槛顿时就变⾼了,门楼也马上变宽了!"姑⺟喜形于⾊、手舞⾜蹈地说。
"只是仲卿还不知有什么想法?"秦⺟呷口茶,放下杯子,不无担心地看着焦家姑⺟说。
"放心放心。仲卿从小就孝顺的,他娘说一,他是不会说二的。再说,这种事都由长辈说了算,哪有他们说的?"姑⺟摆着手,笑道。
正说话间,秦罗敷落落寡地从门外走进来。
"哟,罗敷回来啦!"姑⺟立即欠欠⾝子招呼道。
秦罗敷不想理她,只是向秦⺟招呼了声,便转⾝向闺房方向走去。
"罗敷,这是仲卿的姑⺟。"秦⺟有些不悦地瞪了女儿一眼,然后又补充说:"哎,那天你也见过啊!"
秦罗敷只得站住,勉強地向姑⺟点了下头,径直往闺房走去。
秦⺟诧异地望着女儿的背影,不由皱了皱眉头。
"姐小真是好美貌,仲卿见了第一眼就一直忘不了啊…"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秦罗敷⾝上,直到罗敷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向秦⺟笑道。
秦罗敷走了两步,听到姑⺟的话又驻⾜停住。
"我们家仲卿没有哪一天不夸罗敷,说姐小面如桃花,貌若天仙,不仅貌好,还说姐小知书达理,怎么怎么有文才…"姑⺟的声音继继续续地传到罗敷耳畔。
秦罗敷心一喜,思忖了一会,转⾝向楼下走来。
客厅里,秦⺟笑着直点头。
"姑⺟,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秦罗敷一步一步走到姑⺟旁,冷冷地说。
"哎呀,都是实话!"姑⺟见罗敷和自己说话,忙⾼兴地说。
"我在他眼里真的那么美吗?"秦罗敷小心试探道。
"那还用说,在他眼里你就是天仙!"
"他心里真的把我放在那么⾼的位置?"
"是呀是呀!"
"你说的是真的,句句是实话?"
这时,姑⺟突然停下来,凝神望了望罗敷,好像发现秦罗敷神⾊有些不对劲,不由尴尬地望着秦罗敷说:"姐小,你…"
"罗敷,怎么啦?"秦⺟也发现女儿的神⾊有些异样,急忙说。
"你还在我面前演戏?还让我听你的假话?"倏地,秦罗敷脸⾊一变,大声冲焦家姑⺟斥道。
"罗敷,怎么这么不懂礼貌?"秦⺟连忙责备女儿。
"要我怎么懂?要我怎么相信她的话?还让我这么糊里糊涂地听着?行了,我再也不听了!你也再不要说了!"秦罗敷仍冲着焦家姑⺟吼道。说罢,拂袖气冲冲往闺房走去。
姑⺟尴尬地坐在那里,怔怔地对秦⺟说:"姐小,怎么啦?"
"是我平⽇多有溺爱,养成罗敷有些任,把姑⺟得罪了,实在抱歉!"秦⺟不好意思地说。
姑⺟仍然惘地说:"不怪姐小,是我说话有失得体吧!要我说、说了什么?"
秦罗敷"叭"地关上房门,靠在门上痛苦地闭上眼,眼前又不停地闪现刘兰芝和焦仲卿相会的那一幕幕情景:
红叶丛中,焦仲卿和兰芝亲密谈,焦仲卿和兰芝越说越亲近;
焦仲卿和兰芝悠然边说边走的惬意神态…
良久,秦罗敷才睁开眼,无神的目光又落在桌上的那对⽟珮上。
秦罗敷走到桌前,怅惘地看着⽟珮,一丝自怜自艾的悲绝骤然袭上心头。
⽟珮上一男一女似乎正在嘲笑般地望着她,秦罗敷没好气地把⽟珮翻过去,⽟珮的另一面主人翁仍然望着她。
秦罗敷痛苦地摇头摇,无声的泪⽔珍珠般滚下。
秦⺟惦记着有些反常的女儿,待焦家姑⺟走后,便急急地走上楼来到女儿的房门口,她倚在门上倾听一会,忙伸手"咚咚"的敲门。
秦罗敷知道是⺟亲敲门,却不想把门打开。
秦⺟用力敲起来。
秦罗敷仍然没有理睬。
"罗敷!"秦⺟在门外大声喊道。
秦罗敷擦⼲泪⽔,无奈地把门打开。
"罗敷,今天怎么啦?一点礼仪也没有!"秦⺟満脸不悦地冲女儿说。
秦罗敷低头不语。
"唉!都快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任?人家姑⺟是特地来做媒的,竟当着她的面使子,传出去多不好听!"秦⺟仍然不満地斥责道。
"娘,现在还谈什么婚嫁,别再说这事了!"秦罗敷神情黯然地低下头,低低说。
"怎么回事?你不是很喜焦仲卿,焦仲卿也很喜你,怎么又说出这种话?"秦⺟突然发现女儿脸上的泪痕,吃惊地说:"唔?发生了什么事?"
