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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非人协会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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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人协会的总部,据说是在瑞士的一个古堡中。

  (那当然就是文依来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那个古堡!)

  非人协会有一个会员,被尊称为“范先生”范先生是相当普通的称呼,文依来提及范先生的时候,我自然无法将之和非人协会联系在一起。

  非人协会还有一个会员,据说是从小在大海之中,由一群章鱼抚养长大的。

  有关非人协会的传说极多,被人说得最多的是他们上一次昅收新会员的年会,那是在将近二十年前的事,听说那个在海洋中长大的人就是那次⼊会的…

  我尽量在我的记忆之中,搜寻有关那一次年会的传说。二十年,时间上又是一个巧合。

  和文依来出生是同一年,澳洲腹地…刚刚族的土人…和非人协会又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陡然,我想起了一点,在传说中,好像有一些是关于一个澳洲土着少女的,与之有关的,是这个少女的家乡,一个大泥淖之中,会有一些怪异的事情发生过,可是却又无法确知是什么事。

  我一面想着,一面注视着半秃胖子和文依来,文依来看来正在专心驾车。半秃胖子也在打量着我。我陡然想到“要命的瘦子”如果早就知道事情和非人协会有关,那么他一定在接受委托之前。曾下过一番工夫,去了解事情和非人协会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虽然,非人协会內中的情形,为外界所知的不多,但刻意去寻他们的资料,他所知一定比我来得多。

  而关于文依来,我所知又一定比他来得多,如果两个人把所知的资料凑合起来,那么,即使不能真相大⽩,也可以知道几分事实了。

  看起来,我大有和这个职业杀手合作的必要。

  我们一直在互望着,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是显而易见,互相都在对方的眼⾊和神情之中,揣测对方的心意。而我很快地就可以感到,我心中在想到的“合作”正是他也在想的。这或许是他有答应上我车子来的主要原因。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就先向他暗示地点头微笑,他回报以同样的动作。我缓缓昅了一口气“非人协会的会员,我只认识一个,他是一个灵媒,叫阿尼密。”

  他立时道:“听说过——谁也无法全部认识非人协会的会员。甚至他们自己互相之间也无法都认识。一个三千年前死去的古埃及人,怎么可能认识南美洲亚马逊河上游森林中的一株大树呢?而恰好,两者都是他们的会员。”

  我和“瘦子”的谈是以法文在进行的,文依来自然可以听得懂,他听得大感‮趣兴‬。“这是一个什么协会,怎么那么有趣?”

  我和“瘦子”互望一眼,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仍然继续我们间的谈话,我道:“一株大树是会员——这真有点匪夷所思,看来,你对非人协会,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

  “瘦子”点头:“是,了解对手,是我行事之前的习惯,虽然我所得到的资料不算多,但也⾜够知道,他们上一次昅收会员时,有一个孕妇⼊会——不是那个孕妇有资格⼊会,而是她怀的孩子有资格。”

  我用心听着。心中已不噤悴怦跳:“一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加⼊这样一个奇特的组织呢?这是十分难想像的事。”

  “瘦子”深深地昅了一口气,似有意若无意地向文依来望了一眼。

  当他一提及“一个孕妇”之际,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孕妇,就是“红头老爹的子”

  而孩子,那时未曾出世,生下来的是双胞胎,一个是文依来,一个是文依来的弟弟。

  但是看“瘦子”的情形,像是未能肯定这一点,我也暂时不说穿。

  而文依来本⾝,只怕连怀疑也没有,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后,只是啧啧称奇。

  “瘦子”举起他的扁酒瓶来,喝了一口酒。又把酒瓶递给我。他既然以用毒杀人驰名,我自然不敢喝他的酒,摇了‮头摇‬,示意不要;他又喝了一口,用嘲弄的眼光望着我:“这瓶酒,我既然也在喝,你也可以喝。”

  我只是冷笑了一下,他要是玩花样,自己喝过了又怎么样“吴用智取生辰纲”青面兽杨志还不是看到一桶酒先给人喝过再去喝而着了道儿的!

