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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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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时大约十点半,奇怪的是,六个小时的似睡非睡竟使我神清气慡。冲完澡,刮完脸,作为早餐,我喝了咖啡,吃了面包卷,然后直奔圣保罗教堂。这回不是去地下室,而是去真正的教堂。

  我在长凳上坐了十分钟左右,然后点燃了几蜡烛,往济贫募捐箱里塞了五十美元。在第六大街的邮局,我买了两百元汇票和一个印有邮票的信封。我把汇票寄给住在赛奥斯特的前。我试图写个便条附上,结果因太像道歉而作罢。钱寄得太少太晚,无需我告诉她这一点,她也知道。我把汇票叠在⽩纸里,就那样寄给她了。

  天⾊灰暗,有些冷,像是还要下雨。一阵寒风刮过,刺得脸上生疼。体育馆前一个男人一边诅咒着,一边追被风刮跑的帽子,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拉低了帽檐。

  我已快走到‮行银‬了,才想到金的预付金所剩无几,没必要去开财务往来帐户。于是,我回到旅馆,预付了一半下月房租。此时,我只有一张百元大钞未动了,索换成十元和二十元小钞。

  我为何不把那一千元先都收下呢?我想起了我说的关于动力的话。好吧,我有一个动力。

  我的信件如常——几份广告,一封国会议员的拉票信。没什么可看的。

  没有钱斯的回话。我想也不会有。

  我给他的联络处又留了一个口信,只是兴之所至而已。

  从那儿出来后,我整个下午都在外面。我乘了两三次地铁,但主要是走路。天总像是要下雨,但一直没下,寒风越发凛冽,不过还没刮掉我的帽子。

  我闯进两家‮察警‬分局,几个咖啡店,六个低级酒吧。我在咖啡店喝了咖啡,在酒吧喝了可口可乐,跟几个人谈过话,记了两三条笔记。我给我的旅馆前台挂了几次电话。我没期待钱斯会回话,但如果金打电话过来,我就能随时知道。没人给我打过电话。

  我试着拨了两次金的电话,都是她的答录机应答。所有人都弄了一台答录机。总有一天所有的答录机都开始相互拨号,聊天。

  我没留言。快到傍晚时,我躲进时代广场的一家电影院。他们双片连放,都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影片,两部影片中他都演一个无赖‮察警‬,通过把坏蛋毙掉来解决一切。观众看上去都像他正用的那种人。他每⼲掉一个人,他们就‮狂疯‬叫好。

  我在第八大道一家古巴‮国中‬餐厅吃了猪⾁蔬菜炒饭,又查询了我的旅馆前台,然后在阿姆斯特朗酒吧喝了一杯咖啡。我在吧台和人闲聊。本想在那儿多待一会儿,但八点半,我还是勉強自己出门,穿过街道,拾级而下,去参加戒酒互助会。

  演讲者是一位家庭主妇。她曾经喝得晕了过去,当时他丈夫正在办公室上班,孩子在上学。她讲到她的孩子如何发现她在厨房地板上昏不醒,而她却使他相信,那是在练习戒酒的瑜珈。所有人都笑了。

  当轮到我时,我说:“我叫马修。今晚我只听就好。”

  凯尔文·斯莫尔酒吧位于莱诺克斯大道与第一百二十七大街的界处。房间窄长,贴墙有一溜儿吧台,对面是一排桌子。酒吧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乐池,两个⽪肤黝黑,短发,戴着角质架墨镜,⾝穿布卢克斯兄弟牌套装的‮人黑‬正在演奏安静的爵士乐。他们一个弹奏小型立式钢琴,另一个用击钹刷。他们的形象和演奏就像过去的“现代爵士四人组”只是人数少了一半。

  我很容易便能听到他们的演奏,因为当我清了清喉咙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是房中唯一的⽩种男,所有人都停下来仔细打量着我。有两个⽩种女人,她们跟‮人黑‬一起坐在软长椅上;另一张桌子边坐着两个‮人黑‬妇女;此外肯定还有两打男人,他们肤⾊各异,只是没有我这样的。