秦罗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又滚滚流下。
"你说啊!"秦⺟焦急地看着女儿,连忙说。
稍顷,秦罗敷才低声说:"焦仲卿喜的是兰芝!"
"唔?怎么会是这样?那焦家姑⺟,刚才还…"秦⺟一愣,片刻,她转⾝朝外面喊道:"王管家,给我备轿!"
王管家急忙应声而来。
秦⺟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走回秦罗敷房里,仔细盘问:"罗敷,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会儿,兰芝呆呆坐着房里,表情木然地望着怀里的箜篌,胡思想起来,恍惚地,她的神思又脫离了眼前的场景,耳畔又依稀响起箜篌和古琴声和地声响。
"难道就这样了?"
"能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你不能这样,不能嫁给一个欺骗你的人!"
"我、我还有什么办法?"
"不,兰芝,你不同,你是被他们欺骗,中了他们圈套的啊!"
兰芝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焦仲卿的声音,他那双泛着泪光的深情的眸子倾刻间在兰芝的眼前飘然成形,变成一种固定的永恒的姿态。
好久,兰芝才从纷恍惚的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放下手里的箜篌,忧心忡忡地在房里踱来踱去。她下意识地向窗外望去。决定去找哥哥问个究竟。
刘兰生坐在厢房里,架着二郞腿,一手扣着指头,一手拿着笔,嘴里念着什么,坐在桌旁神态悠然地算帐。
显然结果很好,只见他得意地晃着脑袋,脸上显得很奋兴。
兰芝推门进来。
刘兰生回过头,见是兰芝进来,颇为惊讶地说:"唔?兰芝!"
兰芝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刘兰生被兰芝的目光盯得有点发怵,不由慌地说:"哎?妹妹有什么事?"
兰芝仍死死地盯着刘兰生,一声不吭。
"哎哎?怎么不说话呢?"刘兰生终于沉不住气,吃惊地看着妹妹。
"有什么事,哥你最清楚!"兰芝冷冷地说。
"哥最清楚?"刘兰生知道兰芝指的是什么,却洋装不解地挠挠脑袋,然后又装作恍然大悟地样子叫道:"哎哟,哥这一阵太忙了,早应该考虑妹妹的嫁妆了,娘都催过几次了,你看看哥哥忙的!这一阵忙好了,看看哥哥给你办吧!"
"哥哥,真是关心妹妹呀!"兰芝嘲讽道。
"嗨,妹妹的终⾝大事,我这做哥哥的当然要关心!"刘兰生仍装糊涂。
"哥哥,既然这么关心妹妹的婚事,那么就请哥哥告诉我,⾼主簿是不是那个弹琴的人!"兰芝一字一句地盯着刘兰生的脸,不动声⾊地说。
"哎呀,你怎么老是问这件事?你这马上不就要出嫁了,⽇子都定了,还问这些⼲什么"刘兰生皱着眉。
"不,请哥哥一定回答我。"兰芝一脸严肃地看着哥哥,很认真地说。
"当然是⾼主簿,你也亲眼见到⾼主簿从吴记茶楼弹琴出来嘛,这还有假?"刘兰生十分肯定地说。
半响,兰芝失望地看着突然变得陌生而疏离的哥哥,冷冷一笑:"哥哥既然一直不跟我说实话,那我告诉哥哥,那个真正的弹琴人不是⾼主簿,而是焦仲卿!"
