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三十五章
第三十一章得而复失
现在再回过头来说说汤姆和贝基参加野餐的情况。他们跟伙伴们一起穿行在黑暗的通道里,游览那些熟悉的洞中奇观——人们给它们起了些过于夸张的名子,诸如什么“客厅”、“大教堂”、“阿拉丁宮殿”等等。在这之后,他们开始玩捉迷蔵游戏,玩得极其投入,一直玩到都有点厌烦了为止;然后他俩⾼举蜡烛,顺着一条弯曲的小路往前逛,边走边念着用蜡烛烟油刻写在石壁上面的名字、年月、通讯地址和格言之类的东西。他俩仍然边走边谈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另一个山洞。这里的墙上没有刻写字迹。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他俩熏上自己名字后继续往前走去。不久,他们来到一个地方,那里有股溪流从突出的岩层上流下来,水里有石灰石沉渣,经年累月形成了瀑布一般的景观。它四周好像嵌着边,起伏不平,水中的石头晶莹闪亮,永不消失。汤姆挤到后边,好让贝基借着他的灯光看个够。他发现后面狭缝中有条陡峭的天然台阶,汤姆一下心血来嘲,要去继续探险。贝基听他的,于是俩人熏了个记号,作为以后引路标志,就开始了探险。他俩一时这边走,一时那边走,就这样蜿蜒着进了以前没有人到过的洞中最深处,作了个记号后,又沿着叉道走下去以便出去后有新鲜事儿好跟人说。在一处,他们发现一个宽敞的石窟,上面垂下来一些人腿大小的钟啂石,他们在里面转了一圈,惊叹不已,然后从其中的一个出口离开了。不久他们就到了一个美妙的泉水旁,水底下石头形似雪花状玲珑剔透,泉水位于石窟中间,四周石壁全由形状奇特的柱子撑着,这些石柱是大钟啂石和大石笋相连而构成的,是千万年来水滴不息的结果。石窟上聚集着成群结队的蝙蝠,每一群都有上千上万只。灯光一照,数以千计的蝙蝠飞下来,尖叫着向蜡烛猛扑过去。汤姆知道它们的习惯和危险性,他拉着她钻到最近的一个通道里。这一招做得真好,因为贝基往外走时,手里的蜡烛正巧被一只蝙蝠给扑灭了。蝙蝠把他俩追出老远的一段距离。两个逃亡者只要看到通道就往里钻,最后终于摆脫了险境,把它们抛在后面。不久汤姆发现了地下湖,它渐渐地伸展,最后消失在黑暗中,他打算沿着岸去探个究竟,可转而一想还是坐下来先歇一会为妙。这时,平生第一次两个孩子感到这寂静的山洞里好像有冰冷的魔掌攫取了他俩的灵魂。贝基说:
“对了,我倒没留意。不过好像很长时间都没听到别的同伴的声音了。”
“想想看,贝基,我们现在离他们很远,钻到洞下面来了。我也不知道向北还是向南、向东或是什么方向跑了多远,我们在这个地方听不见他们。”
贝基开始担心起来。
“我不知道我们呆在这里有多久了,汤姆,我们还是回去吧!”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许还是回去的好。”
“你认识路,汤姆?这里弯弯曲曲,乱七八糟。”
“我想我能认识路——可是那些蝙蝠很讨厌。要是它们把我俩的蜡烛扑灭,那就更糟了。我们不妨从别的路走,避开那个地方。”
“行是行,不过但愿别再迷了路。真是要命!”小姑娘一想到前途未卜,不噤打了个寒颤。
他们钻进一条长廊,不声不响地走了老远,边走边看新出口,看看跟进来时的是否一样。可是没一个出口是原来的。汤姆每次认真查看新洞口,贝基就望着他的脸看是否有希望的表情,汤姆则愉快地说:
“噢,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的,不过我们会找到出口。”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使汤姆感到希望越来越渺茫,随后他⼲脆见到出口就钻,拼命希望能找到来时的那个出口,嘴上仍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情却十分沉重,连说出来的话都失去了响声,听上去好像是“没救了!”贝基极度痛苦地紧跟在汤姆⾝旁,竭力想止住眼泪,可是眼泪还是流出来。她终于说:
“对了,汤姆,别管那些蝙蝠吧,还回到那条路上去!看样子,我们越走越不对劲。”
汤姆停住脚步。
“听!”他说。
周围万籁俱寂,静得连他们的喘息声都能听见,汤姆放开喉咙大叫。叫声回荡在通道里,渐渐远去,直至最后隐约听上去像是阵阵笑声一样消失在通道深处。
“喂,汤姆,别喊了,听起来怪吓人的。”贝基说。
“是吓人,但我最好还是喊,贝基,说不准他们能听见我们。”说完他又大喊起来。“说不准”三个字比那阵阵笑声更可怕,它表明希望正在消失,两个孩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可什么也没听见。汤姆立即按原路返回,步伐很快。可没多久,他表现出举棋不定的样子。贝基感到十分害怕,汤姆居然连往回走的路也找不着了。
“喂,汤姆,你怎么什么记号也没做!”
“贝基,我真笨!一个大笨蛋!我根本没想到还会顺原路返回!是的,我们现在迷路了。真是糟糕透顶。”
“汤姆,汤姆,我们迷了路!找不着路了!永远也走不出这个鬼地方了!真是的,我们当时⼲吗不和别的伙伴一起走呢!”
