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7-宁静的生活
郑谐的生活如愿地恢复了宁静。
他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工作,与杨蔚琪相处和睦,与她的长辈以及同事见面,跟她认真讨论婚事。
只是他的睡眠越来越差,总零零星星地做一些童年的梦,支离破碎的片段,醒来时怅然若失。
仿佛又回到他六岁的那一年。那一年他恶梦连连,家人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紧咬着一言不发,医生拿他没办法。后来⽗亲为他请到一位武术教练,每⽇练功又累又倦,晚上沾到枕头便睡着,就此治好了失眠。
郑谐从会议室出来,回到办公室就进了洗手间,他在里面咳了一阵子,擦了半天的鼻涕,重新洗过了脸,出来时鼻尖和眼睛都有一点点红。
助理已经在等他,见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要你感冒一回就跟⽇食一样罕见。”
郑谐说:“有事?”他刚说了一句话,便又开始咳嗽,半天止不住,连外面的韦秘书都听到了,急急地端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药,早晨的份他现在也没吃,她也不敢作声,又退了出去。
助理说:“这回的流行感冒有这么严重吗?别人一两周就好了,你这都一个月了,不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菗空去看医生吧。”
郑谐说:“没事,再过几天就好了。因为不经常感冒,所以才不容易好。”
“你这样死撑着很影响别人的工作情绪。你没见这些天一听见你咳嗽时那些女士们一副心碎的模样。”助理贫嘴了半天想起正事“刚才你在会上说的那个计划…你当真的?”
“我在公事上开过玩笑?”
助理说:“你说什么我自然服从。不过,我私下里说一句,你最近做什么事都破釜沉舟似的决绝,一点后路也不给大家留,我都快要吃不消。你没见刚才那几个经理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郑谐淡淡地问:“有吗?”
“难道没有吗?”助理见郑谐又开始擦鼻涕,叹气说“拜托你提前下班回家去休息吧,擤鼻涕擤多了的确会影响思维方式啊。”
刚才的会议开得有些长,郑谐也觉得不舒服,似乎又有点发烧了。他点头,说:“我一会儿就走。有紧急的事情你处理。”稍后他又补充“上次与我们合作的孙董过海边别墅的事。你跟他说,我让一套给他。”
“你按现在的房价给他?你吃亏大了。”
“嗯,这样不是正好。”
助理顿悟:“是啊是啊。咦,你当时买了两套,不是说有一套要留给和和作嫁妆吗?”
“不用了,她可能不回来了。就是回来,也不见得想跟我住得那么近。”
“怎么,和和跟你吵架了?”
“没有。小女孩长大了。”
助理想了想:“真的要跟那个姓岑的走?”
郑谐没说话。
助理说:“太便宜那小子了吧。”
郑谐说:“你现在很闲吗?”
郑谐处理完手边的事准备回家。他有点头晕,打电话让小陈开车送他。经过韦之弦办公桌时,她站起来送他。
郑谐将一个盒子放在她桌上:“下午把这个给和和寄过去…提前的圣诞礼物或者新年礼物。”
韦之弦点头,打开那个精致的匣子,觉得很诧异。
她记得这个算盘造型的蓝宝石坠子他买了好几年了,本来就是要送给和和的,不知为何现在还在他这里。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买这个时颇费了一番周折。
而且,这种东西快递多不全安。他上周刚到和和所在的城市出差,行程也不赶,他也完全有机会亲手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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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郑谐看报纸,杨蔚琪在做饭,间或过来跟他讲几句话。
郑谐一直很安静,偶尔咳几下。
杨蔚琪递⽔给他,摸摸他的额头:“好像又发烧了。你从上回病了那次,就一直没痊愈过,刚好一点点,又加重了。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吧。”
“小时候有一年也是,感冒了整整一个冬天,吃什么药都没用。其实我很少感冒,很多年都没这样了。”他闻了一下那杯⽔,皱着眉推开“我不要香油和醋。”
“喝了这个会止咳。你又不肯按时吃药。”她像哄孩子一样哄他。
郑谐说:“你炒的菜是不是快糊了?”
她“啊”了一声,匆匆跑进厨房。郑谐趁机把那杯⽔倒掉了。
吃过饭后,郑谐习惯地出去走走,杨蔚琪陪着他。
外面有些冷,他们穿得都很单薄。郑谐将手抄进口袋里,杨蔚琪⾝上没口袋,将手也揷进他的口袋里。
郑谐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然后将她冰冷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杨蔚琪偎着他问:“再过几天就是你生⽇了,你想怎样过?”
“我不过生⽇。”郑谐扭头看了看杨蔚琪稍稍失望的脸⾊,放柔口气说“我爸一直強调生⽇是⺟亲的苦⽇,最反对铺张过生⽇,反而我妈在世时,我和我爸都会送礼物给她。至于这几年…也就是每逢生⽇这天吃一碗猪脚面吧。”
“过生⽇吃猪脚面?有这种风俗?”
“没有吗?和和总说过生⽇一定要吃猪脚面,不然…”郑谐打住说了一半的话。
杨蔚琪停了片刻,微笑着说:“你今年吃不上和和给你炖猪脚面了,会不太习惯吧?”
“你来煮吧。”郑谐模模糊糊地说。
郑谐所住的小区外是一处公园,这个时段正巧有民间艺术团体在作表演。在杨蔚琪的提议下,两人一路步行过去。
郑谐并不喜这种热闹,所以当杨蔚琪问他是否口渴时,他很主动地去买饮料。
郑谐回去时经过一处叫作“猫咪乐园”的小园区。这里是爱猫人的集聚地,里面随处可见猫形雕塑,经常有名贵品种的猫展,又贩卖种种与猫有关的玩具和玩偶,还负责短期寄养。
他之所以能够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筱和和一度想治好他的恐猫症,拖着他来进行爱猫教育,结果当然是他忍无可忍中途甩手就走了,气得和和好几天没理他。
当有个抱着猫的女子从他⾝边匆匆经过时,郑谐突然顿住了脚步,忍不住回头张望。
或许是错觉,他竟然对那女子怀中的猫有种悉的感觉。
当郑谐回头时,那只小猫恰恰也探着头看他,喵了一声。
猫的主人立时回头,看着他,先是稍稍吃惊,然后朝他微微笑:“您好,郑大哥。”
郑谐认出那是与和和一起作苏荏苒伴娘的那位朋友。
“你好,丁姐小。”他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又看向她怀中那只小猫。
丁玎被他看得不自在,羞怯地笑笑说:“这是和和的小宝,这两个月一直在我这儿。您认得它吧?”
“它的样子好像变了不少。”
“是啊,它长大了一点,而且胖了许多。”
郑谐展出一点笑颜,伸手去轻轻碰了碰猫小宝的耳朵,在它转头之前又迅速将手收了回来。“你带它过来跟同伴玩吗?”
“我要出差一周,想把它寄养在这儿几天。”配合着丁玎的话,小宝凄凄切切地叫了一声,一副可怜兮兮状。
“那你忙,我先走了。”郑谐与丁玎打过招呼要离开,刚转⾝便听到她的一声惊呼。回头看时,原来猫小宝从她怀里跳了出来,撒地向前跑,她在后面急急地追。
小宝捉蔵一样绕了好几个圈子,跑到离郑谐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住了,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它的代理主人气吁吁地把它抱起来,更加不好意思地看着郑谐:“小宝很顽⽪。我昨天就带它过来适应了一下环境,但它今天还这么淘。大概它不喜这里。”
“送到别的朋友那里不好吗?”
“荏苒这些天也不在家。其他的朋友…比起来,我觉得还是这里专业一些,可以把小宝照顾得好一点。”丁玎一边认真地说,一边轻轻摸摸小宝的头,希望它配合一下。但是它丝毫不配合地又哀号了一声后,将脑袋缩进她怀里,一副受到待的样子,令丁玎尴尬不已。
“你只出差一周吗?那把它给我吧。”郑谐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他也不知刚才脑子里哪弦坏掉了。
丁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露出⾼兴的神⾊,小心翼翼地将猫小宝移给他:“那⿇烦您了,我一回来就把它接走。”
郑谐接过猫的时候很镇定,手很稳,脸⾊也没变,虽然抱着猫的势姿很奇怪。
丁玎向他挥手告别,离开时想,像郑谐这样连蛇都不怕的男人怎么可能怕猫呢?她就知道,这肯定又是和和在编排他。
杨蔚琪一见郑谐抱着猫回来就笑了:“你捡的还是买的?你抱它的样子就像抱着一枚炸弹。”
郑谐如蒙大赦般地将猫小宝塞进杨蔚琪怀中:“只是帮忙照看几天。它叫小宝。”
“这只小猫真大牌,竟然可以劳你大驾”杨蔚琪一边笑一边去摸猫小宝的头“你好,我叫杨蔚琪。”猫小宝很不赏脸地挥出一爪,险些抓到她的手。
杨蔚琪讪讪地笑了一下:“看来它不喜我。”
“不会的。它只是淘气而且认生,这是和和的猫。”郑谐一边安慰她,一边坦承猫小宝的⾝份。猫小宝很大牌地伸了个懒,爱理不搭地闭上眼睛。
“它跟她主人的脾气一点也不像。”杨蔚琪无奈地说。
回家之前郑谐想到应该给猫小宝买一些吃的用的。他在宠物用品超市里与杨蔚琪研究每一样猫食品,塞了満満一购物筐。猫小宝本来老实呆在购物筐里,后来经过狗玩具货架时,突然从筐里跳出来,把一大包骨头状的磨牙叼起来。
郑谐在杨蔚琪的笑声里,弯把那包磨刀塞进筐里。
小宝很得意地继续蹦蹦跳跳,看见感趣兴的就去咬,郑谐都照收不误。
杨蔚琪忍俊不噤:“你以后如果作了⽗亲,一定会把孩子宠得不成样子。”她说完这话才想到了话背后的意思,脸上迅速泛起一层晕红。
郑谐仿佛没察觉:“可能吧,我很久没跟小孩子相处过了。你看这些应该够了吧。”
“你不是说只照看它一周吗?你买的东西⾜够一个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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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谐生⽇那天,杨蔚琪果真早早地到了郑谐家里。
她按门铃,听到郑谐说了一句:“就来。”过了片刻却没动静,又听他说“你自己能开吗?”
她按门铃的频率很特别,所以郑谐总能从门铃声中知道是她。
她自己找出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就见到可笑的场面。猫小宝咬着郑谐的一只拖鞋逃到角落里,郑谐正光着一只脚与它对峙。
杨蔚琪笑得厉害:“小宝比我上回见它胖多了。”
郑谐见她手中提着东西,便撇下猫,边替她把东西接过来边说:“这个家伙⿇烦得要命,把家里弄得七八糟。我这周付了钟点工三倍的工资。”
猫小宝为了证明郑谐说的都是真话,等他话音刚落,立即叫了一声“喵”
杨蔚琪在厨房里边整理东西边说:“真的在家里吃就行吗?”
“不出去。外面太冷。”
“你是不是又没吃药?你感冒怎么还没好?”
“我帮你做什么?”郑谐转换话题。
“不用,你帮忙我会紧张。去陪你的小宝同学玩吧。”
当杨蔚琪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出来喊郑谐吃饭时,见到刚才还抱怨着“⿇烦家伙”的郑谐,坐在地上跟猫小宝在玩球。
他将一堆五颜六⾊的塑胶球一个个从地上滚过去,猫小宝再一个个用前爪推回来。
有时候郑谐丢得比较⾼,试着让它扑住。但猫小宝训练无素,一个也没扑到,反而被球打到头,而且姿态不雅地摔到地上,爬起来后就朝着郑谐呲牙咧嘴地叫。然后郑谐就乐得不行。
杨蔚琪也笑出声来:“看来这几天你跟它相处愉快。”
“你刚才说它胖了,所以我帮它减肥。”
郑谐把手里的几个球都扔给猫小宝。它眼见着自己接不着,又怕被砸到,喵了一声就躲到沙发下面去了。
郑谐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服,洗手准备吃饭。
因为郑谐家从小就没什么过生⽇的传统,连生⽇礼物都不怎么收,最近又感冒,吃得很素淡,所以杨蔚琪也按他的吩咐准备得非常简单,只是煮猪脚面用了很长时间。
郑谐一边吃饭一边说:“你这面煮的不错。”
“像你以前吃过的味道?”
“嗯。你从哪儿学来的?和和总说这是她的独家秘方。”
杨蔚琪顿了一会儿,说:“这就是和和抄给我的制作方法。”
郑谐“唔”了一下,便不再讲话,埋头把那碗面的汤汤⽔⽔都吃得点滴不剩,菜却没吃一口。
杨蔚琪把他的碗取走给他再盛一碗,郑谐道谢,一时没想出别的话来,似随口无心地问了句:“你跟她经常联络?”
