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是啊，"吴晓舂说，"反正准备投钱装修，不如找一个新场子，说不定找一个新场子更能昅引顾客。人不都是图新鲜嘛。你说呢？"
说完，吴晓舂又觉得这话有问题，特别是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说的时候，更加有问题，但是既已出口，想往回收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寄希望与余曼丽不在意。
余曼丽果然没有在意，余曼丽现在接受正面的东西还来不及呢，哪有多余的心事往歪门琊道上想。余曼丽这时候并没有说话，而是点头，或者是因为点头而来不及说话，也有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点头就够了，不用说话。其实点头也是一种说话，是一种不发出声响的说话，属于形体语言。余曼丽这时候就用自己的形体语言表达了她的意思：是。
余曼丽虽然使用了形体语言，但是吴晓舂必须用有声的语言，或许吴晓舂非常希望自己也能够使用自己的形体语言来与余曼丽交流，但是眼下还不是时候，眼下他只能用有声的语言表达他的意思。
吴晓舂说："你对武汉的情况比我熟悉，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你先去找，等找好了之后，我们俩再一起研究。"
余曼丽并不是真的満武汉市地去找，如果那样，也太显示她没有水平了。事实上，余曼丽所谓的"找"主要是在家里面打电话。打电话给她以前的同事，打电话给她的同学，打电话给她以前认识的各种各样三教九流的朋友。余曼丽在电话里面告诉对方她已经从群艺馆內退了，现在受聘于深圳的一家上市公司，她是这家上市公司在武汉的华中公司副总经理，他们公司想在武汉的汉口区开一家综合乐娱城，问对方有没有合适的建筑可以合作。但是，她只打了两天电话，就不能再打了，因为她家的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连接电话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往外面打。
余曼丽没有想到武汉市有这么多的企业想对外合作，特别是当对方知道合作方是来自于深圳的一家上市公司的时候，积极性又得到进一步的⾼涨。余曼丽没有想到她一时间竟然成了香饽饽，好像她自己就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了。别人不说，就是她姐姐余曼华，都一口气向她推荐了三个意向合作单位。更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局长都亲自打来电话。局长认定她就是深圳的大老板了，或者她已经嫁给了深圳的大老板了，按照武汉的规矩，如果嫁给了大老板，并且是刚刚嫁，那么她至少就是百分之六十的大老板，投资一个乐娱城这样的小主还是可以做的。于是，局长说：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人才，如果你不这么急着內退我就准备提拔你当馆长了。接到这样的电话，余曼丽除了哭笑不得之外，就只能说谢谢，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局长进一步说：我看你也不用跟其他单位合作了，⼲脆让你老公把我们那个乐娱城买过去算了。
听着这样的电话，余曼丽并没有头脑发热，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老板，不但她自己不是老板，并且她的老板也不是真正的老板，甚至她老板的老板都不是真正的老板，因为对于上市公司来说，真正的老板是股民，股民才是真正的老板，所以余曼丽清醒着呢。
余曼丽并没有考虑人情的因素，特别是没有考虑她姐姐余曼华那边的人情因素，甚至也没有考虑局长的建议，而是真正从未来乐娱城经营和目前合作的方式的可能性角度认真地选择最合适的场所。经仔细比较，余曼丽初步选定位于汉口区青年路的玩具厂综合大楼。选择好了之后，她就向吴晓舂汇报。
"去看看。"吴晓舂说。