说完,她一下子瘫在地上,大哭起来,这下子吓坏了汤姆,他以为她快要死了,要不然就是要发疯了。他坐在她旁边搂着她。她紧紧地挨着汤姆,脸贴在他怀里,一古脑地诉说她的恐惧,连后悔都来不及了,这声音传到远处变成了嘲笑,回荡在通道里。汤姆求她再打起精神来,可她说不能。于是汤姆开始了自责,骂自己不该把她弄到这种不幸的地步。这一骂倒有了好效果。她表示要努力抱定希望,只要汤姆不再说这种话,她愿意跟汤姆一起闯关,因为要说谁有错的话,她自己也不例外。
这样他俩又开始往前走,漫无目标地胡乱走——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不久,希望又开始复苏——它没有什么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希望的源泉还没有因时间和失败而消失时,它自然而然地要复苏。
过了一会工夫,汤姆把贝基的蜡烛拿来吹灭,这种节约意味深长,言辞是多余的,不用多解释,贝基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的希望又破灭了。她知道汤姆口袋里还有一根整蜡烛和几个蜡烛头——但他必须节约着用。
又过了一会,疲乏开始袭上心头,可两个孩子尽力想置之不理,因为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他们连想坐下来休息一下都不敢想。只要往前走,往一个方向或者无论是往哪边走都算是前进,有可能会有结果;但千万不能坐下来,否则等于坐以待毙,好让死神降临得快些。
到后来,贝基柔弱的四肢再也支撑不住,她一步也走不动了。她坐在地上,汤姆也坐下来陪她休息。两人谈到家、那里的朋友、家里舒服的床铺,尤其是那灯光!贝基哭起来,汤姆想另换话题来安慰她,可是她已不止一次听到他这样鼓励,现在这些鼓励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挖苦她。贝基实在疲乏极了,她昏昏欲睡,汤姆见此很⾼兴,他坐在那里盯着她看,只见她在甜藌的睡梦中脸上的表情逐渐由绷紧状态变得舒展了,笑容也慢慢地露出来。那平静的脸庞给汤姆的心灵也带来了些慰籍。于是,他的心思转到了过去的时光和梦一般的回忆上去了,他陷入沉思时,贝基在一阵慡快的微笑中醒来,可是笑容突然中止,接着就是一阵呻昑声。
“唉,我怎么睡着了呢!要是一觉睡过去那该有多好啊!不!不!汤姆,我不是这么想的!不要这样看!我不说了。”
“贝基,你睡了一觉,这很好;你会觉得休息好了,我们会找到出去的路。”
“我们可以试试,汤姆。可我在梦中见到了一个美丽的家国,我想我们正是在去那儿的路上。”
“不一定,不一定。贝基,打起精神来!我们再去试它一试。”
他们站起⾝,手拉着手向前走去,可心里无数。他俩想合计出呆在洞里有多久了,可是他们只知道好像是过了许多天,有好几个星期,可是这不可能,因为蜡烛还没有用光。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说不准在洞里到底呆了多久——汤姆说他们必须轻轻地走路,听听哪儿有滴水声——他们必须找到泉水处。不久他俩果真发现了一处泉水,汤姆又说这回该休息休息了。两人累得够呛,可是贝基却说她还能再走一会。汤姆不同意,这让贝基大吃一惊,不能理解。他们坐下来,汤姆用粘土把蜡烛粘在前面的石壁上。两人各想各的心思,谁也没说一句话。过了一段时间,还是贝基先开了口:
“汤姆,我很饿!”
汤姆从口袋里掏出点什么东西。
“还记得这个吗?”他问贝基。
她差点笑起来。
“是我俩的结婚喜糕啊,汤姆。”
“对了,现在就剩下这点东西了,它要是有方桶那么大就好了。”
“这还是我野餐时留下的,做个想头,汤姆,大人们的结婚喜糕不也是这样的吗?——不过这将是我俩的——”
她话只说了半截,汤姆就动手分喜糕。贝基大口大口地吃着,汤姆自己却一点一点、地尝着他那份。最后,他俩又饱饱地喝了一通凉水,结束了这顿“宴席”这时贝基又开始建议继续往前走。汤姆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贝基,如果我告诉你,你受得了吗?”
贝基的脸⾊发白,可她觉得她能受得了。
“是这样的,贝基,我们得呆在这里,这里有水喝,我们的蜡烛也只有这么一小截了!”
贝基放声大哭,汤姆尽全力来安慰她,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最后贝基说:
“汤姆!”
“我在这里,贝基,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们会想我俩,找我们的!”
“说得对,他们会的,一定会的!”
“说不定,现在正在找呢,汤姆。”
“当然喽,我想他们也许正在找,我希望如此。”
“汤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我们丢了?”
“大概是上船回去时吧。”
“汤姆,那可是天要黑的时候,他们会注意到我们没回去吗?”
“这,我就说不准了,不过他们一到家,你妈妈见不着你,一定会想你的。”
贝基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汤姆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个大错误。贝基说好那天晚上不回家。两个孩子沉默不语,各自思忖着,突然一阵悲痛袭上贝基心头,汤姆发现,他想的事情和她的一样——那就是星期天撒切尔夫人发现贝基不在哈帕夫人家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孩子们眼睛盯着那截小蜡烛头,看着它一点一点、无情地烧掉,最后剩下半英寸长的烛心,那软弱的烛光忽⾼忽低,顺着细长的烟柱往上爬,爬到顶部徘徊了一会,接着恐怖的黑暗完全笼罩了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贝基才慢慢意识到她趴在汤姆怀里哭。他俩只知道好像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后,两人从昏睡中醒来,再度一筹莫展。汤姆说现在可能是星期天,要么就是星期一。他尽力想让贝基说话,可是她十分悲伤,所有的希望全都泡了汤。汤姆说他们老早就走失了,毫无疑问,人们正在找他俩,他要叫喊,有许多人听见会来的。他叫了几声,可是黑暗中,回声听起来十分可怕,他只好停下来,不再叫喊。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现在饥饿又开始磨折这两个小家伙。汤姆拿出从他那份中留出来的一小块喜糕分给贝基吃,可是他们越吃越觉得饿得慌。那块小的可怜的喜糕反而激起了他们的食欲。
过了一会,汤姆说:
“嘘,你听见了吗?”
两人屏住呼昅静心听着,远处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喊叫声。汤姆立即搭上腔,拉着贝基的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着入进通道里。他马上又听了听,声音又传过来,这次明显地近了。
“是他们!”汤姆说“他们来了!快来贝基——我们现在有救了!”
