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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灵柩鬼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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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云中山“落霞山庄”內,住着一位名満天下的大侠,这位大侠姓华名天虹,武林人士送了这位华天虹大侠一个外号,名为“天子剑”

  二十年前,江湖上琊魔猖獗,暗无天⽇,华天虹独挽狂澜,力张正义,经过无数次出生⼊死,浴⾎苦战,终于扫妖气,澄清宇內,为武林开创出一片新的局面。

  最近二十年来,江湖上这太平局面,可以说完全是拜华天虹之赐。

  眼前的华天虹,人在盛年,武功盖世,声誉之隆,宛如⽇在中天,武林中的正派人士,视之为泰山北斗,便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也鲜有不知华天虹者。

  这⽇午后,一辆长行马车,驰⼊了云中山內。

  炎下,那赶车的満头大汗,长鞭挥动,喝叱连声,不住地策马前进。

  片刻之后,马车驰⼊⾕內。“落霞山庄”已然在望,那赶车的兀自挥鞭不歇,催马疾行。

  蹄声雷鸣,惊动了庄中之人,老仆宗辽赶出庄院,见那马车已快冲到面前,急忙抱拳叫道:“何方贵客…”

  但闻那赶车大汉扬声道:“南府司马‮姐小‬。”

  老管家微微一怔,马车已经猛然冲到,只得⾝形一侧,闪向一旁。

  车声隆隆,那马车长驱直⼊,闯进庄內。

  这时,门前台阶上出现了几个人,当先一位⾝形魁梧、气派雍容的青袍男子,正是山庄的主人华天虹,长子华熙随侍在侧,几名家仆跟随在后。

  眨眼间,马车冲到阶前,眼看那赶车大汉刹车不住,一名健仆闪⾝上前,双掌一分,陡托住双马颈下,得两匹健马连声长嘶,兀立而起。

  老管家宗辽由后赶到,手挽车辕,硬将马车定住。

  只见车帘掀动,跃下了两名孝服女子,随即挽扶一位双眼‮肿红‬、全⾝重孝的少女。

  华天虹凛然一惊,步下阶台,道:“世妹,发生了什么事故?”

  原来这位全⾝重孝的少女名叫司马琼,乃是武林名宿司马长青的独生爱女。

  司马长青与华天虹的⽗亲是八拜之,所以司马琼年纪虽轻,却与华天虹同辈,两家系属世,彼此早就见过。

  司马琼一见华天虹,顿时泪珠泉涌,俯⾝下拜,哭喊道:“大哥…”

  言犹未了,突然晕倒在地。

  那两名孝服女子急忙上前,挽扶起昏厥中的司马琼。

  华天虹⾝形一转,举手一招,道:“随我来!”

  甫至內堂,廊下转出一名青⾐美婢,道:“启禀大爷,老太君有话,请司马‮姐小‬精舍待茶。”

  这时,司马琼业已悠悠醒来,华天虹领着众人,绕过回廊,通过一条长长的幽篁小径,步⼊一座苍松环绕、静谧异常的精舍。

  精舍乃是华天虹之⺟文太君的居处。

  这时,两位夫人都在门前候,司马琼一见,心头大为动,眼望二位夫人,叫了一声“大嫂”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二位夫人齐齐一惊,忙将司马琼扶⼊静室。

  文太君⽩发皤然,盘膝坐在一张檀木椅上,未及开口,司马琼已经拜仆下去,泪落似雨,嚎啕大哭。

  文太君戚容満面,镇静地道:“琼儿,你⾝着重孝,莫非…”

  司马琼仰面哭嚎道:“伯⺟啊!爹爹…”突又昏厥过去。

  大夫人秦氏睹状,扶起司马琼,安置椅上,屈指轻弹,连点司马琼前三处大⽳,司马琼呼出一口长气,悠悠醒来,那美婢奔到后房,取来一颗宁神顺气的药丸,秦氏夫人亲手喂与司马琼服下。

  这时,众人已知司马家一定发生了奇惨变故,人人忐忑不安。

  但听文太君道:“琼儿,事情究竟发生在何人⾝上?你要节哀顺变,定下心来,先将此中经过告知老⾝。”

  司马琼饮泣道:“爹爹和娘…两人都…都惨死了!”

  文太君瞿然一惊,道:“什么?”

  司马琼口齿启动,但却泣不成声,不噤捶顿⾜,又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虽是早已感觉司马家必有不幸,这时听司马琼亲口说出噩耗,仍有不胜震惊之感。

  霎时间,人人垂首,静室之中,但闻一片唏嘘饮泣之声。

  司马琼倏然挣扎下地,跪在文太君的面前,哭道:“琼儿⽗⺟同遭惨死,万祈伯⺟顾念两家情谊,替侄女做主。”

  文太君老泪纵横,沉声叹息,道:“仇,势在必报,老⾝定然为你做主,只是你悲恸过分,却非所宜。”

  司马琼哭道:“侄女痛不生…”

  华天虹双目之內,泪光转动,道:“世妹节哀,先将经过情形,详细述说一遍,咱们共议报仇的大计。”

  司马琼想起⽗⺟的死状,心如刀割,泣声道:“娘睡在內室,爹爹睡在外间,两人同时遇害,‮夜一‬之间啊!”文太君暗暗忖道:这孩子悲伤过甚,已是语无伦次了。当下喟声一叹,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司马琼举袖拭面,哽咽道:“四⽇之前。”

  华天虹戚然道:“叔⽗⺟遗体之上,可有伤痕?”

  司马琼恨声切齿道:“伤痕同在咽喉之上,那…那伤处齿痕历历,好似…好似被一种兽类咬伤。”

  文太君⽩眉紧蹙,沉昑道:“九命剑客何等⾝手,区区兽类,焉能伤他的命?”

  司马琼听文太君语气之內,颇有怀疑之意,放声哭道:“爹娘的灵柩尚未落葬…”

  突然记起一事,话声微顿,接道:“哦!凶手有一样表记留下…”

  文太君瞿然道:“什么表记?”

  司马琼垂泪道:“是一个小小的碧⽟鼎。”

  说话中探手⼊怀,取出一个直径寸许、⾼约两寸、碧绿晶莹的袖珍⽟鼎。

  刹那间,文太君、华天虹以及华天虹的两位夫人,不觉耸然⾊变,神情之间,动不已。

  这片刻间,静室中沉寂如死,落针可闻,文太君等四人面面相觑,八道目光,不时朝司马琼手中的⽟鼎瞥视一眼,神⾊中流露着忧虑、惘、焦急、骇异,似是这一瞬间,四人的心情矛盾万分,复杂之极。

  一片神秘而沉闷的气氛,笼罩在这静室之內,小辈们不明真相,又不敢出言动问,不噤惴惴难安,大为紧张起来。

  突然间,司马琼放声哭道:“什么道理啊!难道武林之中,还有华家畏惧的人么?”

  说罢之后,无助的悲哀顿袭心头,越发哀哀痛哭不已。

  文太君柔声说道:“孩子,老⾝曾经答应过你,为你的爹娘报仇雪恨…”

  司马琼哭着嘶声道:“伯⺟告诉琼儿是谁?这⽟鼎代表什么人啊?”