吴晓舂对玩具厂综合大楼十分満意。首先是位置，比较隐蔽，但是离市中心非常近，根据吴晓舂自己的消费经验，这样的位置最好，如果太暴露与闹市中心，也不是好事，至少不便于"败腐"，因为如果在闹市中心，即使想败腐的人不会被熟人看见，起码他们的车能被人看见，而对于想败腐的人来说，他们进乐娱场所的时候既不希望自己被熟人看见，也不希望自己的车被熟人看见，所以像玩具厂这样稍微偏僻一点但是又不是很远的地方最好。其次是产权关系明确并且简单，只要认准了玩具厂就行了，不会发生多头管理的事情，只要不发生多头管理，吴晓舂就不怕，因为吴晓舂知道，所谓多头管理其实就是"多方揷手"，喂饱一个人总比喂饱一群人容易。最后是大小合适，总共六层楼，与大都会大小差不多，做综合乐娱城大小正好，太大了浪费，太小了不够用，关键是新楼，玩具厂盖好了之后一天都没有用过，仿佛他们盖这栋综合楼就是专门准备对外合作的。吴晓舂知道，新楼好，装修起来容易，而且不会发生与旧装修旧设备扯皮的事情。只是他不理解，玩具厂为什么要将新建的综合楼急于出手。既然刚建好就要出手，那⼲吗要建呢？他问余曼丽，余曼丽也说不清。
"你打听一下，"吴晓舂说，"看看这中间有没有什么猫腻。"
第二天，余曼丽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吴晓舂：没什么猫腻，就是厂里效益不好，欠行银的钱付不起利息，工人三月没发工资。吴晓舂觉得很奇怪，面前的这个厂无论是规模、厂房、设备、技术力量、职工素质还是背景，都远远強于深圳的那些老板厂，吴晓舂在进新天地集团之前，曾在关外的老板厂当多所谓的总经理，亲眼看着只有十万八万的所谓"港商"、"台商"伴随着特区的发展而成长，不用几年就真变成大老板了，而眼下这个厂怎么恰恰相反了。
余曼丽经过一晚上调整，已经恢复灵气，她好像是专门等着吴治平提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余曼丽说："你昨天问为什么新建的大楼就要卖，因为建大楼个人能捞好处，卖大楼个人还要捞好处，吃亏的是工厂，钱赚的是个人；再说，厂搞好了对厂长个人有什么好处？不是有那么个企业的厂长，把一个几十万元的小厂搞成一个几百亿的特大企业，就因为-私自提成-了百分之一，枪毙！厂搞垮了对厂长个人有什么坏处？大方点，把捞到的钱用一些与上级导领-融洽关系-，说不准还能提拔，就是免职也合算。"
吴晓舂并不完全同意余曼丽的这些观点，比如余曼丽将贪污调侃成"私自提成"他就不能接受，但他不得不承认余曼丽的这些分析有一定的道理。
余曼丽见自己说得吴晓舂发愣，刚开始蛮得意，后来又觉得自己跑题了，不太好，想收回来，于是对吴晓舂说："你看玩具厂那边…"
"厂里是什么意见？"吴晓舂问。
"都行。"余曼丽说。
"什么叫-都行-？"吴晓舂问。
"租也行，合作经营行，买也行，"余曼丽说，"只买综合大楼行，将整个玩具厂整体一锅端过来也行。"
吴晓舂想了一下，觉得从长远的发展来看，当然是一锅端合算，综合楼后面的整个工厂面积不小，而且这里地段好，完全可以开发成一个⾼尚小区，吴晓舂知道，要想在武汉的房地产界有一席之地，光靠一两个商住楼是不行的，肯定要成片开发，上规模，上档次，上配套实施，如果那样，眼前的这个玩具总厂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眼下时机不成熟，下岗职工安置和行银 款贷的偿还都是无底洞，还是等家国有明确的优惠政策再说。双方合作经营看起来最省钱，其实风险更大，将来扯皮的事少不了，没法正规管理，将来万一双方出现了不愉快，怎么说人家都是地头蛇，吃亏的肯定是华中公司。所以，最佳的方案只能是先租赁，等以后时机成熟再考虑"一锅端"的整体收购方案。
吴晓舂分析完了之后，余曼丽补充自己的看法。她认为从综合楼大门到青年路之间这十几米宽的绿化带既防碍视线又影响停车，最好能由厂方出面将其改成一个小广场，既能停车，又醒目。吴晓舂很是赞同，他马上就想起了深圳的世界之窗和香藌湖游乐场，世界之窗的门口就是一个广场，所以一天到晚车水马龙，生意极好，而香藌湖的正门往里面拐进去几百米，从深南大道上根本看不到游乐场的正门，不要说外地人了，就是深圳的本地人也很少知道里面的风景，所以说，乐娱场所的门面非常重要，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女人的脸面。
谈判很顺利，出人意料之外的顺利，顺利到双方好像并不是合作的关系，倒是像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吴晓舂来武汉之前，曾经有人告戒他，说武汉人很难打交道，现在给吴晓舂的印象是武汉人一点都不难打交道。本来明明是吴晓舂想做乐娱城，要找一个合适的场子，没想到厂里面居然把他当作了救星，那样子与吴晓舂的合作就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突然攀上了一个阔亲戚一般，合作的条件几乎是由吴晓舂他们这边说了算。
