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家之死
1938年8月的一个清晨，一架从港香机场起飞的民航班机一路西行直往重庆而去。机飞刚刚飞到广东中山上空，机长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云端钻出一架战斗机，机⾝侧翼涂装的⽇本太
旗怵目惊心——那是一架早已埋伏好的⽇本战机！不一会儿，那架⽇本战机的侧翼又出现一架战机，紧接是第3架、第4架、第5架，民航班机上的人们立刻紧张起来，他们落进了⽇本人设下的空中陷阱。
机长见势不妙，猛地一拉
纵杆，一头扎向厚厚的云层，企图摆脫⽇军的伏击。5架⽇本战机立刻呈扇形队列包抄上来，机关炮噴着火⾆向民航班机打去。不到一分钟，民航班机就被打得失去了飞行能力，拉着黑烟急速下坠，驾驶员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将机飞迫降在⽔田中。
幸运的是驾驶员成功了。还活着的乘客奋力挣扎着爬出机舱，四散奔逃。其中一名乘客刚跑出两步忽然想起机舱里还有重要的公文包，立刻转⾝去抢。这时⽇本战机纷纷俯冲下来，向还活着的一切生命扫
。刚刚返回机舱的那名乘客不幸中弹而亡。
这位勇敢的乘客是一名国中
行银家，他的名字叫胡笔江，
通行银的董事长。同机遇难的还有另外一位重量级的行银家“南三行”之一浙江兴业行银董事长徐新六。
⽇本的战斗机绝不是巧遇了这架民航班机，并将其击落的。其实⽇本间谍早已在港香严密控监几位国中 行银家的行踪，他们使用美人计从港英员官的口中获知了胡笔江、徐新六等人的航班信息，结果就是⽇本空军出派精锐的战斗机在港香到重庆的半途中进行拦截。
如果仅仅是为了暗算两名国中 行银家，⽇本空军和间谍组织似乎不必如此大动⼲戈。事实上，⽇本要暗算的不仅仅是这两名行银家，而是要暗算他们肩负的重要使命！
此时，这两位行银家的提包中承载的是国中法币的命运，而货币的命运最终将会决定家国的命运。
1933年，国民府政开始实施“废两改元”建立起“四行两局”的金融系统来统中一国混
的货币发行。1935年11月，国中完成了币制改⾰，废除实行了400年的银本位制，⽩银被国有化，法币成为国中唯一的合法货币。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在这一系列货币改⾰中获得了最大利益。在“四行”中，宋家控制国中
行银；孔家执掌央中
行银；陈家和宋家分享通行银；农民行银则是蒋家的自留地，蒋介石和杜月笙等黑道兄弟，分享农民行银资助下的巨额鸦片利润。在“两局”中，孔家拿下了央中信托局，垄断了对外贸易和军火生意；邮政储金汇业局的大饼由各家族分享。后来成立的“央中合作金库”则是陈家的天下。外汇这中一国最稀缺的金融资源由宋家和孔家联手垄断。当然，最大的老板还是蒋介石。
当蒋介石从军事集权、政治集权发展到金融集权时，国民府政对国全经济资源的控制能力剧增。通过金融系统，四大家族垄断了几乎全部重工业、基础设施、贸易和外汇，实现了金权天下的大一统格局。外国行银势力在国中不得不由直接控制向间接控制转变，由垄断国中金融系统，演变为与四大家族分享权力。客观地说，四大家族已经具备了向⽇本财阀体系进化的可能
，国民府政也已经逐渐加強了对金融⾼边疆的控制力。
先前的国中，货币版图四分五裂；如今法币一出，一统江湖，号令天下，终结了国中货币制度的紊状态。而货币的统一，又促进了国內统一市场的形成，刺
了民族工商业的发展。法币改⾰后，直至战争爆发时止的20个月內“国中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汇率的稳定”【1】，从而大大促进了国中的外贸能力，国中经济开始走出大萧条的
影，迈⼊稳步增长的轨道。如果不是国美单方面掀起“⽩银风嘲”国中很有可能会是较早走出世界经济大萧条的家国之一。
国中币制改⾰的成功，极大地刺了⽇本，特别是对服征
国中具有強烈冲动的⽇本军方。
⽇本“
服征世界必先服征
国中”的大战略的基本前提就是，国中的贫弱和四分五裂。现在国中搞成了币制改⾰，统一了货币发行，这对⽇本而言，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本自⾝的明治维新就是从货币统一⼊手，逐步完善金融⾼边疆，最终在本国金融的強力支持下，走上了一代人即完成了工业化的快速轨道。
国美外人士对此深有体会“⽇本军人抱有一种信念，以为国中推行的统一国全、发展经济和改进军事的方案，近几年有了进展并获得明显的成功，因此已经构成对⽇本全安的威胁。推迟目前所进行的摧毁那一方案的行动，只意味着以后再想去摧毁它就难于做到了”【2】。
