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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个无形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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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我再也想不到,事情会和我有关——我对旧木头没有‮趣兴‬,也从来没有到过那个城市,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虽然世上有些本来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发展下去,却变成大有关连的,但当宋自然开始对我说起这件事时,我绝未料到事情和我有关。

  我用极疑惑的眼光望向宋自然:“怎么一回事,你说得详细些。”

  宋自然昅了一口气——他在陡然听得⻩老太这样问他时,也不由自主昅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老太却显得很急切:“是不是认识这个人?他明卫斯理。”

  宋自然看出⻩老太的神情大是焦切,他用力点头:“认识,认识,他叫卫斯理。”

  ⻩老太的反应,奇特之至,她一面著手,一面在佛堂之中,急速地打著转,那情景和刚才她敲木鱼的情形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一面团团转,一面又问:“你和这个卫斯理很?”

  宋自然没有立即回答。一来,由于⻩老太的神情行动都很怪异,出人意表,使他感到惊骇;二来,我说过,他的格不是很慡快,他和我是不是很,这个问题,他感到不好回答,因为说,说生不生,介乎中间。

  他没有立刻回答,⻩老太却又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来:“这个卫斯理是不是真的神通广大?听说他的架子大得很,他一向不和官府来往,不为官方做事,他真有那么多的怪异经历?”

  宋自然给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不知所措,也本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等⻩老太住了口,他才道:“我是认识他,可是不能算是太,我有一个外甥,倒常和他往来。”

  ⻩老太直视著宋自然,又说出了一番话来。

  宋自然在向我叙述老太太的这番话之前,有一个说明。他道:“接下来⻩老太说的话,我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可以一字不易地转述。但是天地良心,我不知道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我也觉得事情很是古怪,我道:“那就请你一字不易地转述。”

  ⻩老太当时,瞪著宋自然:“你和他不是很?‮报情‬资料说通过你可以和他联络,任务给他,看来不是真的了,哼,怎么搞的?”

  ⻩老太不但语有恨意,而且在说的时候,还连连顿⾜,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宋自然完全摸不著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但是直到他把这些经过告诉我的时候,他仍然不明⽩。

  他用极疑惑的神情望着我,等著我的解释,我也用充満了怀疑的眼神望向他——我怀疑他对我所说的一切,是不是真话。

  一个古老城市中的一个老太太,在敲木鱼之际,知道有我这个人,那并不令人惊奇,因为我一直在自己有了怪异的经历之后,将之整理记述出来。这些年来,那些记述,流传甚广,老太太曾接触过,也平当得很。

  可是,老太太竟然十分急切想和我联络,这就有点古怪了。

  或许老人家有什么疑难之事,要向我求助,那倒也很平常——宋自然的姐姐,温门宋氏,就曾要我为一家少年芭蕾舞学校去剪彩,世上怪事怪人多。

  可是,听⻩老太对宋自然所说的话之中,竟用到了“‮报情‬资料”这样的字眼,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宋自然看出了我的心意,他举起手来:“我说的一切,若有一字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我挥了一下手,咕哝了一句:“何致于要罚这样的毒誓,你怎么了?”

  宋自然一脸的茫然和无奈,口动了几下,可是却语又止。

  当时,我由于要接上思路,没有注意他——后来才知道事情对宋自然来说,确然重要之极,因为他对⻩芳子一见锺情,已经不能自拔,事情如果处理得不好,会影响他的一生。

  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

  当时,我接下去想,觉得宋自然应聘到那城市去工作,让他住进那屋子,让他和⻩芳子见面,和⻩老太见面,竟是事先经过悉心安排的。

  通常,这样悉心的安排,都被称之为“谋”

  凡谋皆有目的,这个谋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由于‮报情‬资料说宋自然和我很,可以通过宋自然而和我联络。

  而且,急切要和我联络的,很可能是“官府”因为⻩老太的问题之中,提及了”官府”、“官方”和“任务”

  由于我记述自己的经历,所以我的一切,也等于透明,并不需要“‮报情‬资料”去调查。确然,我讨厌官府,尤其憎厌集‮败腐‬、落后、愚昧、残暴于一⾝的官府。

  当我意识到事情竟然可能从我⾝上起,而又和官府有关时,我很是敏感,伸出手来,掌心向著宋自然——这样的手势,谁都明⽩是阻止的意思。

  我的用意很明显,我是在向宋自然表明: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请到此为止,我不想再有进一步的发展,因为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发生我极不愿参与的事。

  人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难;但要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却容易。

  宋自然明⽩了我的意思,而且,他也在⻩老太的话中,分析到了事情可能和官府有关。他双手抱住了头,好一会不说话。

  我虽然很同情他,可是又硬起了心肠,一声不出。

  过了一会,宋自然才道:“是不是可以允许我把在那屋子中的经历讲完?”