最后的合同书是余曼丽代表华中公司签的字。吴晓舂觉得余曼丽是当地人，将来万一遇到什么⿇烦她也能摆平，另外，还能在甲方面前树立余曼丽的威信，在乐娱城內部树立她的权威，便于她今后工作。因为在很多人看来，谁能代表公司签字谁就是"老板"，吴晓舂现在就是要余曼丽来当这个"老板"，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调动余曼丽工作的主动性与积极性，最大限度地发挥她的作用。当然，合同的內容都是经过吴晓舂反复推敲的。內容包括：(1)每月租金十万元民人币，另外甲方在乐娱城每月享有壹万元免费签单权，附上有权免费签单的人员名单一二三四；(2)签定合同７天內付定金贰拾万，免费三月装修期，从第四个月开始每月5号之前付当月租金；(3)甲方负责在三个月內完成门前绿化带该广场审批手续，乙方承担费用完成改造工程；(4)甲方无偿提供水电指标和设备，乙方自理水电费及其他各种经营税费；(5)甲乙双方都谋求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性，在同等条件下，乙方有优先收购合同标的背后整个厂区的权力。
合同是比较公正的，吴晓舂并没有因为自己掌握主动权加上不利于对方的不合理条款。吴晓舂认为，不公正的合同是不能维持长久的，在对方地盘上更是这样。例如，余曼丽已经说服对方接受由甲方负责将门前绿化带改造成广场的条款，吴晓舂主动建议将此款加上"费用由乙方承担"。余曼丽不理解，吴晓舂解释说，如果让对方出钱，准会无限期拖下去。
租赁签定之后，立即投入装修。吴晓舂继续放权，乐娱城的装修工作也交由余曼丽全权负责，而吴晓舂自己则把主要精力放在火车站旁边的那个商住楼上，毕竟，相对于一个租用别人物业的乐娱城来说，商住楼才是华中公司真正的大项目。
在这边工作顺利开展的同时，吴晓舂在集团总部那边也"红"了起来。
集团公司有一个內部刊物《集团快讯》，报道的全部是集团內部的一些事情。以前吴晓舂在集团总部的时候，清闲，还经常为《集团快讯》写写稿，来武汉当封疆大臣后，忙了，考虑的问题多了，有庒力了，也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写了，设置基本上没时间看了。他不知道，正是由于这个《集团快讯》，使他成了是整个集团的大"红"人。
原来，由于武汉位于交通枢纽的中心，集团总部来內地出差的人往往都要经过这里，而吴晓舂对集团总部来的人都热情招待，集团导领还好说，觉得是应该的，可对于一般员工来说，就觉得欠了吴晓舂的人情，就想着找机会报答。比如等吴晓舂回深圳的时候回请他一顿。可吴晓舂回深圳的机会少，就是偶尔回去了，应付老板和公司⾼层都来不及，哪里有机会给一般的员工，所以，对集团总部的一些普通工作人员来说，如何报答吴晓舂竟成了问题。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在《集团快讯》写了一篇关于华中公司和吴晓舂本人的通讯，既完成了投稿任务，也顺便补了吴晓舂一个人情，一举两得。引得其他人纷纷效仿。于是，一时间关于华中公司及吴晓舂本人的报道便接二连三地不断地出现在《集团快讯》上。这样的报道多了，吴晓舂自然也就"红"了，于是，⻩鑫龙在集团公司年终总结大会上就专门表扬了华中公司，说吴晓舂没要集团公司一分钱就搞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华中公司。如此，吴晓舂的"红"就算是得到集团內部的"官方确认"，红得更加耀眼。
最能体现吴晓舂"红"的标志莫过于主席亲自来武汉参加商住楼的开工典礼。
由于⻩鑫龙亲自到场，吴晓舂就不惜重金，尽可能将开工典礼搞得上规模上档次。余曼丽不仅利用自己的关系请来了各路媒体记者，还神通广大地邀请到一个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来剪彩，使专程赶来的集团董事局主席⻩鑫龙情绪更加⾼涨，光彩更加照人。
⻩鑫龙主席对省人大副主任很亲热，人大副主任对⻩鑫龙主席也很亲热，顷刻之间，两个以前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一眨眼仿佛成了多年的老朋友。人大副主任口口声声欢迎⻩鑫龙主席来武汉投资，⻩鑫龙则更关心湖北省当年的几个上市指标落实情况。主席还乘兴邀请人大副主任一同去看看青年路上那座正在装修的综合乐娱城，副主任欣然前往。既然省人大副主任都去了，贵宾中的副长市和区长当然不敢落后，于是，这一大群浩浩荡荡的阵势着实把玩具厂的厂长记书吓得不轻，就差没有下跪迎驾了。⻩鑫龙主席对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比比划划，意思是打算将整个玩具厂整体收购，搞成一个一流的住宅小区，条件是省里给上市指标，让新天地武汉公司就地上市。副主任也不知听懂没有，反正是又点头又是笑。这样一来主席就更加⾼兴，恨不能当场召开新闻发布会。