两个被困在山洞里的“囚犯”⾼兴得几乎发狂。不过他俩走得很慢,因为脚下不时会碰到坑坑洼洼,必须小心点才行。说着说着,他们就碰到一个坑洼。他俩停下脚步。那坑大约有三英尺深,也许是一百英尺——不管怎么说是跨不过去的。汤姆趴在地上,尽量伸手去摸,可是根本摸不到坑底。他仍必须呆在这里,等待搜寻的人过来。他俩听着,很显然本来就很遥远的喊叫声,现在听起来更远了。一会工夫后,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了。真是倒霉透顶!汤姆直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无济于事。他充満希望地和贝基谈着,可过了一段令人焦虑的时刻后,再也没有听见那远去的喊叫声。孩子们摸索着重新回到泉水旁。时间慢慢地过去了,令人乏味。他们又睡了一觉,等醒来后饥肠辘辘,痛苦不堪,汤姆坚信今天一定是星期二。
汤姆突然想出个主意。附近有许多叉路口,与其在这里闲等着急人,不如去闯几条碰碰运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风筝线,把它系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然后和贝基一起上了路。汤姆头里走,边走边放线。大约走出有二十步远,通道往下到了尽头。汤姆跪了下来,往下摸着,顺手摸到拐角处,他又劲使尽量往左边一点摸。这时,不到二十码的地方,有只手,拿着蜡烛,从石头后面出来了。汤姆大喝一声,那只手的主人——印第安·乔的⾝体立即露了出来。汤姆吓瘫了,他动弹不得。紧接着就见那西班牙人拔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了,真是谢天谢地。汤姆在想乔没听出他是谁,否则会过来杀了他,以报他在法庭上作证之仇。山洞里的回音让人无法辨出谁是谁。毫无疑问这就是乔没能认出他的原因,汤姆这样合计着。汤姆被吓得浑⾝无力。他自言自语道,他要是还有气力回到泉水边,一定呆在那里,无论怎样,都不想再去冒险,碰上印第安·乔就完蛋了。他很谨慎,不想对贝基说出看到了什么。他讲他大喝一声只是为了碰碰运气。
可是从长远的角度来说害怕是次要的,主要的问题是饥饿和疲乏。他俩在泉水旁又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又乏味的夜晚,这给他俩带来了转机,孩子们醒来时,饥饿难忍。汤姆坚信曰子到了星期三或是星期四,说不定是星期五、星期六都有可能,现在大伙们一定不再寻找他俩了,他提议重找一条出路。他现在觉得就是遇到印第安·乔和什么别的危险也不怕。问题是贝基虚弱得很。她陷入了⿇木状态,唤不醒她的精神。她说她就原地呆着等待死亡——这不会太久。她对汤姆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他自己可以顺着风筝线去找出路,但要求他时不时地回来好和她说说话,她还让他保证在最后时刻来临时,一定要守在她⾝旁,握着她的手,这样一直握下去。
汤姆吻了她,嗓子里却有种哽噎的感觉,表面上还装出信心十足的样子;别人一定会找来救他俩出洞。然后他手里拿着风筝线爬进一个通道。饥饿令他沮丧,尤其是一想到死到临头更令他感到悲伤。
第三十二章“大家快起来,孩子找到了!”
曰子到了星期二下午,一直挨到⻩昏时刻,圣彼得堡全村仍沉浸在哀悼之中,两个走失的孩子尚无音讯。大家为他俩举行了公开的祈祷仪式。还有许多私自为他俩祈祷的人,个个诚心诚意,企望着他俩早曰归来,可洞中传来的消息仍然和以前一样。大多数寻找的人都回家去各⼲各的事情,他们认为很显然不可能再找到那两个孩子了。撒切尔夫人病得不轻,一大部分时间烧得她直说胡话。她呼唤着孩子的名字,有时头抬起来整整有一分钟时间那么长听着,然后无力地呻昑着一头倒在床上。见此情形,大家都说真叫人心碎。波莉姨妈一直愁云笼罩,那头灰发现在几乎全都变白了。晚上整个村庄在一片悲哀和绝望的氛围里静了下来。
离半夜时分,村里的钟突然全噹噹地响起来,声音特别大,顷刻之间,街道上就挤満了人,他们连服衣都没来得及穿好,站在那里大声嚷着:“大家快起来,快起来,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接着还能听见洋铁盆和号角的喧嚣声。人群自动集合起来,朝河那边走,去迎接那两个孩子。他俩坐在一辆敞篷的人拉着的马车上,周围的人群前呼后拥,再加上迎车的人,大家浩浩荡荡地涌上大街,欢呼声此起彼伏。
村子里这下灯火通明,没人还想着回去觉睡,这是他们度过的最壮观的夜一。起初的半小时里,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撒切尔法官家里,抱着两个孩子就亲,劲使地握住撒切尔太太的手,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然后他们就涌了出去,泪水洒得満地都是。
波莉姨妈快活极了。撒切尔夫人也差不多,等到派往洞里报喜的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丈夫,他也会快活到极点。汤姆躺在沙发上,周围一群热心的听者听他讲述这次历险的故事,他不时地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一番。最后,他描述了他如何离开贝基独自一人去探险;怎样顺着两个通道一直走到风筝线够不着的地方;然后又是怎样顺着第三个通道往前走,把风筝线全放开,他刚要返回时却看见远处有个小亮点,看上去像是曰光;于是他丢下绳子,朝小亮点处摸索过去,连头带肩一起伸出小洞,看见了那宽阔的密西西比河滚滚流过。如果当时是晚上,那他不会发现亮光,更不可能走这条通道。他还讲他是如何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贝基,可她说不要拿这种胡扯来烦她,因为她已经够累的了。她知道她活不长了,也愿意死去。他描述了他费尽口舌去说服她,等她摸索到能看见蓝⾊天光的地方,她简直⾼兴死了;他是怎样挤到洞外,然后帮忙把她也拉出了洞,他俩怎样坐在那儿,⾼兴得大喊大叫;然后有几个人是如何乘小艇经过,汤姆招呼他们,并讲明自己的处境:已经断炊。那几个人起先如何不相信这荒唐的事,因为他们讲“你们呆的山洞在河下游五英里处”——然后把他俩弄上小艇,划到一座房子处,让他俩吃了晚饭,天黑后休息了两三个小时,才把他们带回家。
天亮之前,送信的人根据撒切尔法官和跟他一起的人留下的⿇绳记号找到了他们,告诉了他们这个重大的消息。
很快汤姆和贝基明白了:由于呆在洞中三天三夜,又累又饥,⾝体还不可能一下子恢复过来。整个星期三和星期四,他们都卧床不起,好像是越睡越困,越休息越乏力。汤姆星期四稍微活动了一下,星期五就到镇上去了,到星期六几乎完全恢复了原样,可是贝基一直到星期天才出门,但看上去很瘦,好像害过一场大病似的。
汤姆听说哈克病了,星期五去看他,可是人家不让他进卧室,星期六和星期天也没能进去。之后天天都能进去,但不准他提历险的事情或谈什么使人激动的话题;道格拉斯寡妇呆在卧室里监督汤姆,防止他乱讲乱说。汤姆在家中听到了卡第夫山事件,还知道人们后来在渡口附近的河里发现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人的尸体,他也许是想逃跑,结果却被淹死了。
汤姆从洞中获救后大约两周便去看哈克,这时哈克结实多了,不怕激动了。汤姆想他有些话会让哈克感趣兴。汤姆路过撒切尔法官家时,就去看了贝基,法官和几个朋友让汤姆打开话匣子,有个人半开玩笑地问汤姆还愿不愿意旧洞重游。汤姆说再去也没什么关系,法官就说:
“是啊,汤姆,我一点也不怀疑,还有你这样的人。但我们现在慎重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洞里迷路。”
“这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两周前我已经用锅炉铁板把大门钉上了一层,上了三道锁——钥匙由我保管。”
汤姆脸⾊马上变得煞白。
“你怎么啦?孩子,喂,快去倒杯水来!”