  我问:“你在那屋子中耽了多久?”

  宋自然道:“三天┅┅和两个半小时”

  我闷哼一声:“然后,就执行你的联络任务了?”

  宋自然脸涨得通红,分辩道:“不是,是因为事情真的有不可思议之处,所以才来——”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口,神情悻然:“好,算我没来找过你,告辞了。”

  我扬著头,并不挽留。我知道这样做很伤宋自然的自尊心,也有可能错过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奇事。可是我实在不能冒险——再继续下去,就可能和那样的官府发生牵连。我宁愿和食人族的野人打道,也不愿和那种力量有任何牵连。

  宋自然见我在他站起⾝来之后,竟然丝毫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也不噤大是愕然,呆立了片刻。

  在那大半分钟內,我本不去看他,他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才大声道:“是我叙事的本领差,引不起你的‮趣兴‬?”

  我叹了一声:“你不明⽩,小宋,再美好的食物,如果其中有死蟑螂,你也不会去碰它——你的故事很具昅引力,也发了我的好奇心,可是沾上了那种官府,请恕我不想沾手。”

  宋自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他又挣扎著说了一句:“如果事情┅┅和我的终生幸福有关呢?”

  我一时之间,没有会过意来,心中另在想:胡扯什么!事情怎会和终生幸福有关?而就在此际,突然听到⽩素的声音,自楼上传下来:“那当然另作别论。”

  一句话功夫,⽩素已自楼上走了下来。宋自然一见⽩素,立时大喜,踏前几步,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自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声音。

  我听到⽩素接了岔,心中倒也是一宽——事情发展下去,即使有我极不愿做的事发生,也不关我事,可以任由⽩素去处理,谁叫她说“另作别论”的。

  她下了楼,对宋自然道:“我在楼上,听得不完全,怎么一回事?听来,你像是发现了一座神木宮,倒有点像传奇神怪小说之中,什么巨木灵君的宮殿,在这宮殿之中,住著东方甲乙木,青帝的女儿?一个动人之极的公主,是你终生幸福之所系?”

  ⽩素一口气说下来,兴⾼采烈。她很少有这种情形,想来是为了宋自然一见锺情而⾼兴。

  我这时,自也恍然大悟——一定是他答应了⻩芳子⺟女,可以请得动我,若是无功而退,那就失信于佳人,就影响到他的“终生幸福”了——这种想法,很是夸张,看来温宝裕的夸张,来自他⺟亲的那一系。

  我立时“哈哈”大笑:“好极!好极!有卫夫人出场,比卫斯理更好。”

  这是实在话,⽩素的处事能力,另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素也自然明⽩我的心意,她向宋自然道:“你只说到第二天早上,且把那第三天零两个半小时的一切,都说来听听。”

  宋自然面有喜⾊,向我望来。我当然明⽩他的意思,是在问我让不让他说,但是我却故意曲解其意,大声道:“若是不想我听,我可以避开去。”

  宋自然忙道:“哪里,哪里,卫先生,刚才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我笑着挥了挥手,⽩素在我⾝边坐了下来。宋自然继续说他的遭遇——

  当时,⻩老太的言行,今宋自然奇讶不已,他不是笨人,所以他问:“⻩老太,你想找卫斯理?