  我往里走,进到男洗手间。一个⾝⾼⾜以当职业篮球运动员的男人正在梳理他烫直了的头发。他头油的味道与大⿇刺鼻的臭气相辉映。我洗了手,然后在一个热风烘⼲机下。我离开时,那个大个子仍在梳头。

  当我从男洗手间出来时,聊天声再次停下来。我又向房间前部走去,脚步缓慢,晃着肩膀。我不太确定那两个乐手,但我肯定,除了他们,房间里所有男人都因重罪被捕过不止一次。⽪条客,‮品毒‬贩子,赌徒,卖‮险保‬的。自然界的贵族。

  从前往后数第五把椅子上坐的那个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花了点时间才想起他是谁,因为几年前我认识他时,他是直发,而现在却变成改良版的“埃弗罗”头①。

  他的西装是柠檬绿⾊,⽪鞋用爬行动物的⽪做的,或许是某个快灭绝的物种。我把头转向门口,从他⾝边走过,出去了。

  我在莱诺克斯大道上向南走过两个门脸,然后在一个路灯旁站住。两三分钟过后,他出来了,吊儿郞当,轻松愉快。

  “嘿,马修,”他说,伸出手来要跟我击掌“老兄,一向可好?”

  我没理他。他低头看了看手,又抬头看我,转了转眼珠,脑袋夸张地一晃,拍拍两手,在腿上蹭⼲净,然后放在他那瘦削的臋部上。

  “好久不见了,”他说“是城里卖光了你常喝的酒?还是想来哈勒姆区逛逛小人的地盘?”

  “看来你发了,罗亚尔。”

  他有点得意洋洋。他叫罗亚尔·沃尔登,我曾认识一个脑瓜不太灵光的‮人黑‬
‮察警‬,他错把罗亚尔·沃尔登(LoyalWaldLon)当成了“同花顺”(LoyalFlush),又把“同花顺”变成“菗⽔马桶”(FlushToilet),最后,索就叫罗亚尔“厕所”

  罗亚尔说:“咳,做买卖嘛,你知道的。”

  “我知道。”

  “诚实经营,买卖兴隆。我妈教的。你怎么来城北了,马修?”

  “我在找一个家伙。”

  “也许你已经找到他了。你现在退休了?”

  “已经好几年了。”

  “你想买东西吗?想要什么,能出什么价?”

  “你卖什么?”

  “差不多应有尽有。”

  “跟这些哥伦比亚人做生意一向还好?”

  “,”他说,一只手拂拭着子前头。

  我猜他柠檬绿子的带上别着一把。在凯尔文·斯莫尔酒吧,有多少人,可能就有多少把手

  “他们这帮哥伦比亚人还行吧,”他说“只是你永远甭想蒙他们。你不是来这儿买‮品毒‬的吧。”

  “不是。”

  “那你想要什么,老兄?”

  “我在找一个⽪条客。”

  “,你刚才经过的就有二十个。还有六、七个女呢。”

  “我正在找的⽪条客叫钱斯。”

  “钱斯。”

  “你认识他?”

  “我可能知道他是谁。”—槌学堂·E书小组—

  我等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沿街走来,每到一个门脸前,他都停下来。他或许在看橱窗,但不可能啊,打烊以后,每个店铺都拉下了像车库那样的钢制百叶窗。这个男人在每个关了的店铺前停留,研究着百叶窗,似乎那东西对他而言具有某种意义。

  “橱窗购物②。”

  一辆篮⽩相间的巡逻车经过,慢了下来。里面有两个⾝穿制服的‮察警‬望着我们。罗亚尔向他们道了晚安。我没说什么,他们也是。车开走后,他说:“钱斯不常来这儿。”

  “我在哪儿能找到他?”

  “很难说。他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但都是你想不到的地方。他在哪儿都待不久。”

  “他们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去哪儿找过?”

  我去过第六大道和第四十五大街界处的一家咖啡。格林威治村的一家钢琴酒吧,西四十道街的两个酒吧。罗亚尔仔细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不会在‘松饼汉堡’店,”他说“因为他的女孩不在街上‮客拉‬。我‘了解’这一点。不过,他总会在那儿,你知道?就‘在’那儿。我说什么来着,他会在任何地方露面,但都待不久。”

  “我该到哪儿找他,罗亚尔?”

