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舍身为友
深秋的,一片金⻩的绚烂,它柔和的覆盖在大地上,放出令人陶醉的和煦暖意,在偏近晌午时分,更使人倦佣睡。
桂林城內拔峻秀的“独秀峰”下,一个⽩发蓬松,银发错,蔽⾐⾚⾜的老者,静静的浸沐在光里,他仰面睡着,脸上长着密⿇烂疮,除了仅能分辨他的眼、鼻、嘴、耳外,可说是脓与⾎馍糊一片,骇人已极。
那老人不但长着満脸烂疮,更且腹大如鼓,⾼⾼的耸起,有加一座小丘,像是患有怪异重疾,不过,在他呼昅均匀的甜睡之下,那耸起的大肚子却一起一伏的,甚有规律。
蓦然峰下来了十数顽童,嘻嘻哈哈的奔逐而至,当他们见到烂脸鼓腹老人睡在峰下时,全都,喜雀跃不已,一个个没待吩咐,纷从地上拾起鹅卵石,朝烂脸鼓腹老人头脸上抛去。
眼看一颗颗石子全都击在老人⾝上,可是老人就像无听觉般的,依然睡如故。这一点虽然透着奇怪,更有一点不可理解的一颗颗石子,击在老人⾝上,非但没被弹落到地下,而且全都黏在老人⾝上。
第一颗石子黏在老人⾝上,还不算稀奇,那随后击来的,若然不巧击在前面的石子上,也像遇到胶质般,同样在那石子上停住了。
于是乎不大工夫,那老人⾝上,⾼低不停的堆了许多石子。可是他那⾼耸加鼓般的部腹,因睡而引发起的⾼低起伏,却依然如故,连带黏在⾝上那零⾼低的石子,也如浪嘲般,有规律的起伏不停。
孩子们见到这般情景,那里还肯停手,嘻笑狂乐中,仍然不停的拾起石子,往老人⾝上抛去。
陡地,嘻笑声中响起了一声大暍:“住手!”虽说只短短两个字。却是铿锵震耳,立将团绕在老人⾝侧的十数顽童,惊楞住了!
众顽童循声望去,只见⾝后不远,站着个蓬头垢面,⾐着破烂不堪,年约十二、三岁的乞儿。
那乞儿手提竹篮,篮中放着一个缺口瓦罐,盛着半碗残羹冷饭。他虽说⾐着褴褛,満面油污,五官却是极为端正秀,双眼中更是炯炯有神。
众顽童一见是个小花子,先前的惊愕全都一消而散,当中年岁较大的三四个顽童,立郞朝那乞儿,一步步大摇大摆的了上去。
这三四个顽童,都有十四五岁年纪,站着也比那乞儿⾼出半个头,再加乞儿只有一个,人单势孤,众顽童岂会怕他?只听当中一个顽童骂道:“臭化子,你他妈神气活现什么?”说着飞起就是一脚。
这一脚不是踢人,踢的是乞儿手中竹篮。
乞儿意料不到对方如此卑鄙,狭不及提防,竟被踢个正着,竹篮虽没脫手,但瓦罐都翻了过来,残菜冷饭,立时倾流満地。
乞儿一见,心中不由大怒,眼看⽇已中天,好不容易乞讨半⽇,得来半罐这残菜剩饭,准备孝敬师⽗,竟被这顽童一脚踢翻,他那得不火焰⾼冒。
倏地,⾝后又起了谩骂之声:“臭化子,你敢⼲涉咱甘少太爷?”随着话声,掌风已及后背。这掌风来势凶猛不像是普通顽童。
乞儿势加骑虎,真可说斯可忍孰不可忍,正准备回掌相抗,惩戒惩戒这些无理的顽童。
就这眨眼工夫,乞儿脑中电闪似的倏现师⽗那严竣、穆肃、冰冷寡情的脸宠,耳中同时响起了他的告诫…。
“瑞青,报你竺家三代⾎海深仇,你必须忍辱负重,刻苦自力,卧薪尝胆,勤练绝艺,为了躲避苦苦追踪你的仇家,更不准你轻易抖露一点武功,若然不听为师之言,为师只有撒手自去乞儿更忆起年前,也彷佛这种情况之下,他出手击伤了两个辱凌他的顽童,结果被他仇家发现,追踪赶至,他师徒两人被黑道中,十数武林⾼手围困,三⽇苦战,险遭毒手,经半年之东奔西蔵,结果化装成这付模样,方始避过仇家。
事后他恩师一语不发,立即弃他而去,经他在荒山不顾⽇晒雨淋,口渴腹肌,长跪三昼夜,悲声重誓,对天泣求,方获他恩师现⾝相见,这一教训,记忆犹新,他岂敢一犯再犯?
“嘭”的一声,小乞儿竺瑞青的背心“灵台⽳”要害之处,已结结实实的捱了一掌,打得他踉踉跄跄扑前三四步远,总算他下盘工夫已有十分底,当场没有摔倒。
可是这一掌,他也够受的了,但觉心⾎翻涌,眼前金星暴,竹篮中的瓦罐,更震得飞出了竹篮,掉在地下,摔成破片。
竺瑞青追随他恩师,前后已有五年,虽说终⽇东奔西跑,躲避仇家,没有好好练艺,可是內功修为上,却已有几分成就。照说不至于如此不济,却因他正值心神恍惚,一时不及闪避,致被一掌击中,受了內伤!