  这一问,在当时的情形下,应该是合情合理之极的。可是⻩老太在听了之后,却陡然震动了一下。

  接著,她用手掩了掩自己的口,像是刚才说漏了嘴,说了不应该说的话,然后,她支支吾吾:“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唉┅┅再说吧┅┅上头说┅┅不┅┅不┅┅我不再说什么了。

  她一面说著,一面在急急向前走,像是怕宋自然追问下去,所以急于想避开他。

  宋自然更是莫名其妙,⻩老太一直走开了十来步,这才道:“你只管把这里当自己的屋子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廊角,不见了。

  宋自然纳闷之极:心想也许人年纪老了,就会有奇怪的行为,这一天不必到公司,余下来的时间,他就到处观察这屋子,看到的每一样东西,发现的每一处结构,都令他‮奋兴‬莫名,深信这屋子举世无双,价值无可比拟,他也更不能想像何以这样的屋子,会没有记录留下来。

  那一整天,他都没有法子向任何人提出这个问题来,因为他在屋中转来转去,没有再见到⻩老太。

  屋子虽然大,宋自然到处走,照说也应该遇得见,由此可知,⻩老太是故意在躲著他。

  而屋子之中,也别无他人——只有⻩家⺟女两人,再加上他。

  ⻩老太人虽然不见,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那饭厅的桌上,都有可口的饭菜。在晚饭之后,宋自然已经从极度的‮奋兴‬之中,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在这时候,他再回想起和⻩老太的对话,以及⻩老太的神态,都使他产生了极大的疑惑,使他感到,在这座举世无双的木结构建筑物之中,充満了神秘和诡异。

  他也隐隐感到,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偶然的,他感到有一张无形的网,已将他罩住,或是他已跌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陷阱之中。

  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強烈的时候,他初来到那屋子时的喜悦,自然不免打折扣。

  宋自然把他自己的心情,很坦率地告诉我,他道:“如果有什么人,作了巧妙之极的安排,要我上钩,用那屋子作饵,本来是⾜够的了。但是当我发觉一切有可能是陷阱时,我也可以毅然舍屋子而去,不落⼊网中。可是┅┅可是┅┅那屋子不单是那屋子,那屋子之中,还有著┅┅⻩芳子。”

  宋自然这样毫不隐瞒地对我们道出心事,我和⽩素都很感动。

  我们自然都相信有一见锺情这回事,也知道,人和物之间的情意,绝不能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意相比较。

  那屋子不能使宋自然上钩,但是⻩芳子却能使宋自然心甘情愿地去赴汤蹈火。

  ⽩素低叹了一声:“事先必有精密的安排,但⻩芳子未必是饵,而且,照看,针对的目标,也不是你,而是通过你,来进行些什么。”

  她说到这里,向我望来——从⻩老太的言行看来,最终目标是我,显而易见,所以我闷哼一声,不表示意见,只是示意宋自然继续说下去。

  宋自然一天没见⻩芳子,心中牵挂,又由于想到了可能有不可测的陷阱,他格外想再见到⻩芳子,所以,在晚饭之后,他来到门口,等⻩芳子回来。

  这时,他对这个俏丽得令他一想起来,就心口菗搐的女郞,可说一无所知,连名字也是从⻩老太那里听来的,而且,也只知道“她到学校去了”什么学校,在学校作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回这屋子来。

  他踱过了空地,夕西下,漫天红霞渐渐化为紫⾊,他倚在木栅前,当暮⾊四合之际,他看到一辆脚踏车,转进了通向屋子的小路,车上的女郞,秀发飘扬,⾝形窈窕,不是芳子是谁。

  宋自然平⽇绝非热情如火的人,在陌生的女面前,更是拘谨得很。可是这时,不知是一股什么样的情,竟驱使他向前直奔了过去,著驶来的脚踏车,一下子伸手,抓住了车把。

  在车上的芳子,也没有过度的惊讶,只是睁著她在暮⾊中看来,澄澈明亮的眼睛,望定了宋自然。

  宋自然先是叫了一声:“芳子!”

  接著,他全然不知这该说什么才好,把住了车子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很是特别,和一般初相识的男女青年不同,对话颇是别出心裁。

  芳子微笑着,她的笑容如同柔和的舂风,使宋自然的紧张得到松弛。

  她发出了一声低呼:“啊,我⺟亲把我的小名告诉你了。”

  宋自然一听之下,反应竟然是:“芳子是你的小名,请问大名是什么?”