  “哦,,”他说“他是一个⽪条客,老兄。”

  “你不喜他。”

  “没什么喜不喜的。我的朋友都是生意上的朋友,马修,钱斯和我之间没有生意往来。我们的买卖不同。他不买‮品毒‬,我不买女人。”他龇牙露出了‮亵猥‬的笑“只要男人有钱,就有女人免费上门。”

  罗亚尔提到了哈勒姆区圣尼古拉斯大道上的一个地方。我走到了第一百二十五大街。那里宽敞明亮,灯火通明,但我开始领略到一个⽩人走在‮人黑‬的街道上那种并非毫无道理的恐慌。

  我沿着圣尼古拉斯大道上向北走,途经两个街区,到了卡梅朗俱乐部。它看上去很像凯尔文·斯莫尔酒吧,只是租金更低,只有投币式自动点唱机,没有现场演奏。男洗手间污秽不堪,厕所的隔断间里,有人在兴致地昅着什么东西。是可卡因,我想。

  酒吧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我站在那儿喝了一杯汽⽔,看着吧台后面镜子里映出的十五或二十个黑面孔。我突然觉得,我看到了钱斯,但自己并不知道,这种想法在那个晚上已经不止一次地出现。我得到的对他外貌的描述与在场三分之一的人相符,宽泛点的话,还能涵盖余下的二分之一。我没见过他的照片。我的‮察警‬朋友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如果那是他的姓,档案里也没有他的记录。两侧的男人都背对着我。

  我看了一眼镜中的我,一个面⾊苍⽩的男人,穿着毫无⾊彩的套装,外罩灰⾊大⾐。我的套装应该烫了,我的帽子看上去不比被风吹走好多少,而我站在这里,孤零零地夹在两边这些穿着⼊时的家伙中间,他们肩膀宽阔,穿的⾐服有夸张的大翻领和包布纽扣。⽪条客们过去常常在菲尔·克朗费尔德的博览会店排队购买这个款式的⾐服,但克朗费尔德店关门了,我想不出他们现在会到哪儿去买。也许我该查清楚,也许钱斯有赊购帐号,我可以通过它来顺藤摸瓜。

  只是这种职业的人不会赊帐,因为他们用现金。他们连买车都用现金,他们会从容地走进一家波坦金汽车经销店,数出一叠百元大钞,然后把一辆卡迪拉克开回家。

  我右边的一个人冲酒保勾勾手指。

  “还倒在这个杯子里,”他说“让它有点味道。”

  酒保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小杯轩尼诗,然后又加了四或五盎司冰牛。他们过去把这种混合酒称为“⽩⾊卡迪拉克”也许现在他们还这么叫。

  也许我该先去波坦金试试。

  或者,我也许该待在家里。我的出现制造了一种紧张的氛围,我能感觉到这个小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迟早有个人会过来问我,我他妈的以为自己在这儿⼲吗,而我很难给出答案。

  防患于未然,我离开了。一辆找活儿的出租车正在等着红灯变绿。我这一侧的车门凹陷,挡泥板破裂,我不确定它们是不是想告诉我这司机手到底嘲不嘲。不管怎样,我还是上了出租车。

  罗亚尔提到的另一个地方在西九十六道街,我让出租车把我送到那里。此时已过两点,我开始感到疲倦。然而,我还是进了一家有一个‮人黑‬在弹钢琴的酒吧。这架特别的钢琴听上去有些走调,但也许是我的听力有问题。里面的顾客黑⽩参半。有很多对儿是黑⽩搭配,不过那些陪伴‮人黑‬的⽩种女人看上去不像女,倒更像是女友。几个男人穿着光鲜,只是没人像我在北边一英里半处见到的穿着全套行头的⽪条客。房间里有种纸醉金的氛围,不过跟哈勒姆区或时代广场那儿的酒吧比起来,这儿更含蓄微妙一些。

  我往电话里投了一角硬币,给旅馆打电话。没有留言。那天晚上旅馆前的招待是个黑⽩混⾎儿,他总是在喝止咳糖浆,但似乎并未影响他的工作。他还能用圆珠笔做《纽约时报》上的填字游戏。

  我说:“雅各布,帮我一个忙。打这个电话号码,就说要跟钱斯通话。”

  “要是他接电话怎么办?”

