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连笑拉开菗屉，被蔵在菗屉里的男孩吓了一跳。她和他认识已经一年了，但他不认识她，而她也几乎淡忘了他。连笑用格兰⾼中的《录取通知书》把他盖上，然后"砰"的一声合上菗屉。

　　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一年前，他是⾼一的‮生学‬，她上初中——穿着皱巴巴的运动服在家里吃晚饭。爸爸习惯在吃晚饭的时候看报纸，看到什么新闻就即时和家人啧啧讨论。每到这时，连笑只是沉默而奋力地扒着饭。那天，爸爸看报纸的时候忽然发出一迭声的无意义的赞叹，把话头指向连笑：

　　"你要是能考上格兰⾼中，那我连做梦都要笑出来。"

　　说着就把报纸举到连笑眼前。很大的标题写着：

　　"格兰⾼中‮生学‬再次当选"‮国全‬第一⾼中生""——

　　大部分的家长看到这份报纸都会掷到小孩儿的脸上，说："看看别人！再看看你！"爸爸反应这样平静已实属不易。连笑说：

　　"什么"‮国全‬第一"，不过是格兰⾼中的第一名们轮流坐庄而已。"

　　"‮国全‬第一⾼中生"是从连笑出生的那一年开始评选的，两年一度。听着很琊乎，其实很严肃。前几届选举的时候，很多人图个新鲜，无论什么三脚猫都蠢蠢动，要前来比剑。真正比试的时候才发现端的是江湖卧虎蔵龙，不知道从哪儿涌出这么多个优秀的、⽔晶剔透的人儿。仪表、智力、待人处世等各方面的考查把一般的少年考得面无人⾊，他们却都从容不迫地安然应对，他们大部分都蔵在‮国全‬第一的格兰⾼中。

　　连笑爸爸妈妈也曾鼓励连笑一上⾼中就参加"‮国全‬第一⾼中生"的比赛，但看了看历届获奖者的资料简介之后，发现获奖者们和自己的女儿简直生活在不同星球上，于是不再说这种混话，只求连笑多吃多睡少说话。

　　爸爸又说："你要是能考上格兰⾼中…"

　　连笑把报纸抢下来看，慢悠悠地说："说了四遍了，集齐五遍请到兑奖处兑换奖品——"

　　连笑顺着标题往下看得奖人的简历，知道他叫做沐垂，边看边嘟囔："拿那么多奖⼲什么？放头打小偷啊？"

　　继续往下瞄，是一张照片。一个少年坐在台阶上，侧着脸仿佛在和旁边的人说笑。连笑看到照片的刹那大脑里直接赞了一声"好"！其实照片并不清楚，只看见他⾝量瘦削颀长，穿着一件蓝⻩相间的⽑背心和一件深⾊的长——连笑知道那是格兰中学的校服。虽然鼻子眼睛都看不清⽩，但是一眼望去就觉得他神朗气清，像修炼已久的上人一样。

　　连笑一向对相貌很刻薄，此时一下子红了脸也说不出话。连笑把脸趴上去看，想看得更清楚，却被妈妈用筷子戳了一下头："吃没个吃相！"

　　吃完晚饭，连笑偷偷地把报纸带回自己的卧室，在昏⻩的灯光下，连笑把报纸平展地铺开，恭恭敬敬地立在台灯下面，朝它作揖一拜：

　　"垂上人在上，请受施主我一拜！"

　　说完，自己都被这滑稽的文理不通逗笑了。一边笑着，一边心虚，心脏"突突"地跳着，一下下地呐喊着：

　　我也想穿这样的柔软的⽑背心！

　　我也想坐在这样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上！

　　我也想抱着重重的书把金⻩的落叶踩得嘎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