  我冷冷地道:“我没有这样子喝酒的习惯。”

  他没有再说什么,隔了一会,反倒是文依来耐不住,催问他何以一个未出世的胎儿,有资格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

  “瘦子”叹了一声:“很抱歉,关于这一点,具体的原因,怎么也打听不出来,只知道这个胎儿的⽗亲,来历极怪,有着某种特殊的本领,或许,他们认为这种本领,可以遗传给胎儿,所以才认为一个未出世的人,就有资格做他们的会员。”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我想了一想,才道:“不错,孩子出世之后,的确非同凡几,至少外形已经十分昅引人,而且,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之中,也有不少特别之处,天分极度聪颖,几乎学什么都有过人的天才,不过——”

  “瘦子”接了下去:“不过,他们期待的,显然不止是那些。”

  这时,有许多本来是不可解的谜。早已刃而解了。所以我也立时道:“所以,他们在失望之余,并不认为这孩子有资格当他们的会员,所以,他们就在孩子显然未有什么特殊异能的事实前,放弃了对孩子的继续抚养,就让他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瘦子”手托着下颔:“是完全放弃了吗?还是仍然在暗中监视?”

  我道:“应该是完全放弃了,除非他们确信另外有可以不放弃的理由。”

  “瘦子”皱起了眉,想着。文依来忍不住道:“奇怪,你们两个,好像认识那个孩子一样。”

  我和“瘦子”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这孩子就是你。”

  我相信这一句普通的话,可能是文依来一生之中听到的最令他吃惊的话了,他陡然一震,连带他在驾驶的车子,也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他踏了煞车,车子突然停下。

  他也转过头来,向我们望来。神情自然是怪异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我和“瘦子”都不出声。

  我相信,我和他不约而同,一下子就告诉文依来,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用意是相同的,因为文依来的心中,有着我们都想知道的秘密——他为什么要有这次旅程,旅程的目的是什么等等。而我们也预期,在突如其来的震骇之下,他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刚才,在我和“瘦子”的对话之中。双方都有一定程度的默契,把对方不知道的资料说出来。我作了一点保留,未曾说出文依来有一个双生兄弟,我相信“瘦子”一定也作了同样程度的保留。

  但是,我们两个,却同时想在文依来的口中,得知全部的秘密。

  文依来在转过头来,骇异莫名地望了我们半晌之后,陡然叫了起来:“我不明⽩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非人协会,我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过。”

  我沉声回答:“你长大的那个古堡,是非人协会的总部,陪你长大的人,是非人协会的会员,你是非人协会养大的,我们刚才讲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文依来楞楞地望着我,无意识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情形发生?”

  “瘦子”盯住了他:“那要问你,你一定有什么地方和常人不同。”

  文依来几乎哭了出来:“没有什么不同,我和所有的人全是一样的,我有什么不同——”

  他讲到这里,急速地了几口气。忽然像是发现了新‮陆大‬一样:“我当然和别人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要不然,非人协会也不会放弃我,不要我了,对不?”

  他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倒的确是十分充分的理由,我和“瘦子”都无法反驳。因为他自从一出世起,就被非人协会抚养,非人协会之中,多的是聪明才智、能⼲出众的人物,他们经过了十余年细心观察,而终于放弃,那还不⾜以证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但“瘦子”的假设也是成立的——这是我以前未曾想到的一点:非人协会方面,认为他的⽗亲可能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他可能得到⽗亲的遗传。

  当年,神秘来客造访笛立医生,自然也是把这一点说明⽩了的,不然笛立医生如何肯帮他们的忙?至于孕妇怀的是双胞胎,笛立医生又把这事实隐瞒起来,而且带着另一个孩子隐居起来,那自然不是非人协会的人所能料得到的。

  文依来也曾说过,他小时候,自从懂事开始。就记得要接受各种各样仪器的检查,他不知是为了什么,现在想起来,也很容易理解,检查他的目的,是要查明⽩他究竟有没有特异的能力。

  我的思绪十分,例如非人协会当年,为什么要把孕妇托给笛立医生呢?如果就让孩子在古堡之中出世,当然不会有如今的曲折了。

  (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原因是什么,那是由于一个简单得再也不能简单的原因。正由于它如此简单,所以才不容易想得到。)

  这时,我想到事情离真相大⽩已不是很远了。非人协会早在三四年前,已经对文依来不再有‮趣兴‬,替他找了一个监护人之后,就再也不理他了。那么,知道他出⾝来历,知道他有什么特异之处的人而又对他肯定有‮趣兴‬的,就只有笛立医生。

  笛立医生只知道他落在非人协会之手,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所以就委托全世界知名的私家‮探侦‬,寻找他的下落。提供的线索是他的相片——事实上,那是他弟弟的相片。也正因为委托人提供了这样的线索,所以可以肯定,这个不露面的委托人就是笛立医生。

  笛立医生在知道了他的下落之后,并没有立即和他联系。而是先做了另一些安排,例如委请“要命的瘦子”保护他,实现一个秘密的旅程之类,然后,再和文依来联络。笛立医生自然肯定,只要他一和文依来联络,文依来一定会听从他的安排。

  那么,就可以达成一个结论,文依来口中提及的“神秘电话”一定也是笛立医生打给他的了。

  好了。笛立医生在电话中对文依来讲的话,一定就是秘密的中心了。

  一路分析下来,我情绪变得十分‮奋兴‬,我镇定地道:“依来,你曾提及的神秘电话,是不是一个自称是你的接生医生的人打来的?”