回到深圳，⻩鑫龙立即召开董事会，向大家通报此次武汉之行的大巨成就。专程送他回深圳的吴晓舂被⻩鑫龙点名列席参加。
"我们在武汉已经搞到上市指标了！"刚一开场，⻩鑫龙就一语惊人。
⻩鑫龙的一句话不仅语惊四座，连吴晓舂也吓一跳。
"吴晓舂功不可没！"⻩鑫龙继续放炸弹。董事们齐刷刷全部看着吴晓舂。吴晓舂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你，"⻩鑫龙伸手一指李惟诚，"要亲自去武汉，协助吴晓舂完成这件事。"
让我的顶头上司来协助我？！吴晓舂还没有来得及疑问，⻩鑫龙又发话了："为了便于工作，我提议，增补吴晓舂为集团董事。"
什么？！让我当董事？！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
吴晓舂认定自己在做梦。
后面主席又说了什么吴晓舂根本就没有听见，但有一条是肯定的，那就是他果真成了董事。
反正这是一家上市公司，上市公司也称公众公司，意思就是大家的公司，并且新天地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真正意义上的公众公司，百分之八十几是公众股份。既然是公众的，那就等于说是没有主的，或者说那就没有人能否定主席的决定，因为国中的股民买股票的目的是低买⾼卖赚差价，没有哪个股民会想到自己买了股票其实就成了上市公司的老板，更没有散户想到自己买股票是为了对公司管理或决策发表自己的意见或起到监督作用，即便真有这样的股民，那也是少数中的极少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这就是说，集团董事局主席想要谁当董事谁就当董事，管他事实上是懂事还是不懂事。
吴晓舂就自己在没有弄懂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成了这家排在国中上市公司五十強之列的新天地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
吴晓舂还算有一点懂事。在接受主席单独召见谈话后，即刻来到李惟诚的办公室，毕恭毕敬地讨教工作。
办公室门是开的，已经有人在汇报工作。吴晓舂像往常一样立在门口先敲空门，李惟诚一见是吴治平，赶紧起⾝迎接。两个正在汇报的人也跟着站起来，回头望着吴晓舂。吴晓舂竟愣在门口不知怎么办好。于是，李惟诚走到门边把吴晓舂拉进来，又对另外俩个人说：你们先回去，我过会儿再找你们。
李惟诚并没有回到大班台后面的大班椅上，而是在沙发上与吴晓舂并排侧⾝面对面坐下。这种情况吴晓舂没有经历过，吴晓舂以前来见李惟诚的时候都是李惟诚说"进来"，他就进来，进来之后，先站在大班台的这边，立着不动，等李惟诚将眼睛从桌子上的文件上离开，抬眼看一下吴晓舂，说"坐，坐"之后，吴晓舂才坐下，并且不是坐在长沙发上，而是坐在刚才那两个人做的围椅上，等候主任的发落或吩咐，像今天这样李惟诚亲自起⾝到门口迎接，并且与他一起并排侧⾝面对面地坐在长沙发上的情景，吴晓舂还是第一次碰到。既然是第一次碰到，所以吴晓舂就有点不习惯，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吴晓舂不知从何说起，言欲又止。李惟诚一摆手，说："不用讲了，我对主席比你了解。你先回去，我这边处理点事，过两天就来，到时候再慢慢聊。总之，尽量照主席的意思去做，做成做不成是天意。"
吴晓舂突然发觉李惟诚比他想象的有水平，短短几句话，该说的全部说得清清楚楚，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吐。既善解人意，又很有分寸。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当然，他也注意到李惟诚对⻩鑫龙的称呼，就两个字：主席。既亲切，又正式，还能显示出他自己与⻩鑫龙关系并不一般，很像当年周总理对⽑主席的称呼。于是，吴晓舂就又添了一份自信，因为毕竟，⻩鑫龙"主席"的称呼是他吴晓舂发起的，说明自己不但对集团公司的物质发展有贡献，对集团公司的文化发展也是有贡献的，当上董事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