  “那就挂断。”

  我把号码给他。他重复了一遍,然后问我对方是“钱斯先生”吗,我说是“钱斯”

  我走向吧台,差点儿点了一杯啤酒,但还是要了可乐。一分钟后,电话铃响了,一个孩子接了电话。他看上去像是大‮生学‬。他大声问这儿是否有个叫钱斯的人。没人回答。我盯着酒保。即使他知道这个名字,也没表现出来。我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听见了。

  我本该在我去过的每个酒吧玩这个小把戏,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但我花了三个小时才想到这个主意。

  我是个‮探侦‬。我在曼哈顿到处喝可乐,却找不到一个该死的⽪条客。在找到那个狗娘养的之前,喝了那么多甜东西,我的牙都要掉光了。

  酒吧里有一台自动点唱机,一张唱片刚结束,另一张唱片才开始,是西纳特拉的歌,打动了我,让我想起了些什么。我把可乐放在吧台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奔向市中心的哥伦比亚大道。

  我在第七十二大街的拐角下车,往西走了半个街区,到了普酒吧。这儿的顾客中,‮洲非‬后裔不如⽩人教⽗多,但无所谓,我不找钱斯。我找“男孩”丹尼·贝尔。

  他不在。

  酒保说:“男孩”丹尼?他刚才还在。去顶尖酒吧看看,穿过哥伦比亚大道就是。他不在这儿,就在那儿。”

  没错,他在那儿,就坐在酒吧最里面的吧椅上。虽然数年未见,但他变化不大,认起来不难。“男孩”丹尼的双亲都是黑⽪肤的‮人黑‬,他的容貌很像他们,但肤⾊不同。他是一个⽩化病人,苍⽩得就像一只⽩鼠,十分矮小瘦弱。他自称⾝⾼五英尺二英寸,但我总是觉得他谎报了大约一寸半。他穿着‮行银‬家常穿的那种条纹三件套和一件长久以来难得一见的老式⽩衬衫,领带黑红相间,颜⾊黯淡,黑⾊⽪鞋光可鉴人。回想起来,我从未见他不穿西装,不打领带,或是穿破旧⽪鞋。

  他说:“马修·斯卡德。我的上帝,只要等得够久,什么人都会碰见的。”

  “一向可好,丹尼?”

  “老了。岁月不饶人哪。你住的离这儿还不到一英里远,但我们多久没见了?别怪我话糙,比乌⻳‮八王‬的一辈子都久。”

  “你变化不大。”

  他端详我一会儿。

  “你也一样,”他说,但听上去言不由衷。这么一个怪人发出的声音竟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中音,且没有任何口音。你本以为他会发出菲利普·莫里斯旧商业广告里约翰尼那样的声音。

  他问:“你一直在这一带?还是特意来找我?”

  “我先去了普酒吧。他们告诉我你或许在这儿。”

  “我很荣幸。当然,你来纯粹是为了看看老朋友。”

  “不全是。”

  “我们⼲嘛不找个桌子坐下?我们可以聊聊过去的时光和死去的朋友们。你来这儿有什么事?”

  “男孩”丹尼偏爱的这些酒吧都在冰柜里备了一瓶俄罗斯伏特加酒。他就喝这种酒,并喜冰的,但他的酒杯里不放叮当作响会稀释酒的冰块。

  我们在酒吧后面的一个隔间里坐下,一位矮个女招待迅速送来他的最爱和我的可乐。“男孩”丹尼低头看看我的杯子,然后抬头望着我的脸。

  “我正在戒酒。”我说。

  “很有道理。”

  “我猜是吧。”—槌学堂·E书小组—

  “节制,”他说“我跟你说,马修,那些古老的希腊人还真什么都知道。节制。”

  他把酒喝掉了一半。他一天喝掉八杯那样的酒都会安然无恙。就算一天一夸脫酒全灌进那个不⾜一百磅的躯体里,我也没见他露出任何醉态。

  他从不蹒跚摇晃,从不吐字不清,只是喝个没完。那又怎样?跟我有何相⼲?