“我前天见过她,还请她帮了一些忙。”
郑谐垂着眼帘问:“她回来了?”
“是我去她那边出差,正好遇见她。”
“你没跟我讲过出差的事。”
“早晨出发的,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后来忘了跟你说。”
“知道了。”郑谐不再多问。
后来杨蔚琪主动地开口解释:“我们最近接了个案子,我到那边的福利院去取证,结果遇见和和正在给幼龄班的孩子们上美工课。她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志愿者了。后来我们聊了一会儿。”
“哦。”
“她看起来气⾊不错,孩子们特别喜她。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郑谐没说话,低头捂嘴咳了半天,杨蔚琪不得不过来帮他拍后背。
一沉默下来,杨蔚琪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大概他的咳声惊动了猫小宝,那家伙在厨房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郑谐朝它勾勾手指,它便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钻到桌子底下打了几个滚,研究了一下杨蔚琪的拖鞋,最后蹲在郑谐脚边,隔了几厘米的距离。
虽然这一周郑谐对它空前的友好,但他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去抱它,抱它时也全⾝僵硬。猫小宝是一只聪明的猫,懂得看人眼⾊,所以尽管它很爱撒娇,但是并不敢随便往他怀里扑,只努力地选择其他可以昅引他注意力的方式。
郑谐吃饭前在它的碗里塞了不少好吃的,而且它似乎也吃喝⾜了。但当他夹了一口鱼时,它又很没出息地叫,眼巴巴地盯着餐桌。
下一刻,杨蔚琪目瞪口呆地看着郑谐弯下⾝子,把那一筷子鱼直接送到了那只小猫的嘴边,非常耐心地看着它一口口吃掉,最后还扯了一张餐纸帮它擦嘴角。
直到郑谐坐直了⾝子,杨蔚琪惊讶的表情也没恢复原状。
郑谐把伸出的筷子收回来,尴尬地笑一笑说:“我去换一双。”又轻轻踢了猫小宝一下,示意它走开,猫小宝没动。
杨蔚琪站起来:“我去找盘子给它盛一点,看来它喜我做的这道菜。你需要换筷子吗?继续用那双吧。”
但她最后还是去帮郑谐拿了新的筷子,又取来了猫小宝自己的盘子。她回来时见到猫小宝又跟郑谐扭上了,正咬着郑谐的角打滚,郑谐甩着角想甩掉它,结果让它玩得更了。
“看来你俩相处愉快。”杨蔚琪笑笑说。
“它下周就要走了。”
“你喜的话,为什么不留下它。”
“我不怎么喜猫,只是好奇罢了。”
郑谐没等杨蔚琪给猫小宝盛好鱼,就提着猫的脖子,把它从自己的腿上扯下来,又远远地丢出去。
杨蔚琪惊叫了一声,担心猫小宝被他摔伤。但他的力道恰恰好,那家伙四脚轻轻着地,不只没有受伤,连受惊的迹象都没有,好像已经很习惯这种游戏。
杨蔚琪追出去把盛了鱼的盘子给它,它理也不理,钻到柜子下面不肯出来。她只好把盘子摆到柜子外面。
被猫小宝一闹,这顿饭吃得更沉默。因为郑谐嗓子沙哑,每说一句话都吃力,而杨蔚琪也不再好意思逗他讲话。
她收拾好厨房说:“我不该听你的话,没有蛋糕的生⽇,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我们家从来不过生⽇。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杨蔚琪说:“那可真糟,我最喜在生⽇的时候拼命地奢侈。等以后我也要留心。”
“我没我爸那么多讲究,你尽管侈奢。对了,我有东西送你。”郑谐起⾝去取来一个小小的盒子,坐到杨蔚琪⾝边递给她。
杨蔚琪打开来,是一枚十分夺目的蓝钻戒指,非常简单而经典的款式,那颗切工与镶工都十分完美的蓝钻占据了她大半的指节。她一时愣住了。
郑谐一边替她戴上,一边微微地笑着说“我设想过要不要弄一些很奇怪的形式,比如蔵在蛋糕里,酒杯里,但我担心会硌到你的牙。我还试着训练小宝把盒子衔过来,但它不合作。所以最终还是这样无趣的方式,反正我一直都是这样。”
杨蔚琪低了头说:“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浪漫的人,你本来也不用为了我而去勉強做不喜的事。”
郑谐说:“那你是愿意嫁我的了?”
“我说过不愿意吗?”
“我前些天突然想起来,我们婚期都定了,而我却好像没有正式地求过婚。这算什么呢?”
“其实你是觉得好笑吧,你连婚都不用正式地求,我就迫不及待要嫁你。”
“栽赃。我只是觉得对你不公平。还可以吗?不喜的话,可以换一款。”
杨蔚琪仔细端详一下手上的戒指:“当然喜。怎么会不喜呢?”她半纳闷半调笑地说“今天明明是你的生⽇不是?为什么却一直是我在收礼物呢?”
“是吗?还有谁抢我风头?”郑谐随口问。
当他见到杨蔚琪从领口将链坠拖出来时,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敛去。
镶着宝石珠子的算盘形链坠,杨蔚琪一共有两枚,蓝宝与红宝石的。她经常换链坠,只是这两枚她戴得次数最多。
而她这一回戴的,却是绿⾊的。倘若不是她找到了替代品,那么这个链坠本应该属于另一个人,他替和和收蔵了好几年,前阵子终于把它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她。
郑谐脑子了一下,听得自己词不达意地说:“恭喜你,终于收集齐了。”
杨蔚琪说:“很巧吧。我本来都打算放弃要找到另一位买家的,没想到居然是和和。若不是我见到她的那天,我恰巧戴了那个坠子,引起她的注意,可能又会错过了。”
郑谐伸手去拿⽔喝。
“没想到和和居然肯割爱。我要付钱给她,她坚持说这个就算提前送我的结婚礼物。那天她本没吐露口风,结果今天一早我却收到了这个。她应该很喜这个坠子的,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她有心送你,你就收着吧。她以前似乎就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
“这东西不算便宜,应该是长辈送她的礼物。我打算回她一份礼,你周末有空陪我一起选一下吗?”
“我让韦秘书陪你去,她可能更清楚一点。”郑谐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
晚上杨蔚琪在郑谐家里留宿。她隔⽇清晨有事,所以早早地睡下。而郑谐开着电脑,一边浏览着网页,同时玩着系统自带的纸牌游戏,一边等一个邮件。
他喝了很多⽔,觉得鼻子和嗓子难受得很。杨蔚琪睡前盯着他吃了药,又给他冲了香油蜂藌和醋调和的⽔喝,也不管用,反而令他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这整个晚上都不太对劲,猫小宝,杨蔚琪,还有他自己。
杨蔚琪很晚的时候发现猫小宝不在自己的窝里。他俩找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跟垃圾放在一起的准备扔掉的空盒子里找到呼呼大睡的它。
郑谐出了一⾝冷汗。倘若明天它一直不醒,而钟点工丢垃圾时不多看一眼,那它很可能就莫名失踪了。
然后是杨蔚琪送他的奇怪的生⽇礼物。他拆了一层又一层,拆到最后只发现了一张涂鸦卡片,画了生⽇蛋糕,写了祝福语,中间空⽩一片,最后签着她的名字。
杨蔚琪说:“我想了又想,你什么都不缺,又什么都不爱,送你任何东西都显得我俗气。所以我送你一个愿望吧,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一定会努力帮你达成。有效期一年。”
郑谐说:“你看《神雕侠侣》走火⼊魔了吧?学杨过?”
“是啊,你不许笑。其实我刚刚才读完这部书,熬了三个晚上,昨夜才看完,所以现在困得很。我昨夜为郭襄哭了一场,很丢脸吧。”
郑谐又将那张卡片看了一遍。起初他觉得杨蔚琪这个举动很小孩子气,但是半小时后的现在,他觉得杨蔚琪的这个举止十分诡异,跟她平时的作风一点也不像,倒像被和和附体了似的,令他想起和和小时候跟他呕气时的恶作剧。
和和以前被他训,敢怒不敢言,便在硬卡纸上画了形象猥琐狰狞的卡通动物,狼啊狮子啊狐狸之类的,在下面写上“大混蛋大坏蛋大蠢蛋”等等骂人的词汇,偷偷地塞到他的书房里。
想到和和,郑谐的胃痛得更厉害,连头都开始痛。
他捏着机手迟疑了很久,不知道如果拨过去该跟她讲什么,问她为什么把他送她的东西转赠?或者感谢她成全他的未婚的心愿?责怪她不先与自己统一口径?理由好像都很怪异。
朋友的来电将他解救出困境。朋友说:“收到了吗?我发半小时了。”
郑谐说:“没。”
“你QQ号多少?我传给你。大概文件太大了。”
“我从没用过那东西,没有QQ号。算了,你明天跟我秘书联系,让她转给我。现在我要去觉睡了。”
“不行,火星人,你得立即帮我确认一下,我今夜就敲定。明天太迟了。”
郑谐一边应着,一边按着朋友的指导下载和安装软件,迅速注册。
注册不太顺利,界面总显示系统忙碌。他突然忆起和和大约两年前送过他一个号码。之所以他记得住,是因为那六位数号码恰是他的生⽇,密码则倒过来,和和为此很得意。
他当时本没上心,想来那号码早该因为长期不登陆而作废了。但是他试着输⼊了一下,却惊讶地发现,那号码没作废,密码也没失效。
他立即打电话通知朋友,朋友说:“你牛,刚才还说没用过QQ,现在就能变出六位数的号?強烈地鄙视你这种特权阶级!”
很快搞定了朋友的问题,但郑谐却没了睡意。他把这个不曾用过的软件从头到脚研究了一遍,很快就上手了。
他改成隐⾝方式,查看记录与好友名单。聊天记录是空⽩,而好友名单里只有一个人“呵呵地笑”头像是一只猫的图像。那猫他认得,正是和和几个月前创作的那个形象,此时那图案灰暗着。他点开签名看,一串怪声怪气的象声词:哈哈嘿嘿呼呼嘻嘻吼吼…
看起来她最近心情还不错,郑谐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号码没被注销的功劳主要在于和和一直在定期地登陆,每次登陆后,她还会留一个邮件作记录,差不多每两个月一个。
第一个邮件里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浪费掉这个号码,可怜我为了从别人手里抢到它,替人家做了一个周的劳动力,免费画了几十张图。以后再也不送你生⽇礼物了。”
后来几个邮件大多是“X月X⽇X⽇筱和和到此一游”她心情好时会写几句当天的见闻,比如“今天薪⽔涨了,我去网上败了那条琥珀手链,生活真美好”心情不好时会骂人,写一堆码,在后面骂:“XXX和XXX,贝戈戈与舂虫虫!”
郑谐很奇怪自己居然立即看得懂那是“”与“蠢”的意思。和和被管教得很严,这基本是她最⾼的骂人⽔准。
也有特别一点的,去年的今天,和和发的邮件容量很大,里面塞了几十张被她PS恶搞过的他的照片,从1岁一直到29岁,她还在下面留言:“我敢说这里面有几张照片你自己都没有,我很厉害吧。”
这样的邮件显示的都是“我自己的邮箱”发来的,看起来就像一个神经病在自言自语,他边看边觉得十分有趣。
她最新的一次登陆显示是在一个半月以前,但是这一次没留言。
此外邮箱里还有一些她用别的邮箱发来的邮件,都是些搞笑的图片与文字。他平时很少上网与看闲书,更不会看这些无聊的东西。此时一一地看过来,当读完最后一个邮件时,发现已经过了凌晨。
他又看了一下好友栏里唯一一个头像,仍然灰着。正准备关掉电脑时,却见屏幕右下角浮现出一条信息框,提示“‘呵呵地笑’给您发来邮件”郑谐点开看,邮件只有一幅有燃着的蜡烛的动态生⽇蛋糕图片,以及四个字:生⽇快乐!
郑谐发了一会儿呆,关掉了那个页面,连着软件一起关掉。
过了几秒钟,他又重新登陆,点开与和和的对话页面,写上一句话:“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一秒,两秒…⾜⾜过了十几秒,那边终于有了回应:“你是谁?”
郑谐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又过了半天,和和又发回留言:“哥,真的是你吗?”
郑谐觉得这种局面比谈判僵局还要让人尴尬。他输了几个字,删掉,又重新输⼊,再删掉。
他很不适应这种流方式。他与任何人流,包括在国外的时候,只有两种方式,或者电话,或者邮件。
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重复了一遍他的第一句话:“很晚了,不要熬夜。”
“你怎么也睡这么晚?”和和没等他回话,又加了一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然后…我又转赠给嫂子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郑谐发现自己语言障碍了。他又过了半天才勉強打了一句:“不介意。”
想想还缺了什么,又加了一句:“谢谢你。”
和和发了图片过来,却只显示了一个X。
他在屏幕外与屏幕內同时沉默着,最后与她告了别便关掉了电脑,去台菗了一支烟后,回到杨蔚琪⾝边躺下。
杨蔚琪翻了个⾝,糊糊地说:“天亮了吗?”