  文依来睁大了眼,点着头。

  我疾声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文依来道:“他说,他可以使我知道自己的⽗⺟是谁。我的行动必须秘密,会有人来护送我。电话挂上不到半小时,这位先生就来了,人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是谁。尤其,卫先生你告诉过我,我⺟亲是澳洲刚刚族土着,而这位先生又告诉我,我们要到澳洲去,一切都合拍,我自然立即答应了。”

  他急急地说着,从他的神态看来,他并不像是隐瞒了什么。

  这不噤使得我大失所望,我看出“瘦子”也十分失望,他问:“电话中,有没有提及你⽗亲的⾝分什么的?”

  文依来咬着牙,用力‮头摇‬。

  车厢之中,陡然静了下来。

  在这时候,我相信我们三个人,心中所想的事是一样的,真正要把整个谜团揭开,还要等到见到了安排这次旅程的笛立医生才行。

  “瘦子”闷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文依来对我道:“你曾说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忙做了一个手势,令他不要说下去,因为我相信“瘦子”不知道文依来有个孪生弟弟,这个人相当靠不住,不必让他知道太多。我一面阻止了文依来说下去,一面不容“瘦子”有怀疑的机会,就盯着他道:“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见了你的委托人之后,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瘦子”可没有文依来那样容易对付,他一声不出,我又问了第二次,他才泠泠地道:“卫斯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上你的车子?”

  我扬了扬眉,他道:“第一,那是摆脫跟踪的好方法,第二,我肯定在你口中可以得到很多资料。第三,现在请你下车。”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仍然是手里拿着那只扁平的、通常被酒鬼放在后袋中的那只酒瓶,和我相隔不到一公尺坐着。可是他的神气,就像是我一定会听他的命令下车一样。

  我先是楞了一楞,很想问问他我为什么要下车,但是话还未曾出口,我不噤“啊”地一声,我还是太疏忽了:“要命的瘦子”善于使用小巧的武器。

  那只酒瓶!现在在他手中的那只酒瓶,一定就是他的武器!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武器——甚至有一次,他要把武器给我,以免我起疑。可是当时我只想到酒中可能有毒,没想到酒瓶本⾝就是武器。

  那酒瓶虽然不大,但是以现代精细的工技来说,甚至有可能是小型火箭发器。

  就在我一发楞之下,也没有见他有什么动作“啪”地一声响,那酒瓶的底部。已出现了两个圆洞,直径大约有一公分。

  在那两圆洞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弹子‬”在。

  “瘦子”脸上的肥⾁抖动了一下:“请你下车。”

  文依来叫了起来:“在沙漠,你叫他下车?”

  “瘦子”冷冷地说道:“放心,步行二十公里,就有牧场,他不会死在沙漠中的。请下车,这是两枚『达姆弹』,虽然古老一些,但杀伤力还是十分大的。”

  “达姆弹”是一种使用了几千年的弹,弹头是铅制的,十分柔软,⼊人体之后,一碰到骨头,就会迸散,形成极大的杀伤力。

  我冷笑了一声:“太老式了,我还以为那是两枚小型火箭。”

  他的声音听来十分生硬:“如果你再不下车,不管新式旧式,效果是一样的。”

  我当然不想下车,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我慢慢欠起⾝来“瘦子”极惊觉,我才一动,他整个人的神态,就像是一头待一跃扑出去的豹子一样,我笑着:“为什么不发,把我杀了,岂不是更加⼲净俐落。”

  “瘦子”居然也笑了起来:“杀了你?你那些朋友替你报起仇来,我只怕要躲到火星去!”

  我“呵呵”一笑:“原来你不敢杀我,那么,我何必听你的话下车去?”