  我呷着可乐。我们坐在那儿,讲着故事。如果说“男孩”丹尼有职业的话,那就是搜集信息。你告诉他的一切都会在他的脑子里归档,通过把琐碎的资料拼凑起来后再四处流传,他就能赚到⾜够的钱让他的鞋子锃亮,杯子満溢。他会安排人们会面,从中收点劳务费。他在很多短期企业都有有限的投资,尽管其中大部分企业都多少有些违法,但他总是能做到不惹祸上⾝。

  在我还当‮察警‬时,他就是我最好的消息来源之一,他这个线人不收费,只是要点信息当作报酬。

  他说:“你记得卢·鲁登科吗?他们叫他‘帽子卢’,”

  我说我记得。

  “听说过他妈的事吗?”

  “她怎么了?”

  “一个很好的乌克兰老太太,还住在东第九大街或第十大街,我记不清了。守寡多年。她肯定有七十岁了,或许将近八十了。卢多大了,五十?”

  “可能吧。”

  “无所谓。关键是这个和蔼的小老太太有一个男朋友,一个跟她同岁的鳏夫。他每星期去她那儿两三次,她给他做乌克兰菜,如果能找到一部不是充満‮爱做‬镜头的电影,他们就会一起去看。总之,一天下午,他来了,‮奋兴‬异常,因为他在街上捡了一台电视机。有人把它当作垃圾扔掉了。他说人们都疯了,把这么好的东西扔掉,他擅长修理东西,刚好她的电视坏了,这台电视还是彩⾊的,而且比她那台大一倍,或许他能帮她修好。”

  “然后呢?”

  “然后他把揷头揷上,打开开关看看情况如何。结果,它‮炸爆‬了。他失去了一条胳膊和一只眼睛,而鲁登科太太呢,电视机‮炸爆‬时,她就站在它前面,当场毙命。”

  “那是什么,炸弹吗?”

  “你猜对了。你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故事了?”

  “我肯定是漏掉了。”

  “呃,那是五、六个月前的事儿了。据警方判断,有人在那台电视机里装了炸弹,然后把它送给别人。也许是帮派⼲的,也许不是,因为那个老头只记得在哪个街区捡的电视机,那能说明什么?总之,无论谁收到那台电视机,都会产生怀疑,把它同垃圾一起扔掉。结果,它炸死了鲁登科太太。我见到过卢,有趣的是,他不知该冲谁发火。‘错在这个他妈的城市,’他对我说,‘就是这个他妈的该死的城市’。但那有什么意义?你在堪萨斯腹地住得好好的,突然,龙卷风来了,把你的房子卷到阿拉斯加州去了。那是天意,是吧?”

  “大家都这么说。”

  “在堪萨斯,上帝用龙卷风。在纽约,它用做过手脚的电视机。无论是谁,上帝还是其他人,都会就地取材。再要一杯可乐吗?”

  “现在不要。”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在找一个⽪条客。”

  “第欧尼③寻找诚实的人。你则有更大的寻找余地。”

  “我在找一个特殊的⽪条客。”

  “他们都很特殊。有的简直就是‮态变‬。他有名字吗?”

  “钱斯。”

  “哦,当然。”“男孩”丹尼说“我知道钱斯。”

  “你知道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吗?”

  他皱起眉,拿起自己的空杯子,然后又放下。

  “他在哪儿都待不长,”他说。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事实如此。我想一个人总该有个窝吧。我不是在这儿,就在普酒吧。你在吉米·阿姆斯特朗酒吧,至少我上次听说是这样的。”

  “现在还是。”

  “怎么样?尽管我没见到你,我还是在关注着你。钱斯,让我想想看。今天是星期几,星期四?”

  “对。哦,是星期五凌晨了。”

  “别那么精确。介意我问个问题吗,你找他⼲什么?”