  文太君神⾊凝重,缓缓说道:“江湖中事,波谲云诡,险诈重重,单只据这小小一件信物,实不⾜认定凶手是谁。”

  大夫人秦氏蔼然道:“她老人家一言既出,纵然毁家赴难,也要替司马叔⽗昭雪冤屈,报仇雪恨。”

  二夫人⽩氏突然一顾夫婿,道:“你能确定这⽟鼎是否赝品么?”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世妹,将那⽟鼎借给愚兄瞧瞧。”

  司马琼忙将“⽟鼎”递了过去,华天虹接过,仔细看了一看,将那“⽟鼎”放置几上,突然咬破右手中指,一股鲜⾎泉涌而下,注⼊了“⽟鼎”之內。

  那“⽟鼎”直径不过寸许,容量有限,顷刻间,鲜⾎注満了鼎內,华天虹目不转睛,凝视“⽟鼎”

  在座之人,只有华天虹深明这“⽟鼎”特异之处,文太君也不知其详,这时见他将鲜⾎注⼊鼎內,俱都不胜讶异,一个个目凝神光,紧紧盯在那小小“⽟鼎”之上。

  良久,那“⽟鼎”的外表仍然碧绿晶莹,毫无异状,可是,华天虹的脸⾊却越来越苍⽩,⾝子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那⽟鼎外面,逐渐显露出几行细细的红丝,华天虹将那红丝的一面朝向自己,其余的人俱未看出真相。

  逐渐地,那红丝愈来愈为显著,终于变成四行殷红刺目、每行五字的诗文。

  那“⽟鼎”小如‮物玩‬,鼎上的字体比米粒还小,但华天虹內功深厚,目力异于常人,一眼之下,已看清了那首诗文之意——

  “情是仇恨,宝剑慰芳魂;

  “一掬伤心泪,寄与薄幸人。”

  华天虹看清诗文,双目之內迸出两行热泪,喃喃昑道:“一掬伤心泪,寄与薄幸人。”

  突然一拳擂在几上,那“⽟鼎”震得跳起来,鼎中所盛的鲜⾎,溅洒得华天虹満⾝皆是。

  众人哗然大惊,两位夫人齐齐走了过来,低声劝慰。

  华天虹将手一摆,止住两位夫人讲话,目光一转,向⺟亲望去,神⾊之间,无限惶恐愧然。

  文太君深深望了儿子一眼,摇一‮头摇‬,缓缓说道:“你稍安勿躁,我自有道理。”

  华天虹黯然垂首,沉沉叹息一声,那青⾐美婢早已奔出室外,取来一件长袍,侍候主人换下了⾎污的袍服。

  这时静室中鸦雀无声,文太君闭目而坐,陷于沉思之中,其余的人也都是思嘲起伏,只是各有所思,谁也不开口讲话。

  突然间,司马琼芳心一沉,一种幻灭的感觉,倏然袭向心头。

  以往,她将华天虹⺟子二人看作神明一般,在她想象之中,华天虹⺟子是至⾼无上、无所不能的,因此当她⽗⺟双双遇害之后,未及下葬,就兼程赶来“落霞山庄”

  在她想来,只要见到华氏⺟子,为⽗⺟报仇之事,定然刃而解。

  可是,如今她犹豫了,她开始觉得,事情并非如她想像的那么简单,虽然一时之间还猜不透其中的道理,但却隐约感到,报仇之事一定甚为渺茫,绝非一举便能成功。

  忽见文太君双目一睁,两道寒电般的精光照过来,缓缓说道:“琼儿,我华家与你司马家的情,你知道得详细么?”

  司马琼微微一愣,嗫嚅道:“侄女知道爹爹与华伯⽗是八拜之。”

  文太君沉声道:“那是说刎颈之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三十余年前,正琊两派有‘北冲会’一场决战,结果正派侠士伤亡殆尽,你华伯⽗也在那一战中不幸丧命。”

  提起了往事,华家人追念祖先,人人泪下如珠,妇女们更是嘤嘤低泣起来。

  但听文太君缓缓说道:“当⽇,老⾝含悲忍痛,负伤突围,此后十年中,老⾝与你华大哥隐伏湖山,卧薪尝胆,⺟子二人,苦练绝艺,十余年后复出,再与群琊周旋,直到‘子午⾕’一战,我⽩道人士始才重见天⽇。”

  司马琼凄然道:“伯⺟与华大哥的侠行义举,侄女早已听爹爹说过,爹爹在世之⽇,是极为敬佩的。”

  文太君淡淡一笑,道:“敬佩二字,那也休提。老⾝只望你能明⽩,我华家孝义传家,义之所在,杀⾝不顾,老⾝与你华大哥,绝非是贪生惜命之人。”

  司马琼点头道:“这一点侄女早就知道了。”

  文太君肃然道:“那就好了,老⾝问你,你是愿意咱们替你报仇,抑或是愿意亲自为⽗⺟报仇雪恨?要事先拿定主张。”

  司马琼道:“侄女…”

  文太君接道:“你听老⾝将话讲完。你若愿意咱们代你报仇,一年之內,老⾝负责将凶手的首级付与你;若是你想亲手为⽗⺟报仇,则你跟随老⾝三年。两年之內,老⾝将毕生所学,倾囊传授于你,然后你随华大哥练剑一年,三年艺成,老⾝担保你的武功在那凶手之上,报仇之事,不过举手之劳。”

  司马琼不加考虑,道:“杀⽗之仇,不共戴天,为子女者,谁不愿亲自去报,侄女情愿随侍伯⺟学艺三年。”

  文太君笑容微绽,道:“好孩子,有志气!从今以后,你得抑制悲愤,专心习武,凡事听老⾝的吩咐。”

  司马琼连连称是,盈盈拜倒,谢了收录传艺之恩。

  但听文太君道:“你连⽇悲恸,神伤过甚,加以车马之劳,再不歇息,恐有大病临⾝。”

  转面一望孙儿、孙女,接道:“尔等一起退下,陪同琼姑姑安置居处去吧!”

  司马琼闻言,只得行礼退出,华熙也领着弟妹们退出精舍,陪同司马琼而去。

  静室之中,只剩下文太君⺟子、婆媳与那青⾐美婢。

  文太君沉默了片刻,突然长长一声叹息,自语道:“这万斤重担,只好落在‮二老‬肩上了。”

  秦氏夫人似是大吃一惊,道:“娘…”

  文太君戚然说道:“除此之外,别无良策,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秦夫人愁容満面,目光一转,望向夫婿,华天虹亦是満脸沉痛之⾊,目光再转,怔怔地望着二夫人⽩氏。

  此际,二夫人⽩氏如遭雷击,呆呆坐在椅上,眼泪如断线珠子,簌簌不绝,顺颊而下。

  只听文太君沉声喝道:“传二公子。”

  那青⾐美婢低喏一声,转⾝走出室外。

  二夫人⽩氏陡然饮泣道:“娘!龙儿顽劣成,让他一人独闯江湖,那…那是太危险了!”

  文太君深深浩叹一声,道:“天虹初⼊江湖时,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龙儿虽是顽劣成,但他⾝兼数家之长,以他的年岁,也该闯天下、有所作为了。”

  ⽩氏垂泣道:“此事不能让媳妇去解决么?”

  文太君戚然道:“唉!你能解决得了,我作婆婆的也能解决了。”

  ⽩氏眼泪汪汪,移目望向夫婿,露出哀哀求助之⾊。

  华天虹口齿启动,言又止,随即垂下头去,神情之间,大有爱莫能助、无所适从之势。

  忽见那青⾐美婢匆匆走了进来,道:“启禀老太君,二公子不在庄內,婢子已经打发人赶出庄外,分头找寻去了。”

  文太君眉头微蹙,道:“姑娘们都在庄內么?”