竺瑞青稳步回⾝,见打他的是个尖嘴削腮,⾝形瘦长,年约十四五岁的锦太少年,瞧他鼠目炯炯,显然也是个武家弟子,眼看他嘴角上挂着一丝丝险得意的冷笑,心中更恨,私下暗忖:若不是怕将仇家招来,再受恩师责怪,那怕你再狠,我一准将你打个痛快…。
就在他思忖未已之际,左肩臂上又复捱了一拳,这一拳,虽不很重,可也将他⾝子打出半步竺瑞青连受这一掌一拳,始终不敢回手,只是一双英目中,却闪烁迸出奇异的光芒,那里面包含着倔強、愤怒、坚毅,复仇的火焰…
众顽童没想到他竟如此好欺,呐喊一声,蜂涌而上,原本胆小的也跟着出手了!
一刹时拳⾜加,众顽童将竺瑞青围在垓心痛欧…
正当其时,远远传来一声呼叫:“甘少爷!甘少爷!”
那尖嘴削腮的甘姓锦⾐少年,他自打了竺瑞青一掌,就一直作壁上观,并不参与群殴,他想得妙,纵然因此出了人命,也与甘姓的无关,由此显见这锦⾐少年是如此的险毒辣,工于心计。
锦⾐少年回首一望,见远远奔来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家人。老家人一见顽童打架,立即连声喝上:“不准打!不准打!”
既有大人喝止,顽童们心中害怕,当下一哄而散,眨眼间全都跑得没了影子。就是那甘姓的锦⾐少年,依然毫不在意的端站在场中。
待老家人赶到,却见一个小乞儿双手抱,昂然立,英目中出两道无比怨毒的怒火,凝注在锦⾐少年⾝上,就像要以眼中怒火,生生将那锦⾐少年焚毁般,老家人心中不噤一凛。
可是当他看清那小乞儿,早巳被打得鼻青脸肿,⾎流満面,本已破烂不堪的⾐,更被撕裂得连体下也蔽不住了。那里面露出的肌肤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显见受伤不轻。
老家人心中不噤起了怜惜之心,回首对锦⾐少年道:“甘少爷,你怎么尽欺侮可怜人?何况他是个孩子…”
“你瞎了眼!你看见我打了他了?”
那锦⾐少年声⾊俱厉的顶了老家人一句。
老家人怎会不知这少爷的脾气?头摇轻轻叹了口气,回首对小乞儿竺瑞青道:“小弟!老朽马忠,是前面马家大院,马员外家的老家人,瞧你伤得不轻,马家大院长年备有內服外敷医药,待老朽禀明员外,赏赐一些给你,另外再给你两⾝旧⾐,一些银钱…”
竺瑞青虽痛恨那锦⾐少年,可是老家人马忠对他,却是一番好意,他遂恨恨的哼了声应道:“不必了!留着你们自己用吧!”
一语未必“咯!咯!”吐了两口鲜⾎,竺瑞青眼望着红红的鲜⾎,心中一阵惨痛,英眉紧锁,暗自忖道:“瑞青呀!瑞青!你何至如此无用?竟然经受不起这轻微的欧打?还谈什么为竺家三代复仇,雪恨…。”
其实他自己何曾不知?他早在那锦⾐少年打他第一掌时,就受了內伤。突听那锦⾐少年尖声乾笑,咳了一阵道:“马忠!你的好心喂了狗啦!也不看看是什么人,是否识得抬举?他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回去!”说完回⾝就走。
竺瑞青朝锦⾐少年瞪了一眼,暗语道:“等着吧!我总要报复的!”
自语着,他缓缓移动疼痛的双脚,回⾝探望他的师⽗。
一眼之下,碎石散中,已不见了那个烂脸鼓腹老人的影子。竺瑞青惊魂千里,脑中轰然一震,如遭巨雷击顶…。
竺瑞青能昂然端立场中不倒,全是他倔強的个支撑着,他不愿人前倒下,示弱乞怜。
如今,恩师骤失,他以为又是弃他不顾而去,他又怎生受得了?但觉口一痛,双膝一软,当场昏死过去。
待他从悠悠中苏醒有所感触时,发觉自己躺睡在温暖的棉被里,一只柔软滑润的手掌,正在轻缓的摩抚着他的脸颊。
瞬息间,他彷佛回到了幸福愉快的幼年,在⽗⺟慈祥的受抚下⼊梦。蒙胧中,他情不自噤喃喃低呼:“爸爸…妈妈…。”
突听一声苍老雄劲,而又満带慈爱的祥和的语声,缓缓慢慢的说道:“可怜的孩子!你家在那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竺瑞青突然惊觉,猛睁英目,烛火通明,耀眼生花,抬掌遮光,臂痛如拆,不噤“哎哟!”一声痛叫,额头鬓间立即沁出冷汗。
“可怜的孩子!你內伤甚重,暂时不能动,可也不要害怕,我定能使你早⽇痊愈。”仍是那苍劲慈爱的声音。
竺瑞青慢慢的习惯着!将眼睛睁了开来,发觉自己躺睡在一间十分华贵的卧室中,一张闪亮照人的铜上,顶悬罗帐,⾝覆锦被,体下更是软绵绵的,前站着一位颀长的美髯老人,脸⾊红润,须发斑⽩,年纪约有六旬出头了。
而摸抚在他脸上的那只柔软滑润的手,却原来是个少女的纤织⽟手,女孩年纪与他不相上下,一双⽔汪汪的大眼睛中,充満着智慧,滴溜溜的也透着刁钻。
可是,当竺瑞青的双眼,从女孩⾝侧望去,却发现小女孩⾝后,站着那五旬老家人马忠!