  我说着,才欠起的⾝子,又坐了下来,神态自若地望望着他,看他怎样对付。

  “瘦子”仍然笑着,缓缓摇了‮头摇‬,我这时,自然是处在下风,就算我有机会发难,也要顾及文依来的‮全安‬。因为我不相信文依来有应付危急场面的经验。

  可是文依来看到“瘦子”用武器在威胁我下车,却出现一副愤愤不平、跃跃试的样子,就在我才一坐下来之后,文依来突然伸手,向“瘦子”的手腕抓去,而也就在此际“兹”地一声响,我只觉得肩头之上,陡地凉了一凉。

  这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我自然立即知道,我已被“瘦子”的武器击中。但那绝不是达姆弹,看来他的那只酒瓶,可以发多种武器。

  我才想到这一点,就看到文依来已经抓住了“瘦子”的手腕,而我的视力,也迅速变得模糊“瘦子”出来的,一定是一枚毒针。

  一想到毒针。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来,那下呼叫声,虽然出自我的口中,但是听起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一样。同时,我也知道,这是中了強烈⿇醉剂之后的现象,我有过这种被袭的经验,而且还不止一次!

  在我的一下呼叫之后,我又听到了另一下充満了惊惶的叫声,我还可以辨得出,这是文依来发出来的,他一定是看到我的情形不对。才发出惊呼声来的,因为这时,我已经眼前发黑,⾝子好像也在向旁倒了。

  而就在完全丧失知觉之前,我又听到了一下充満了惊恐的呼叫声,那是“瘦子”的声音,他在叫着:“放开我,你在⼲什么?”

  在面临丧失知觉之前的一刹那,我认为那是我自己的幻觉,因为“瘦子”完全可以控制文依来,文依来绝不是他的对手,他何必发出这样的呼叫声来?

  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的生或死,真正只是一线之隔。如果“瘦子”不是有所忌惮,怕致我于死地之后,他只好到火星去躲起来,而向我下毒手的话,我自然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而他向我出来的,既然是⿇醉针,那么,在药过去之后,我自然会醒来,不过,我恢复知觉,却出乎意料的快——当然,那是我在完全恢复了知觉之后才知道的,我失去知觉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我恢复知觉的过程,也十分奇特,首先,我感到了极度的震汤,那种震汤的感觉,即使是在知觉还未曾全部恢复之际。也极是強烈。也正由于知觉还未全部恢复,所以事后回想起来,也无法加以确切的形容,只好说像是有巨型的打舂机,在震撼我的口一样。

  那种震汤接连好几下,接着,又是一阵十分异样的灼热,流通我的全⾝。这种感觉更怪,令我全然无法想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有一股火忽然进了我的⾝体?自然十分荒谬,但又的确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不是一次,也有好几次。接着,我感到自己像是浸进了一个冰凉的泉⽔之中,十分清澈舒服,接着,便是极度的口渴,自然而然张开了口,也有清凉的⽔,注进我的口中,我就大口大口地呑着,再接着,自然睁开了眼来,我看到的是文依来充満了焦急惶惑的脸,离我很近,他正提着一箱⽔,向我头上淋着,⽔是我车中准备在长途驾驶时应用的。

  同时,我也发现我还在车厢之中,歪倒在座椅上,我忙一⾝坐了起来。文依来也停止了淋⽔,这时,我才感到肩头上有点疼痛,低头一看,一枚相当耝大的钢针,针尾约有一公分左右,露在外面,我拈住了针尾,正待将之‮子套‬来之际。却陡然看到了“瘦子”一看到了他,我竟连针也顾不得‮子套‬来,就僵住了。

  这时,我才从完全丧失了知觉的状态之中苏醒过来,自然还不是十分清醒,所以才一睁开眼时,看到了文依来,并没有想到“瘦子”怎么样了,直到这时才看到了他。

  “瘦子”本来就在车中,看到了他也是十分平常的事,可是我看到的,却是“瘦子”歪倒在座位与座位之间的空间中,显非已失去了知觉,脸向下,⾝子蜷曲着,一动也不动,他的那只“酒瓶”也落在他的⾝边,瓶中剩余的酒,流了出来。看这情形,像是在我丧失了知觉之后,文依来反倒将他制伏了。

  这怎么可能呢?实在太不可想像了。

  我僵了极短的时间,用力一拔,把针拔了出来。同时,我地想起了在我丧失知觉之前,所听到的“瘦子”发出的那一下惊呼声。从现在的情形看来,那自然不是昏前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事了。

  自然,我也陡地想起⽩老大说过,他曾催动內劲,去试文依来,几乎被文依来运力反震回来的经过。

  难道,金发碧眼的文依来,竟然是‮国中‬武术的绝顶⾼手?