"焦仲卿?"刘兰生一怔。
"这是谁说的?谁说的?"刘兰生一下从椅旁站起。
"别问谁说的。我只问你,是不是这回事?"兰芝目光如炬地紧盯刘兰生。
刘兰生见实在瞒不过去了,忙耍泼说:"哎呀呀,兰芝,你说这会不会弹琴就有这么重要吗?啊?有这么重要吗?"
"那也用不着冒充别人弹琴,骗取这门婚姻。哥,还是请你把这门亲事退掉。"兰芝坚决地说。
"什么?"刘兰生大吃一惊,定定地望着兰芝,稍顷又大笑起来,说:"兰芝,你是开玩笑吧?这可是天大的玩笑!"
"谁开玩笑呢?"兰芝表情凝重地看着刘兰生,愠怒道。
"这生米都煮成饭了,婚也允了,⽇子也定了,说允婚就允婚,说退婚就退婚,是小孩子过家家?"顿了下,"人家⾼主簿那头,府衙里人人都给⾼主簿送礼了,都晓得⾼主簿要娶的是刘兰芝,你说悔婚,这⾼主簿怎么下得了台?哎呀呀,这不是玩笑?赶早这话不要再说了。"刘兰生摇着头。
"他设圈套,他骗婚,这是他自作自受,⼲我什么事呢?"
"哎,妹妹,你还是真的当真啦?"
"你当妹妹是心⾎来嘲?这婚若不退,我宁愿一辈子也不出嫁!就是死,我也不会嫁给⾼炳臣!"
刘兰生不由定定看着兰芝,见她决心已定的样子,不由慌了神。
刘兰生还是不死心,笑道:"妹妹,这会不会弹琴真这么重要?你嫁出去有好吃的有好穿的,不就得了,过⽇子是靠会弹琴吗?"
"哥,你当我是那种攀⾼枝、靠大树的人,你不用多说了!"兰芝沉下脸,不悦地说,转⾝走。
"你别、别别,我话还没说完呢!"刘兰生忙拦住妹妹。我刘兰生不能看着要到手的几十万铢军队冬服生意溜走,再说⾼炳臣那里怎么待啊!"
刘兰生⼲笑两下,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道:"妹妹,你这一悔婚,不要说⾼主簿下不了台,我这做哥哥的也下不了台。这丝里头也牵着我的一匹⿇呢,叫哥以后还怎么混?怎么做人?啊?"
"哥,自己造的孽,妹妹也没有办法!"兰芝一咬牙,恼火地说。
"这么说,妹妹也不给哥哥一点面子?"刘兰生失望地看着兰芝。
兰芝轻轻地叹了口气,拨脚走。
"兰芝,不要忘记,这婚是爹允的,也是你亲口允的,该不会让爹也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吧?"刘兰生眉⽑一耸,话里有话地威慑说。
兰芝心里"咯噔"一下,心倏地菗紧。
刘兰生偷偷观察着兰芝的表情,稍顷,又一脸苦相地说:"唉,刘家虽不是⾼走上风的大户人家,可爹也是读书人,特别讲门风,讲礼仪,我是耝人,不要面子不要紧,就怕爹那张老脸受不了!"
兰芝又是一怔。
"兰芝啊,都说你是孝女,那些⽇子为了给爹治病,需要百鸟朝会下的花菊做药引子,你也没少焦心,天天抱着箜篌守着花菊,还真感动了上苍,求了百鸟朝会下的菊引子,爹的病竟真的治好了。"刘兰生见妹有些犹豫,又接着说。
兰芝的心在一阵一阵的被什么揪紧,她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诉的窒息。
"嗨,实在要悔婚,那…!我就担心这一闹,可把爹又病倒了。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刘兰生偷偷地又瞟了兰芝一眼,神⾊伤感地说。一时间,兰芝矛盾的心向惘无助的深渊坠去,她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兰芝不再说什么,扭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兰芝扶着门框,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前面,神⾊凄惶而无奈。啊!为什么是这样子,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人可以逃脫宿命的安排吗?难道这就是我刘兰芝的命运?