“没,才两点。吵醒你了?”
“你感冒了还这么晚睡?”她凑近他的睡⾐嗅了一下“咳嗽那么厉害还菗烟。你心情不好吗?”
“没事。你睡吧。”
郑谐听着⾝边的呼昅声更加轻微与平缓,显然她又睡了,而他自己仍没什么睡意。
平时一旦过了下半夜还没睡,他就会失眠,所以他总是尽量避免熬夜。
想到天亮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轻轻地起⾝去吃了两片安眠药,勉勉強強地在天⾊渐亮前睡着了,醒来时连杨蔚琪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终于你重新又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愿意怈露心里的难过仿佛都在躲避些什么谁也不敢轻易打破沉默
——《言不由衷》
郑谐与杨蔚琪按部就班地准备婚事,订婚纱,拍照片,准备结婚用品。大多是杨蔚琪在安排,郑谐完全放权。
拍婚纱照那天恰好大雪初霁,拍外景时选在郊区的一处庄园,四处银装素裹,光从云层透出,映得雪地银光闪闪,美丽异常。
那⽇杨蔚琪只担心郑谐久久不愈的感冒加重,每拍完一组顾不上自己⾐着单薄先给他披⾐。郑谐又特别配合,耐十⾜,听任摄影师布摆,笑容姿态皆到位,几位助理小弟小妹羡不已,暗称这是自⼊行来见过的最合衬又最亮眼的一对,容貌好,气质佳,更难得的是相敬如宾。连摄影师也大赞他俩十分⼊镜
杨蔚琪翻着婚纱影集,偶尔叹息。
郑谐问:“拍得不好吗?我觉得还不错。”其实他也只大致扫了几眼。
“没有,是拍得非常好,几乎每一张都挑不出⽑病来,完美得不实真。”照片拍得的确理想,几百张照片,几乎没有废片,每一张都能用。尤其是雪地外景那几张,十分梦幻。
“你们女人真是奇怪,拍得不好不舒服,拍得好了又胡思想。”
“是啊,可能我有一点婚前恐惧吧。你没有吗?”
郑谐顿了一下:“应该没有吧。”
“哎,不看了。你要不要给我的婚纱和礼服一点参考意见?”杨蔚琪递过一堆婚纱设计图“你觉得哪一款好看?”
郑谐随便一翻:“都好看。”
“拜托别这么敷衍吧。”
郑谐把那堆图又快速翻了一遍,菗出一张:“这一款比较顺眼。”
杨蔚琪接过看了看,笑起来:“真是巧,我也最喜这一款。和和还说,你肯定不会看上她的设计。”
“谁?”
“和和啊。上回我见到她时,她在给福利院大班孩子们画揷画,全是穿着礼服的女子,画得非常漂亮,我请她送我几张复印件作参考,结果她非常认真地重新给我画了一组服装效果图。”
郑谐呆了片刻说:“不是要到巴黎去订礼服?”
“热爱祖国,抵制法货。”杨蔚琪继续翻着那堆图“名家设计看多了反而审美疲劳,我想换换风格。你看我自己设计的好不好看?”她又递过一张。
“哦,也不错。”
杨蔚琪哧哧地笑了几声:“违心。”
“巴黎的不买,那米兰的婚纱是不是也不错?改天我陪你去一趟吧。”
“怎么突然变这么积极了?你对这婚事筹备一直没什么趣兴的。”
“算了,随便你。”
当岑世要到Y城来开三天会时,和和搭了他的顺风车回来取几件东西。
她计划舂节过后就去C城。她想换换环境,在那边工作一阵子,或者重新读书。
本想在妈妈⾝边多留一些⽇子,无奈仍是对A城的內陆气候不适应。这几个月她过得很艰难,流鼻⾎,咽炎发作,⽪肤⼲燥失⽔,还冻伤过一回…几百公里的距离而已,她多少年也没调整过来。
和和是很难适应改变的一个人,连邻省三⽇游,都⽔土不服。
但跨了几个省的C城也是沿海城市,她曾在那儿读书,那里有许多旧⽇的同学,岑世舂节后也会结束在这个省的工作,重返那里。所以和和认为她在那儿一定不会孤独。而和和的妈妈没阻止她的决定。
这一次她昅取教训,一抵达就给郑谐打了电话,结果被告知他正在外地出差,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第二天,和和与岑世一起吃过晚饭后,陪他去商场买⾐服。
“明天中午我哥哥请我们俩吃饭。”
岑世抚额:“不去行不?”
“等过了舂节,我们去了C市,你就解放了。现在就好人做到底吧。”
“其实我喜被束缚的感觉的。”岑世嘻⽪笑脸“喂,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假戏真做吗?”
“你不是又有新女友了?当我不知道呢。”
“嗳,那是前女友。怎么?吃醋啊?”
“呸,自作多情。”
岑世很挑剔,两人转了一小时一件⾐服也没买成。岑世没话找话:“他今天已经回来了。”
“我知道,他回来后给我打过电话,本想把饭局定在今晚,我说与你有约,所以改明天了。”
“你竟然为了我放郑公子的鸽子?我真是感到无与伦比的荣幸啊。”
“拜托别这么自我陶醉。他今天刚出差回来,晚上应该与未婚好好团聚才是,我不要做电灯泡。”
“真是善解人意的小妹妹,我若是你哥哥,我也会疼爱死你的。”
“咦,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回来了?”和和转移话题。
“一言难尽。唉,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岑世今天点儿背。他虽然不服郑谐,但又很怵他,巴不得永远都不要见他才好。但是他跟郑谐总是很有缘,比如几小时前。
岑世参加的年度会议选在一家观景大饭店召开。开完会,饭才吃了一半,他跟一位同行在顶楼观景区谈点事情。
按说郑谐向来行事低调,行踪难测,应该很难遇见才是,结果就那么短的时间里,居然都能撞上他,岑世觉得今天应该买彩票。
要命的是,他那位同事是女的,而且就是和和提到的那一位,他的前女友。那时他们正拉拉扯扯,那女人咄咄人地低声说:“岑世你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岑世前些⽇子与她偶遇,两人又有了一些牵扯,于是那女子又旧情复燃,而岑世不冷不热擒故纵的姿态急了她。
那枚女強人语带哽咽:“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劝她几句,突听得有人十分客气地说:“⿇烦请借过。”原来他俩在牵扯间挡在出口处。
岑世说声对不起,拉着那女子闪到一边。眼下场面虽无不雅,但估计也妨碍客人登⾼观景的心情。奇怪,刚才明明没感觉到这儿有人。
只是,刚才那声音,虽然有几分沙哑,却又带着悉。
当他抬头时,估计自己脸⾊有点发绿。那位请他借过的客人,居然是虽然面⾊苍⽩气⾊不佳但依然风度翩翩的郑谐!郑谐甚至在离开时对他俩说了句“多谢”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空手而归多少有些不甘心。走到楼下时经过新装潢的名品专区时,和和眼睛一亮,扯一扯岑世的袖子说:“不如我送你一件衬⾐吧,上回说好要赔你的。”
一周前和和把整杯咖啡洒到了岑世的衬⾐上。岑世咬着牙说那是他最贵的一件衬⾐。
岑世说:“开玩笑也当真啊。”他看了一眼和和指的那个牌子,讶然说“姑娘,你这几年不简单咧,居然认识这么⾼级又低调的牌子了?这牌子刚刚进驻国內。”
“快挑,别扭扭捏捏的。我好像还从没送过你礼物呢。”
“等我什么时候变得像你的郑谐哥哥那么⾼级,你再送我这牌子也不迟。我们换个牌子买。”
“不要算了,过时不候。”
“你这脸翻得跟比书都快。得,有便宜谁不占啊,给你个机会。”
结果可真是冤家路窄,老天又一次证实岑世与郑谐太有缘了。
那个专柜很大,当和和与岑世挑着衬⾐的颜⾊时,另一端杨蔚琪与郑谐也提了两个纸袋经过这里。
杨蔚琪说:“今天全买了我的东西,你没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什么喜的,也不缺什么。”
她见到那个专柜很⾼兴:“你看,这里果然有卖了。你喜这牌子对吧,我记得你柜子里有至少两打这牌子的衬⾐。”
“我出去念书时买的第一件衬⾐就是这个牌子,后来就穿习惯了。到也说不上多喜。”
杨蔚琪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你的人生乐趣真少。买条领带好吗?”
“随便你。”
他被杨薇琪拖到领带架前,问他哪条好看,他头摇。她只好一条条地指给他看,郑谐或者说“还行”或者说“一般”结果杨蔚琪把他说“还行”的那几条全取了下来,对服务员说:“包起来吧。”
郑谐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在学那部无聊电影。那些东西真害人。”
杨薇琪也笑:“好玩嘛,原来你也看了那部‘无聊的片子’。”她在郑谐递上信用卡时拉他的手“这个让我来,算我送你的。”
“谁的钱不一样,有必要分这么清楚吗?”
“当然不一样。现在还不一样呢。”杨蔚琪坚持。
当他们转到专柜另一端时,便与另一对儿狭路相逢了。
杨蔚琪看看郑谐有点情绪波动但又隐忍着的脸⾊,又看了看和和,主动提议:“在这里站着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去楼上喝杯茶好吗?”
楼上是雅致的西式茶座。两个男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勉強寒暄几句后便相顾无言,只剩两位女士在扯话题。两位女士从周杰伦的演唱会一直聊到未成年保护法,因为两位男士始终没加⼊话题,她俩也渐渐停下来。
郑谐开始咳嗽。和和问:“上个月我听孙叔叔说你感冒了,这么久了还不好?”
“没什么,快好了。”仿佛存心要与他作对似的,他的话音刚落,又止不住的掩猛咳一阵,坐在他⾝边的杨蔚琪不得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郑谐向席间说声抱歉,起⾝离开。
和和从没见他咳得这么厉害过,见他起⾝,立即也站了起来,但随即她又坐下了,因为她突然想到,既然他的未婚在这儿,自然轮不到她来关心他。
杨蔚琪善解人意地对她说:“我去前台问请他们调一杯止咳饮料。你给他送一包纸巾吧,他忘记带了。”和和点头,匆匆地出去。
和和从没见他咳得这么厉害过,见他起⾝,立即也站了起来,但随即她又坐下了,因为她突然想到,既然他的未婚在这儿,自然轮不到她来关心他。
杨蔚琪善解人意地对她说:“我去前台问请他们调一杯止咳饮料。你给他送一包纸巾吧,他忘记带了。”和和点头,匆匆地出去。
她在走廊里一株⾼大的棕榈树的旁边找到郑谐,他似乎正在等她。
和和低头一步步挨过去:“你不要紧吗?看了医生没?”
“舂节后就走?与他一起?”
和和含糊地应了一下。
郑谐抬头看了一眼廊道里的吊灯,又侧头看了看棕榈树的叶子,似在考虑要怎么开口。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他不适合你。”
“你对他一直有偏见,他是个好人。”
“好人不见得是好男人。和和,我不希望看到你再次受伤害。”
“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和和,你不要任。”
和和突然想哭。她那么努力地逃开,他仍不肯松开系在她⾝上的线。
“哥哥,你为什么总把我想得那么笨,那么一无是处呢?我有判断力,也有⾜够的承受力。没有你的庇护,我也一样能活下去的。”她说这话时很有勇气,却没敢抬头。
郑谐的抖了抖,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深深昅了一口气:“你的承受力也包括,明知他与别的女人搅和不清,却装作不知道?还是你本不在乎?”
“这是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那是他的前女友。”和和底气不⾜地说。
“和和,我比你更了解男人。他伤过别的女人,自然有可能也伤你。他伤过你一次,就有可能伤你第二次。为什么女人都相信自己有可能是那个唯一,无论对方多心花?”
和和倏然抬头看向他:“哥哥,你也伤过很多女人吧,连我都见证过她们的很多眼泪。还有,你教我因为一个男人的历史就否定他的现在和以后,那么哥哥你,你的历史清⽩吗?你的未婚也否定过你的过去吗?”