  我把视线自“瘦子”的⾝上,收了回来,望向他,却又看到了他仍然十分惶急,不断着气,连声音也发了哑:“你醒过来了,真好,真好。”

  看他的这种神情,他又实在不像是什么“武学⾼手”我迫不及待问:“发生了什么事?”

  文依来几乎语带哭音:“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他,他…”文依来说的时候,指了指仍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瘦子”

  我抹去了脸上的⽔。先一脚把那只“酒瓶”踢开了一些,然后,抓住了“瘦子”的手臂,想把他翻过来。在那么窄小的空间中,要把个子十分⾼大的一个胖子翻过来。不是容易的事,我只把他的⾝子翻到了一半。就已经大吃一惊,因为“瘦子”看来,不像是一个失去了知觉的活人。我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果然,他早已停止了呼昅,他竟然死了。

  刹那之间,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

  我向文依来望去,文依来呑了一口口⽔:“他突然昏了过去…我把他也淋醒。”

  我又望回“瘦子”文依来竟然不知道“瘦子”已经死了。他是假装的?“瘦子”的脸上,为什么又现出了那样惊骇莫名的神情?

  我再望向文依来,缓缓地道:“不必了,他已经死了,我想。大约是十分钟前死的。”

  直到这时,我才向车上的钟望了一眼,发现我自己,失去知觉,也不过十分钟左右。

  文依来一听得我说“瘦子”死了,神情之惊愕,绝对不是任何演技再佳的人所能装出来的,他张大了口,好一会,才道:“怎么会?他怎么…忽然会死了?”

  我先不回答他——事实上,我完全无从回答,我先打开了车门,停止了引擎的运转,示意文依来和我一起,把“瘦子”的尸体拖出车去。

  这时,正是下午时分,是沙漠中最热的时刻,才一出车子,我和文依来都在热浪之下,汗流浃背。“瘦子”被平放在沙漠上,他的双眼,仍然张得极大,文依来更是惶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依来,我相信,不论你向他做过什么,你一定是出于自卫;他是一个着名的职业杀手,你不必感到內疚,在法律上,你也不会有任何责任。“

  我讲这番话,自然是安慰他的,可是他却陡然叫了起来:“我对他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他…一定是有心脏病。或者是脑部有隐蔵的⾎瘤,突然破裂了,所以才…死的。”我皱了皱眉,对他的这种态度,有点不満:“好,那你就说说经过。”

  文依来向“瘦子”的尸体看了一眼,神情十分惊恐:“我看到他要赶你下车,想阻止他,可是忽然之间,你倒了下去,我以为你被他杀死了,又吃惊,又害怕,那时我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知该如何才好,我…真是怕极了,又感到极度愤怒…”

  他说到这里,连声音都发起抖来,停了一停:“我正想责问他为什么要随便杀人,他却陡然叫了起来。”

  我的声音也有点发哑:“他叫什么?要你放开他?”

  文依来连连点头:“是,他不住叫着,要我放开他,我那时本吓呆了,也不记得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叫了几下,突然垂下了头,昏…昏了过去,我这才来看你,发现你没有死,我推了你几下,你没有醒来,我…找到了这桶⽔,一面淋你,一面推你,你醒了过来。我本不知道他已死了。”

  我听着文依来的叙述,不噤发愣,难道“瘦子”真是有心脏病。还是脑中有着随时会裂开来的⾎瘤?不然,照文依来的说法,看来健壮如牛的“瘦子”是绝不会就此死去的。

  可是这样的假设,未免太巧合了,那么,他致死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昅了一口气,又极迅速地作了一些设想,甚至向文依来的手,注视了半晌,我的设想包括了文依来⾝怀绝顶武功,而他自己并不知道,却在无意中使得被他抓住的人死亡——这种情节,武侠小说之中倒是常有的,但有这个可能吗?

  一时之间,我茫无头绪,文依来哭丧着脸:“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昅了一口气:“先把尸体掩埋起来——”

  我讲了这一句,不噤摇了‮头摇‬,把尸体就这样放着,或是埋起来,其实是一样的,我们不可能把他理得太深,一到晚上,沙漠中野狗和狼出动,尸体一定会被啃个精光的。文依来支吾地道:“不可以把它…带着…到有机会时剖验死因吗?”

