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
严家骏书记在经济工作会议上的报告,李森林写得很是艰难,这并不是因为材料本身难写,原因是李森林在写材料时,眼前总在晃动着造纸厂那废墟样的厂房和水泥厂那作坊式的锅炉。一想到这些,李森林的笔尖就涩住了,就再也没有原先那么畅自如了。尤其是当李森林想到自己所写的这个东西,是在光天化之下,由一些正襟危坐的正人君子作为欺骗全县父老乡亲的工具,被骗的是自己的父亲和一群有着父亲同样命运的人,李森林就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一个活着的道具,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推向了舞台。他时时感到羞愧,有时,甚至为自己的悲哀下眼泪。毕竟自己是这块土地养大的,毕竟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呀!
就这样,李森林在极度的心理重负之下,在灵与的搏斗中写写停停,一直写了多天,直到开会的前一天才写完。
全县经济工作总结大会开得既热闹又热烈,敲锣打鼓,鞭炮隆隆,使人容易感觉到年来到的味道,完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严书记非常高兴,中午在食堂里一下子摆下了二十多桌,和与会人员喝了个昏天暗地,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才散了场。
严书记彻底喝多了,最后李森林和小杨把他架回了家。严书记的家就在县委大院里面,最近家属在市里参加一个农业科技方面的培训班,还得有三五天才结束,严书记的女儿在青山市里的学校读书,只有在星期六才回家,所以家里没有人照顾严书记。李森林在叮嘱完小杨在家照顾一下严书记后自己就出来了。
李森林回到办公室股还没有坐稳,就看到小杨颠颠地跑来,李森林看到小杨那急匆匆的样子,以为严书记有什么事,就喊了他一声,谁知小杨朝他摆了摆手,继续向外走,看那个方向是到姜花的宿舍去了。李森林正在疑惑,就看到姜花宿舍的门开了。冬日机关上一般下班早,再加上上午的大会大部分人都参加了,喝了不少酒,所以机关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整个大院里就安静了不少,外面有什么动静就听得格外清楚。李森林就听到小杨和姜花在争论着什么,好像是小杨非要姜花去干什么事,而姜花就是不去,两人喋喋不休的似乎没有达成什么协议,最后小杨好像有点急了,李森林沉不住气了就想上去看看,电话却响了起来。
电话是严书记打来的,在电话里严书记的声音已经含混不清透着浓浓的酒气,但对声音还是特别的感,一听是李森林的声音就说你叫小杨接电话。小杨下来拿起听筒先看了看李森林,李森林知道那是叫他回避一下,但李森林对小杨的那种目光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反感,他决定不回避,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因此,李森林假装没有明白小杨的目光,埋头整理自己桌子上的东西。
小杨见李森林这样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拿起听筒来,小杨在电话里一面答应着什么;一面说我再去找找。李森林虽然不了解背景但也有些听明白了,严书记好像让他叫什么人去他家,联系到刚才小杨的举动,李森林立刻明白了,严书记要叫的人就是姜花,意识到这一点李森林忽然感到十分难受。
小杨放下电话,有些为难地看了李森林一下就又上去了,这次他却没有敲开姜花的门,只是在门口说了些什么就无奈地下来了。小杨刚下来电话就又响了,李森林示意让小杨接电话,小杨求救般地看着李森林,电话不屈不挠地响着,小杨的目光中充了哀求。李森林有些于心不忍了,极不情愿地拿起了听筒,电话果然是严书记打来的,严书记一听是李森林的声音就问:“小杨呢?”