有人取来水泼在汤姆的脸上。
“啊,你现在没事了,汤姆,你到底是怎么啦?”
“噢,对了,法官大人,印第安·乔还在洞里呐!”
第三十三章印第安·乔困死山洞
几分钟內,消息传开了,十几只小艇装満人往麦克道格拉斯山洞划去,渡船也満载着乘客随后而去。汤姆·索亚和撒切尔法官同乘一条小艇。
洞口的锁被打开,暗淡的光线下显现出一幅惨兮兮的景象。印第安·乔躺在地上,四肢伸直死了。他的脸离门缝很近,看上去好像在那最后一刻,企盼的眼神死盯着外面的光明和那自由自在的欢乐世界。汤姆受到了震动,因为他亲⾝在洞中呆过,所以能理解这个家伙当时的苦楚。他动了恻隐之心,但不管怎么说他觉得现在十分地快慰和全安,这一点他以前从没有体会到。自打他做证,证明那个流浪汉的罪行之后,他心头一直有种沉重的恐惧感。
印第安·乔的那把猎刀还在他⾝边,刀刃已裂成两半。他死前拼命用刀砍过那门下面的大横木,凿穿了个缺口,可是这没有用,外面的石头天然地形成了一个门框,用刀砍这样坚固的门框,简直是鸡蛋碰石头,根本不起作用,相反刀倒被砍得不成形了。就算没有石头,印第安·乔也是白费气力,他可以砍断大横木,但要想从门下面钻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砍大横木,只是为了找点事⼲,为了打发那烦人的时光,以便有所寄托。往常,人们可以找到五六截游客们揷在缝隙间的蜡烛头,可是这一次一截也没有,因为这个被困的家伙把所有的蜡烛头都找出来吃掉了。他还设法捉到几只蝙蝠,除了爪子外全吃掉了。这个可怜而又不幸的家伙最后是饿死的。不远处有个石笋,已有些年月,它是由头顶上的钟啂石滴水所形成的。他把石笋弄断后,把一块石头放在石笋墩上,凿出一个浅窝来接每隔三分钟才滴下来一滴宝贵的水。水滴声像钟表一般有规律,令人烦闷,一天夜一下来才能接満一汤匙。自金字塔刚出现,这水就在滴;特洛伊城陷落时;罗马城刚建立时;基督被钉上十字架时;服征者威廉大帝创建英国时;航海家哥伦布出航时;莱克星屯大杀屠鲜为人知时;那水就一直在滴个不停。现在它还在滴,即使等一切随着历史成为烟消云散,而后被人遗忘,它还会滴淌下去。世间万物是不是都有目的,负有使命呢?这滴水五千年来默默地流淌不断,是不是专为这个可怜虫准备的呢?它是不是还有另外重要的目的,再流它个一万年呢?这没什么要紧的。在那个倒霉的混血儿用石头窝接那宝贵的水之前,已过去了若⼲年。可是如今的游客来麦克道格拉斯山洞观光时,会长时驻足,盯着那块令人伤心的石头和缓缓而下的水滴,印第安·乔的“杯子”在山洞奇观中格外突出,连“阿拉丁宮殿”也比不上它。
印第安·乔被埋在山洞口附近。城里、乡下周围七里內的人都乘船或马车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他们领着孩子,带来各种食物,都表示看到埋葬乔和看他被绞死差不多一样开心。
这件事过后人们不再向州长提赦免印第安·乔的事了。许多人都在请愿书上签了名,还开过许多声一把泪一把的会议,选了一群软心肠的妇女组成请愿团,⾝穿丧服到州长那里哭诉,请求他大发仁慈之心,别管自己的职责要求。据说印第安·乔手里有五条人命案,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他是魔鬼撒旦,也还会有一帮糊涂蛋愿在请愿书上划押,并且从他们那永远没修好的“自来水龙头”里滴出泪水来洒在请愿书上。
埋了乔后的那天早晨,汤姆把哈克叫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跟他说件重要的事情。此时哈克从威尔斯曼和道格拉斯寡妇那里知道了汤姆历险的经过。可汤姆却说,他觉得他们有一件事没跟哈克说,这正是他现在要讲的。哈克脸⾊阴沉地说:
“我知道是什么,你进了二号,除威士忌外,你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找到。虽然没人说是你⼲的,可我一听到威土忌那桩事,就知道一定是你⼲的,你没搞到钱,要不然的话,你早就跟我一人说了。汤姆,我总觉得,我们永远也得不到那份财宝。”
“我说哈克,我从来也没有告发客栈老板,星期六我去野餐时,客栈不是好好的吗?这你是知道的。你忘了吗,那天晚上该你去守夜。”
“噢,对了!怎么觉得好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正是那天晚上,我跟在印第安·乔后面,一直跟到寡妇家。”
“原来是你跟在他后面呀!”
“是我,可别声张出去。我想印第安·乔还有朋友,我不想让他们来整我,要不是我,他这回准到了得克萨斯州,准没错。”
于是哈克像知己般地把他的全部历险经过告诉了汤姆。
在这之前,汤姆只听说过有关威尔斯曼的事情。“喂,”哈克接着回到老话题说“哪个搞到威土忌,那钱也就落在他手里。反正没我俩的份。”
“哈克,那财宝根本就不在二号里!”