  那青⾐美婢道:“家里的姑娘全在。”

  文太君想了一想,道:“南山山坳有一家猎户,那家有个女儿,叫做…”

  那青⾐美婢接道:“二公子已经不和那位姑娘玩了,不过,婢子也打发得有人前去。”

  秦氏大夫人问道:“山外也有他识的姑娘么?”

  那青⾐美婢应道:“有是有,不过二公子很少去找她们,都是那些姑娘来惹二公子。”

  忽听砰然一声巨响,华天虹猛地一掌拍在⾝边茶几上,恨声道:“这小畜生,气煞我也!”

  众人对这突然的举动吃了一惊,文太君冷冷望了儿子一眼,目光之內,隐含责怪之意。

  华天虹大感汗颜,垂首告罪道:“孩儿一时糊涂,娘别生气。”

  文太君轻轻哼了一声,目光一转,朝秦氏道:“我打算让龙儿立刻动⾝,你去将那副软甲取来。”

  秦氏微微一怔,随即起立道:“儿媳遵命。”转⾝出门而去。

  二夫人⽩氏道:“娘!媳妇去替龙儿打点行装,少时回来侍候。”

  文太君将手一摆,道:“快去快来,闯江湖,并非出门作客,一柄锋利的宝剑也就够了。”

  ⽩氏颔首称是,转⾝出房而去。

  华天虹深思半晌,忽向⺟亲道:“娘!龙儿风流成,冥顽不灵…”突然发觉⺟亲神⾊不悦,连忙住口。

  “世事如棋,每出常人意料,想你一生行止严谨,事到临头,也有⾝不由己之时,龙儿的造化,谁又能先期预料。”

  华天虹喟然一叹,道:“孩儿始终觉得,那孽障聪明有余,端凝不⾜,非是大器之材,眼前这万斤重担,他肩负不起。”

  文太君脸上闪过一丝忧戚之⾊,沉声道:“肩负不起也得肩负!”

  华天虹微微一怔,期期艾艾道:“孩儿觉得,此事不如让孩儿亲自解…”

  “解”字未曾出口,文太君脸⾊倏寒,冷冰冰地哼了一声。

  华天虹顿生惶恐,急急垂下头去。

  文太君见到儿子惶恐之状,长长一声叹息,转面朝那青⾐美婢道:“将我那紫檀木匣取来。”

  那青⾐美婢闻言应“是”当即奔⼊后房,捧来一个乌光闪亮、暗中透紫的檀木小匣,置于文太君面前几上。

  须臾,大夫人秦氏步⼊室內,呈上一件护⾝软甲,过了片刻,⽩氏夫人拿着一柄⾊泽斑驳、长达四尺的⻳甲古剑,也进⼊了室內。

  文太君向那青⾐美婢道:“你另外派几个人出去,⽇落之前,务必将二公子召回。”

  那青⾐美婢低喏一声,急步走出室外。

  静室之內,重归寂静,四个人默然对坐,只等二公子华炀到来。

  沉闷的空气,好似一紧紧绷着的弓弦,迫得人有点透不过气来,突然间,华天虹大声说道:“我总觉得,这小畜牲聪明外露,难当大任。”

  秦氏夫人一望婆婆,低声说道:“何不让熙儿出去?娘!熙儿是长子,年纪也大些,应该出去磨练了。”

  文太君肃然道:“你们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件事內情复杂,诡谲难测,熙儿端凝有余,机变不⾜,叫他肩负此任,那是更加危险了。”

  一阵步履之声,传⼊了室內。

  只听一个清朗畅的声音,⾼声叫道:“召唤我么?龙儿回来了。”

  语声甫尽,一位轻袍缓带、俊美无俦的少年手摇折扇,笑昑昑走了进来。

  这一位俊美少年,正是华天虹次子华炀,他表字云龙,名龙儿,眼前不过十八九岁,较之大哥华熙,整整小了两岁。

  华天虹共有三子二女,长子、幼子以及两个女儿,都是大夫人秦氏所出,次子云龙则是二夫人⽩氏的骨⾁。

  那二夫人闺名⽩君仪,少女时代,美如仙,倾国倾城,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华云龙兼承了⺟亲的长处,生长得貌似潘安,俊美至极。

  另一方面,文太君治家严谨,家规极严,华天虹天敦厚,事⺟至孝。

  长子华熙端庄稳重,饶有⽗风,幼子华炜年方十四,虽得全家钟爱,却也循规蹈矩,至于夫人‮姐小‬,乃至家中的仆妇,无不是长幼有序,行止有节,谁也不敢稍有逾越。

  唯独这华云龙,自幼便飞扬佻达,不受羁勒,长大之后,更是风流倜傥,放不羁。

  他那拈花惹草、随处留情的格,大违祖⺟和双亲的心意,只是任凭文太君和华天虹夫妇想尽办法,始终不能改变他这风流的天,所幸他的举动虽是放,实际上尚不下流,故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这时,华云龙兴⾼采烈地走⼊室內,忽然发觉情势不对,⺟亲脸上尚有泪痕,不噤暗暗心惊,连忙移步上前,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龙儿拜见。”

  文太君漠然说道:“罢了。”

  华云龙暗自心慌,转⾝向华天虹叩拜道:“龙儿参见⽗亲。”

  华天虹将手一摆,也不言语,华云龙转脸望着秦氏夫人,叫了声:“娘!”

  秦氏夫人双目之內,泪光浮动,柔声道:“累了吧?先坐下歇息。”

  华云龙应喏一声,移步走到⺟亲⾝边站定,目光转动,朝几上的软甲、宝剑及那碧绿晶莹尚余大半鲜⾎的鼎来回扫视几眼,低声问道:“妈!什么事令您伤心,又是孩儿闯了祸么?”

  二夫人螓首一摇,哽咽道:“你先别吵,有话吩咐你。”

  说话中,两行热泪不觉顺颊而下。

  只听文太君道:“龙儿,南府你司马叔爷家中,发生了重大变故,你尚不知么?”

  华炀微微一惊,摇首道:“不知道,孩儿与一位朋友在后面山峰玩耍,听到宗辽…”

  华天虹怒声喝道:“老管家!”

  华云龙低声道:“是!老管家。孩儿听到老管家的呼唤,立即从峰上滑下来,路上没有遇见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

  说到此处,那青⾐美婢悄然走了进来,华云龙将两道询问的目光投了过去,似是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那青⾐美婢不敢答理,匆匆垂下头去。

  忽听华天虹沉声说道:“你先跪下,有话对你讲。”

  华云龙脸⾊一变,惶然走了过去,一撩⾐襟,直跪了下去。

  文太君似有无穷感慨,吹嘘良久,始才喟然一叹,缓缓说道:“龙儿记住,你那司马叔爷与叔祖⺟,两人在睡梦中遇害,伤痕同在咽喉,齿痕历历,似是被一种兽类咬死。”

  华云龙剑眉‮动耸‬,骇然存疑道:“有这等事?司马叔爷成名数十年,以他的⾝手,武林之中,已是难有敌手…”

  文太君不待他将话讲完,冷然截口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难有敌手这句话,讲得过于武断。”

  二夫人⽩氏连忙接口道:“龙儿!天下之大,奇人辈出,在江湖上活动的人物,不过是一小部分,并非整个武林,你⽇后在外走动,千万要将这一点谨记在心。”

  华云龙点一点头,应道:“孩儿记下了。”

  接着眉头轻蹙,又道:“司马叔爷不是等闲之人,何等兽类,能够害他的命呢?”