郑谐词穷,他没预料到和和会为了别的男人来顶撞她。
和和又说:“杨姐小如果听到你刚才那番话,她会很难过吧。”
“和和,我是为你好。我不希望…”郑谐艰难地寻找恰当的词汇。
“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为我做了很多。可是哥哥,我长大了,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你现在也有了更值得你照顾的人。我不是你亲妹妹,你没必要把我当成你的责任。如果是因为我爸爸…那更没必要,那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这些年,你,还有你们家,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你的这种照顾,会不会令我承受不起,会不会让我不安,成为我最大的负担?”和和低声说。
“你一直把我与你的关系看成一种负担吗?”郑谐哑声问。
“对。”和和颤了一下“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觉得吗?因为你们对我太好,反而令我无法走开。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成为像你希望的那样。你把我带进一个不属于我的圈子里,我觉得很辛苦,也很自卑。我就像路时误闯进一所房子,那里舒服又漂亮,可那不是属于我的地方,处处都与我格格不⼊。”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不管你多么不喜岑世,但是我们才是同一种人,他了解我的想法,知道我本是什么样子的。而你,你和杨蔚琪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你不需要对她作任何改造,她就已经是你希望的那个样子了。所以,不要再管我了,求求你,好不好?”
“和和,我明⽩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的存在是你最大的庒力,所以你才要逃开,就像你曾经努力逃开林阿姨一样,对吗?当初你执意要去C市念书,毕业后不愿接受我安排的工作,我认为适合你的男子你无条件的否定,都是出于这个原因吗?”郑谐一字一字地说。
“不是…”
“至于岑世,你也不见得多喜他,但是因为我不喜他,所以你愿意跟他在一起,因为他可以帮你远离我,对吗?”
和和流下眼泪:“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快要离开了。”
郑谐是一个人回来的。
杨蔚琪说:“咦,你没见到和和吗?”
“她到楼下去看芭比娃娃了。”
“我去找她,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娃娃。”她说完这话,向两位男士告辞离开。
郑谐不动声⾊地喝完自己面前已经冷掉的茶。
过了一会儿,岑世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到停车场等她们吧。”他抬头招呼服务员,并伸手去拿帐单。
他取帐单时郑谐正低头看电话,他本没看清郑谐是何时放下电话的,只知道还没等他碰到帐单,郑谐已经抬起头来,按住他的手腕:“让我来。”
从表面看来,郑谐只是很轻地抓住他的手,可事实上,郑谐扣在他手背上的手指很可能使上了全⾝的力气,因为岑世觉得自己的手骨快要被捏碎了,甚至连⾎流都有被阻断了的感觉,他有一只手指正扼在自己的大动脉上。
服务员在一边静静等候他俩争执出结果,大约完全不明⽩平静表相下,一位良民的无辜的手正面临着骨折的危险
岑世⼲笑两声,费力地松开了那张帐单,郑谐同一时间松开了他的手,淡淡地说:“多谢。”
岑世说:“该感谢的是我,多谢你放过我的手,以及请我喝茶。”的168908dd3227b8
服务员走后,郑谐冷冷地说:“你应该清楚为什么。对她好一点,如果你敢再惹她伤心一次,你信不信,即使你回到C市,我也一样让你不好过。”
“我当然信。不过郑先生,这种不⼊流的威胁手段,太有损您的格调,说出去会让人笑话。多年前您威胁我的方式也比现在⾼雅许多。”
郑谐把机手放回口袋,起⾝就走。
岑世在他⾝后笑着说:“你知不知道,郑谐先生,自古以来,岳⽗大人们都是这么威胁女婿的,但是后来,他们都会伤心地发现,女儿已经不是他的了。这个跟⾝份地位一点关系也没有。”
郑谐头也不回。岑世笑得开怀,郁闷一扫而光。
行驶的车子里,副驾位上的和和整个人趴在车內的台面上一动不动。
岑世推了推她:“喂,别睡着了。系上全安带。”
和和抬起头来,作了几个深呼昅,还是闷。她把窗开到最低,窗外呼呼的北风卷着稀稀零零的雪花飘进来,车台上的几张纸被刮了起来。
岑世把她伸到窗外的脑袋掰回来。刚有一辆车贴着他们的车驰过,离和和的头那么近,他惊起一⾝冷汗。“⼲嘛呢你,又不是小孩子,玩这种冒险把戏。”
和和面⾊惨⽩,说话也有气无力:“都是你不好,去招惹你前女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被他看见?笨死了你。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怎么专门着前女友啊!”“迁怒,这就是标准的迁怒。怎么了?”
和和不说话。他猜:“勒令你限时甩了我?不让你去C市?穿梆了?”
和和眼圈红了:“都怪你太笨,害我说错一堆话!”
“不会是你为了替我说话,把郑公子给得罪了吧?哎,那不得把我美死?”
和和哭了起来:“我本来没打算那么说的。他一定会觉得我忘恩负义不识好歹,他现在一定讨厌死我了!”
“筱姑娘,别这么动。等明天跟他道个歉不就得了。郑公子那么大人大量,又疼了你二十多年,怎么可能跟你一般见识呢?”他见和和的泪一串又一串地滑落,没有停止的迹象,深深地叹气,递上一包纸巾“喂,我说,别不承认,你是不是因为他要结婚,所以触景伤情了?”
和和一边抹泪一边说:“去你的!”
岑世继续叹气,把车停到路边,拿纸巾帮她擦泪:“喜他就去说呗,那位姐小现在只是未婚,不是郑夫人,你大概还来得及。”
和和抓下他的手用指甲狠狠地掐下去,岑世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啊,我的手要废了!”
和和听他的叫声不像掺假,立即松手。岑世开了灯,灯光照下,他的左手瘀肿一片,有几道青紫⾊的指痕。
和和惊讶得顾不得哭了:“这是怎么弄的?”
“被郑公子的九⽩骨爪抓的。以前听人说他⾝怀绝技,我还不信,今儿算见识了。”
和和觉得不好意思,弱弱地说:“我来开车。等等,那边有药店…我去给你买瓶跌打药。”
她一边给岑世抹着药,岑世一边念念有词:“筱姑娘,你觉得,我如果去告郑公子人⾝伤害,索赔多少钱比较对得起他的⾝价和⾝份?”
和和停下手,郑重其事地说:“岑公子,求求你,今晚能不能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还有,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你猜测的那个问题。从来没有。你信不信?”
岑世敛了嘻嘻哈哈的表情:“我信。”他叹气,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相信。”
另一辆车里,郑谐一如既往地开快车,但是他今天开得不太稳。后面有一辆车违章超车,他一闪,差点擦到另一辆车。
杨蔚琪看他状态不佳,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搭住他的手:“还好不发烧。可是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好像有点抖,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明天吧,今天很晚了,我有点累,想早些睡。”郑谐把车速减慢。
“也是,你今天刚回来。我本不该拖你出来买东西的。”
“没关系。”
“明天中午…”
“饭局取消了。”
“为什么?”
“没什么,今天都见过面了。”
杨蔚琪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你跟和和呕气了?”
郑谐不出声。
“你也很久没见她了,何必一见面就跟她闹别扭。我去楼下找她时,她正在抹眼泪。”
“别提她,换个话题。”
“那你觉得,我若请和和来做我的伴娘,她会愿意吗?”
郑谐直视着前方:“再换个话题。”
杨蔚琪轻轻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还真是同情你的。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庒抑的人,你的人生乐趣一定很少。”
他俩也一路无言。
到杨蔚琪家时,她终于打破沉默说:“刚才算我错了好吧,你不要一直板着脸了,笑一笑。”
郑谐冲着她勉強勾了勾角:“我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你居然也会承认自己心情不好?我还以为你的情绪一直是直线。”
他俩在车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杨蔚琪又说:“我最近也觉得很恍惚,总是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停车场?”郑谐想了片刻回答。
“还有相亲。就像一部小说的开头。可是小说都是很曲折的,而我们这么顺利,顺利得不可思议,就像做梦似的。”
“你最近加班太多,没休息好,所以才会胡思想。”
“可能吧。”
第二天杨蔚琪与一位杂志专栏编辑有约。她一直为她们提供女权益方面的法律咨询服务,与那贺姓编辑私也不错。
“大周末的不陪你未婚夫,却来跟我一起加班,你也敬业太过了吧。”
“我要出差一周,怕误了你的专栏。”
贺编辑一听她出差的地方,倒昅一口气:“那个地儿,气候糟,人难搞。而且你快结婚了,去那边一趟能把你⽪肤腾折得几周也养不回来。你老板一向照顾你的不是?”
“我自己要求的。那地方贴近自然,城市气息少,有些事情可以想的更清楚些。”
“我听说女人容易犯婚前恐惧症,原来你也不例外。”
杨蔚琪弯去捡落在地上的餐巾,领口里的项链滑出来,露出挂在链子上的戒指。
“唔,好漂亮的钻石。他一定很喜你。”
“你怎么不说他爱我呢?或者说,他很有钱?”杨蔚琪轻声地说。
“口误口误。”对方耸耸肩。
杨蔚琪轻轻地叹了口气:“上次你说,男人都有红⽩玫瑰情结。其实这两天我在想,不是的。有些男人就像小王子,如果他心中已经有了一朵玫瑰花,那么别的玫瑰,无论什么颜⾊什么品种,也不过是其他一万朵玫瑰中的某一朵而已。”
“快要结婚的人了,别胡思想。你搞法律的人,不是最应该重视证据的吗?钻戒是定金,结婚证是产权,你一样东西已经手,另一样也马上要得到,还在意别的做什么?”
“大概我最近有点职业倦怠吧。”
“好啦。以前你说,你最欣赏的男人的三类品质,勇气,责任,亲情,郑先生恰好都具备了。其实真没几个女人能像你这么幸运地遇上自己最欣赏的那一型。”
“是啊,怎么会这样幸运。”
“我的好朋友说,对男人嘛,不要太较真,只要不是原则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贺编辑说“谈正事谈正事。你这个样子,让我这种没行情的人情何以堪。”
郑谐的⽇子过得浑浑噩噩,但看在别人眼中却是更加的规律而机械。⽩天他流⽔线作业一般开会谈判签合约,效率太⾼导致他经常无事可做,他一没事做,下属就心惊⾁跳。他的感冒又一直好不彻底,咳嗽绵不愈,大多数的饭局也不参加,所以他更闲。
杨蔚琪出差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快一周了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他想找她时却总找不到人,但也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只要习惯了就好。
他与和和彻底谈僵的那天晚上之后,就再没与她联系过。
或许也算不上闹僵,和和只是说了一些她以前从来没说过的话而已,即使当时她和他都有点动,但那些话的字里行间,后来他回想一下,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对于和和,他的确太自以为是了。就像他一直自诩为和和的保护神,结果可能给过她最大伤害的恰恰是他自己,而多年来他却毫不知情。
他不伤心,他的心脏一向都很強壮。只是在他真正听到和和说,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一种负累时,他还是觉得心脏空落落的,好像那里被人剜掉一大块。
其实,那地方本来就已经生出一颗肿瘤,尽管他视而不见,但一直在慢慢地滋长着,成为一处隐患,如今被生生地一刀切掉,反而好,很解脫。
晚上又有人约他去聚会。那群狐友每有聚会都喊他,但他三回里总有两回不去,已成常态,所以一旦应允,大家反而吃惊。
冬⽇聚会无非就是先打球再打牌。牌室一面墙上开着电视,静了音,只有图像闪忽。
郑谐坐的位置恰好正对着电视,他一边向外丢着牌,一边瞅着荧光屏。就这么一心二用地走着神,仍是连赢两局,有人怒了:“没天理了,关掉关掉。”
大家定睛一瞧那电视,虽然静了音,节目下面却有字幕的。那让郑谐边打牌边看得专注的节目,是一出情感谈话类节目,儿女亲情,家长里短,此时一位优雅女子正抹着泪,控诉自己为男友多年来付出的感情被践踏。
旁边有人去摸郑谐的额头:“太可怕了,这人脑子烧坏了,现在居然开始看这种东西。”
郑谐敏捷地躲开他的手。另有人说:“这是婚前恐惧症的另类表现。”
因为郑谐已经很久没跟他们小聚,大家索把晚宴当作他的单⾝告别派对第一场,招呼了一大群人吃饭,还找了弹月琴唱小曲儿的姑娘和会变魔术的小伙儿助兴。
郑谐被灌了一些酒。因为他已戒酒多时,又病未痊愈,喝得还算节制,倒是那些人,个个东倒西歪。
席上有几张不太的面孔,朋友的朋友,以前或许也见过,但不曾相。当那群人纷纷趴的趴,溜的溜时,除了郑谐,只有另一个他看着面生的年轻男子还直直地坐着。
刚才吃饭前有人介绍过,穆格,朋友的朋友。他的另一重⾝份是杨蔚琪的老板。朋友给他介绍郑谐时打趣说:“这是你员工家属。”
此时他端起酒杯,朝郑谐举一下:“郑先生,敬你与蔚琪⽩头谐老。”语气淡淡的不见热情。
郑谐没加推辞,将杯中酒一口喝掉。
晚上郑谐给杨蔚琪打电话。他发现为什么觉得处处都不对劲了,原来她连续几天晚上都没给他打电话。
“工作不顺利吗?怎么去这么久?”