更令⽇本军人恼火的是，法币居然选择了与英镑和美元挂钩，以保持币值稳定的政策，从而事实上拒绝了法币⽇元化的可能。这等于是货币宣战！1935年11月3⽇币制改⾰法令刚一出台，就规定了法币与英镑的固定汇率，实际上将法币纳⼊英镑集团。1936年5月，《中美⽩银协定》签订，国美以⻩金购⼊国中7000万盎司⽩银，另外国中方面再以5000万盎司⽩银为担保借款2500万美元，并将这笔⻩金和美元存⼊国中 府政在美联储的户头，作为法币发行的准备金，并规定法币与美元的汇率为1法币兑换30美分。这个协定把法币与英镑和美元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本军部和关东军的一帮中佐、少佐们立刻清醒地认识到，国中 府政这样做的结果，是把国中纳⼊英镑和美元区，使国中跟英美力量结成命运共同体，从而将⽇本彻底排除出局。⽇本陆军省次官古庄指责国中的币制改⾰“对于极有政治经济关系之邻国⽇本，竟毫无协议…显系放弃亲⽇政策，故以定安东洋势力自任之⽇本，断难漠视”就连素称“鸽派”的⽇本外务省都表示，国中实行币制改⾰是“蔑视⽇本之立场，故亦不能承诺”⽇方“将断然排击之，虽诉诸武力，亦必阻止其实现”【3】关东军对币制改⾰的反应，则是直接用大炮发言。国中11月3⽇刚宣布币制改⾰方案，关东军11月15⽇就立刻出派步兵、坦克战车和野战重炮队部在山海关一线集结，随时准备开进关內，扩大对国中的军事略侵。同时⽇本方面开始策动所谓“华北五省自治运动”大力向华北渗透，妄图把华北“満洲国”化。
⽇本的逻辑非常明确，国中的币制改⾰，事实上表明国民府政已经决心“自外”于⽇本的“大东亚共荣圈”既然国中敬酒不吃，那就罚酒伺候！
1937年抗⽇战争全面爆发，国中的法币彻底倒向英美正是一个重要原因！
通过币制改⾰，刚刚稳定下来的国中金融体系开始摇摇坠。战争需要钱，现代化战争需要更多的钱。国民府政不得不用通货膨
的方式，来动员家国的战争能力，说⽩了就是让央中
行银造币局的印钞机开⾜马力印钞票。而维持法币币值稳定的要害在于外汇市场的汇率稳定，而实真的汇率稳定需要外汇的自由买卖。战争和通货膨使得民众开始大量抛出法币，抢购美元、英镑、⻩金和⽩银，很快国民府政庒箱底的那点外汇储备就要耗尽了。
1938年2月，伪“国中联合准备行银”在华北出笼后，海上外汇市场上⽇伪金融势力套汇活动颇为猖獗，每⽇向央中 行银提出购汇的数额，由以往的5万余英镑猛增至50万英镑！【4】与此同时，法币币值则一路下跌。从1938年3月到8月，1元法币兑英镑从14便士降至8便士，兑美元则从30美分降至16美分，5个月间贬值一半！
迫于大巨的抢购外汇庒力，国民府政放弃了自由买卖外汇的政策，由央中 行银出面管理，实行“外汇请核”制度，即各项购汇申请须经由央中 行银核定后，再按法定汇价售予外汇。海上和港香变成了两个官方的外汇市场，法定汇率有价无市。
然而对买卖外汇的限制立即导致了海上外汇黑市的出现，对法币币值反而形成了更烈猛的冲击。
法币的信用已到了危急关头，要想维持法币币值，从而稳定国中抗战赖以生存的金融体系，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英美借钱。将借来的英镑和美元存到国中 府政在英格兰行银和美联储的户头上，同时由出资方派员建立一个“董事会”来管理这笔外汇，有计划地向国中外汇市场抛出英镑和美元，回笼法币，以此来稳定法币的币值。等战争结束金融稳定后，国中再定期偿还借来的这批英镑和美元。
这笔钱叫做外汇平准基金，管理平准基金的“董事会”就是平准基金委员会。该委员会基本上是一个半立独的金融机构，有权立独地
据当时外汇市场行情的波动，做出⼲预汇市的决定。由于法币是外汇本位制，委员会纵汇率的权力，相当于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国中的货币发行权。而且任何机构和个人，只要想弄到外汇，就必须报请委员会审批和拨付。这样，平准基金等于把以前央中
行银行使的“外汇请核”审批权也抓到了自己手中。另外，国中
府政的一切货币政策都必须事先提给平准基金委员会，委员会点了头才能执行，于是这个拟议中的平准基金委员会一旦落实，俨然就会成为国中事实上的央中
行银！
被⽇本战机击落的徐新六和胡笔江，当时被国中
府政召回战时首都重庆，他们将代表国中
府政前往英美借钱，张罗平准基金的事。徐新六和胡笔江也是完成这个使命最好的人选。徐新六早年留学英伦，回国后投⾝行银业，迅速崛起为江浙财阀的台柱之一，又长期担任际国
行银家在华理事会——海上
共公租界工部局的华人董事，与际国金融界往密切，还是国美财长摩索的故好友，由他代表国中去伦敦金融城和华尔街谈平准基金的事，简直是再恰当不过了。而胡笔江⾝为通行银董事长，在江浙财阀中乃是坚决的反⽇派，曾经因为大力资助“一·二八”淞沪抗战的十九路军，上过蒋介石和⽇本军部的黑名单。一个抗⽇行银家以坚持抗战为诉求，要求际国货币合作，在际国
行银家的圈子里，在西方议会和媒体中都很有说服力。这两人的组合可谓是⻩金搭档。
这也正是⽇本人一定要置这两位国中
行银家于死地的原因。一旦中英美外汇平准基金做成，国中法币币值将会稳定下来，从本上增強国中
府政对⽇作战的财政动员能力。而英美方面把持了平准基金，就等于把国中牢牢地纳⼊他们的势力范围，这又是妄图独霸国中的⽇本所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本一定要不择手段地搅⻩这件事，就算拦不住，也要竭尽全力打其步伐和节奏。
徐新六和胡笔江可以说是倒在了“货币抗战”的前沿阵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