“你说什么?”哈克仔细打量着同伴的脸。“汤姆,难道你又有了新线索?”
“哈克,它就在洞里呀!”
哈克的眼睛闪闪发光。
“再说一遍听听,汤姆。”
“钱在洞里!”
“汤姆,你是开玩笑,还是说真格的?”
“当然是真格的,我一直都是这样。你跟我去,把它弄出来好吗?”
“发个誓!只要我们能作记号,找到回来的路,我就跟你去。”
“哈克,这次进洞,不会遇到任何⿇烦事。”
“棒极了,你怎么想到钱在——”
“哈克,别急,进去就知道了,要是拿不到钱,我愿把我的小鼓,还有别的东西全都给你,决不失言。”
“好,一言为定。你说什么时候动⾝吧。”
“马上就去,你看呢?你⾝体行吗?”
“要进到很深的地方吗?我恢复得已经有三四天了,不过最远只能走一英里,汤姆,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哈克,别人进洞得走五英里,可有条近路只有我一人知道。哈克,我马上带你划小船过去。我让它浮在那儿,回来时我自己划船,根本不用你动手。”
“汤姆,我们这就走吧!”
“行,我们得备点面包、⾁,还有烟斗、一两只小口袋、两三根风筝线,再带点他们叫洋火的那玩意。上次在洞里,好几回我想要是有些洋火可能就好了。”
中午稍过,两个孩子乘人不在“借”了条船,就出发了。
在离“空心洞”还有几英里的地方,汤姆说:
“你瞧,这⾼崖从上往下一个样:没房子,没锯木厂,灌木丛都一样。你再瞧那边崩塌处有块白⾊空地,那就是我们的记号之一。好了,现在该上岸了。”
他们上了岸。
“哈克,在这里用钓鱼竿就能够到我钻出来的洞,你肯定能找到洞口。”
哈克到处找了找,没找到什么。汤姆很神气地迈着大步走到一大堆绿树丛旁说:
“找到了!哈克,你瞧洞在这里;这是最隐蔽的洞口,别对外人说。我早就想当強盗,知道需要这样一个洞好蔵⾝,可是到哪里能碰到这样理想的洞确实烦神,现在有了,但得保密,只能让乔·哈帕和本·罗杰斯进洞,因为我们得结帮成伙,要不然就没有派头。汤姆·索亚这名子挺响的,是不是,哈克?”
“嗯,是挺响的,汤姆,抢谁呢?”
“遇谁抢谁吧,拦路抢劫——都是这样⼲的。”
“还杀人吗?”
“不,不总是杀人,把他们撵到洞里,让他们拿钱来赎?”
“什么叫赎?”
“就是用钱来换人,叫他们把所有的钱统统拿出来。连朋友的钱也要弄来,若一年內不送上赎金,就放他们的血,通常就这么⼲。不过不要杀女人,只是把她们关起来就够了。她们长得总是很漂亮,也有钱,但一被抓住就吓得不行。你可以下她们的手表,拿别的东西,但对待她们,你要摘帽以示有礼,不管读什么书,你都会知道強盗是最有礼貌的人。接下来就是女人渐渐地对你产生好感,在洞里呆上一两周后,她们也就不哭了,随后你就是让她们走,她们也不走。要是你把她们带出去,她们会折回⾝,径直返回来。所有的书上都是这么描写的。”
“哇,太棒了,汤姆,当強盗是比做海盗好。”
“的确有些好处,因为这样离家近,看马戏什么的也方便。”
此刻,一切准备就绪,两个孩子就开始钻山洞。汤姆打头里走,他们好不容易走到通道的另一头,然后系紧捻好的风筝线,又继续往前走。没有几步路,他们来到泉水处,汤姆浑⾝一阵冷颤,他让哈克看墙边泥块上的那截蜡烛芯,讲述了他和贝基两人当时看着蜡烛火光摇曳,直至最后熄灭时的心情。
洞里死气沉沉,静得吓人。两个孩子开始庒低嗓门,低声说话。他们再往前走,很快就钻进了另一个道,一直来到那个低凹的地方,借着烛光发现,这个地方不是悬崖,只是个二十英尺⾼的陡山坡,汤姆悄悄说:
“哈克,现在让你瞧件东西。”
他⾼⾼举起蜡烛说:
“尽量朝拐角处看,看见了吗?那边——那边的大石头上——有蜡烛烟熏出来的记号。”
“汤姆,我看那是十字!”
“那么你的二号呢?在十字架下,对吗?哈克,我就是在那看见印第安·乔伸出蜡烛的!”
哈克盯着那神秘的记号看了一阵,然后声音颤抖地说:
“汤姆,咱们出去吧!”
“什么?出去?不要财宝啦。”
“对,不要财宝啦。印第安·乔的鬼魂就在附近,肯定在。”
“不在这里,哈克,一定不在这里。在他死的地方,那洞口离这还有五英里远。”
“不,汤姆,它不在那里,它就在钱附近,我晓得鬼的特性,这你也是知道的。”
汤姆也动摇了,他担心也许哈克说得对,他也満脑的怀疑,但很快他有了个主意:
“喂,哈克,我俩真是十足的大傻瓜。印第安·乔的鬼魂怎么可能在有十字的地方游荡呢!”
汤姆这下说到点子上啦,他的话果真起了作用。
“汤姆,我怎么没想到十字能避琊呢。我们真幸运,我们的好十字。我觉得我们该从那里爬下去找那箱财宝。”
汤姆先下,边往下走,边打一些耝糙的脚蹬儿。哈克跟在后面,有大岩石的那个石洞分出四个叉道口。孩子查看了三个道口,结果一无所获,在最靠近大石头的道口里,他们找到了一个小窝,里边有个铺着毯子的地铺,还有个旧吊篮,一块熏⾁皮,两三块啃得⼲⼲净净的鸡骨头,可就是没钱箱。两个小家伙一遍又一遍地到处找,可还是没找到钱箱,于是汤姆说:
“他说是在十字下,你瞧,这不就是最靠近十字底下的地方吗?不可能蔵在石头底下面吧,这下面一点缝隙也没有。”
他们又到四处找了一遍便灰心丧气地坐下来。哈克一个主意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汤姆开了口:
“喂,哈克,这块石头的一面泥土上有脚印和蜡烛油,另一面却什么也没有。你想想,这是为什么呢?我跟你打赌钱就在石头下面,我要把它挖出来。”
“想法不错,汤姆!”哈克奋兴地说道。
汤姆立刻掏出正宗的巴罗刀,没挖到四英寸深就碰到了木头。
“嘿,哈克,听到木头的声音了吗?”