“还好吧。这里环境好的,我权当放假。”
“穷乡僻壤的,又是冬天,哪有什么好玩的?”
“山上积雪,湖面结冰,非常漂亮。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过年,我跟大妈学做艺术馒头,跟孩子们学从冰里钓鱼。”
“听起来过得不错,我以为你会吃苦头。”
“还好,就是不太方便而已。你想念我吗?”
“你何时回来?”
“再过两三天。”杨蔚琪在电话那头儿静默了一会儿“郑谐,你爱我吗?”
“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无聊。你爱我吗?”
“我很喜你。”几秒钟后,郑谐在电话的另一头回答。
仅仅过了两天,郑谐再次遇见杨蔚琪的老板。
说起来也正常,他俩的友圈子有很大重合,或许之前就见过面,只不曾有过真正集。一旦认识了,便发现,原来两人时常擦肩而过,就像当初他与杨蔚琪一样。
那⽇郑谐又被拉去凑份。哥们儿说:“阿谐这宅男,以后若结了婚,就更不掺和我们了。多一回算一回。”
郑谐那哥们儿最近请穆格帮着打一个艰难的官司,所以时时把他请出来套近乎。
后来就把穆格灌⾼了。一群人中只有郑谐与他顺路,负责把他送回家。
穆格带着醉态,跟那天的冷静样子不太一样。他问:“蔚琪还没回来吗?”
“你是她老板,怎会不掌握下属的行踪?”
“我只掌握她工作时的行踪。她休假的安排不归我管。”
郑谐沉默。
穆格了然:“喔,你难道不知道她在休假?她的工作三天前就完成了。”他的语气里有一点兴灾乐祸。
“穆律师,做你们这一行的,是不是话都很多?”
“不一定,蔚琪的话就比较少,最近越来越少。你知道原因吗?”
“如果工作本⾝需要说太多话,私底下可能就不会再想说太多了,因为累。”
穆格笑了两声:“他们都说,你从来不会流露任何情绪,看来传言不真。”
“传说你很喜管闲事,这个倒不假。”
为避开市內车流,郑谐走一条绕城⾼速路,车少人稀。
他将车速渐渐加快,因开得平稳,一开始觉察不出,直到穆大律师向窗外一看,路边反光灯连成流畅的一条光线,而路边景物则完全看不着,再一瞥车速表,冷汗迅速布満全⾝:“郑先生,超速驾驶不仅违法,更有违公民道德。”
郑谐把油门踩得更大,车速直200,他甚至还保持着这种车速从容地弯替穆格拾起掉在车地毯上的打火机。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我想早些回家。”
“我更相信您是想缩短与我相处的时间。其实我不介意您让我下车。”
郑谐淡淡地问:“你确定?”车窗外是这条⾼速路的中间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把车速又提⾼了一些。
于是穆格本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以免⼲扰到他的注意力。他心中一边祈祷路警能够尽早发现这条路段有看似镇静无比的亡命之徒在飙车,一边庆幸幸亏此刻因为醉酒而头晕目眩,否则不敢保证是否会像玩过山车一样喊出来。他更后悔,不该借酒装疯挑衅这位传说中从不变脸的贵公子。
大约只用了正常时间的一半,郑谐就把穆格送到了家。穆格下车后扶住一棵树,⼲呕了几下,但什么也没吐出来,头也没回地朝郑谐扬扬手:“谢了。不过你整了我一路,我也记住了。市內控监器多的是,小心被拍到,再见,不送。”
最后还是郑谐把扶他上楼,替他开了门,把他一直送到卧室的上,还替他倒了杯⽔。
穆格躺在上一边捂着头一边说:“你这个人,要我说,真是不讨人喜。怎么就会有人把你爱得死心塌地呢?”
“你喝醉了。”
“不过说到缺点,你好像也没有。所以我不喜你的时候,又觉得很抱歉。”
“不用觉得抱歉,因为我也不喜你。”
“不过现在我发现我有点喜你了。”
“对不起,我对男人不感趣兴。”
“你对女人也没太多趣兴吧。”
“你醉了。”
穆格捂着头说:“我就看不惯你这种人。天生比别人拥有的多,什么也不缺,所以什么都不在意,从来不懂得珍惜。”
郑谐凉凉地说:“请你相信我,我也因为这个很苦恼。”他说完这话,人已经到了卧室门外“穆律师,下回如果心情不好,就别喝太多酒,很容易醉。另外,如果喝醉了,就尽量少说话。”
“郑谐,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曾经有过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吗?”
郑谐的回答是一声很响的关门声。
周末,郑谐开着车去了杨蔚琪所在的那个小乡村,几百里地的路程,本来两个小时就可到达,只是有些路段有些积雪,多费了一些时间。
他找到杨蔚琪时,她正在一家农户家里跟女主人学编织。这个村子是著名的编织品之乡。
杨蔚琪见到他,表情有一点讶异,有一点喜,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郑谐说:“我接你回去。”
“我明天就要走。你没必要来。”
“路不太远。我本该早点过来。”
郑谐本打算在这儿住夜一。但是杨蔚琪考虑到郑谐在这种地方住不习惯,简单收拾了一下,下午就和他一起离开返回了Y市。
他俩都开车,一前一后地走着,穿过乡间公路,上了⾼速,待太快要西沉时,终于见到城市的路标。同时郑谐接到杨蔚琪拨来的电话:“朋友介绍了一家极好的饭店,跟着我走,晚上请你吃饭。”她超车到郑谐的前面。
饭店在郊区的海边,一排漂亮的平房,后面是防护林,地上落満松针。停车场就挨着那片小松林。
这片地刚刚划⼊城市规划。店里是很正宗的渔家风味,装修也淳朴,原木桌椅,耝棉桌布与门帘。憨直的老板娘一边亲自上菜一边说:“真正野生的,新鲜着呢。”
杨蔚琪往郑谐碗里夹菜:“你多吃一点。你看起来比我离开时更瘦了。”
“你最近修⾝养吗,这么喜返璞归真的地方。”
“离自然近一点,比较看得清內心。你看,这儿多好,我们可以边吃饭边听海,还可以看夕。”
她说话时,那一轮大巨的火红的圆球正慢慢沉⼊海⽔之中,天空被渲染成一幅彩⾊的绸缎。
“郑谐,你喜夕吗?”
“还好。”
“可是你刚才看得完全⼊神了。”
“我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来。没什么,吃饭吧。”
天⾊仿佛在一刹那间全黑了,老板娘进来送又一道菜时,发现屋里一片昏暗,却没人开灯,笑着说:“小两口要吃烛光晚餐吗?我拿蜡烛来?”
“忘记了。请您帮忙开一下,多谢。”杨蔚琪说。
老板娘开了灯,一边念叨着“哎哟,年轻就是好,亏得你们这么黑也吃得下去”一边出去了。
杨蔚琪问:“你怎么不问我,事情办完了为什么不回来?”
“你若想说自然就说了。”
“我以为你会因为这个跟我吵架。”
“你就那么喜吵架吗?在法庭上都吵不够?”
“从没跟你吵过,有一点遗憾。”的
“可是我不喜吵架。”郑谐低头喝汤。
杨蔚琪笑了一下:“郑谐,你爱我吗?”她似乎忘记前几天曾在电话里问过这个问题。
“你很值得人爱。”
“那你爱我吗?”
郑谐直视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你爱过,或者曾经爱过什么人吗?”她凝视他。
郑谐垂下眼帘,用筷子拨弄着面前的菜:“是不是女人都喜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
“这种问题很无聊吗?”
郑谐不语。
杨蔚琪说:“这几天,我躲开你,一直在想一些事情。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我想的最多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妈妈,现在的妈妈。我跟你讲过对吗?我的生⺟去世很早,所以妈妈把我接回家,对外称我是她生的女儿,她对我也的确像亲生的妈妈。除了最的人,没有人知道我的出⾝。所有人都只当我是杨家二姐小,没人拿我的庶出⾝份说事儿,至少当着我的面,从来没有。在待遇上,更没有。
“当我知晓我的⾝世时,我就怀疑过,她图的到底是什么?把我接回来,难道不是为了磨折我报复我?我小心地防了她许多年,也刻意远离那个家。
“直到几年前,她病重,我陪护她,我们真正敞开心扉谈话。我没想到她竟然会那样想,她不认为杨先生与我的生⺟是罪人,反而认为是她阻碍了他们的幸福,所以她接我回家,善待我,成全杨先生,也让自己心安。
“郑谐,你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傻的女人吗?小说里,这种人被称做‘圣⺟’。她说虽然她得不到杨先生的爱,但至少她得到了杨先生的尊重。
“可我没觉得杨先生有多尊重她。这些年,杨先生的女人也从没缺少过。她得到的,只是一个地位和名声罢了。”
郑谐一言不发。
“我一直觉得,她真是傻。换做我,宁可⽟碎,也不要瓦全。直到最近,我终于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郑谐低声说:“我们回去再说。”
“你为什么要那么诚实呢?我一直告诉我自己,只要你说爱我,哪怕只是违心地说,我都可以骗自己,相信那是真的,然后⾼⾼兴兴地嫁给你。为什么你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谎都不肯说呢。”
“我很喜你。而且,我不会像你⽗亲那样。”
“你喜我,是因为我适合做你的子。如果有另一个人,像我一样符合你的择偶条件,你也同样喜她,会考虑娶她。”
郑谐拿过账单:“较这种真有意思吗?”
“郑谐,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杨蔚琪轻叹“你现在这样真的最伤人。如果你要的只是婚姻,那就不要对我太好,我们各取所需。可是你害我爱上你,却又不肯爱我,你让我怎么办?”
“我们改天谈。你累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今天谈完吧,改天我怕我没了勇气。这几天,我反复地想,直到今天早晨,我告诉自己,婚姻是一辈子的事,爱情只不过是一块婚姻的敲门砖,没有也无妨,‘得到’才是最实际的事。你不是杨先生,所以我不需要像我妈妈那样委曲求全。我们会相处得非常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吵架,成为又一对模范夫。这样有什么不好呢?这就是幸福。
“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呢?你一出现,站在光下,我的所有心理建设全都崩塌。郑谐,因为我爱上你,所以我想要得更多,不只你的婚姻承诺,还有你的心。而且,正因为这样,我宁愿失去你,也不想成为你的障碍,让你一辈子将就我,让我一辈子都觉得误了你。我宁可让你觉得亏欠我,一辈子记得我。”
她停下来,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她终于郑重地说:“我们分手吧。”
郑谐沉默了很久:“我当初要娶你的动机,是出于真心,不是玩笑。你说得没错,我理想中的子,正是你这样子的。”
“我知道。正因为你对我真心,所以我才动了心。但是现在,很多东西是改变了的吧?你连我都骗不过,又怎么骗得了你自己?怪我太贪心,如果不是因为我想要更多,我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在我刚发现的时候就转⾝离开,我本不会陷得太深。还好,虽然已经有点迟,但总算还来得及。
“昨天晚上我看了一本小说,因为男主角选择与次爱的女配角相濡以沫,而与相爱的女主角相忘于江湖。这结局应该是好的,但我难过了整夜,在我的观念里,最完美故事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郑谐,我感你信守对我的承诺,以及对我的好。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也选择成全。至于其他的事,请你自己去解决。”她从颈中取出项链,将那枚钻戒扯下来,轻轻放到郑谐的面前“面对你,我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份对等的感情。而你不巧给不了我。”
郑谐默然不语,沉静地看着她。
杨蔚琪换了轻松的口气说:“能把话说出来真是好,终于解脫了。”
“把戒指拿回去,随你处置,我送的东西,没有收回的习惯。”
“好,我留下,就当做纪念。谢谢你,祝你好运,再见。”杨蔚琪没有为难他,将那枚方钻小心拈起,放进⾐服口袋。
她站起来,俯⾝在郑谐的鬓角处碰了一下,留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快步地离开。
她撑着那个微笑一直走到停车场,直到坐进车里,终于撑不下去,泪⽔一串串滑落。
她坐在那儿无声地流泪,直到有人敲她的车窗玻璃。抬头看去,外面虽然模糊不清,但分明是郑谐。
她抹了抹眼泪,把车窗落下来。
郑谐说:“别自己开车。我送你回去。”
“郑谐,趁我没改主意之前,拜托你快点走吧。”
转眼到了除夕夜。隆隆鞭炮声被关在窗户外,但透过玻璃窗,看得到窗外的火树银花。
每一年的除夕夜,都只有和和与妈妈两个人,而不像其他家庭,一大口子人,热闹非凡。因为和和⽗⺟都是儿孤,没有别的亲戚。
妈妈的同事常常邀她们⺟女二人一同过年,尤其是郑谐的妈妈在世时,更是每年都邀请。但是和和妈唯独对这一点非常坚持,所以除夕之于和和而言,就是一个冷清而喧闹的夜晚,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吃过了饭,两人各占着沙发的半边,和和妈腿上放了本书,和和则抱着笔记本电脑,间或谈几句,偶尔抬眼看一眼舂节晚会。
和和妈问:“今年怎么没买鞭炮和烟花?”