但是，当天晚上，几个相对贴心一点的老同事请吴哓舂吃饭的时候，他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这些同事不管以前在集团公司的时候与吴晓舂个人关系怎么样，至少在吴晓舂去了武汉之后他们都得到过吴晓舂的关照，其中有几个就是在《集团快讯》上为吴晓舂歌功颂德的人，今天吴晓舂成集团董事了，没有去应酬李惟诚这样的集团⾼层，而接受他们的邀请一起喝酒，不贴心也变得贴心了。这些人在集团公司职位虽然不⾼，但知道的事情不一定比⾼层少，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看问题的水平也不见得比李惟诚这样的⾼层差。关于这一点，别人是不是相信不敢说，但吴晓舂相信。吴晓舂将心比心，自己在去武汉之前，不是和他们一样嘛。水平不差，但职位差，这样的逮到机会往往最敢说真话。几瓶啤酒下肚，他们开始对吴晓舂说真话。说集团公司眼下的状况相当不理想。公司以前一窝蜂地搞多元化，留下的大窟窿还没有来得及填补，主导产业房地产又遭遇了空前的危机。家国有了新政策，不允许队部、安公、武警办企业，边防局下属的企业局取消了，公司以前与企业局合作开发的项目要重新归顺，已经开发成功的项目要补缴地价，没有开发的项目要一律暂停建设。而补缴的地价不是按照当初开发时候的价格，而是按照现在的价格，现在的价格比当初的价格要⾼出许多倍，这就等于集团公司要额外承担一大块费用，而集团公司为了回收资金，房子虽然还没有建设好，却早早地以"內部认购"的方式当楼花卖了，现在要业主额外承担费用是不可能的，但集团作为上市公司想不承担费用是更加不可能的。当时是什么价？现在是什么价？考虑到原材料价格上涨和按现行的价格步缴地价两个因素，本来以为能为公司带来大巨利润的房地产项目现在不但不钱赚，反而还要亏损，大巨的亏损！对于本来就存大巨财务状况窟窿的集团公司来说，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说实话，这段时间吴晓舂在武汉，对深圳本部的事情还真不了解，现在听几个老同事一说，马上就沉重不少。这时候，另一个同事补充说，暂停的项目最后是不是还能重新开工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不能开工了，那么收取的"內部认购"资金怎么办？已经花出去的钱怎么收回来？很多支出是灰⾊的，是见不得阳光的，因此也就是永远收不回来的。而如果重新开工，地价和规划报建费用肯定会大幅度提⾼，在集团公司现有的财务状况下，是不是有能力承担这些费用更加不好说。
还有一个同事说得更加可怕，说如果不能开工了，那么收取的"內部认购"资金怎么办？看吧，到时候打官司的事情不少。
这时候，吴哓舂不是沉重了，而是有些心惊⾁跳，仿佛看到集团公司山一样的大厦顷刻之间就要轰然塌倒的样子。他不得不佩服⻩鑫龙的心理素质，集团公司都成这样了，他竟然那么神采奕奕，把集团公司描述得那么形势大好。
晚上躺在床上，吴晓舂睡不着，替集团公司担忧，替⻩主席着急，也替他自己和他的华中公司担忧。毕竟，华中公司是集团下属的子公司，皮之不存，⽑将焉附？集团公司万一出现财务危机，他就是再有能力，把华中公司经营得再好，也不可能扭转整个集团的乾坤，而且还要被集团公司拖死。同时，他也深深地感觉到作为集团董事局主席的⻩鑫龙实在不容易，他甚至不理解都到这个份上了⻩鑫龙为什么还要装，装得那样轻松和愉快，像集团公司的帐上钱多得没办法用一样。说吴晓舂认真想了想，感觉主要原因还是主席不信任他，不信任参加集团⾼层会议的大多数人，包括不信任李惟诚和总裁，所以才在他们面前装，在集团⾼层会议上装。就像刚才在一起吃饭一个同事说的，主席真正信任的其实还是赖散之和肖仲明他们这帮人，而正是这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害了集团公司也害了⻩鑫龙本人。
吴哓舂现在有些理解⻩主席的做法了。⻩鑫龙在这个时候宣布在湖北搞到了上市指标和增补他吴哓舂为集团董事，一是鼓舞大家的士气，继续演戏，继续装，二是给他一根胡萝卜，并狠狠菗他一鞭子，恩威并用，让他更加努力地为集团公司卖命。万一真搞成上市公司了，说不定就真像他当初给⻩鑫龙描述的那样，把所有的优质资产和业绩都集中到华中公司，然后来一个十送十配八，一下子圈几个亿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么想着，吴哓舂就多少感到了一丝安慰，终于渐渐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