李森林看了看小杨,说:“他出去一会儿也没有说干什么,要不他回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说罢就把电话扣了。
小杨感激地看了李森林一眼,说:“李秘书,您知道有些事我非常为难,您要想知道,我就告诉您。”
李森林一听小杨这么说,忽然生气地说:“谁说想知道了,我才不想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呢!”李森林的声音很大,把坐在对面的小杨吓了一跳,小杨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森林,李森林这时才感到自己对小杨有些过分,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这个晚上,李森林心中一直像堵着一块东西一样感到十分的难受,他没有心思干什么事,胡乱翻了一下书就早早地躺在了上,却很久没有睡着。他心中充了一种揪心的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姜花是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自己对她的这种情绪完全是杞人忧天。他这样劝着自己,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很多事情自己已经放不下了。
李森林正在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宿舍的门轻轻响了两下。听到这样的敲门声李森林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姜花,他想赶紧过去把门打开,但却坐在上没有动,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心中犹豫着,他知道自己非常想见到她但又怕见到她,有很多的话要问她但又不敢问。门又轻轻地响了两下,声音胆怯而执着。最终李森林没能战胜自己,起身打开了门。
打开门,李森林没有看站在门外的姜花转身就回到屋里,虽然没有回头,但他感到姜花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李森林坐在桌前没有说话,姜花也静静地站在屋子的中央。屋子里出奇的静,他们都能听得到对方的气声,过了好一会儿姜花才说:“你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森林仍然没有抬头,有些声气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远出的几声狗吠声着这乡村的夜空,给人某种想象般的提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没有…”姜花说不下去了,或者说面对着冷漠的李森林她不知道该怎么陈述自己。
一阵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姜花进门的时候没有完全把门带上,李森林起身想去关上门,姜花却从他的身后猛地紧紧地搂住了他,李森林感到自己被撞击了一下,立刻感受到了姜花的气息,心中刻意营造起来的那层薄薄的冰开始被这种气息所融化。
“森林,别这样对我!我害怕!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而且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我。”姜花在李森林的身后喃喃地说。
李森林动了一下,他很想把姜花反转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告诉她,不要怕自己会保护她。但他犹豫着最终没有动,他想到了张小也想到了严书记,虽然有些事情还不是太明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姜花是个与严书记有极大关系的人,而且严书记对他早就有了某种提防。他轻轻地抓住姜花箍在他前的手往两边分开。
姜花在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李森林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他能感觉得到姜花似乎在竭力向他表白着什么。而此时他被一种莫名和无奈的情绪支配着,有一种被人嘲的感觉,说不清自己是愤怒、失落还是沮丧。
过了好一会儿,姜花一直沉默着,李森林心情复杂地回转身,眼睛看着别处对姜花说:“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姜花看着李森林,他们两个离得是如此的近,以至使她清晰地感受到李森林身上所特有的男人味道。她忽然伸出手圈住李森林的脖颈说:“森林,你要了我吧!”说罢就快速地放开了李森林,双手拉开了自己羽绒服的拉练。
姜花很快就把自己扒得只剩下内衣了。灯光下姜花曲线毕,粉红色的内衣紧紧地套在她那青春可人的体上。李森林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血开始往他的头上涌,又一阵冷风吹进来,李森林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拿起旁边姜花刚刚扒掉的羽绒服,给她裹在身上,说:“别这样,我们不应该这样的!”
姜花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你不是告诉我你喜欢我吗!我们明天就对外宣布我们相爱。”
李森林吓了一跳她知道姜花说到做到,但是李森林却做不到,他顾忌的东西太多,他不可能丢掉眼前的所有东西跟着姜花去追求一种虚无缥缈的爱情。
李森林说:“喜欢和相爱是两码事。”
姜花低下头,瞬间她又把头抬起来直视着李森林,眼睛里蓄泪水。李森林不敢触及那泪花闪动的眼睛,把目光移到了虚掩着的门上。姜花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说:“我只想证明自己的纯洁,有时候你看我的目光真的让我受不了。”
李森林说:“我们只是同事,你没有必要向我来证明什么!我觉得从来没有用其他的目光看过你,希望你不要多心。”
姜花了一下鼻子说:“实际上我虽然不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但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本来我对你也没有那样多的奢望,有的只是梦想,我今天下决心送上门来只是想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因为我有个预感,我很快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李森林被姜花这番话说糊涂了,说:“怎么会自己不属于自己呢?”
“你现在属于自己吗?”姜花反问道。
李森林想说当然,话还没有出口,他忽然有些明白姜花所说的“不属于自己”了。就说:“到不了那种程度吧!”
姜花又重复了那句曾经对李森林说过的话:“你不会明白的!”说着就穿起了衣服准备离开。
李森林就要往外送,临出门姜花忽然说:“我认识张小,她不适合你。”
李森林听了这话似乎虚了,一下子跌坐在宿舍前的水泥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