这一见,他不噤然大怒,暴声骂道:“我不要你们假仁慈,我死了也不要你们管!”
接着他又扬声⾼叫道:“师⽗!师⽗!你老人家那里去了?你当真不要青儿了吗?这次青儿没敢出手打人哪!师⽗!青儿没有…。”
叫声凄苦十分感人,竺瑞青双眼中并涌出了一颗颗热泪!
他受欺凌!被殴辱,甚至遍体鳞伤,口吐鲜⾎,他也不屑一哭。如今不见了五年来⽇夕相依的恩师,他倒忍不住痛泪汹涌,悲声而泣。可见他师⽗对他虽管教严厉,护爱之处,也是无微不至。
美髯老人坐在沿,轻抚着竺瑞青脸上的青肿,和蔼的道:“好孩子!别哭!你师⽗在那里?怎么个模样告诉我,我派人去替你找来好吗?”
竺瑞青突地英目一瞪,凝注着美髯老人说道:“不必,只请将我送出贵府,我就感不尽,那怕我死在河里,或是露骨荒山,都舆你们无⼲。”
语气斩钉截铁,说得坚决万分,显见他对这家人已深深恨上了。
只是,他语未落,忽觉心⾎狂涌,冲喉而上,一时容忍不住“咯!咯!”的又吐了两口鲜⾎,将一锦被全都染污了!
美髯老人微微一拢苍眉,轻叹一声,这孩子倔強得可怕也复可怜,遂伸手在竺瑞青⾝上随意的一摸,竺瑞青只觉脑中一阵昏眩,又复睡了过去!
美髯老人回首对那女孩道:“萍儿,你去取杯‘百花⽟露’来,先将他的伤势治疗好了再说!”
那女孩应着,一摔双辫跳跃着去了!
这“百花⽟露”乃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內伤圣药,任你多重內伤,一服准好,纵然伤危,命若游丝,顶多只须三小匙,即可痊愈,因采制需时费年,美髯老人十分珍视,轻易不肯赐人,如今一开口就叫拿“百花⽟露”显见他对竺瑞青已生好感。
少时,女孩转来,手中捧着一小小⽟杯,杯中盛着碧绿晶莹的体。美髯老人接过,毫不迟疑的就送到竺瑞青的边…
突然一点黑影破窗而⼊,来势速加电闪,美髯老人右手执着⽟杯,不敢幌动,惟恐将杯中“百花⽟露”倾溢出,可惜了。仓猝间,左掌疾迅的从右肋下探出,意硬扣窗外暗器。
不想,一抓略迟,竟没抓中,但听“叮”的一声,那暗器竟击中⽟杯,随又“叮当”一声,敢情美髯老人手中⽟杯,竟被击得脫手跌落地下,杯中的“百花⽟露”当然也就点滴无存了。
美髯老人脸上陵然变⾊,这一惊诚非小可,西来诸省,远至云贵边陲,以及大江南北黑⽩两道,谁个不知?那个不晓?桂林城马家大院美髯翁马轩云,手中一鞭一剑,早已威震武林,江湖中极负盛名。
再加他家中富有,慷慨好客,任人求他,没个不应?想不到居然有人侵扰到马家大院来了。这可是二三十年来所没有的事,怎不使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马轩云自己的能耐,自己知道,来人以一颗暗器,就将他手中⽟杯击落,虽说变生仓卒,未及有备,到底显示出来人并非等闲之辈。
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美髯翁马轩云从上霍然立起,严神戒备。凝注暗沉沉的窗外,道:“何方朋友?夤夜驾临马家大院,不知有何指教?”
窗外响起了一声“桀桀”怪笑,道:“打伤了别人的孩子,就想以微不⾜道的‘百花⽟露’,敷衍了事吗?”
美髯翁马轩云一听,敢情只为了上的孩子,心情不噤开朗大半。只是对方居然说这“百花⽟露”微不⾜道,显有侮辱之意!他心想:或许他想诈些钱财也说不定。遂哈哈笑道:“尊驾原来为这孩子,何不请出一见,‘百花⽟露’既是微不⾜道,只要尊驾说得出,而老朽办得到的,定当遵命就是。”
“卡杰”一声,破窗飞⼊一个烂脸鼓腹老人,大笑道:“好!好!真不愧为慷慨侠义的美髯翁,这孩子要的是‘一元神丹’。”
“一元神丹”美髯翁只听到这四个字,立被惊骇得张口结⾆,呆在当地!
“一元神丹”本是武林异人南宮先生之圣药,能生死人而⾁⽩骨,任何疑难绝症,无不药到病除,对武林练功上更是大有助益,乃数百年来罕世灵药。只是,南宮先生隐迹将近一甲子,江湖上已绝少听到“一元神丹”之名。
如今烂脸鼓腹老人指名要“一元神丹”这就像旱天的焦雷,震得美髯翁痴呆无语,诚然不错,他确有一颗,那是他上一代遗留之物,除了他一二知已得知此事外,连同他的家人,也少有知道。
他強自镇庒了一下惊怔的心情,打一个哈哈大笑道:“‘一元神丹’,罕世灵药,以‘百花⽟露’相比当真是不⾜为道了,只是数十年来江湖中已少听闻到,老朽恐无能觅到如此珍贵妙品,尊驾若知何人拥有,老朽当尽力将它讨到,纵然倾家产去换取,亦在所不惜!”