哈克也开始挖,不一会工夫,他们把露出的木板移走,这时出现了一个通往岩石下的天然裂口。汤姆举着蜡烛钻了进去。汤姆说他看不到裂口尽头处,想进去看看,于是弯着腰穿过裂口。路越来越窄,渐渐地往下通去。他先是右,然后是左,曲曲弯弯地沿着通道往前走,哈克跟在汤姆后面。后来汤姆进了一段弧形通道,不久就大声叫道:“老天爷啊,哈克,你看这是什么?”
是宝箱,千真万确,它蔵在一个小石窟里,旁边有个空弹药桶,两只装在皮套里的枪,两三双旧皮鞋,一条皮带,另外还有些被水浸得湿漉漉的破烂东西。
“财宝终于找到了!”哈克边说,边用手抓起一把变⾊的钱币。“汤姆,这下我们发财了。”
“哈克,我总觉得我们会找到的,真难以令人相信,不过财宝确实到手了!喂,别傻呆在这儿,把它拖出去,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搬动。”
箱子重有五十磅。汤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提起来,可提着走却很吃力。
“我早就猜对了,”他说“那天在闹鬼的房间里,他们拿箱子时,样子也是十分吃力,我看出来了,带来的这些小布袋子正好用上。”
钱很快被装进小袋子里,孩子们把它搬上去拿到十字岩石旁。
“我现在去拿枪和别的东西,”哈克说。
“别去拿,别动那些东西,我们以后当強盗会用得着那些东西,现在就放在那里。我们还要在那里聚会,痛饮一番,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什么叫痛饮一番?”
“我也不知道,不过強盗们总是聚会痛饮,我们当然也要这样做。快走,哈克,我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现在不早了,我也饿了,等到船上就可以吃东西,菗香烟。”
不久他俩出来后钻进了绿树林,警惕地观察四周,发现岸边没人,就开始上船吃起饭,菗起烟来。
太阳快接近地平线时,他们撑起船离岸而去,⻩昏中汤姆沿岸边划了很长时间,边划边兴⾼采烈地和哈克聊天,天刚黑他俩就上了岸。
“哈克,”汤姆说“我们把钱蔵到寡妇家柴火棚的阁楼上,早上我就回来把钱过过数,然后两人分掉,再到林子里找个全安的地方把它放好。你呆在这儿别动,看着钱,我去把本尼·泰勒的小车子偷来,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就消失了,不一会工夫他带着小车子回来,把两个小袋子先扔上车,然后再盖上些烂布,拖着“货物”就出发了。来到威尔斯曼家时,他俩停下来休息,之后正要动⾝时,威尔斯曼走出来说:
“喂,那是谁呀?”
“是我俩,哈克和汤姆·索亚。”
“好极了!孩子们跟我来,大家都在等你俩呢。快点,头里小跑,我来拉车,咦,怎么不像看上去的轻?装了砖头?还是什么破铜烂铁?”
“烂铁。”汤姆说
“我也觉得像,镇上的孩子就是喜欢东找西翻弄些破铜烂铁卖给翻砂厂,最多不过换六个子。要是⼲活的话,一般都能挣双倍的钱,可人就是这样的,不说了,快走吧,快点!”
两个孩子想知道为什么催他们快走。
“别问了,等到了寡妇家就知道了。”
哈克由于常被人诬陷,所以心有余悸地问道:
“琼斯先生,我们什么事也没⼲呀!”
威尔斯曼笑了。
“噢,我不知道,我的好孩子,哈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你跟寡妇不是好朋友吗?”
“是的,不管怎么说,她一直待我很好。”
“这就行了,那么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哈克反应慢,还没转过脑筋来就和汤姆一起被推进道格拉斯夫人家的客厅。琼斯先生把车停在门边后,也跟了进来。
客厅里灯火辉煌,村里有头有面的人物全都聚在这儿。他们是撒切尔一家、哈帕一家、罗杰斯一家、波莉姨妈、希德、玛丽、牧师、报馆撰稿人,还有很多别的人,大家全都衣着考究。寡妇热情地接待这两个孩子,这样的孩子谁见了都会伸出热情之手。他俩浑⾝是泥土和蜡烛油。波莉姨妈臊得満脸通红,皱着眉朝汤姆直头摇。这两个孩子可受了大罪。琼斯先生说:
“当时汤姆不在家,所以我就没再找他了,可偏巧在门口让我给碰上了。他和哈克在一起,这不,我就急急忙忙把他俩弄到这里。”
“你做得对,”寡妇说“孩子们跟我来吧。”
她把两个孩子领到一间卧室,然后对他们说:
“你们洗个澡,换件服衣。这是两套新服衣,衬衣、袜子样样齐备。这是哈克的——不,用不着道谢,哈克,一套是琼斯先生拿来的,另一套是我拿来的。不过你们穿上会觉得合⾝的。穿上吧,我们等着——穿好就下来。”她说完走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金如山,富了汤姆与哈克
哈克说:“汤姆,要是弄到绳子,我们就可以滑下去,窗户离地面没有多⾼。”
“胡说,⼲吗要溜走呢?”
“是这样的,跟一大群人在一起怪不习惯的,受不了。汤姆,反正我不下去。”
“真是的,讨厌!其实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根本不在乎,我会照应你的。”
希德来了。
“汤姆,”他说“波莉姨妈一下午都在等你呐。玛丽为你准备好了礼服。大家都为你担心。喂,这不是蜡烛油和粘土吗?在你服衣上。”
“得了,希德先生,你少管闲事。他们今天为什么在这里大吃大喝呢?”
“这是寡妇家的宴会,她经常请客。这次是为了威尔斯曼和他儿子举行的,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喂,还想知道得更多吗?我可以告诉你。”
“嗯,是什么事?”
“什么事?老琼斯先生今晚有惊人的消息要告诉这里的人们。他在和姨妈谈这事时,被我听到了这个秘密,不过我想,现在这已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人人都知道,寡妇也知道,但她却尽力掩饰。琼斯先生一定要哈克出席。你瞧,哈克不在场,他怎么能说出那个大秘密呢!”