  文太君道:“事实如此,不由人不信,这是你琼姑姑亲口所讲。”

  华云龙満脸惘,问道:“琼姑姑今在何处?”

  文太君道:“现在庄內,她悲恸过甚,我命她下去歇息了。”

  华云龙剑眉轩动,眼珠一转,朝木几上那“⽟鼎”望去。

  文太君缓缓说道:“那鼎是凶手留下的表记,这也是追查凶手的一条线索。”

  华天虹将那“⽟鼎”拿在手中,道:“这是一座碧⽟雕成的小鼎,你记在心里就是了,不必带着此物。”

  华云龙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这一件凶杀案,若是命我华炀去侦办,就该将此‘⽟鼎’付于我,最低限度,也该让我仔细瞧瞧。”

  那“⽟鼎”刻有四句诗文,华天虹不愿让儿子看到,话一讲完,立刻取出一块绢帕,将那小鼎包将起来。

  华云龙聪明绝顶,睹状之下,已知事有蹊跷,但亦不加追问,转脸一望祖⺟,道:“召来龙儿,不知有何差遣?”

  文太君沉沉叹息一声,道:“司马家遭此惨变,依你之见,咱们华家之人应该如何处理?”

  华云龙不假思索地道:“杀⽗之仇,不共戴天,琼姑姑若有志气,她一定希望手刃元凶,亲自替⽗⺟报仇,此恨方能得雪。”

  文太君道:“你琼姑姑正是这个意思。”

  华云龙道:“既然如此,就该将她带在⾝边,传她几样绝技,使她有报仇惩凶的能力,不过…”

  文太君淡然道:“不过怎样?”

  华云龙沉昑道:“手刃元凶,乃是琼姑姑的心愿,咱们华家,也应该多方尽力,那才不负两家的情。”

  文太君缓缓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至少咱们要先查出凶手是谁,将来你琼姑姑出面报仇时,也不至于漫无头绪。”

  华天虹倏地冷然道:“与我已经决定,这侦缉元凶之事,派你去做。”

  华云龙眉头攒动,暗暗忖道:“这事就透着古怪了。”

  ⽩氏夫人戚然说道:“龙儿,你若有困难之处,可以禀明,或许会另作安排。”

  生⾝之⺟,骨⾁连心,这⽩氏夫人爱子之情又深了一层。

  华云龙暗念不已,忖道:“按理来说,这事应该亲自出马才是,再说,在与爹爹心目之中,我华炀远不如大哥成器,这事何以不派大哥,反而落在我华炀⾝上?这其中必有讲究…”

  他心念电转,忽然朗声道:“妈,孩儿年事已长,理该⼲点正事,磨练磨练。”

  二夫人口齿启动,言又止,忍不住心头悲凄,双目之內泪光浮动,泫然泣。

  文太君轻轻咳了一声,倏然冷声道:“龙儿,你听清楚。”

  华云龙垂手应道:“但请吩咐,孙儿听着。”

  文太君肃然道:“二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女中豪杰,姓顾名莺音,江湖人称‘⽟鼎夫人’,你所见到的碧⽟小鼎,便是她的信物。”

  华云龙精神一振,道:“有名有姓,事情便好办了。”

  文太君冷然道:“据咱们所知,那⽟鼎夫人早已不在人世。”

  华云龙讶然道:“是传闻,抑是有人亲眼目睹?”

  文太君道:“难得你心思缜密,咱们倒也放心不少。”

  突然伸手拍拍几上紫檀木匣,接道:“那位⽟鼎夫人有一封绝笔书信存在此处,据此信,咱们当然认定她已经离开人世。”

  华云龙微一沉昑,道:“如此看来,杀害司马叔爷的凶手,若不是⽟鼎夫人的传人,那便是有人利用这件信物,企图蒙骗世人的耳目。”

  文太君叹息道:“唉!那就很难断言了。”

  华天虹接口道:“武林中事,很难以常情推断,⽟鼎夫人或许尚在人世,那也是可能的事。”

  华云龙暗暗忖道:“⽟鼎夫人又如何?就算她仍在人世,也吓不倒咱们云中世家啊!”文太君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冷说道:“⽟鼎夫人与咱们华家恩怨纠,孰是孰非,无法作一诊断。此中情由,一言难尽。简单地讲,倘若那‘⽟鼎夫人’尚在人间,咱们纵有绝世武功,也不便与她动手。”

  秦氏夫人一直未曾开口,这时泪珠泉涌,凄然接道:“咱们有一件事对不起她,无颜见她的面。”

  华云龙霍然一震,嗫嗫道:“那…那可怎么办?”

  文太君戚然道:“咱们华家宁可断头沥⾎,也不愿做亏心之事,只是造化弄人,有时人便无能为力,咱们也是无可奈何。”

  华云龙心情稍弛,缓缓说道:“既然于理无亏,那就好办了。”

  文太君苦涩地笑了笑,启开紫檀木匣,取出一封⾊泽陈旧、看去已存放了一二十年的书信。

  华云龙眼睛一亮,道:“这就是那位夫人的绝笔信么?”

  文太君肃然道:“正是,但你绝不能私看此信,违背了此诫,你便不是华家的子孙了。”

  华云龙脸⾊一变,忙道:“孙儿永远不敢忘的告诫。”

  文太君将那封绝笔书信给⾝旁的青⾐美婢,道:“将这封书信裹上一层油布,在软甲的夹层之中。”

  ⽩氏夫人道:“让我来。”

  那青⾐美婢急忙将书信递了过去,取来油布和针线,二夫人亲自动手,将那绝笔书信包好,在那件软甲的夹层之內。

  华云龙自始至终,直地跪在文太君的面前,文太君未曾命他起立,他只好跪着不动。

  二夫人却是有些心疼,匆匆妥书信,说道:“这封信关系重大,你现在就将软甲穿上吧!”

  华云龙应喏一声,站起⾝来,脫去上⾝的⾐服,将那软甲贴⾝穿好。

  但听华天虹道:“你跪下。”

  华云龙垂首应“是”重又面向祖⺟跪了下去。

  文太君缓声说道:“明⽩你⽗亲的意思么?今⽇之事,关系咱们华家的荣辱祸福,也关系咱们华家的生死存亡,这万斤重担落在你一人⾝上,你若掉以轻心,咱们华家可就毁了!”

  华云龙心头一沉,悚然道:“孙儿不敢大意。”

  文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件软甲,是你大哥周岁时,江南的武林朋友联合赠送之物,一则可以防⾝,二则冬暖夏凉,你不可等闲视之。”

  华云龙垂首道:“孙儿理会得。书信呢?”

  文太君语声一扬,神情肃穆,道:“此去江湖,务必查出真凶是谁,如果凶手仅是⽟鼎夫人的传人,或是有人冒名行事,那么问题就简单了。”

  华云龙道:“倘若⽟鼎夫人尚在人世,凶案系她所为,那又怎样?”

  文太君道:“果真如此,你就当面将这封绝笔信退还给她。”

  华云龙道:“以后呢?”