刘兰生依然反反复复地扳着指头算帐,兰芝走了也浑然不觉。
"这刚才算算还赚不少,怎么一下少了许多?哎呀,都怪兰芝跑来这么一吵。"刘兰生皱着眉头。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咕隆道:"唔,兰芝这事…?"他眼睛转了转,定定神,不由担心起来,如果兰芝一悔婚的话,那就⿇烦大了,而且如果老⽗老⺟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的,肯定绕不了自己。刘兰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立即坐立不安起来。
这时候,罗⺟听完秦罗敷的叙述,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
"娘,你还笑呢?"秦罗敷不満地瞅了⺟亲一眼。
"娘还以为多大的事呢?"秦⺟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娘…?"秦罗敷瞪大眼,愣愣地看着娘亲。
"你表哥是不是明媒正娶?"一会,秦⺟笑道。
"是明媒正娶。"秦罗敷点点头。
"这不就对了!刘家婚也允了,⽇子也定了,生米都煮成饭了,你担心什么?婚姻大事最终还是由长辈说了算,怎么可能由着他们私自相定?"秦⺟安慰女儿说。
听⺟亲这么一说,秦罗敷觉得有道理,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兰芝都要和表哥结婚了,她和仲卿,可能吗?她轻轻地舒了口气,脸⾊也晴朗了许多。
这时,王管家在外催道:"夫人,轿准备好了!"
秦⺟回头对王管家道:"算了,不用啦!"接着又对秦罗敷说:"我也不去了,免得人家还以为秦家办事急,沉不住气。"罗敷点头称是。
在这样一个闷热的下午,焦仲卿痛苦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呆呆地坐着,望着桌上那把断了一弦的古琴发愣,他已经一整天没有进一粒米饭了,兰芝的犹豫,也像是婉拒,像刀一样地扎进他的心里,使他疼痛难忍,他的⾝心几乎陷⼊瘫痪状态,空洞虚无,这使得他的思维总是发生故障或塌方,时光倒流…
"难道就这样了?"
"能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你不能这样,不能嫁给一个欺骗你的人!"
"我、我还有什么办法?"
"不,兰芝,你不同,你是被他们欺骗的,中了他们的圈套啊!"
"⽗亲允婚了,哥哥允婚了,连我也允了这门婚事,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现在要拔掉这钉多难啊!"
焦仲卿的耳畔不停地回响着兰芝的话,兰芝绝望无助的面孔,他的心情格外郁悒起来。
一阵微雨过后,太又探出头来,焦⺟急忙提着桶出来,把⾐服拧⼲挂在竹竿上。
这时,姑⺟板着脸气呼呼地进来,恼火地质问焦⺟:"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姑⺟,怎么啦?"焦⺟放下⾐服,惑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焦家姑⺟,有些紧张。
"仲卿呢?"姑⺟厉声道。边说边往屋里走去。
焦⺟也急忙跟着走去。
姑⺟一脸怒容地大步走到仲卿书房门口,一边"咚咚咚"地劲使敲门。一边大声喊"仲卿"。
焦仲卿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挪了挪⾝子,犹豫了一下,又闷闷地坐下。
声音越来越急促。
焦仲卿索两手捂住耳朵,姑⺟依然还在气呼呼地敲门。
"他姑⺟,到底怎么回事?"焦⺟不安焦虑地说。
姑⺟回过⾝,黑着脸说:"我也不明⽩什么回事?"说完,又突然对焦⺟吼道:"你不是说仲卿喜秦家姑娘吗?"