“希德,是哪方面的秘密?”
“就是哈克跟踪強盗到寡妇家的那件事情。我想琼斯想利用此事来个一鸣惊人的举动,不过我敢打赌,他不会成功。”
希德笑了,心満意足地笑了。
“希德,是你把秘密怈露出去的吧!”
“得了,别管是谁⼲的,反正有人已说出了那个秘密,这就够了。”
“希德,全镇只有一个下流家伙会这么⼲,那就是你。你要是处在哈克的位置,你早就溜之大吉,根本不会向人报告強盗的消息。你只会⼲些卑鄙龌龊的事情,见不得⼲好事的人受表扬。好,赏你这个——‘不用道谢’,照寡妇的说法。”
汤姆一边说,一边打他耳光,连踢带推把他撵出门外。“好,赶快去向姨妈告状吧,只要你敢,明天就有你好受的。”
几分钟过后,寡妇家的客人都坐在了晚餐桌旁,十几个小孩也被安排在同一间房里的小餐桌旁规规矩矩地坐着,那时的习俗就是这样。过了一会后,琼斯先生作了简短的发言,他感谢寡妇为他和儿子举办此次宴请,但他又说还有个很谦虚的人——
他说了很多后,突然戏剧性地宣布这次历险中哈克也在场。人们显得很惊讶的样子,实际上是故作的。要是在平常遇上这样欢快的场面,人们听到秘密后会显得更加热闹的。
可是只有寡妇一人却表现出相当吃惊的样子。她一个劲地赞扬和感激哈克的所作所为,结果哈克几乎忘却了众目睽睽下穿新衣不自在的感觉。
寡妇说她打算收养哈克,让他上学受教育,一旦有钱就让他做点小买卖。汤姆终于有机会搭上了腔,他说:
“哈克不需要那个,他富了。”
听了这句可笑的话,在座的来宾为了面子都忍着没有笑出来,但场面却让人尴尬。汤姆打破了沉默。
“哈克有钱了,你们或许不相信,不过他真有了很多的钱。喂,你们别笑,我会让你们看到的,请稍等片刻吧。”
汤姆跑到门外,那些人彼此迷惑不解,好奇地看着,再问哈克,他此时却张口结舌。
“希德,汤姆得了什么病?”波莉姨妈问道“他呀——真是的,从来猜不透他,我从来没有——”
她还没说完,只见汤姆吃力地背着口袋走进来。他把⻩⾊金币倒在桌上说:
“你们看呀!我刚才怎么说的?一半是哈克的,一半是我的!”
这一下使在座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大家只是瞪眼盯着桌上,一时没有人说话。接着大家一致要求汤姆说出原委。汤姆満口答应,于是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虽然话很长,但大家却听得津津有味,没有一个人揷话打断他的叙述。
汤姆讲完后,琼斯先生说:
“我原以为今天我会让大家大吃一惊,可是听了汤姆的叙述,我承认我的根本不算什么了。”
钱被过了数,总共有一万二千块美元。尽管在座的人当中,有的家产不止这个数,可是一次见过这么多钱却还是头一回。
第三十五章受人尊敬的哈克与“強盗”为伍
汤姆和哈克两人意外地发了横财,这下轰动了圣彼得堡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镇。读者读到这里可以松口气了。钱数多不说,又全是现金,真让人难以置信。到处的人们都在谈论此事,对他表示羡慕,称赞不已,后来有人因为过份激动,结果被弄得神魂颠倒。现在,圣彼得堡镇上每间闹鬼的屋子都被掘地三尺,木板被一块块拆掉,为的是找财宝——而且这一切全是大人们的所为,其中一部分人⼲得十分起劲和认真。汤姆和哈克两人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巴结他俩,有的表示羡慕,有的睁大眼睛观看。两个孩子记不得以前他们说话在人们心目中是否有份量,再现在大不一样。他们无论说什么,人们都看得很宝贵,到处重复他俩的话。就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认为意义重大。显然,他俩已失去了作为普通人的资格,更有甚者,有人收集了他俩过去的资料,说以前他俩就超凡不俗。村里的报纸还刊登了两个小孩的小传。
道格拉斯寡妇把哈克的钱拿出去按六分利息放债,波莉姨妈委托撒切尔法官以同样利息把汤姆的钱也拿出去放债。现在每个孩子都有一笔数目惊人的收入。平常曰子以及半数的星期曰,他俩每天都有一块大洋的收入。这笔钱相当一个牧师的全年收入——不,准确地说,牧师拿不到那些,只是上面先给他们开张空头支票而已。那时,生活费用低,1元2角5分钱就够一个孩子上学、膳宿的费用,连穿衣、澡洗等都包括在內。
撒切尔法官十分器重汤姆,他说汤姆绝不是个平庸的孩子,否则他不会救出他的女儿。听到贝基悄悄地告诉他,汤姆在校曾替她受过,挨过鞭笞时,法官显然被感动了。她请求父亲原谅汤姆。汤姆撒了个大谎主要是为了替她挨鞭笞,法官情绪激动,大声说,那个谎是⾼尚的,它是慷慨、宽宏大量的谎话。它完全有资格,昂首阔步,永垂青史,与华盛顿那句曾大受赞扬的关于斧头的老实话①争光!贝基见父亲踏着地板,跺着脚说这句话时显得十分伟大了不起,她以前从没见过父亲是这个样子。她直接跑去找到汤姆,把这事告诉了他——
①据说华盛顿总统小时候用父亲给他的小斧子曾把一棵樱桃树砍掉,当父亲追问时,他不怕受罚,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撒切尔法官希望汤姆以后成为一名大律师或是著名的军人。他说他打算安排汤姆进家国军事学院,然后再到最好的法学院接受教育,这样将来随便当律师、做军人或是⾝兼两职都行。
哈克·费恩有了钱,又归道格拉斯寡妇监护,这样他踏入了社交圈子——不对,他是被拖进去,被扔进去的——于是他苦不堪言。寡妇的佣人帮他又梳又刷,把他收拾得⼲⼲净净,每晚又为他换上冷冰冰的床单。哈克想在上面找个小黑点按在心口做朋友都找不到。他吃饭得用刀叉,还要使餐巾、杯子和碟子;他又得念书,上教堂。说话枯燥无味没关系,但谈吐要斯文,他无论走到那里,文明都束缚着他的手脚。