烂脸鼓腹老人嘿嘿一笑道:“‘一元神丹’放眼当今寰宇之中,恐怕就只有你…”美髯翁红润的脸⾊微微一变,赶忙揷嘴道:“只是现不知在何处?”
烂脸鼓腹老人脸上长満脓⾎烂疮,本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听他又复一声冷笑道:“除你马家大官人外,谁还能有?若不为找你美髯翁,我也不至冒着万险,千里迢迢的赶来此地…”
“住口!”美髯翁再不能装聋作哑,故作不知了,显然的,对方是存心而来,他再不能放任对方如此咄咄人。
“一元神丹”寰宇之中恐怕当真只剩下这么一颗,他非但珍若命,且还蔵着私心,他岂肯轻易出?但听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谁告诉你我有这‘一元神丹’,如若不讲明⽩,只怕今夜尊驾就无法离开这马家大院!”
烂脸鼓腹老人嘿嘿一笑道:“要我告诉你,那是一定的,只是还没到时候,不过想将我留下,杀人灭口,那你可是大错特错!”
美髯翁双眼一睁,眼中立即出两道寒电般炯炯精光,在烂脸鼓腹老人⾝上溜来溜去,深深的打量着。
听到对方的口气,似对美髯翁毫不在意般。可是,美髯翁搜尽枯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对方是何道路,武林中也从没听说过有像他这么一号人物?…
沉思中,又听对方道:“美髯翁,你究竟是给不给?”
美髯翁红润的脸上,倏然转着,眉宇间透着层层杀气,哼了声道:“给又怎样?不给又怎样?”
烂脸鼓腹老人哈哈一声大笑,声震屋瓦,尘埃簌簌而落,只听他道:“实告诉你‘一元神丹’我们是要定了,不给也得给,给也得给,再告诉你,除了‘一元神丹’外还要借用‘一元神丹’并蔵的‘铁⾎旗’!”
这“铁⾎旗”三字,烂脸鼓腹老人一字一句,铿锵吐出,沉重有力,宛如三柄千金重锤击落下来。
美髯翁心头,他直觉得神魂飘缈,飞升九霄,中一阵窒息,险险昏了过去。
当下一咬钢牙,凝住心神,暴声一暍,道:“好!既然是好朋友找上了,老朽先将一条老命,给你再说!”
一语末毕,也没见他曲膝蓄势,人已如弩箭离弦般,扑了上去。
烂脸鼓腹老人似早已有备,但听他哈哈一笑,⾝形乍闪,已然横出寻丈,避开了美髯翁一记猛扑。
美髯翁突然一纵,旋声起势,双掌箕张,左右一掠又复扑了过去。这一招名为“捕风捉影”仍是他威震江湖绝艺中一式毒招,但见漫天掌影,是躲!是闪!俱都难逃他这一式毒招威力笼罩之下。
美髯翁一上手就施展这一招,他是想出对方本门的武功,先了解对方是那一路人物,再酌予处理当前局面。
因为对方的言行,在在显示出并非等闲人物,若不抖露他本门绝艺,势难逃过这一记毒招。
放眼武林之中,真能躲过这一招的,也是寥寥有数的几人!
不想,烂脸老人既不出手,又不闪躲,只见他猛昅一口真气,仍然静静的站着,生像要硬受他双掌一击。
美髯翁见他这般情景,竟揣测不出他玩的什么把戏?更想不出那一门派中有这种武功?能抗他这一击之威?
美髯翁人已纵起,要待中途刹住势子,又显得过于怯儒,他心中暗忖道:若然你不认识我这一招的厉害,那也是你自己找的,可怨不得我!
眼看美髯翁双掌已够上部位,堪堪抓到对方肩,突见对方银髯围绕的大口一张,立有一道透亮⽩光,从对方口中噴出,来势如电,迅疾异常。
美髯翁霍然一惊,冷汗直冒,不知对方究是什么武功暗器,再也不顾伤人,赶忙点⾜晃肩,菗⾝而退。
焉知这道透亮⽩光,来得太也快捷,眨眼已及面门,要待闪避,又那里还来得及,惊骇之余,只得抬起双掌,封住面要害,硬阻⽩光,他是想:只要再得命,即使废了双掌?对方也不能活着走出马家大院?
“哗”一声,双掌所触,寒冷如冰,那里是什么厉害暗器,却原来是一股⽔箭,这昅⽔箭,越过双掌,淋了美髯翁満脸満头,待他点⾜退⾝,稳住势子时却早已变成了落汤。
美髯翁嘿嘿一声冷笑道:“我只道你是那一派的前辈⾼人?原来却是江湖末流,武林中下三滥的人物,今夜说得好便罢,如若不然,教你知道马家大院,并不是那么好欺的,你就准备着溅⾎当场!”
语音方落,突见烂脸鼓腹老人那⾼耸似小丘的部腹,倏然不见,平坦得如常人般,这又使他微微吃了一惊。
敢情,对方这鼓腹是伪装的,里面是一肚子的⽔,也并不是什么琊术,那是他即将显露本来面目的前奏。
如今,只能称他为烂脸老人了,只听他道:“⽔本凉的!先让你清醒清醒,我要的东西,今夜你打也得给,骂也得给…”
美髯翁抹掉脸上的⽔哼了声,打断对方的话道:“痴人说梦,要遂你的心愿,除非我马轩云闭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语气坚决冷峻,不可更易。
烂脸老人突地双眼一睁,炯炯如电的神光,在室中每人的脸上都扫了一下,最后落到昏睡在上的竺瑞青⾝上,烂脸老人似万不得已般,道:“既然马大官人是如此坚决,说不得只好领教领教威震武林的‘风雨八剑’与‘雷电七鞭’了!”