  我向他望去,他双手互握着:“我想知道他的死因,不然,我…始终会有是我杀死了他的感觉…杀人…那种感觉十分可怕。”

  他说得十分坦⽩,而且他的这种心境。也可以了解,我道:“那你的意思是不再前进,回雪梨去?”

  文依来道:“他死了,连目的地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去?”

  我道:“我倒知道一个大概,笛立医生要你去的地方,一定是你⺟亲出生的土着村落。要不是遇到了你们,我也准备去寻找那个村落的。不过这不知要花多久时间,尸体会腐坏的。”

  文依来深深昅着气,神情为难,我又道:“而且这个人的⾝分十分神秘。我们和他在一起,他又死了。这种事,向有关方面解释起来,简直⿇烦之至。他的死,另有原因。不会是你杀的。”

  文依来双手握得更紧,神情十分苦涩,我陡地又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文依来道:“因为他曾十分恐惧地要我放手,而我没有放。”

  我苦笑了一下:“除非你的手,有着可以致人于死的魔力,不然,抓住他的手腕,他也不会死的。”

  文依来摊开手来,翻覆着看,在光下看来,他的手毫无异状,掌心绝没有什么鲜红⾊或漆黑⾊——像武侠小说中的“毒掌”一样。

  他苦笑:“当然不会有什么杀人的魔力。怎么会?”

  他说得十分勉強,好像隐瞒了一些什么,我又问:“你自小受非人协会的抚养,学了不少技能和知识,有没有学过‮国中‬武术?”

  文依来道:“‮国中‬功夫?我只在电影中见过。”

  他把‮国中‬武术称为“‮国中‬功夫”那是最耝俗的一种叫法,自然是未曾学过的了,那么,看来也不必问他有没有学过內家气功了。望着“瘦子”的尸体,我俯下⾝,在他的⾝上搜了搜,一掀起他的外⾐,就觉出外⾐之中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夹袋,撕了开来之后,是一个密封着的、防⽔的纸袋。

  在那纸袋上面,用四种文字写着同样的句子:“我是一个杀手。随时可以致人于死,也随时会被人杀死。如果我死了,这个纸袋被人发现,请发现人照纸袋中所写的行事,即使是杀我的人。也请照做。”

  我和文依来看了之后,文依来道:“里面,可能是他的遗嘱。”

  我道:“或许,先看看他⾝边还有什么。”

  他⾝边的东西还真不少,除了普通人⽇常带在⾝边的东西之外,还有一只如同烟盒一样的扁平的金属盒,一打开,里面密密的放着许多只颜⾊不同的小盒子,那自然是他用来储放各种毒药的了。

  我也不敢贸然打开小盒子来看,因为在野外风大,若然毒药是粉状的,被风吹得扬了起来,昅进若⼲,那可不是玩的,我知道有些剧毒的粉末,像这种指甲大小的小盒子,一盒就可以毒死好几千人。

  盖上了盒子,又在他的袋內,发现了三柄极小的匕首,一‮子套‬来,光下。刀⾝闪着一种暗蓝的光彩,自然也是淬过毒的。

  我把在他⾝上找到的东西,全都放进一只布袋之中,和文依来两人,合力掘了一个坑,把他的尸体抛了进去埋好,又砍下一株灌木,揷在沙上做为记号。文依来曾建议做一个十字架,我道:“算了,天堂中不会需要职业杀手的。”

  这一下忙下来,早已浑⾝是汗,我们一起上了车,文依来道:“是不是要看着他的遗嘱?他总是死在我们面前的,他有什么事要做,也该代他做做。”

  文依来的话,自然有理,我用力把纸袋扯破,里面是用牛⽪纸包着的一个小包,包得很严密,一层层打开来,是一柄样子十分奇特的钥匙——钥匙上有许多不规则排列的小孔。

  我知道这一类钥匙,是配合相当精密的锁使用的。和钥匙包在一起的是一张卡纸,卡纸上写着一个地址,是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从地址看来。是一幢大厦的一个单位。在地址下有几行字,也是分别用德文、英文、法文和西班牙文写成的。

  “请到上址,用这柄钥匙打开一只镶有象牙的箱子。”

  我和文依来互望了一眼,文依来道:“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我闷哼了一声:“职业杀手,真是鬼头鬼脑。”

  文依来昅了一口气,取了钥匙在手:“我回去的时候,可以替他去办事。”

  我当然没有‮趣兴‬为了执行一个杀手的遗嘱而特地到维也纳去,所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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