  文太君神⾊一黯,浩叹一声道:“以后的事,那无法预料,只有观其变化了。”

  ⽩氏夫人戚然道:“江湖之上,必然还有更大的变故发生,你要步步为营,处处谨慎,最好是专心追查此事,不要多管闲事。”

  华天虹冷冷说道:“还有你那些坏习,最好是一起改掉。”

  华云龙垂首恭声道:“孩儿记下了。”

  文太君喟然一叹,向二夫人一使眼⾊,抬起左手,打了一个手势。

  二夫人⽩氏,突然之间,热泪泉涌,双手发抖,颤巍巍的菗剑出鞘,饮泣道:“儿…

  你…过来。”

  华云龙⾝站起,走到⺟亲⾝前,惑然道:“孩儿知道随机应变,妈不用担心。”

  文太君叹息道:“唉!君仪,将宝剑给我。”

  ⽩氏夫人微微一怔,匆匆一拭泪痕,道:“儿媳自己来。”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事当真古怪,妈素来坚強,难得有伤心落泪之时,今⽇如此忧伤,是因为我要远离她膝下?或者是还有其他原因?

  华云龙正自转念未已,⽩夫人已经持剑走来,哽咽道:“儿将左手抬起来,手掌竖在前,妈不会伤你重的。”

  华云龙満腹疑云,左掌一竖,讶然道:“妈要⼲什么?”

  ⽩氏夫人哀声道:“妈只是在你掌上刻一个字…”

  但听文太君道:“你记得笔法么?”

  ⽩氏夫人点头道:“儿媳记得。”

  华云龙柔声道:“妈只管刻吧,⽪⾁之苦,孩儿还不在乎。”

  ⽩氏夫人双目噙泪,手执宝剑,剑尖直指儿子掌心,定了定神,突然咬紧牙关,皓腕微微一振,只见那宝剑寒光一闪,二夫人已是弃剑于地,掩面低泣起来。

  华云龙感到手心一凉,翻转手掌一看,⾎迹殷殷,赫然是个“恨”字。

  这时,大夫人秦氏与那青⾐美婢一起走了过来,在华云龙掌心涂了一层药膏,然后用一块⽩绢将那手掌包扎起来。

  华云龙脸⾊有点苍⽩,悚然道:“妈,您恨龙儿?”

  二夫人螓首一摇,道:“不是…”

  文太君截口道:“亲生骨⾁,恨你作甚?龙儿不要胡思想。”

  二夫人含泪道:“此中的用意,你自有明⽩之⽇,如今不要多问。”

  华云龙颔首道:“只要不是妈恨孩儿,那就不要紧。”

  忽见文太君目光一抬,问道:“是小畹儿么?”

  门外伸进一张娟秀的小脸,娇声道:“,我要进来。”

  这小姑娘乃是华天虹最小的女儿,平⽇极得文太君喜爱,但此刻文太君満腹心事,焉有心情逗弄小孙女?只见她眉头一皱,挥手喝道:“有事,前面玩去。”

  小畹儿见到祖⺟神⾊不悦,愣了一愣,朝室內溜了一眼,果然转⾝奔去。

  但闻文太君沉声喝道:“龙儿听着。”

  华云龙连忙一整容颜,垂首道:“请吩咐。”

  文太君一顿,缓缓说道:“有几件事,你得牢牢记住:第一,那封绝笔书信除非是当面退还⽟鼎夫人,任何人不能过目,万不得已时,宁可毁掉。”

  华云龙道:“孙儿不敢忘怀。”

  文太君肃然道:“你左掌心留下了一个字痕,不管是谁问起,你要讲是自幼便有的。”

  华云龙将头一点,道:“孙儿记下了。”

  文太君微微一顿,道:“若有人问起你的年纪,你要多报一岁,说是壬申年正月十九⽇生,记得么?”

  华云龙剑眉轻蹙,应道:“是!孙儿记得,壬申年正月十九⽇生,如今该是十八周岁有余了。”

  文太君忽然叹息一声,道:“华家子孙,只有你善于撒谎,如今倒要依靠你这撒谎的本领了。”

  华云龙脸上一红,嗫嚅道:“办完这件事,孙儿再不撒谎了。”

  文太君颔首道:“此去江湖,你得自力更生,若有厄难,咱们可是救不了你。”

  华云龙道:“孙儿理会得,孙儿知道照顾自己。”

  忽听步履之声,屋外传来华熙的声音,道:“启禀,孙儿求见。”

  文太君扬声道:“什么事?”

  华熙立于门外,躬⾝道:“听五妹讲,二弟有事远行,孙儿…”

  文太君冷声道:“不关你的事,退下!”

  华熙微微一怔,惶恐地应了声“是”转⾝退去。

  文太君低头沉思了片刻,目光一抬,凝视着华云龙,道:“你仔细想一下,是否还有疑问,如果没有,那就动⾝。”

  华云龙不假思索,道:“孙儿只有一点猜测不透。”

  文太君道:“什么?”

  华云龙道:“司马叔爷与那位⽟鼎夫人之间,不知是否另有仇隙?”

  文太君摇一‮头摇‬,道:“毫无仇隙,严格讲来,你司马叔爷也算对⽟鼎夫人有过恩惠。”

  华云龙道:“孙儿想见一见琼姑姑,详细地询问一下当⽇…”

  文太君截口断言道:“不必,她所知道的,你已全部知道了。”

  华云龙暗暗忖道:“此事隐讳重重,暧昧甚多,既不肯详为解说,那便只有到外面去打听了。”

  他心中转念,躬⾝说道:“若无指示,孙儿就此拜别。”

  文太君道:“男儿志在四方,走一趟江湖,算不了大事,你好自为之吧!”

  华云龙唯唯称是,仆地拜了一拜。

  文太君微一颔首,目光一转,朝华天虹道:“你送他出⾕,不必多耽搁了。”

  华天虹急忙离座而起,这时,两位夫人一起走了过来,二夫人眼泪汪汪,替儿子将剑系好,大夫人秦氏给了三个羊脂⽟瓶,华云龙蔵到怀中,匆匆拜别了两位⺟亲,紧随⽗亲⾝后,出了精舍。

  回廊下,老管家宗辽牵着一匹⽑⾊如火、神骏非凡的良驹,华熙、华炜等四兄妹都在一旁相候,另有一位体态丰腴、娇如花的婢女。

  华天虹直向庄外走去,众人见了,默默跟随在后。

  那娇如花的婢女名叫⽩⽟,乃是二夫人⽩君仪的贴⾝侍儿,这时追到华云龙⾝旁,悄悄递过一柄精致的折扇,低声说道:“马包中有一串珍珠,约值三千金,饮食起居,小官人自己当心了。”

  华云龙朝前面走的⽗亲瞥了一眼,暗示⽩⽟小声一点。

  须臾来到山庄门外,华天虹心事重重,再看华云龙那副贵公子的打扮和若无其事的神情,一阵忧烦涌上心头,将手一挥道:“上马,你走吧!为⽗的也不送你了。”

  华云龙満心认为⽗亲必有训诫,想不到⽗亲竟然这般慡快,当下心情一松,急忙向⽗亲叩拜辞别,纵⾝上马,如飞奔出⾕去。

  匆匆数⽇已过,这天傍晚时分,南府北门之外,来了云中山的华家二少爷。

  华云龙风尘仆仆,却掩不住他那俊美的形貌,宝马轻裘,佩剑持扇,依旧是那副贵公子的模样,一丝也不见劳顿疲乏之⾊。

  此时华灯初上,夜市刚刚开始,华云龙控辔徐行,直向城中走去。

  街上行人如织,那红马一如它的主人,⾼视阔步,串铃“叮当”大摇大摆,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

  须臾,红马在“⾼升阁”客栈门首停下,众伙计前呼后拥,将华云龙⼊店內。

  这“⾼升阁”乃是南城中首屈一指的客栈,华云龙选定房间,盥洗过后,酒食业已送来,那店小二打了一躬,方待退去,华云龙将手一招,说道:“伙计慢走,我有话问你。”

  那店伙计趋前一步,陪笑道:“公子爷要问什么?”