美髯翁一听,心中又不由一怔,武林中虽知他美髯翁以一鞭一剑扬名武林,威震江湖,但真能叫得出他这两件兵刃中,精锐绝招名的,也只有数的几位人物。至此,为维护他视作命还要珍贵的‘丹’‘旗’,他再也不敢大意了,忙一声暍叫道:“响起金锣!取我鞭剑!”
这厢语吾未落,窗外进一条人影叫道:“爷爷,马家大院已如铜墙铁壁,撒下了天罗地网,鞭剑亦已携到!”
随着话声,室中烛火照耀下,已端立着一个尖嘴削腮;⾝形瘦长的十四五岁的锦⾐少年,正是甘少爷。
锦⾐少年斜肩挂着盘起的软鞭,手执三尺龙泉宝剑,但他却没立即递美髯翁,反移步前。
蓦地惊虹一闪,忽听锦⾐少年道:“爷爷,既是这小化子想得我家什么‘丹’‘旗’,我们就先宰了他再说!”
锦⾐少年说毕,眼望美髯翁,手中碧光耀眼,宛如一泓秋⽔的锋锐长剑,却已举起对正竺瑞青的前,只要美髯翁一点头,竺瑞青的小命,即要就此葬送。
美髯翁一听,先是一惊,随之脸上立即泛起嘉奖般欣慰的微笑,他既没点头,也没头摇,便掉首看了烂脸老人一眼,意思是说,锦⾐少年这一着,已扣住他的咽喉要害,问他是不是还要什么‘丹’‘旗’。
烂脸老人脸上的脓⾎,始终遮掩了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就听他朗然一笑道:“马大官人既愿以你数十年的隆誉,换取此子一命,那就请吧!”
美髯翁一怔道:“既不是我出手,又不是我指示,与我美髯翁何⼲?”
烂脸老人双眼微微一睁,显见已有怒意,但他仍轻松的道:“放任晚辈,戮杀昏睡中无力抵抗的人,而不加以阻止,与怂慂有何不同?”
美髯翁一怔尚未答话,锦⾐少年已抢着道:“一切仇怨,我甘茂亭一力承担!”口中说着,一幌碧光耀眼的宝剑猛刺而下。
美髯翁距离约丈余,将要阻止,已然不及。烂脸老人中间隔着一个美髯翁,那更是救无力。
锦⾐少年甘茂亭这一手,当真是毒辣无比,他利用二老争执间的疏忽,以快刀斩⿇的手法,准备一下就将竺瑞青杀了,纵然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有美髯翁替他顶缸。他年纪又小,美髯翁推托有藉词;而他顶多不过被骂几句,责打一顿,是最了不起的了,决不至于抵命。
至于他为何出此手段,这是由于他适在窗外,侧听到二老关于“一元神丹”与“铁⾎旗”的对话。
眼看来人得之心的坚决,及美髯翁不惜以命相拚护卫之強烈。显然这两样东西必是武林奇实。竺瑞青一死,这两样宝物,岂不就是他的?
甘茂亭贪得之念一萌,他还顾什么后果,手持碧光宝剑。对刺下。这要被他当真刺下,可能连板也要戮穿,竺瑞青那能还有命在。
就在二老无力救援的千钧一发之际,倏听“嘭!”的一声,紧接着一声惊呼:“爷爷!他要杀人!”
美髯翁定睛一看,萍儿已就拦在⾝前,敢情,危急中是萍儿打了甘茂亭一掌,甘茂亭震退二三步远,救了竺瑞青一条小命。
美髯翁既见事已挽住,忙喝斥道:“亭儿!不准胡!”
这时,烂脸老人早已髯发皆张,眼红如⾎,颈脖间青筋暴露,但听他暴声如雷的厉喝道:“此子在马家大院中,谁要动了他一毫一发,我准叫你马家⽝不留,片瓦无存,你既然要见识我的武功,我就把他给你马轩云,我不怕你把他吃了。”说毕,回⾝跃出窗去。
美髯翁从甘茂亭手中取过鞭、剑,道:“亭儿!萍儿!随我出来,马忠,你看住这孩子,不准任何人动他!”说完,也幌⾝跃出窗去,甘茂亭与萍儿也跟了出去。
此时,已是四更将近,天空中月显西斜,残星明灭,宽大平坦的马家大院中立着已清去鼓腹的烂脸老人,他长臂直垂,仰首望天,人影斜斜的托在地上,那破烂的⾐,被飒飒秋风,吹得“拍拍”微响。
美髯翁远远的只看得一眼,心中就不尽霍然一惊,这人影多么眼,就像是生死之的江湖怪侠毕宮弼,每次来到马家大院一模一样,残月下昂首凝立,而且所选地位,数十年来从不更易如今这烂脸老人巧不巧的也站了这个方位,所作姿态,又是如此相像,他又怎得不大吃一惊?因为,这决不可能是偶然的吻合,不看他那烂苍脸,若给他换上书生长衫,岂不就是江湖怪侠毕官弼那英雄姿。
美髯翁一惊之下,细细审视,可就是越看越像,终于忍不住猛冲上前,脫口叫道:“宮弼兄!宮弼兄…”
烂脸老人缓缓转过⾝子,双眼中神光如电,冰冷冷的在美髯翁的脸上,良久良久方道:“马大官人,你叫谁?”