  这种反应,当然属于“傻瓜”级,可是芳子居然很是正式地回答:“我叫⻩蝉,对了,就是螳螂捕蝉的‘蝉’。”

  宋自然略呆了一呆:“好别致的名字。”

  用“千里共婵娟”的“婵”来作一个女的名字,那是相当普通的现象。可是用”蝉曳残声”的“蝉”来作名字,那确然“很是别致”(其实是“古怪”的变词)。

  当宋自然详细说这一段经过时,我和⽩素都是听众,⽩素听了这名字,眉心略蹙,向我望来。

  我扬了扬眉,刹那之间,我想到的是这个名字可能和“螳螂捕蝉,⻩雀在后”的成语有关,既然姓⻩,叫⻩蝉,总比叫⻩雀好听些。

  当时,我不知这⽩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素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一直到相当时⽇之后,我才知道⽩素当时,确然是想到了什么的,那使我对她佩服不已。

  当下,宋自然总算恢复了镇定,自我介绍:“我叫宋自然。”

  芳子嫣然:“也是很别致的名字——进屋子去?”

  当她扬著眉,这样说的时候,宋自然如同遭到了电极,连忙松开手:“当然!当然!”

  芳子一侧⾝,用一个极其优美的‮势姿‬下了车,动作之悦目,令宋自然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赞叹声。

  芳子推著车向前走,宋自然实在很想紧贴着她,可是又怕唐突了佳人,那一段距离并不长,可是芳子却绕过了屋子,把脚踏车推到屋后一个相当远的角落处停放。放好了脚踏车,她才解释:“这车,是屋子中唯一的现代物件,我怕它破坏了整个屋子的‮谐和‬和完整,所以总要尽可能把它放远些。”

  这一番很是不寻常的话,自然又令得宋自然衷心地叹服,他在发出了一连串表示欣赏的声音之后,才道:“你也是现代人,却和这屋子配合得那么好。”

  宋自然在赞美芳子,芳子自无不知之理,所以她俏脸也大有喜悦之情。但是喜容却一闪即逝,代之以一种很是惘然无助的惆怅,看了令人心疼。

  宋自然不由自主“啊”地一声,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因为从芳子的神情看来,她像是心事重重,大有隐秘,说来话长。

  宋自然没有硬要人家说出心中隐秘之理,所以他语又止。

  而过了极短的时间,芳子就已经回复了正常。

  宋自然在向我和⽩素说到这一节时,用手在脸上‮摸抚‬了一下,道:“当时,我真以为芳子是一个古代的美女,不知如何,来到了现代,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茫然。”

  我和⽩素都没有取笑他,因为在听他讲述到这里时,我和⽩素,也有同样的想法——一个古代美女,由于时空错,到了现代,这并不是太不可思议的事。

  而宋自然在不到一小时之后,再和⻩芳子相遇,⻩芳子换上了传统的服饰之后,认为芳子可能是“古代美女”的感觉,也更強烈了。

  先是进了屋子之后,芳子直趋饭厅,在宋自然进食之后,显然已有人收拾过,换上了新的饭菜,而且,一旁还有一个盥洗架,芳子来到架前洗了脸,漱了口,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宋自然明知不礼貌,可是还是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著她看。

  芳子在取起筷子之前,向宋自然一笑,宋自然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涨红了脸。芳子道:“饭后,如果你有话要说,请到客厅相会。”

  宋自然一叠声地答应,倒退著离开,回到他的房间之后,手按在口,心头好一阵狂跳,无法平静下来。在房间中团团转了十几个圈,明知芳子没有那么快到客厅去,他就离开了房间。

  这时,天⾊早已黑了,屋子中并非到处都有灯光,整个屋子,都在神秘的黑暗之中,有一小段路,甚至要摸壁而行。

  但客厅中却有柔和的灯光透出来,宋自然还以为芳子已经到了,心头又一阵狂跳。

  及至进了客厅,阒无一人,宋自然才知道,那灯多半是⻩老太准备的。想起这老妇人,也够诡异的了,她在这屋子中,像是具有隐形的能力一样,可以全然不见人影,但是却又无处不在,把一切都安排得停停当当。

  宋自然勉力镇定心神,把等一会芳子来了,想和她说的话,先想上一遍。可是他立即发现自己的思绪成了一团,本不知这想对芳子说些什么,那又令他更是焦急。

  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形下,他看到芳子走了进来。芳子换了服饰,是月⽩⾊的缎袄。在恍恍惚惚之中,宋自然张大了口,直到芳子来到了近前,他才道出了一句话来:“你不属于这个世上。”

  这句话听来无头无脑,可是芳子却一听就完全了解,她立时有了反应:“我当然是这世上的┅┅和你一样。”

  宋自然有点手⾜无措,芳子昅了一口气:“你和家⺟说了些什么?”

  ⻩芳子的话,把宋自然自杂的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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