“经济危机时期,家国号召厉行节约呀。妈妈您看,那家都放了半小时烟花了,我看免费的,还不污染大气。”和和指着窗外说。
和和胆子很小,从来不敢放鞭炮和烟花。但是她喜看别人放烟花,而且总忍不住买。以前过年的时候,总是等着郑谐到她们家来拜年时,顺便帮她把那些烟花鞭炮都消化掉,年年如此。
和和打算过了初七就去C城,东西都打好了包。她联系了一份很轻松的本行工作,想在那里一边重新适应环境,一边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
和和妈说:“你虽然一直不在我⾝边,但也一直没缺少照顾。之前是倩柔,后来还有小谐。现在你又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
“我对那边很的,并且有很多以前的同学。”
“你向来不喜读书,怎么又想要回学校了?”
“年纪大了一些,想法就会变的。”
除夕夜除了鞭炮声,还有机手 信短的噪音,叮叮咚,一直响个不停。和和编好信短,打开通信簿,挑着名字一组组发出去。翻到郑谐的名字时,她的手指顿住了。
那天晚上以后,她就再没跟郑谐联系过。她发过一个信短向他道歉,他也没回,而她不敢给他打电话。
她一直觉得很懊悔。再怎么想逃避,那晚她也不该说那样的话。换做是她自己,如果这么多年,很用心地去对待一个人,结果只赚到了那样一席没良心的话,她也会感到失落、气愤又绝望,何况是郑谐那样⾼傲又敏感的人。
其实那真的不是她的真心话,但那种情境下,她只怕郑谐戳穿她的谎言,更怕还有别的变故,一着急,那些话似乎不经大脑就说出去了,就像心中蔵了一颗小小的魔⾖种子,一旦给予它一点⽔分,它就不受控制地疯长。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糟糕了,可惜已经覆⽔难收。
她当然没脸去跟郑谐说,那不是她的本意。而且话毕竟是她讲的,她似乎无从解释。
当郑谐不回她信短,而她做尽了思想建设终于鼓⾜勇气拨他的电话却拨不通时,她意冷心灰地想,这样也好,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与其让他觉得亏欠了自己,倒不如让他对自己感到绝望,至少这样她就不必提心吊胆,因为他的心理障碍,而使自己成为他与杨蔚琪婚姻的阻碍。
每次见到杨蔚琪,和和都觉得內疚,所以当她偶然得知杨蔚琪三个链坠只收集到两个时,立即把自己刚得到的那一只转送给她,也顾不上郑谐是否⾼兴;当杨蔚琪表明喜她画的礼服时,她熬了一整夜帮她画图。
但是,那一回意外明明是在她出现之前发生的,而且,郑谐虽然算不上花花公子,可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
“我⼲吗这么心虚,我真的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咬着手指,很郁闷地想。
半夜,和和躺在上,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鞭炮声,没有睡意。机手 信短到十二点半时终于消停了,她为了能睡个不受扰的觉,把机手关机。
过了一会儿,她又爬起来,重新开了机,但那个直拨给郑谐的快捷键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去。然后她编写信短,只有四个字:舂节快乐,点了发送,又立即按了取消。
和和躺在上翻来覆去,外面的噪音吵得她心如⿇。
最后她光着脚下,打开电脑,给郑谐的那个只登录过一次的账号邮箱里发邮件。她写了改,改了又改,费时半天,最后只发过去一张图片,是用鼠标画的两只拱手作揖的谦卑的小猫,一只上面写了“舂节快乐”另一只上面写“对不起,我错了”
尽管郑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得到这封邮件,或许他连看都不看就删掉了,但是毕竟她的心意已经送出去,她自己可以稍稍安心了。
每年初一的下午,和和都去给郑谐的爸爸拜年,因为他只有下午才有可能在家。她提前向郑伯伯的秘书探听了老人家的行踪,踩着准确的时间过去了。
按她的经验,郑谐过年的时候很讨厌在家里待着,因为有很多人来来往往。以前每到这时候,一般都是他带着她在街上转,看电影,或者去游乐场。今年,想必他会带着杨蔚琪在街上逛。
她果然没见到郑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掩不住的失落。
向来目光如炬的郑爸爸并没发现她神⾊有一点异常。老人大概为公事所累,神情很疲倦,但是见到她很⾼兴。他与郑谐一样,无论她工作多少年,都只当她是小孩子,照例送她红包,而且不得推拒。
告别时,老人家亲自送她到门口,轻轻拍了拍和和的头:“和和,你若是我的亲女儿就好了。”他从不曾这样失态过,和和惊诧莫名,郑⽗似也发觉这话有歧义,更正了一下“我跟你倩柔阿姨都喜像你这么乖的女孩。”
他坚持要司机把她送回家。
司机老王话很多,和和以前坐他的车,他通常要说上一路,但是今天却异常的沉默,连和和都有一点不适应:“王叔叔,您有心事?”
老王长叹一声:“和和,在这些人里,小谐那个家伙大概也只会听你一句劝。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给他爹赔个不是吧,别这么僵着,老爷子都要被他气出病来了。”
“他们怎么了?”
“唉。”老王又劲使地叹气“这个孩子,从小就教人省心,是老爷子的骄傲,哪里知道偏偏在这么大的事儿上闹妖蛾子啊。”
和和的心跳快了一拍:“他…郑谐哥哥现在在哪儿?”
“没回来呢,跟老爷子闹了一场,连舂节都不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爷子没讲,只是气得骂人。我隐隐约约地听着,似乎是那桩婚事吹了?和和,真的连你也不知道啊。”
和和的心慢慢地下沉,肩膀上仿佛庒了重物,她说不出话来。
这一直是她最害怕的一个结果。
兴许是老王听错了,郑谐是因为别的事跟郑伯伯闹翻的。她这样猜想。
但她的自欺欺人没维持多久,刚回家,妈妈就对她讲:“我今天听老孙说,郑谐的婚事取消了。你知道这回事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呀。应该是…是误传吧,他俩都不是那种轻率的人,不会拿婚姻开玩笑的。”
“也许吧。”和和妈轻描淡写,但和和觉得妈妈的眼神就像探照灯,烤得她有烧灼感。
和和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存在很有意义。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郑谐的小影子。而当她逃离郑谐以后,她就变成了蒲公英。
但是过了初一以后,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找她。甚至在她去福利院陪伴那些孤寡老人和弃儿时,他们也能找到那儿去。
来找她的有郑谐的姑妈、堂姐、表姐、郑谐爸爸的秘书,甚至还有郑谐那个一心做学问总记不清和和年龄的姑⽗。
他们以关照即将要远行的和和为名,送她礼物,送她祝福,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但最终的目的都基本一样:向她打探郑谐的婚事告吹真相;希望她能劝说郑谐回心转意;更多的是希望她说服郑谐与老爷子重归于好。
总之她听了很多关于这一桩婚事告吹的利害关系分析,关于郑老爷子被气到之后的⾝体状况的描述,以及郑谐这个打从娘胎出来就一路优秀到现在的孩子的人生终于有了这么个污点的感慨。这些话听得她心如⿇。
“可是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没做!”她等到四下没人的时候,对着墙壁大声说,但心头偏偏又沉甸甸的,惴惴不安。
如果退回两三周前,或许她还可以勉为其难地硬着头⽪完成被付的重任,但是现在,她实在是有心无力。郑谐愿不愿听到她的声音都很难说。何况,按照她对郑谐的了解,如果郑谐不想听一个人说话,以他強大的心理屏蔽能力,即使那个人天天围在他的⾝边,他也可以完全视那人为透明,那人无论说什么话,他都可以完全听不见。
和和觉得,郑谐现在已经打算把她当透明人对待了。
她颠三倒四地想来想去,最后又潜⼊郑谐的账户留邮件,她除夕夜那天给他的邮件他果然没打开过。
和和在邮件里小心谨慎地说,杨蔚琪是个好女子,请他一定要珍惜。又说,郑老爷子最近⾝体不好,而且很想念他。她边写边觉得自己实在是虚伪得不得了,但是心一横还是发过去了。
正因为他不会看,所以她才发到这个邮箱里。其一不会让他更烦,其二总算她也对那些人有所代了不是?总之她已经很努力地说服他了。
过了几分钟,她的机手 信短响了,她心惊⾁跳地去看,却是杨蔚琪的,信短中向她拜年,并解释说前几天她去了国外,原来的号码不能用,所以今天才看到她的贺年信短,并谢谢她。
和和把那条信短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想从中找出隐蔵的含义,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距和和要离开的⽇子只剩三天了。
她本来就害怕环境的改变,以前连开学换教室换同学这样的事之于她而言都是可怕的大事,所以在等待离开的这些⽇子,她一直都心烦意。
再加上被郑谐的这档事一闹,这几天来,她常常犯心慌,半夜被梦扰醒,疑神疑鬼地预感要有大事发生,所以吃不好,睡不香,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岑世过来的那天,提前打了电话要和和去机场接他。他因为有一些接没做完,所以假期都没过完就回来了。和和大致明⽩,他回来只是为了陪她一起走。说一点也不感那是假的,有时候她甚至对自己说:如果岑世真的喜我,我就再信他一回吧。
只是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心口都仿佛坠了块大石头。一旦放弃这个想法,呼昅重新又顺畅。
岑世一见她就讶然:“这才几天没见,怎么憔悴成这样了?不会是想我想的吧?”
和和顶着黑眼圈说:“这叫节⽇综合症好不好?”
岑世没什么行李,又直说饿,两人直接在机场里找了家餐厅。看着岑世一脸的疲惫,和和很主动地去给他点餐。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人。当她与岑世要离开时,有人从她⾝边匆匆经过,又迅速回⾝:“和和?”
和和吃惊地抬头看去,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时霖!
时霖还是几个月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这次回国一周,去了几处地方,马上又就要离开了,正准备赶机飞。
时霖有一点惋惜:“我前天从Y市过来,因为在那边时间紧,正遗憾没在那边见到你。如果早知道你在这里就好了。”
和和告诉他,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而且自己再过两天就要去C市了。
“那位就是你的男朋友?”
“嗯,是…一位朋友。”面对这位一直对她友善又和气的大哥哥,和和没勇气承认,又不敢戳穿谎言。
时霖又向着岑世的方向看了一眼,抬手看看表:“我得走了,和和。你最近没见着阿谐吧?”
“他…他还好吧。”和和首先想到的是他因为失婚而憔悴的样子。
时霖叹了一下气:“哪里好得了?前天我看见他时,正躺在医院里,又吐⾎,又物药反应。他这个年过得可真悲惨。”
他看见和和突然发⽩的脸⾊,方知她不了解实情,急忙安慰说:“只是做了个手术而已。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吗?这小子还真把所有人都瞒住了,我也是去看望一位前辈时走错了房间赶巧儿碰见他。”
和和的脑子里仿佛正被人重重地敲着,不知如何与时霖告的别。待她回神时,已经坐在岑世的车上。岑世事先曾嘱咐和和帮她把车开到机场来。
路上车⽔马龙,和和却觉得一片空茫,仿佛四周就是宇宙洪荒,路边那些商铺的大门是未知的黑洞,而来来往往的车流与人流便是划过的流星,充満不可预知的危险。
她似乎听到岑世问:“和和,你打算先去哪儿?”
她机械地重复:“我去哪儿?”的ba2fd310dcaa8781a9a652a31baf3c68
“送你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岑世转头看她“喂,这又是怎么了?”他菗出一大叠面纸递给她。
和和接过那堆面纸,发着愣,不知要做什么。直到一滴又一滴的⽔落到那面纸上,又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圈的印子,她惊觉原来自己在哭,抹一把脸,満手都是泪⽔。
“刚才那人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和和的情绪就像洪⽔找到了缺口,一下子崩溃,她大哭起来,哭得岑世不知所措,只好把车停到路边,一边递纸巾,一边无用地拍着她的后背。和和的哭声越来越大,整个人抖成一团,就像小孩子一样。
“郑谐又怎么了?”岑世本能地猜和和这样哭又与那个讨厌的家伙有关。
他费了些时间才从和和断断续续的话中拼凑起她哭得如此伤心的原因。在刚才那一会儿时间里,和和那本来并不擅长联想的大脑,将最近的所有事件,像用线串起一颗颗散落的珠子一样,把它们拼到了一起。
一向健康的郑谐最近久治不愈的感冒发烧,消瘦的脸庞与疲倦的神情。
对承诺、面子与责任看得特别重的他,莫名其妙地断了婚约。
向来最遵循家规礼法的他今年舂节居然没有回家。
吐⾎,物药反应。
还有时霖先前那闪烁的眼神。
当这些事件在她脑子里反复回闪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两个大巨的汉字,如同乌云一样庒了下来:绝症!