  华云龙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那店伙计満脸堆笑,道:

  “公子爷打听什么人?”

  华云龙道:“此人大大有名,复姓司马,讳叫长…”

  那店伙计脸⾊一变,结结巴巴地道:“公子爷…”

  华云龙脸⾊陡沉,突然喝道:“简单地讲,司马员外的府第在什么地方?”

  那店伙计微微一怔,随即低声说道:“东大街,出门向右走,第三条街就是,府门前…”

  华云龙左手一扬,截口道:“够啦!”

  接着取了一块碎银,递给店伙计,道:“这个赏你。”

  那店伙计接过银子,大喜过望,连连道谢而去。

  华云龙自斟自酌,心中暗暗盘算,忖道:司马叔爷暴毙的消息传遍江湖,在这南城中,怕不更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但众说纷纭,全是谣传之言,谁也不知真凶是谁,要想找出那杀人的凶手,恐怕要大费周章…

  二鼓三点,街上响起更梆之声,华云龙佩好宝剑,带上房门,悄然上屋,直向东大街奔去。

  不需片刻,找到了司马长青的宅第,飘然落在宅院之內。

  黑沉沉的宅院,寂然无声,给人一种凄凉森的感觉。

  华云龙绕向后宅,转了一转,看出宅內已无人居住,方始转回前院,用手一推,院门应手而开。

  步⼊屋內,黑暗中,一阵刺鼻的油漆和石灰气味扑⼊鼻內。

  他似乎嗅到死亡的气味,棱棱打了个寒颤,浑⾝汗⽑直竖,急忙取出火,燃起火光。

  光亮下,触目是一方素幔,幔后两口棺材,幔前一座灵案,司马长青夫妇的神主牌位放在正中,旁边一盏油灯,近案一看,方知灯油已经燃尽,只剩下两堆烛泪。

  华云龙连连蹙眉,游目四顾,发现尚有未曾焚化的金银纸锭,当下燃起一堆纸锭,权当灯光之用。

  那司马长青号称“九命剑客”年青时便有鼎鼎之名,是华云龙祖⽗的盟弟。

  华云龙暗暗忖道:“既已到此,理当拜祭一番。”

  当下便在棺前跪落,拜了几拜,本想祝祷几句,见到盆中纸锭燃尽,火焰将灭,连忙添注纸锭,也顾不得祝祷了。

  蓦地砰然声响,屋门被风吹开,一阵惨惨的凉风扑⼊屋內,刮得燃烧中的纸锭四下散飞,火焰一闪而灭。

  华云龙吃了一惊,心头猛然泛起一阵寒意,但在那纸灰飞散、火焰将灭之际,他好似见到灵幔之后,有一个妇女的影子。

  这时,华云龙定下心神,擦了擦掌心的冷汗,沉声说道:“灵幔后是哪一位?”

  寂然片刻,云幔后响起一个哀戚的声音,道:“妾⾝尤氏,公子尊姓大名?”

  华云龙眉头一蹙,道:“在下华炀,落霞山庄来的。”

  只听那尤氏幽幽说道:“原来是二公子。”

  火光一闪而亮,素幔之后,转出一位浑⾝重孝、満脸悲戚之⾊的妇人。

  那妇人花信年华,容貌甚美,此时浑⾝素服,额上勒着一道⽩绫,愈发显得清丽动人。

  华云龙立在灵案之前,举目望去,见那尤氏右手掌灯,左手抱在怀中,似是抱着一个婴儿,不觉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尤氏⾝着重孝,定是司马叔爷的亲人,但不知她抱着的婴儿是谁的孩子?

  思忖中,那尤氏已将油灯放置在灵案之上,缓缓转过⾝来。

  华云龙目光一瞥她怀中所抱之物,心头猛然一跳。

  原来那尤氏抱着的并非婴儿,而是一头黑猫。

  那黑猫⽑⾊漆黑,油光闪亮,黯淡的灯光下,那双灵活的眼睛金光夺目,令人心悸。

  只见那尤氏裣衽一礼,缓缓说道:“二公子到此,是奉命而来么?”

  华云龙急忙镇定心神,还礼道:“在下奉家⽗之命,特来拜祭司马叔爷。”

  尤氏道:“我家姑娘已到宝庄了?”

  华云龙点一点头,道:“不知夫人与司马叔爷如何称呼?”

  尤氏垂目望地,道:“妾乃是老员外的侍妾。”

  华云龙暗暗忖道:司马叔爷尚无子嗣,蓄妾求子,也是人之常情。

  当下重行大礼,道:“原来是二夫人,请恕晚辈失礼之罪。”

  尤氏⾝形一侧,道:“妾不敢当此大礼。”

  华云龙心念一转,道:“府中只剩下二夫人一人了么?”

  尤氏悠悠一叹,道:“姑娘离家之⽇,已将婢仆悉数遣散,妾感念老员外的恩德,独自在此守灵。”

  华云龙肃然起敬,道:“二夫人重情尚义,晚辈敬佩万分。”

  尤氏一声叹息,似谦逊几句,忽然低头沉昑,半晌方道:“二公子赶来寒舍,除了祭奠我家员外,还有别的事么?”

  华云龙道:“晚辈奉家⽗之命,赶来南,一者拜灵,二者查缉凶手。”

  尤氏秀眉一蹙,道:“华大侠并不亲自下山?”

  华云龙道:“家⽗已将查缉凶手之责付晚辈了。”

  尤氏闻言之下,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但只一瞬,重又恢复了哀惋凄冷的模样。

  华云龙暗暗忖道:她是看我年轻,料我本事有限,不堪当此重任了。

  转念之中,觉得尤氏怀中那黑猫,双目金光闪闪,一直盯着自己,充満了敌意,不噤朗声一笑,道:“夫人爱猫?”