"是啊!"焦⺟惑地看着脸⾊发青的姑⺟。
"你不是说仲卿认了秦家的门楼吗?"姑⺟瞪着眼,声⾊俱厉地大声道。
"是啊是啊!"焦⺟眨巴着眼。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问起我来了?"焦⺟张着嘴,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你说这秦家姑娘怎么回事,一进门就对我劈哩叭啦地一通火,说我欺骗她!我这不都是照你说的,我怎么欺骗了她?"姑⺟说。
"怎么越说我越不明⽩?"焦⺟依然眨巴着眼,不解地看着姑⺟。
"我也越来越不明⽩!"姑⺟没好气地说。
这会儿,秦府的秦罗敷満腹心事地靠在椅里,心里突然想起⺟亲的话:"你担心什么?婚姻大事最终还是由长辈说了算,怎么可能由着他们私自相定?"她霍地站起来,目光落在桌上那对⽟珮上。
秦罗敷若有所思地望着⽟珮,心里充満了矛盾,一边是好友,一边是自己倾心向往的人,这样想着,她又动摇了,可是转念一想,仲卿也是我爱的人呀!爱情是不能转让的,即然认定仲卿就是自己这一生要找的人,为什么不争取呢?我不能不担心,夜长梦多,得让表哥尽快娶回刘兰芝才对。
秦罗敷拾起⽟珮,⽟珮上的两个小人对她微笑着。秦罗敷仔细端详着⽟珮,微微上翘的的嘴角泛起一丝洋洋自得的微笑。
她匆匆走下楼,唤了丫环小⽟,走到街上,径直朝表哥⾼炳臣家走去。
半小时后,罗敷轻轻走进表哥三进庭院那豪华的客厅。
"什么风把表妹吹来了?"⾼炳臣见表妹进来,吃惊说。
"怎么,不?"秦罗敷笑道。
"你一来,敝舍顿时蓬荜生辉,能不?"⾼炳臣哈哈笑道。
"表哥,什么时候让我喝喜酒?"秦罗敷下意识地环视了下客厅,故意说。
"这不快了吗?"⾼炳臣道。
"快了,我可等不急了,这不,我是特地赶过来给你送贺礼了。催着要喝你的喜酒。"秦罗敷说罢,示意小⽟丫环取出⽟珮。
"嗨哟,你倒比我还急罗,上晌见了表哥,还说'进了门才算媳妇娶到手',这晌又催表哥把媳妇早点娶进门!"⾼炳臣笑道。
"表哥,哎,我还是那句话,不娶进门的不是嫂子。"秦罗敷正要打开盛着⽟珮的小木盒,又停住,用将法表哥说。
"这不已是笼里的鸟,手到擒来嘛!"⾼炳臣有成竹、満有把握地说。
"鸟,进了这屋才是你的鸟。表哥,你娶的是刘兰芝,可是天柱山脚下最漂亮的才女呀,要是一般的女子,表妹也不用担心!"秦罗敷眉⽑一扬。
⾼炳臣微微一怔。
"树上了的桃子,早摘到早享用!"秦罗敷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表哥。
"放心放心,就冲表妹这么关心,到了那天我可要你多喝几盅酒。"⾼炳臣又非常自信地说,正说着,便看见秦罗敷打开⻩帕的珮⽟,他眼睛一亮,"哟,还是一对⽟呢!"
⾼炳臣正要去接,秦罗敷却一缩手,笑道:"⽟是一对,可表哥得告诉我,什么时候会弹古琴了?"
"耝学一点,耝学一点!"⾼炳臣一愣,笑道。
"听说表哥得识刘兰芝,还是以琴相会的啊?"秦罗敷揶揄地笑道。
"你怎么知道?"⾼炳臣又是一愣,吃惊地说。
"世界虽说是大,可世界又很小。世上的事哪有不透风的墙!"秦罗敷不动声⾊地说。
⾼炳臣又是一怔,哈哈一笑,不吭声。
"表哥风雅得很啦!"秦罗敷说罢,又掂掂手上的珮⽟,接着说:"这是一对古⽟,上面有一男一女,一看是对情⽟,唉,也不知多少有情人佩戴过。感触腴润,浊气尽无,送给表哥罗!"
"有意思,有意思!是一对情⽟。"⾼炳臣急忙接过⽟,细细端详⽟佩上的一对⽟人儿,
"情⽟送给风雅的表哥,自然更有意思!"秦罗敷顿了下,又道:"本来另一块⽟我应该亲自送给兰芝,想想还是由表哥送去!"
"好,我一定要在兰芝进洞房的那天晚上,亲自佩在她⾝上!"⾼炳臣奋兴地叫道。
⾼炳臣说罢,神情陶醉地抬起头,眼睛油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