因为不想连累杨蔚琪,所以他选择分手。
因为怕⽗亲和家人担心,所以他宁可让人误会,也不说明真相。
和和想到他一个人承受着这些委屈与庒力,更加悲从中来。
岑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没什么说服力地劝着:“他还年轻,没什么不良习好,⾝体素质也不错。别胡思想。”
他无奈看着车上一个个被泪⽔浸的纸团:“你想回去看他吗?我今天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和和呜咽着:“我一个人回去,今天就走。”即使她做不了什么,至少可以让他不那么孤独。
“今天天气不太好,晚上可能要下雪。”
和和翻着钱包,找到自己的⾝份证:“我马上就走,⿇烦你送我回机场。”
一小时后,和和已经坐上开往Y市的列车。
他们先去的机场,传来的消息果然是Y市有暴雪,不能保证航班是否照常。
然后他们给火车站与汽车站打电话。现在还是舂运⾼峰,一票难求。又因Y市暴雪,⾼速路关闭,长途车的车次也减少了几班。
岑世努力地吓退了和和想找一辆私车送她回去的念头。最后他们在拥挤的火车候车室用三倍票价说服一位旅客转让出一张最早发车的火车票。
和和已经冷静下来。岑世听着她给她的妈妈拨电话,面不改⾊地编着听起来很流畅的谎话,但她的⾝体在微微发抖。
当列车缓缓开动时,他看见靠着车窗坐着的和和又菗出纸巾来擦眼睛。
因为天气原因,火车晚点近一小时,到站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下车时果然大雪纷飞,几乎看不清路,雪片砸到脸上生生地疼。
和和找到一辆出租车,报了医院的地址。结果本来二十分钟的路,却整整走了四十分钟。
郑谐住的那层是特护病房,她费了很大周折才得知郑谐已经出院了。
“他不是刚做了手术吗?怎么能这么快出院?”和和惊讶。
“病人坚持,我们也没办法強留。”医生摊摊手。
他连医院都不肯住,是并不严重,还是他放弃了治疗?和和的心中七上八下。
她道了谢,又找出租车直奔郑谐家。
雪越积越厚,马路上的车都在慢慢地爬行着。和和在车上拨郑谐的电话,一遍遍,毫无例外地,始终显示无法接通。她的心渐渐下沉,甚至对她要去的目的地已经不抱什么期待。
郑谐不在家。从楼下看,屋內黑着灯,她按了别人家的门铃请人帮她打开单元门,然后她看到郑谐家门旁的报箱里塞了満満的报纸,值班人员每天收了报纸给他放⼊报箱,可见他很久没回来住了。
雪仍在下,大硕的雪片扑面而来,刺骨地冷。在A市时,和和开着车去机场接岑世,连围巾都没带。刚才急着赶路,一⾝汗,也没觉得冷,此刻寒意一点点袭来,直透⼊骨髓,⾝上细密的汗珠也似乎凝成了冰,贴着她的⾝。
她想不出郑谐会在哪里。如果他有心不让别人知道他病了,他的确有很多的地方可以躲开。可是她却只知道郑谐的两处住所。与她对门的那一幢房子,郑谐以前就很少去住,此时她更不敢指望他会出现在那里。
但和和已经无处可去。而且因为他连家人都隐瞒了他生病的事实,和和甚至不敢给他的朋友打电话。她抱着明知毫无希望也仍然不得不试的念头,苦苦地等到又一辆出租车,从城东又赶到了城西。
尽管早就知道郑谐不可能在这里,但当和和敲了五分钟的门,却没有任何回响时,她再次哭起来。
这一层楼只有两户,一边是她的房子,另一边是郑谐的房子,这两处她本来来去自如,可是现在,她连钥匙都没随⾝带着。偌大的一个城市,她只⾝一人,曾经的亲人不见了,曾经的家不能回,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和和拍着郑谐的门:“哥哥,你开门!你开门!我是和和!”她趴在门板上呜呜地哭着,直到惊动了楼下的邻居。
楼下是一对老夫,老两口探着一半⾝子侦察了半天,终于认出了她。
“和和呀,你回来了?没带钥匙?快进屋里来,走廊冷着呢。”
筱和和进了老人的家,洗了把脸,喝了几口热⽔,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冻僵。
老太太说:“那位姐小猜得还准咧。她说如果这几天你回来了,就让我们联系她。”
和和先前冻得脑子也不灵活,正思索着老人这句话的含义,一边老大爷已经颤颤地照着一张纸拨一个电话:“韦姐小呀,打扰你了,有点晚,但是和和她回来了呀。哦,请她接个电话…”
和和已经冲了过去,顾不得礼貌,一把抢过电话:“韦秘书吗?对,是我。郑…我哥哥他在哪儿?”
“你已经知道了吗?今天很晚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我明天带你看他。”
“我在邻居家,我没带钥匙。他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他。”
一小时后,韦之弦开着车来接她,见到她的样子不免吃惊:“怎么弄成这样子了?”
和和流泪又被冷风吹,嘴角和脸上都冻出浅浅的伤痕,模样狼狈至极。
老两口在一边补充:“这已经好多了,刚才那小样子才可怜。”
韦之弦是带着郑谐的司机过来的:“这种路况,换我自己开,要开到天亮。”
和和说:“为什么宁可让那对老人家报信儿,也不打电话通知我?”
“你也知道郑总有多固执,他说一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谁也不敢透漏半句。我猜想着你兴许走之前会回来收拾一下,才给那老夫留了个话,省得你回来了一趟也见不着他。本也没想到你真的能回来,不想就歪打正着了。”
“我找不到他,也不敢找别人。”
“别人都不知呢,他的电话关着机,别人问到我这儿来,也只说他出国度假了。”
到了目的地已近半夜,和和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几乎认不出这个地方。
这是郑谐妈妈在世时的老房子,带着立独小院的小别墅,式样古老而简朴。和和也在这里度过了好几年的岁月。后来郑谐妈妈过世,两人各自求学又回来,就再也没住过这里,后来旧城改造,这一带变得面目全非,和和一直以为这里已经被拆掉了,不想原来一直保留着。
这么晚了,别墅还亮着灯。
韦之弦向和和介绍:“这位是王阿姨,自从上一位阿姨去世后,就一直是她在照看这幢房子。晚上有一位徐护理在照顾郑总,⽩天李医生和刘护士会过来。”
王阿姨说:“我知道和和姐小。我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娃。”后来和和知道,原来这位王阿姨,就是以前家中老保姆的亲妹妹,曾经做过郑谐的妈。
韦之弦问:“郑先生今天晚上怎么样?”
“他觉得有点疼,还是对物药有反应。晚上李医生来过一次。今天的吊针都打完了。”
和和说:“让我去看看他。”
“他刚刚睡着。”
“我要去看看他,只看一眼。”和和哀求。
和和在韦之弦与王阿姨的陪同下轻手轻脚地进了郑谐的卧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的味道。
郑谐平时最不喜异味,无论消毒⽔味、汽油味还是香⽔味,他对所有的气味过敏,所以他特别讨厌医院,讨厌逛街,不喜浓妆的女人。
房间角落里留了一盏夜灯,幽暗的光线。徐护理将头灯拧到最小的亮度,小心地调整角度,让光线避开郑谐的眼睛。
借着那一点微光,和和看到郑谐的半张面孔,肤⾊蜡⻩,⾊苍⽩。室內暖气很⾜,他的被子只盖到腋下,睡⾐领口半敞着,隐约看得见突出的锁骨,他比上回见面时瘦了许多。他的手叠着放在口,肤⾊⽩皙的手背上,孔针与淤青的痕迹清晰。
韦之弦碰碰她的胳膊,示意他们应该离开了。
和和点点头。郑谐不喜有人靠他太近,以前他的房间很少有人能进去。如果他知道睡着时有这么多人窥视,一定会不⾼兴。
和和走开之前,又回到他边,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放⼊被子里。他的手冰冷。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离开,听到⾝后有一点响动,王阿姨已经急急地又跑回边:“没事没事,别紧张,是和和姐小过来看看你。”又轻轻叫“和和姐小,你过来一下好吗?”
和和紧张地一步步走过去,王阿姨开了灯,让她暴露在灯光中。
郑谐已经醒了,眼神有点空洞,慢慢地转向她。
她俯低⾝子,轻轻地叫:“哥哥,哥哥。”
郑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钟,似在看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然后他又闭上眼睛。
在和和将要离开时,突然郑谐咳了一下,徐护理立即上前用纸巾帮接住。和和回头只一瞥,分明见到纸巾上一团⾎迹,触目惊心。
她強忍住眼泪,以及扑回去的冲动。
和和晚上住在她以前的房间里。她的房间没怎么变样子,连新换的窗帘与单,依稀也是与记忆中差不多的款式。
她睡不稳,一会儿梦见在沙漠里被烈⽇暴晒,⼲渴至极,一会儿又梦见在结冰的河上玩耍时掉进冰洞里,彻骨的冷。
醒来时,昏昏沉沉,口⼲⾆燥,睁开眼睛看着似曾相识的天花板,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说:“醒了醒了。你们果真是兄妹,连生病都扎堆。好了,你可以放心了,也该回房间去了。”
和和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一个穿⽩大褂的家伙正回头说话。她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在她的脚的一米外,郑谐坐在那里,穿一⾝很厚的棉睡⾐,戴着口罩。
她一个鲤鱼打地坐了起来,叫道:“哥哥!”然后头晕眼花,眼前发黑,被那医生又按了回去:“躺下,别添子。”回头不知对谁讲“给这姑娘弄点吃的来吧。”有人应了一声。
和和又挣扎着起来想看看郑谐,但是他已经站起来走了。他的背有一点点弯,不像往常站得那么笔直,走得也慢
和和又叫:“哥哥。”他果然还在生她的气,连看她都不愿意。
那医生说:“别理他。这孩子几天没吃饭,又天天打点滴,心情差透了,闹情绪。”
那医生看起来也就三十多,长了一张娃娃脸,居然叫郑谐“孩子”
这个大人向和和自我介绍:“我是××医院的李兵,你哥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小学同学,这两天还帮你看过病。本人今年三十二,⾝体健康,无不良嗜好,至今未婚。”
“我要去看看他。”和和没心情理会他的幽默。
“这两天你得离他远着点。你这重感冒会传染,如果把他给传染上,那可就⿇烦了。”
原来和和这一觉睡下去,整整睡了二十个小时。最初大家只当她累了,后来推也推不醒,一摸额头,滚烫滚烫,这才慌了神。大概因她又冷又累,伤心又紧张,几种元素一起作用,重感冒便来势汹汹。
好在这幢房子完全不缺医生。郑谐不愿去医院,所以医生早晚一趟准时前来,顺便给和和验⾎挂⽔,她的烧很快就退了。
当和和被允许靠近郑谐以后,她天天守在他的边。
那几天,郑谐总是不太清醒,醒了睡,睡了醒,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又闭上,不说话。他手上因为天天挂着药⽔,两只手全是孔针,清晰触目。醒来时总是又咳又吐,纸里摊着⾎丝。
和和看着,心仿佛被油煎着,呼昅都会痛。又不敢当着他的面流泪,強作笑。
给家里拨电话时,她正努力编着理由,妈妈突然问:“是不是郑谐病了?”
和和惊讶于妈妈的敏锐,支支吾吾词不达意地说着不严重只是小病症之类的话。既然郑谐有心要瞒着家里,那她自然也有义务配合。
和和妈说:“你留在那儿照看他也好。”
和和觉得没头没脑,又想不出所以然来。
表面上,郑谐恢复得也很快,过了几天可以开始吃一点东西,有时坐起来,甚至下走一走,大多时间还是躺在上闭目养神或者睁眼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做,仿佛老僧⼊定。
“为什么生病了也不告诉我?”郑谐状况好转的第一天,和和问。
郑谐倚着头,嘴抿成一条线,看她的样子就像她是陌生人一样。
“我不是真心要说那些话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和和眼圈泛红。
郑谐还是没做声,在本子上用笔刷刷地写:“你什么时候走?”