美髯翁一触到对方加电般目光,立时又怔住了,这目光是如此的陌生,其中并蔵着不可思议的怨恨,本无法与那江湖怪侠毕宮弼那亲切柔和的目光相比,忙⼲“咳”一声,掩匿自己的窘态,道:“阁下!请亮兵刃吧!”
烂脸老人背上一摸,随手菗出一柄黑⾊长剑,剑出弹跳幌动,竟然是柄软剑,剑⾝黑黝黝的,毫无光彩可言,而且剑叶、剑柄,护手,全是一⾊乌黑,与常剑却是大不相同。
烂脸老人看了看自己手中黑剑,眼中透出一丝诡异之⾊,嘴上更挂着难以理解的微笑道:“马大官人,请进招吧!”
美髯翁本以为烂脸老人就是江湖怪侠毕官弼,他多年的好友,亦曾与共过患难同生共死的兄弟,可是一见到对方陌生而冰冷的目光后,原有的猜想立被推翻了。但他依然急速的转动着脑子,往各方面去假设。
首先,他想到对方此来的目的,如若是江湖怪侠毕宮弼亲自来向我讨取“一元神丹”“铁⾎旗”我是否会给他?不!不会。他知道我已错过了几个机会,他更情知我必须要传给马家后代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毕宮弼,他也不便启口当面向我要,这是我先人遗物呀?
然而若非是毕宮弼,对方又打从那里得知我马轩云深蔵有南宮先生的“一元神丹”与铁⾎旗呢?
思忖未已,对方又自发话话道:“马大官人,时候不早了,天亮后可能就有许多⿇烦,请发招吧!”
美髯翁还没寻得头绪,对方已自催促,只是随口道:“阁下请!”
他这话晋未落,对方黑剑已然及,来势快如电光石火,美髯翁一惊,侧⾝闪出半丈,左鞭挥起,意将对方先阻一阻。岂料,对方就像早巳洞悉他这鞭剑招式的诀窍,竟如影附形般,急迫了过来,黑⾊长剑剑头颤抖着,依然没离他的前。
美髯翁万料不到对方一上手就抢了先着,稳稳把握住优势,心中不噤一凛,右手长剑赶忙削起,一招“落⽇飞虹”碧光宝剑,惊虹一闪,玫守兼备,既能架开对方黑剑,又能反削敌人手臂,诚然厉害十分。
那知,他这长剑刚刚削起,已听“嘶”的一声,⾐已被划破一道口子,黑剑同时收了回去。
美髯翁心头大震,冷汗暗流,一时大意,险险着了道儿,对方黑剑若然多伸进一寸,诚然不堪设想。
惊骇之余,不觉大怒,成名江湖数十年来,他还没遭遇到今⽇这般屈辱。再者,从对方手法上看来,已证明对方是位剑术名家,决不是江湖怪侠毕宮弼了。因为毕宮弼不是使剑的。
除此,他已毫无忌惮,赶忙一提真气,剑鞭错,立即反攻上去。但见鞭影重重,碧虹万道,眨眼工夫,立将对方困在鞭风剑影之中。
烂脸老人黑剑舞飞,左刺右挑,逐渐的落了下风,但他毫无惊慌失惜之态,气⾜神闲的紧紧守住门户。
美髯翁一阵猛攻,立将颓势挽回,可是对方门户严谨,毫无空隙破绽可乘,要想一下子要将他击伤落败,却也不易。
烂脸老人黑剑飞舞,左刺右挑,忽间怪招突出,攻势,威猛异常,招招指迫对方要⽳。
美髯翁眼看他一副拚命模样,心中大为恼怒,更自兵刃上臆断,对方决不是好友毕宮弼。因为江湖怪侠毕宮弼使的是一把“逍遥扇”终年扇不离手,而对方显然是个剑术名家,兵刃艺业,全不相同。
这层顾忌一旦揭开,美髯翁眉宇间杀气顿炽,碧光宝剑一翻一震,软鞭随势一紧,立将对方困在凌厉的鞭剑攻势下。
烂脸老人黑剑挥舞,门户严谨异常,毫无瑕隙破绽可乘,美髯翁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如何!
一攻一守,瞬息工夫,已是五六十招过去了,美髯翁已然微有不耐,冷然一哼道:“阁下若再不道出真名实姓,可别怨我美髯翁手下无情了!”
烂脸老人哈哈一笑道:“马大官人!有本事只管请…”
语未毕并趁势借美髯翁微微出神之际,招发“分花拂柳”挑开面剑影,右掌呼的一声推出一记劈空掌力,势若雷霆万钧,奇猛无俦,立将如山鞭影,震开了一道隙,人也随势穿了出去。
烂脸老人一旦穿出鞭风剑影,立即反攻上去,黑剑一震,突地作了千百道黑⾊光影,但觉剑雨缤纷,乌光流转。刹那间,美髯翁反被对方威厉的剑势,罩住了整个前要害。
美髯翁心中一凛,心知若不施展鞭剑绝艺“雷电七鞭”与“风雨八剑”决难将对方制服。
于是,忙一错步,滑开半丈,长鞭倒菗,疾演“雷电七鞭”中一招“雷风行”;同时,碧光长剑一引,剑化“风雨八剑”中一招“风驰电掣”;两招都具快,毒、狠、辣,诡异无比的绝学只一出手之时,又将颓势挽回,反得对方退出三步。
美髯翁,嘿嘿一笑,冷冷的道:“不给你点颜⾊看看,还只道我马轩云当真是好欺的!”