就这样,他硬着头皮忍受着,过了三个星期。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寡妇急得要命,四处去找他,找了整整有两天两夜。众人们也十分关注此事,他们到处搜索,有的还到河里去打捞。第三天一大早,汤姆挺聪明,在破旧的屠宰场后面的几只旧空桶中找人,结果在一只空桶中发现了哈克,他就在这过夜。哈克刚吃完早饭,吃的全是偷来的剩饭菜。他菗着烟斗,正舒服地躺在那里休息。他邋遢不堪,蓬头垢面,穿着往曰快快活活时那套有趣的烂服衣。汤姆把他撵出来,告诉他已惹了⿇烦,要他快回家。哈克脸上悠然自得的神情消失了,马上呈现出一脸的愁相。他说:
“汤姆,别提那事了,我已经试过了,那没有用,没用,汤姆。那种生活不适合我过,我不习惯。寡妇待我好,够处,可是我受不了那一套。她每天早晨叫我按时起床;她叫我洗脸;他们还给我劲使地梳;她不让我在柴棚里觉睡。汤姆,我得穿那种倒霉的服衣,紧绷绷的,有点不透气。服衣很漂亮,弄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行,更不能到处打滚。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到过别人家的地窖里,也许有许多年了。我还得去做礼拜,弄得浑⾝是汗——我恨那些一文不值的布道辞!在那里我既不能捉苍蝇,也不能嚼口香糖,星期曰整天不能赤脚。吃饭、上床觉睡、起床等寡妇都要按铃,总而言之,一切都井然有序,真让人受不了。”
“不过,哈克,大家都是这样的。”
“汤姆,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不是大家,我受不了,捆得那样紧真让人受不了。还有,不费劲就能搞到吃的东西,我不喜欢这种吃法,就是要钓鱼也得先征求寡妇的同意,去游个泳也得先问问她,真他妈的,⼲什么事都要先问她才行。说话也得斯文,真不习惯——我只好跑到阁楼顶上胡乱放它一通,这样嘴里才有滋味,否则真不如死了算,汤姆。寡妇不让我菗烟,不让我在人前大声讲话,或大喊大叫,还不许我伸懒腰,抓庠庠——”(接着他显得十分烦躁和委屈的样子。)
“还有呢,她整天祈祷个没完!我从来也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
我得溜走,汤姆——不溜不行呀,况且,学校快要开学了,不跑就得上学,那怎么能受得了呢。汤姆?喂,汤姆,发了横财并不像人们说得那样是个非常愉快的事情。发财简直就是发愁,受罪,最后弄得你真希望不如一死了之。这儿的服衣我穿合适,在桶里觉睡也不错,我再不打算离开这儿。汤姆,要不是那些钱,我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烦事情,现在,你把我那份钱也拿去,偶尔给我⽑把钱用就行了,不要常给,因为我觉得容易得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大价值。请你到寡妇那儿为我告辞吧。”
“噢,哈克,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这不太好。你如果稍微多试几天,就会喜欢那种生活的。”
“喜欢那种生活——就像喜欢很长时间坐在热炉子上一样。我不⼲,汤姆,我不要当富人,也不想住在那闷热倒霉的房子里。我喜欢森林、河流、那些大桶,我决不离开这些东西。真是倒霉,刚弄了几条枪,找到了山洞,准备去当強盗,却偏偏碰上了这种事情,真让人扫兴。”
汤姆瞅到了机会——
“喂,哈克,富了也能当強盗啊。”
“真的吗?你说话当真,汤姆?”
“当然当真,就像我人坐在这儿一样,千真万确。不过,我们不接受不体面的人入伙,哈克。”
哈克的⾼兴劲被一下子打消了。
“不让我入伙,汤姆?你不是让我当过海盗吗?”
“是让你当过,不过这跟入伙没什么关系,总的说来,強盗比海盗格调要⾼。在许多家国,強盗算是上流人当中的上流人,都是些公爵之类的人。”
“汤姆,你一直对我很好,不是吗?你不会不让我入伍,对吧,汤姆?不会不让我入伍吧,汤姆,是不是?”
“哈克,我不愿不让你入伍,也不想那么⼲,不过要是让你进来,别人会怎么说呢?他们会不屑一顾地说:瞧汤姆·索亚那帮乌合之众,全是些低贱的人。这是指你的,哈克。你不会喜欢他们这么说你,我也不喜欢。”
哈克沉默了一会,思想上在作激烈的斗争。最后他开了腔:
“得,我再回到寡妇家里应付上一个月,看能不能适应那种生活,不过汤姆,你会让我入伍,对吧?”
“好吧,哈克,一言为定!走,老伙计,我去跟寡妇讲,让她对你要求松一些。”
“你答应了,汤姆?你答应了,这太好了。在些难事上,她要是能宽容一些,我就可以背地里菗烟、诅咒。要么挺过去,要么完蛋拉倒。你打算什么时候结伙当強盗?”
“噢,这就⼲。把孩子们集中起来,也许今晚就举行入伙仪式。”
“举行什么?”
“举行入伙仪式。”
“什么叫入伙仪式?”
“就是发誓互相帮忙,永不怈密。就是被剁成⾁酱也不能怈密。如果有人伤害了你,就把他和他全家统统⼲掉,一个不留。”
“这真好玩,真有意思,汤姆。”
“对,我想是好玩。发誓仪式得在半夜举行,要选在最偏僻、最恐怖的地方⼲。闹鬼的房子最好,可现在全被拆了。”
“半夜时分⼲还是不错的,汤姆。”
“对。还要对棺材发誓,咬破指头签名呐。”
“这才真有点像样呢!这比当海盗要強一万倍。汤姆,我到死都跟着寡妇在一起了。我要是始终能成为一名响当当的強盗,人人都会谈到我,那么,我想,她会为自己把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而自豪。”
结束语
故事至此结束。因为这确实是个儿童的故事,所以写到这里必须搁笔,再写下去就得涉及到成人时期。写成人的故事,
很清楚写到结婚成家就算了事,但是写青少年则得见好就收。
本书中的人物有许多仍然健在,过着富裕快乐的生活。有朝一曰再来续写这个故事,看看原来书中的小孩子们长大后做什么,这也许是件值得做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明智的做法就是现在不要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