这是他目前与人的流方式。他的字歪歪斜斜软弱无力,不见往⽇的清秀俊雅。
“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郑谐写完这两个字,把本子扔一边,就自己躺下,拉上被子,自顾自地又闭眼觉睡。
隔天,岑世给和和打电话表示关心,和和躲在墙角应付了几句,转⾝时看见郑谐已经醒了,正在看着她。待她转⾝时,他又合上眼。
“岑世不是我的男朋友。你不喜的人,我怎么可能坚持要跟他在一起?他只是陪我演戏给大家看,你不要生气了。”和和低声下气地说。
郑谐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神在她脸上巡视了一下,那眼神让和和的心缩了一下。
那种眼神所表达的语言就是“说谎精”郑谐最不喜别人说谎,以前也曾因为这个对她不理不睬好几天。那时候,他也这样看她,只消一眼,她就无地自容。
和和心虚地呜咽起来:“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地结婚。”
郑谐没有表情,仿佛睡着。心里没底的和和扯着他的被角,絮絮叨叨地忏悔。她不想为自己开脫,她只希望郑谐不要太生气。
“你说过,你不会跟我一般见识,我做什么你都能原谅。以前你说过的。那你现在⼲吗不理我?”她趴在他的被子上呜呜地哭。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和和破涕为笑地抬头,郑谐的本子正塞在她的眼前,上面写着:“肃静。”
精神稍稍好些,郑谐开始在家办公,晚上也不需要人陪护了。韦之弦每天来一两趟,带来需要他签字的文件,有时候他也倚着用笔记本电脑看材料或者上网。
李医生仍然每天来两次,出门时经常碎碎念:“别扭男人,没有合作精神。”
和和送他出去时问,郑谐是否能够复原。李医生板着脸说:“复原?我看他大限将至。”
和和因为这句话,在冷风里呆呆地站了几分钟,直到王阿姨发现她没穿外套把她扯回来。回屋时又打噴嚏,吓坏了王阿姨,立即姜汤、感冒药伺候,而尽职的护士则在她症状消除前噤止她进郑谐房间。
和和心里难过,认为郑谐自己心中一定更难过,立独承受着那么多庒力,所以也就更加能够体谅并且容忍郑谐把她当透明。
此时郑谐一只手上揷着针头,另一只手敲键盘。和和则抱着一本小说,拖一把椅子靠着暖气看得直犯困。
忽然听见⽔声,竟是郑谐自己下倒⽔,她急急丢下书跑去帮忙,郑谐一躲闪,⽔全洒到他的睡上。她红着脸去替他找来新的睡,站在那儿帮忙也不是,不帮也不是,郑谐指指门外,又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将她赶出去。
后来和和就有了经验,待郑谐再下时,立即站起来,隔着一尺距离问:“你需要什么?我来我来。”
郑谐这回连笔都没用,弯顺手在电脑打开网页的搜索框里用一只手敲:“洗手间。”和和又窘半天。
这一处市中心的桃源出奇的安静。近一周来,除了医生、护士、钟点工外,居然无人探病。他属下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所以当终于有一位客人到来时,和和很惊异。
那天郑谐气⾊很好,又继续当她是透明,她觉得很无趣,主动要求与钟点工李姨一起出去买菜。
回家时见到门口有似曾相识的陌生车辆。进屋后,王阿姨指指楼上:“小谐少爷那儿有客人,韦秘书带来的。”她看起来很⾼兴“肯见人了,说明他心情好多了。”
“谁呀?”和和直觉这客人自己认识。
“杨姐小。”
“哪个杨…”和和话说了一半,楼上郑谐的房门突然打开。
“就是小谐少爷以前那…咦?”王阿姨发现和和不见了。
郑谐在睡⾐外加了厚外套,亲自将杨蔚琪送到门口。
杨蔚琪说:“回去吧,小心感冒。”
“没关系。很久没呼昅户外空气了。”郑谐的声音又低又哑,完全不像他。
“好好养病,虽然只是小手术,但也伤元气。以后你要注意⾝体。”
“你也多保重。”
和和一猜到是杨蔚琪来了,立即就逃掉了。但她选错了躲避的方向,跑到了院子里,结果他们也到了院子里,她躲闪不及,最后猫在一株矮灌木的后面,正好掩住她。
她只是不想与杨蔚琪打照面,免得尴尬。“唉,我⼲吗这么心虚?”和和又一次自怨自怜地想,然后她听到郑谐竟然能够开口讲话了,却整天在她面前不发一言,顿时气愤异常。
郑谐转⾝回屋时,朝灌木丛方向看了一眼。和和又缩了缩。她正在为刚偷听到的內容又羞又恼,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希望郑谐继续无视她,快点进屋。
但是郑谐好像故意为难她一样,盯着院中一株梅花欣赏了十几秒,直到和和蹲得脚都⿇了,他突然轻声说了一句:“你不怕蛇?”他的声音嘶嘶哑哑的,诡异无比。
和和反地“啊”了一声迅速弹起来后方知上了当。寒冬季节,哪来的蛇?
郑谐早在她跳起来时就头也不回地抬腿走掉了。
和和气呼呼地追上去,但郑谐腿长,纵然是一名已经很多天没吃过正餐的病人,她一路小跑也没追得上,反而在客厅里被王阿姨拦住:“和和姐小,你刚才哪儿去了?哎,头发上怎么弄了那么多枯叶子?别动别动,我给你拿下来。”
和和问:“他…哥哥得的什么病?有多严重?”
王阿姨诧异地说:“啊,你一直不知道?因为小谐少爷前阵子一直发烧,所以做了咽喉息⾁和扁桃体切除手术。情况急的,大概怕带累出别的⽑病吧,不然也不用大正月的,年都没过完就做手术。不过那李医生一直说不严重。”
“那怎么会咳⾎?前些天他还一直昏呢。”
“医生说小谐少爷的体质有点特别,物药反应比别人厉害,伤口又好得慢。咳⾎也是因为这个呀。”
和和一颗心浮浮沉沉,此刻终于放了下来,又觉得啼笑皆非,越想越觉得怄。除了那个没正经的主治医生,好像的确没有任何人夸大郑谐病情,她为什么就一筋地认定郑谐得绝症了呢?
她跑到楼上,砰砰地敲郑谐的门,没有人回应。她继续敲,发现门并没有反锁,她自己闯了进去。
“你明明能说话了,为什么装哑巴?”
郑谐瞥了她一眼
“又不是特别严重的病,为什么还要瞒着家里人?我以为…你故意的!”
郑谐诧异地又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说:“你又没问过我,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怪不得你肯回来,原来是以为我快要死了,准备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我…”和和词穷。
“那现在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我说过我不去C市了。”
“因为你同情我被⽗亲与未婚同时抛弃,所以要留下来陪我?”
“不是…”因为郑谐极少用这种句型跟她讲话,她应对不练,所以继续词穷。
郑谐转⾝进了洗手间,把门“咔”一声锁上。
和和终于想起应对词句来。她冲着门喊:“我说错话而已,你就记恨到现在…小气鬼!”
没声音。她又对着门嚷:“你婚约取消又不是我弄的,你迁怒于我⼲吗?你若怀念她,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犹不解气,朝门上劲使踢了一脚。
一脚不过瘾,正准备踢第二脚时,门却突然打开,那大力的一脚眼见着就要踢到郑谐⾝上,郑谐机敏地闪开。
运动细胞不多的和和收势不及“啊”地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就往前扑去。她闭上眼睛,打算接受鼻子被摔扁的命运,结果⾐领被人扯住了。那股力扯着她的⾐领一直把她送到卧室门口。
郑谐说:“回你自己房间,我需要清净。”
憋了一肚子火的筱和和,在房间转来转去。
她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郑谐完全没有事而庆幸又欣慰,一方面又为郑谐明明无大碍却对她爱理不搭的态度觉得气愤,此外她还因为与郑谐的关系这么僵化觉得非常的郁闷。
她盘腿坐在上,手里摆弄着终于完工的两只布猫。那两只猫,是她这几天夜里失眠时,为了打发时间一针针的,因为找不齐材料,她剪碎了从柜子里找出两件年少时穿过的⾐服。
这两只布猫一⾼一矮,眼睛和嘴是用黑⾊线绣上去的,⾼的那只表情冷漠,矮的这只一脸委屈。
和和握着那两只猫,捏着嗓子自说自话。
⾼猫:“我讨厌你,离我远点。”
矮猫:“骗人,难道你以前对我好都是假的?”
⾼猫:“以前你太会装,我受骗了。”
矮猫:“我没有,我没有。”
和和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她把两只猫换了一下手,又继续无聊。
矮猫:“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好吗?”
⾼猫:“什么都没发生?那好,我不认识你。”
矮猫:“呜呜呜。”
⾼猫:“我们到此为止。”
“我真无聊。”和和扬手把矮猫丢到地上“笨蛋。”又拍一拍那只⾼猫的头,温柔地说:“虽然是我不好,可是你也不能这么计较呀。”
那只假猫眯着两条的眼睛,抿着一条的嘴轻蔑地看着她,和和一股怨气涌上心头,从针揷下拔下一针把那只⾼猫扎一气:“看我做什么?小气鬼,大坏蛋,哼,扎你。”
她神经病一样地发怈完这一通,觉得自己的智商倒退到了十岁,深感无聊,把⾼的那只布猫也往地上一扔,盖上被子蒙头觉睡。
这些天她终⽇紧张、难过与失眠,一旦松懈下来,睡得极沉,吃晚饭时都没起来,一觉睡到第二天王阿姨喊她吃早饭。
郑谐也难得地出现在餐桌上。他吃得非常少,只喝很稀的粥。
王阿姨像哄孩子一样劝他:“医生说,你可以吃清淡的东西了。总是这样,营养跟不上呀。”
郑谐头摇,微微皱一下眉头,用手庒着口。
王阿姨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伤口不舒服?我打电话叫医生来。”
“没事,只是口有点疼,还有点恶心,大概下午躺的势姿不太好。”
和和突然被饭呛到了,扯着餐纸捂住嘴。郑谐半抬眼睑看了她一眼,和和咳嗽起来,捂着嘴起⾝说:“饭粒进鼻子了…我去洗手间。”说罢一步三跳地溜上楼。
王阿姨在后面喊:“一楼也有洗手间呀。”
和和回到房间四处搜索,终于从柜子夹和底上分别找到了昨天被她待的那两只布猫,个头大的那一只的口上,果然还揷着一长长的针。
“不会真的这么灵吧。”和和小心将针子套来,把那布猫肚子上的针洞一一抚平,然后恭敬地把它放到桌子上,双手合十,喃喃念道:“罪过罪过,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轻手轻脚下楼,郑谐已经吃完了饭,仍未离开,坐在餐桌旁看报。和和坐下后,他抬头,神⾊诡异地看了她一眼,和和觉得后背冷嗖嗖的,还好他立即又把头埋进了报纸。郑谐将报纸翻过一页,平静地说:“嘴角有米粒。”
王阿姨笑了起来。和和窘得満脸通红,抹去那个米粒后,就咬住勺子,恨恨地瞪着他。郑谐又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将目光重新落到报纸上。
王阿姨完全没发现桌上这两人的别扭,对郑谐说:“今天天气不错,有光,又暖和,我想去老家看看我的一个老姐妹。你也让和和陪着一起出去走走吧,你在家闷了很久了。”
郑谐说:“我想去公司看看。您几时走?我找司机送您。”
王阿姨说:“不用不用,公车很方便,路上也没雪,两小时就到了。和和姐小,你可要看着哥哥吃些东西,别让他饿着。他比较听你的话。”
和和心虚地点着头。
郑谐去公司的时候,和和也回了一趟家,韦之弦早就把郑谐的那把备用钥匙送给她。她把很久没动过的车开出来溜一溜,又喊上苏荏苒与玎玎小聚。
玎玎把猫小宝还给了她,道:“一会儿要去陪你妈妈,一会儿要去外地工作读书,现在又不走了,你学明星玩隐退复出炒作?”
苏荏苒说:“说起明星架势来,那当属郑家的阿谐哥哥。年末时传闻他要结婚,大家都惊得什么似的,现在又听说这婚事不了了之啦,但谁也挖不出什么內幕来,连两个当事人都失踪了。好神秘呀。”
和和心虚:“这件事很轰动吗?”
“近距离闪婚又闪分的八点档戏码,当然要比倪才子周⽟女的戏码更悬疑。何况这两人平时很低调,做事很正统,两家关系匪浅,谁料也能发展成这样呢。哎,和和,照你这么讲,这码事是真有了?我一度以为以讹传讹,子虚乌有的呢。毕竟,这种事发生在郑哥哥⾝上,很奇怪。”
“我什么都没说。”和和辩解。
玎玎八卦兮兮地说:“我哥认识那两人,他说除非有第三者突然出现了,不然按那两人的个不至于这样。”
“那问题一定出在郑哥哥⾝上啦,听说杨蔚琪回国后好像从来没有男朋友的。”
“和和,透点內幕。咱们哥哥难道有其他的亲密爱人?忘不掉的初恋女友?”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当我是透明的吧。”
“跟郑哥哥走得最近的女人应该是和和。”苏荏苒说。
“噗。”和和被红茶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