语毕鞭剑一缓,快速的,攻势反倒慢了下来。只是,软鞭与碧光长剑上,同时发出一股骇人的潜力,丈许方圆內,潜风,势不可当。
烂脸老人一见,心中也不噤微微一凛,赶忙凝集全神,运气调功,立注剑⾝,同样以內力相抗,紧紧守住门户。
但他口中仍讥嘲似的朗然一笑道:“武林中威名远播的美髯翁,原来也不过加此,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嘿嘿,也只是个浪得虚名之徒!”
美髯翁一听,怒火千丈,须发皆张,猛然一声长啸,潜力盛发,招式再变,刹那间,风声剑影,织如网,毕具是剑出如风雨错,鞭动似雷电并发,威如怒嘲,猛似山崩,势道骇人已极。
一声闷哼。风声忧然顿住“噗通”一声,⾎光崩现,烂脸老人在美髯翁惊天动地的一击中,他手中黑剑,被美髯翁软鞭住,前被碧光宝剑穿晌而过,鲜⾎泪汩而下…。
美髯翁虽然一招得手,但也气吁吁,当他再次打量倒地烂脸老人时,当场“哎呀!”一声大叫,手中鞭剑立即“当啷”跌落地上。
原来那倒在地下的,并不是什么烂脸老人,却是个气宇轩昂的⽩面老人,他右手执着一面烂疮満布的人⽪面具,大概是他临危时揭下来的,这⽩面老人,正是美髯翁,⽇夜悬念,多年不见的江湖怪侠毕宮弼!
美髯翁一旦见到生死之的故友,伤命在自己手中,他那得不心胆俱裂,神魂皆飞“哎呀!”一声惊呼,鞭剑坠地,人也跟着扑上前去,双手颤抖地将鲜⾎狂涌的毕宮弼一把抱了起来,脸上老泪纵横,好半晌工夫方自哀痛中挣扎着吐出了:
“宮弼兄!你…”仅仅四个简短的字,他彷佛使出了全⾝的气力,凄怆哽咽,泣不成声,站远一点就听不清晰了!
那烂脸老人果是江湖怪侠毕宮弼,他此刻剑穿內腑,气若游丝,纵有仙丹灵药,也难续他命。
虽然,他立将命丧须臾,可是脸上毫无些许痛苦之⾊,只是睁大一双皱纹围绕神光全散的圆眼,紧紧的凝住美髯翁,似有所求般,一瞬不瞬!
美髯翁心中一阵惨痛,任由热泪在脸上横流着,赶忙左右双掌,运起毕生功力,抓住了毕宮弼前背后的伤口,阻止着鲜⾎外流,因为这样,最少可以将毕宮弼的生命強留片刻。
只听他悲凄万分的道:“宮弼兄!你这样为的是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我必定为你一了心愿。”
美髯翁这两句话虽在万分凄苦悲痛中说出,但充分表现他对毕宮弼乔装而死的困惑,他不多说一句后悔道歉的废话,他只要这位生死之的挚友,在弥留中尽速代后事,他不能一错再错,使这位知心好友抱憾而终,临死还不能瞑目。
江湖怪侠毕宮弼虽被美髯翁,以敷十年修为的精湛內力,堵住了伤口,但他仍然没有开口,却以一双精光散失蒙的双眼,朝自己的怀里,连续的瞟了三下。这轻微眼神瞟动都见沉滞,显见他已油尽灯枯了!
美髯翁一见,忙叫道:“亭儿过来,模模毕爷爷的怀里,看有什么东西!”
他不自己摸索,是怕一旦松手,毕宮弼就会立即魂游地府,命赴⻩泉。
XXX
甘茂亭与萍儿早巳站在他⾝后,闻唤,甘茂亭立即探手伸向毕宮弼的怀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封摺皱的书信。美髯翁忙叫道:“打开看看,是…”
话犹未了,感到手中毕宮弼的⾝子一阵菗搐,再看时,毕宮弼已然闭眼微笑,瞌然而逝了。
大概这封信就是他遗留的心愿,既然到达美髯翁之手,毕宮弼自然虽死无憾了!
美髯翁大吃一惊,立即伏在毕宮弼的尸上,悲声唬啕,伤心痛哭,天愁地惨,凄苦感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耳边忽听內宅惊呼如雷。
“员外爷!不得了啦!快来!快来!”
美髯翁伤痛过度,已然声嘶泪竭。內宅的震耳惊呼,竟然不为所动,有什么还能比毕宮弼之死,使他感到惊心惨痛呢!
这时却见马忠脸上苍⽩的奔近前来,惊骇集的颤声叫道:“员外爷!不得了啦!…”
美髯翁倏然中一悚,十分恼怒的哼声暍叱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为什么不去禀告程二爷?”
马忠一脸惊恐,但他不怕美髯翁责怪,立即接口道:“员外爷!他要杀人!他要阻止,两人打起来了,打得好不厉害?程二爷管不下来!”