  尤氏道:“家破人亡,孤零一⾝,这黑儿是妾⾝唯一的伴侣了。”

  华云龙暗道:原来那黑猫也有名字,倒也有趣。

  但听尤氏道:“我家员外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技艺,虽然比不上令尊大人,但也算得一流⾼手,能够谋害我家员外的人,自非泛泛之辈,华大侠不肯出山,只派二公子前来查案,未免…”

  她似不愿多讲,话未说完,突然一叹而止。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夫人放心,晚辈纵然不才,竭尽所能,自信必能报命。”

  尤氏一叹,道:“二公子既然成竹在,妾⾝也无话可说。”

  华云龙道:“尚望夫人指点。”

  尤氏冷冷地道:“妾⾝所知之事,我家姑娘谅必早已陈述明⽩。”

  华云龙暗暗忖道:看来这尤氏遭逢大变,情颇为偏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晚辈听说,司马叔爷惨遭非命,伤痕在咽喉上…”

  尤氏接口道:“老夫人也是一样。”

  华云龙道:“灵柩尚未固封,晚辈想看看伤处的情形。”

  尤氏漠然道:“左面是老员外的灵柩,右面是夫人的。”

  话声中,拿起案上的油灯,移步朝棺木行去。

  华云龙到了左面灵柩之侧,双手把住棺盖,准备揭开。

  尤氏立在华云龙右边,左手抱着那“黑儿”右手⾼举油灯照亮。

  华云龙正要揭开棺盖,鼻尖突然嗅到一种淡淡的粉香。

  那是一种极品宮粉,珍贵异常,寻常人家,有钱也难买到。华云龙出⾝世家,自幼风流,专门爱在脂粉堆中厮混,对妇女常用的脂粉自然十分內行。

  他微微一怔,嗅了嗅,发觉那香味来自尤氏⾝上,不噤暗暗好笑,心想:难怪这尤氏能讨司马叔爷心,原来确有可人之处。

  忽听尤氏道:“二公子为何迟疑了?”

  华云龙莞尔一笑,双掌用力,便待揭开棺盖,突然,他心头一动,忖道:不对!这尤氏既然为夫守制,为何还用脂粉?司马叔爷死去十余⽇,残留在⾝上的脂粉,应无这般浓重。

  转念至此,不觉又忖道:嗯!完全不对,一个新丧夫主,哀伤逾恒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头黑猫,成何体统?

  他本是精灵古怪的少年,先前未曾动疑,倒也不觉得什么,此刻疑心一动,顿时感到破绽百出,事事可疑,大大的不合常情。

  但听尤氏叹息道:“老员外死状极惨,二公子不看也罢!”

  华云龙随声应道:“正是!正是!”突然话锋一转,又道:“灵堂之內,应该有一盏长明灯才是。”

  尤氏先是一怔,随即幽幽一叹,道:“妾遭此大变,六神无主,一切都忘了。”

  华云龙心中暗道:眼泪总不该忘掉,我可没有见着你的泪⽔!他突然大声喝道:“夫人留神,晚辈开棺了!”

  双手用力,猛地掀开了棺盖。

  棺盖一开,扑鼻一阵石灰气味,在那浓烈的石灰气味当中,尚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华云龙嗅觉之灵,⾼人一等,鼻端一触那混杂的气味,心头已是雪亮,当下敞声怪叫道:“哎呀!好香!好香!”

  皱起鼻头,猛然嗅了几嗅。

  那尤氏愣了一愣,奇怪棺木內散发的毒气怎会毒不倒这纨绔小儿,不噤大惊失⾊,右手一沉,油灯猛向华云龙脸上砸去,左腿一抬,袭向华云龙的际。

  华云龙哈哈大笑,右手一撩,霍地抓住尤氏的臂膀,将那尤氏往棺木按去。

  棺盖揭开后,尤氏一直闭住呼昅,这时手臂奇痛,惊急迸,脫口一声娇呼,一股毒气扑⼊鼻端,霎时昏死过去。

  这乃是一瞬间的事,华云龙对付尤氏,绰绰有余。

  哪知突然之间,一股劲风凭空而至,袭到了⾝后。

  华云龙骇然一惊,一时间不容细想,⾝形一纵,闪电一般窜了开去。

  只听“嗤”的一声,华云龙背上的⾐衫,已被撕去了一片。

  这时,灵堂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

  华云龙人未站定,那股劲风已复跟踪袭到,华云龙匆匆横闪一步,避过了那劲风的偷袭。

  他出⾝武林世家,对那闪避让位的功夫自有独到之处。

  这一刻,他已辨出偷袭自己的,正是那尤氏抱在怀中的“黑儿”

  他不噤又好气又好笑,眼看那两道⻩澄澄的光亮再一次窜了过来,连忙⾝形微侧,一脚踢去。

  那黑猫原是西域异种,久经‮教调‬,善于扑斗。华云龙一脚踢去,居然未曾踢中,那黑猫扑地一转,反向华云龙右腿袭来。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小畜牲,少爷今⽇非生擒你不可。”

  他童心大起,‮腿双‬一屈,蹲了下去,左手摸着背上破裂的⾐衫,右手疾若电掣,直向那黑猫颈上抓去。

  蓦地,灵幔之后响起一声尖厉的哨音。

  哨音十分短促,那黑儿闻得哨音,顿时贴地一转,直往灵幔之后窜去。

  华云龙大喝一声“哪里逃!”扑⾝一捞,抓住了黑儿的尾巴,不料那黑儿⾝子一扭,一口咬来,吓得华云龙大叫一声,缩手不迭。

  只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转瞬便归于静寂。

  华云龙闪电般扑了过去,发觉灵幔后有座小门,门后一条‮道甬‬,追出‮道甬‬,敌人已失踪影。

  那黑儿也已不知去向。

  华云龙怔了怔,游目四顾,一无所见,突然想起自称“尤氏”的女子仍然昏倒在灵堂之中,连忙返回灵堂,亮起火折,一看之下,哪里还有“尤氏”有影子,显然就在这眨眼之间,已被同伴救走了。

  棺盖早被掀开,一阵阵浓烈的石灰气味,混杂着那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散发开来,令人呕。

  华云龙闭住呼昅,朝棺內尸体望去,司马长青的尸体,经过化装,此刻已看不出可疑之处。

  华云龙伸手掀开⾐领,始见咽喉上面有一个酒杯大小的窟窿,那窟窿齿痕宛然,历历如新,显然确是被动物咬断喉管,气绝而死。

  蓦闻“嗖”的一声,灵案下窜起一条人影,疾若劲矢,直往门外窜去。

  华云龙纵声大笑,道:“哈哈!你们好大的胆子,也太小看你家二爷了。”

  他顾不得盖上棺盖,纵⾝疾跃,如影随形一般,追出了厅门。

  星光下,只见那人影体态窈窕,婀娜多姿,一⾝玄⾊劲装,际斜揷一柄短剑,原来竟是一位年方二八、楚楚动人的少女。

  华云龙伸手在那少女肩头一拍,道:“喂!还不乖乖地站住?”

  那玄⾐少女步履踉跄,连窜数步,几乎跌仆在地,所幸面前是道院墙,她伸手扶住墙壁,始才将⾝躯站稳。

  她忽然取出手帕,捂住小嘴,连连咳嗽,连眼泪也咳了出来。

  原来这少女屏住呼昅,躲在灵案之下,那灵案有桌围罩着,不易为人发觉,但因闭气过久,被棺木中散发的毒气侵⼊眼內,少女抵受不住,被迫冲了出来。

  华云龙双目炯炯,朝那玄⾐少女上下打量,心中暗道:这丫头面薄细,袅袅婷婷,倒是个美人胚子。

  他心头在想,口中笑道:“二爷并未伤你啊!你⼲吗落泪?”

  那玄⾐少女脸上泛起一抹‮晕红‬,突然菗出短剑,沉声道:“姑娘与司马家命案无关,咱们河⽔不犯井⽔,你让我走。”

  华云龙朗声大笑,道:“既与命案无关,你躲在灵堂之中⼲什么?”

  玄⾐少女冷冷一哼,‮躯娇‬一晃,便朝大门掠去。

  华云龙哈哈笑道:“话未讲明,何必急于要走?”