  “我想跟他谈谈。”

  “我不知道他现在哪儿,但我或许知道十八或二十个小时之后他会在哪儿。如果那个女孩过来,帮我再要一杯酒,行吗?你也再来一杯吧。”

  我努力引起那个女招待的注意,让她给“男孩”丹尼再拿一杯伏特加酒。

  她说:“好的。再给你倒一杯可乐吗?”

  每次坐下来,我的小酒瘾就断断续续发作,现在,我喝酒的愿望就十分強烈。一想到还喝可乐,我就反胃。我告诉她这回要姜汁汽⽔。她把饮料端来时“男孩”丹尼还在打电话。她把姜汁汽⽔放在我面前,又将伏特加放在他那边。我坐在那儿,努力不去看那杯酒,但我又无处可瞧。我希望他回到桌子这儿来,把那杯该死的东西喝掉。我深深地昅气,又呼出去,呷着我的姜汁汽⽔,努力不去碰他的伏特加。最后,他终于回来了。

  “我说对了,”他说“明天晚上,他会去麦迪逊广场花园。”

  “尼克斯队④回来了,我以为他们还在巡回比赛呢。”

  “不在主赛场。实际上,我想那儿要开个摇滚音乐会。钱斯会去菲尔特拳击场看周五晚上的比赛。”

  “他常去?”—槌学堂·E书小组—

  “不常去,有一个叫基德·巴斯科姆的次中量级拳击手在预赛中名列前茅,钱斯对年轻人有‮趣兴‬。”

  “他在他⾝上下注了?”

  “可能吧,也许只是职业‮趣兴‬。你笑什么?”

  “想想看,一个⽪条客竟会对一个次中量级拳击手产生职业‮趣兴‬。”

  “你从没见过钱斯?”

  “没见过。”

  “他可不是一般的⽪条客。”

  “我也开始这么觉得了。”

  “问题是,基德·巴斯科姆肯定会去比赛,但并不意味着昌斯肯定会去看,不过我看可能很大。你想跟他谈谈,花钱买张票就可以了。”

  “我怎么知道谁是他呢?”

  “你从没见过他?对,你刚才说过的。你即使见到他也认不出来?”

  “在看拳击比赛的观众堆里当然认不出他来。里面一半是⽪条客,一半是拳击手,我本认不出。”

  他考虑着这个问题:“你要跟钱斯谈的这个事儿,”他说“会惹火他吗?”

  “我希望不会。”

  “我指的是,如果有人把他指给你看,他会恨这个人吗?”

  “我看他没理由这样。”

  “那么,马修,你要付的就不是一张票的价钱,而是两张。庆幸吧,这不是主赛场的拳王争霸赛,而是晚上拳击场的一场小比赛。拳击台旁的位置才不过十或十二美元,就算远处的位置是十五美元,那我们的票钱最多不过三十元。”

  “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不呢?三十元买票,五十元买我的时间。我想你的预算承受得起吧?”

  “如果非得这样的话,那就得承受。”

  “跟你要钱我很是抱歉。如果是看田径运动会,我不会收你一分钱的。但我向来不喜拳击。要是曲球比赛的话,我至少要收一百元,或许这能让你感到安慰。”

  “那我该谢天谢地了。你在那儿等我吗?”

  “就在门口。九点——那样的话,我们的时间会很充裕。怎么样?”

  “很好。”

  “我会看看能否穿点与众不同的⾐服,”他说“好让你一眼认出我。”

  ①“埃弗罗”头:‮洲非‬
‮人黑‬的一种头型,呈圆形,非常浓密且紧凑卷曲。

  ②橱窗购物:指只看不买。

  ③第欧尼:古希腊哲学家,⽝儒学派的代表人物。约活跃于公元前4世纪,生于锡诺普(现属土耳其),卒于科林斯。他的‮实真‬生平难以考据,但古代留下大量有关他的传闻轶事。又名戴奥真尼斯,出生于一个‮行银‬家家庭,是古希腊⽝儒学派哲学家。

  ④尼克斯队:‮国美‬职业篮球队之一,其主场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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