  ⾝形一闪,挡住了少女的去路。

  玄⾐少女似算定他会如此,短剑一振,忽然刺去,同时双⾜一顿,倒而起,‮躯娇‬扑向院墙。

  华云龙大笑声中,举手一抓,抓住了短剑的剑尖。

  这短剑光华闪闪,乃是一柄截金断⽟的宝刃。

  华云龙抓在手中,恍若无物。

  那少女⾝形业已纵起,却舍不得丢弃兵刃,只得真气一沉,落下地来。

  华云龙将手一松,笑道:“姑娘尊姓,芳名可否见示?”

  玄⾐少女惊急加,道:“我已声明在先,与司马家命案无关,你何必多问?”

  华云龙笑容満面,道:“在下生平最爱与女孩子往,姑娘若不讲个清楚,那就别想离去了。”

  玄⾐少女微微一怔,道:“哼!名门之后,原来竟是轻薄之徒。”

  华云龙放声大笑,道:“家兄才是名门之后,舍弟华炜也是纯良‮弟子‬,至于在下么,嘿嘿…”玄⾐少女冷冷说道:“你又怎样?”

  华云龙一本正经道:“行为怪僻乖张,哪管世人诽谤。姑娘!你遇着了华家二爷,你是倒霉定了。”

  玄⾐少女闻言一愣,心中暗道:这姓华的刁钻古怪,武功却深不可测,我打他不过,脫⾝不得,如何是好?

  心中盘算,苦无脫⾝之策。

  突然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泛起心头,不噤脸上一热,螓首低垂,羞不自胜。

  原来华云龙貌似潘安,俊美无俦,是个十⾜的美男子。那玄⾐少女年方二八,自来少与异接触,但情窦已开,此刻突然发觉对方是个俊美少年,不噤大为局促,一颗芳心,怦怦跳,莫名其妙地羞赧不已。

  华云龙睹状之下,莞尔一笑,忽然从怀中取出描金折扇“唰”的一声打了开来,摇了两摇,道:“姑娘贵姓芳名?”

  玄⾐少女秀目一抬,闪电般瞥了华云龙一眼,低声说道:“素不相识,何必称名道姓。”

  华云龙呵呵一笑,道:“姑娘不愿道出姓名,在下也不勉強。”

  他忽然收起折扇,将手一摆,作了个相请的‮势姿‬,接道:“灵堂中讲话。”

  玄⾐少女微微一怔,道:“那棺木之中,蔵有剧毒,公子不惧,小女子却承受不起。”

  话声中,口气已自软了。

  华云龙道:“你怎知棺中蔵有剧毒?”

  玄⾐少女道:“我已来此多次,这里的布置,我在暗中看得非常清楚。”

  华云龙道:“姑娘到此⼲什么?”

  玄⾐少女脸上掠过一片凄凉之⾊,道:“小女子另有苦衷,总之,与司马家的命案无关就是了。”

  华云龙微一沉昑,道:“好,我将棺盖盖上,你随我来。”

  司马长青的命案一无线索可循,他发现这位玄⾐少女,怎肯轻易放过,话声未落,领先走⼊大厅之內。

  厅中一片漆黑,华云龙亮起火折,扶起棺盖,重新盖好,朗声道:“姑娘可以进来了。”

  玄⾐少女站在厅外,见他谈笑自若,丝毫不惧棺中散发的毒气,不噤大为诧异,移动脚步,待进⼊厅內,突然心头一颤,陡又扭头疾奔而去。

  华云龙纵声笑道:“我说你逃不了,何必偏偏要逃?”

  那玄⾐少女轻轻一跃,跳上了墙头,陡感上一紧,已被华云龙拦抱住。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非是在下要讨便宜,只怪姑娘太不听话了。”

  玄⾐少女娇靥一红,羞不自胜,突然脸⾊陡沉,冷冷说道:“华公子,小女子武功低弱,却非行止不端、不知自重的人。”

  华云龙放声大笑,撒开手,举手齐额,肃然道:“姑娘请息雷霆之怒,小生一时糊涂,这厢陪罪了。”

  他果真一揖到地,弄得玄⾐少女哭笑不得,歇了一下,始才冷冷说道:“不敢当,公子若是别无指教,妾告退。”

  华云龙心中暗道:此女明明来历不正,却装得一本正经,此中必有奷诈。

  他心中转念,口中说道:“司马大侠惨遭非命,在下奉家⽗之命缉拿凶手,侥幸遇上了姑娘这条线索,在下岂能轻易放过?”

  玄⾐少女冷笑一声,道:“原来公子怀疑妾是那凶手的羽?”

  华云龙含笑说道:“在下仅求姑娘指点,岂敢含沙影、诬赖好人。”

  他一时讲那玄⾐少女是条“线索”一时又讲她是个好人,其实反反覆覆,只有一个主意,那是定要从这少女⾝上获取一些端倪。

  玄⾐少女自然清楚这一点,因之她⽟脸含霜,紧紧盯着华云龙,神⾊极为忿怒。

  ⽟女含忿,另有一番逗人遐思的‮媚娇‬。

  华云龙纵然不涉遐思,却是笑脸盈盈,餐了一顿秀⾊。

  那玄⾐少女见他不愠不怒,只是痴痴含笑,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她想了一下,忽然脸容一整,肃然道:“华公子,你当真定要缉拿杀害司马大侠的凶手么?”

  华云龙双拳一拱道:“在下⾝奉严⽗之命,若是不能缉获凶手,澄清疑案,无法回家复命。”

  玄⾐少女冷冷一笑,道:“好!小女子助你一臂之力。”

  话声一落,转⾝便向厅外奔去。

  华云龙疑云満腹,但知这位玄⾐少女纵非凶手羽,也必是深知內幕的人,当下迈开大步,随同奔去。

  两人出了城,约莫奔行了有半个时辰,来到一处蔓草丛生的荒野。

  忽然,荒野蔓草间,出现了一座孤立的茅屋。

  那茅屋孤零零掩映在蔓草丛中,四无道路,景⾊十分凄凉,更笼罩着一层诡秘的气氛。

  玄⾐少女,直奔茅屋门前,伸手叩门,道:“薛娘开门。”

  茅屋之內,灯光一闪,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是‮姐小‬么?”

  玄⾐少女冷冷地道:“当然是我。”

  茅屋中沉寂了片刻,忽又听得那嘶哑的声音道:“另外一人是谁?”

  玄⾐少女怒声道:“叫你开门,何必多问。”

  华云龙早已听出,屋中讲话之人早已站在门后,但那木门紧紧关闭,迟迟不见启动。

  玄⾐少女似是怒不可遏,冷声喝道:“你找死么?”

  ⽟掌一扬,猛力拍去。

  但听“呀”的一声,木门应掌而开。

  灯光一暗一明,但见茅屋一明两暗,当门是间草堂,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凳和两把竹椅,陈设十分简陋。

  草堂无人,那玄⾐少女气冲冲奔向暗间,言道:“薛娘,你…”华云龙接口说道:“姑娘不必找了,薛娘在这里。”

  只听一声冷哼,道:“不错!老⾝在此,阁下的耳目倒也聪灵。”

  声落人现,门后闪出一条人影,挡住了华云龙瞧向暗间的视线。

  华云龙凝目而望,不料目光一触薛娘的脸孔,不觉浑⾝一震,一股凉气起自⾜底,冒上口,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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