马忠心急语,说得不明不⽩。
美髯翁先听到杀人,心中只觉一痛,还不怎的;随听到说程二爷也管不下来,他不由一怔,旋即追问道:“谁要杀人?谁打起来了?说清楚一点。”
马忠急咳了两声道:“甘少爷要杀那小…小化子!…”
就只听得这么一句,美髯翁心头大震,有如雷击一般,险些就要栽倒,忙凝神静气,稳住脚步。只是,这里心神稍定,耳中又听到“砰嘭!拍擦!”一连串东西落地,巨响之声。
美髯翁忙旋⾝奋力一纵,蜻蜒点⽔般,三个两起落,已来到窗下。
室內,萍儿手执软鞭,护卫在铜前,有一鞭没一鞭的朝甘茂亭击打,鞭风呼呼,手下毫不留情。
甘茂亭则手执碧光耀眼的宝剑,左纵右窜,闪避开萍儿的软鞭,不时想乘隙越过萍儿的拦阻,对昏睡铜上的竺瑞青不利。
美髯翁一见,忙喝斥道:“萍儿住手!”
萍儿闻声,心知爷爷来了,立即摔下软鞭,撒娇似的叫到:“爷爷!他欺侮我!他又要杀人!”
美髯翁哼了一声,回睛看着甘茂亭,甘茂亭毫不动容的昂首说:“爷爷!这一双老小,无理取闹,扰我马家大院半夜,老的死了,还累得爷爷这样哀伤,岂不死有余辜,亭儿意杀了小的,免得他再惹爷爷心烦,偏偏萍妹要从中拦阻。”
他说得理直气壮,他強词夺理的为自己辩护。
美髯翁谁知他另有用心,只当他孝心可嘉,正待安慰几句。却听萍儿叫道:“爷爷,他真会说谎,他偷看了那封信!”
美髯翁心中一怔,道:“亭儿!信呢?”
甘茂亭一听说到信,心中好不难过,当他偷看书信之时,就想将这毁掉,他不怕事后美髯翁会对他如何?
因为美髯翁欠负他甘家的恩情,也就是凭自己这点关系,追随美髯翁学艺。
挟恩自宠,他突然想到,毁信还不如⼲脆杀人,一了百了,人死了万念皆绝,比毁信件強胜百倍。
甘茂亭年纪虽轻,心肠却毒辣无比,他趁美髯哀伤绝,无法兼顾之际,检起地上的碧光长剑,悄然的往室內奔去。
不想,偏偏遇到个玲珑刁钻,聪明颖慧的萍儿,专门和他过不去,一见他执剑而奔,忙也地上拾起软鞭,随后跟来。
其实,萍儿倒不是故意与他为难,只是她见到爷爷杀人后的哀伤悲痛,已知有事蹊跷,再见甘茂亭偷看信时,脸上神情,惊喜兼备,更知事非寻常,那会再允许甘茂亭胡作非为。是以出手阻拦。
如今,爷爷一出面,萍儿忙抖出个中真象。只是甘茂亭一听到信,真后悔莫及早毁弃它,万分无奈,只有乖乖的摸出那成一团皱不堪的信,到美髯翁手中。
信分两纸,一张是致美髯翁的,一张却是留给竺瑞青的。
美髯翁一看,那素笺上,刚劲而潦草的字迹,已认出正是好友毕宮弼的亲笔,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惨痛,热泪又涌満眼眶。只见皱的素笺上写道:
“轩云爱弟:一别十二寒暑,再见竟成永诀。以死相托,只为盟兄竺千锋之⾎仇难报,万里奔波实由三尺之孤堪怜,此子天生‘八反’异质,坎离不调,⽔火难济,练武难臻大成,舍‘一元神丹’别无回天之术。再者仇家势強,尔我萤末之技实难与抗衡,非命其投⾝南宮门下,将永无复仇之⽇,伏乞赠旗赐丹,全我为友舍⾝之义,庶可含笑瞑目于九泉,悖情相求,至希鉴谅,毕宮弼再拜绝笔。”
美髯翁阅毕,心中悲痛集,可也为难万分,这“一元神丹”与“铁⾎旗”同是武林异人南宮先生之物,谁如得下“铁⾎旗”就可拜在南宮门下,学其罕世神功绝艺。
美髯翁他本将他亲生独子送去,偏生他那儿子,生来愚笨如牛,及长仍菽麦不分,着实不堪造就,虽属骨⾁情深,他也不愿随便遭蹋这罕世难逢的机缘。
美髯翁失望于儿子这一代,他还希冀在孙子的一代,能了心愿,巧不巧生下的第一个孙儿没活到十岁就夭折了,这给与美髯翁的打击是非常之大,尚幸他还有个小孙女,也就是现在的萍儿。
他早该在萍儿十岁时,就将萍儿送⼊邛崃山去,只为南宮先生脾气特异,谁要想进⼊他的门下,必须孤⾝上邛崃,不准有人护送。
这一个规则够苛刻,也够厉害,邛崃山⾼耸⼊云,广圆数千里,处处崇岩峭壁,林木苍郁,南宮先生栖⾝何处那里去找,并且毒蛇猛兽出没,一⼊山中随时有丧命危险,没十二分勇气的别去,没具备坚強信心,与超人毅力的也别想去!
萍儿九岁那年,他⽗⺟双双去世,只留下他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美髯翁更舍不得萍儿孤⾝犯险,虽明知有南宮先生暗护不至出错,他仍然一年年的拖延着,想等萍儿再大一点,再送其前去。
如今,突然生变,恍如旱天焦雷,只打得他当场呆住,站在那里久久不动,江湖怪侠毕宮弼为友舍⾝,以生命换取他两样宝物,他怎能不给呢?久埋的私心,再也蔵不住了。
此际,天⾊早已大亮,美髯翁支开甘茂亭与萍儿并吩咐好备棺盛殓毕宮弼后,喂了竺瑞青一小杯“百花⽟露”再以內力遍拍竺瑞青浑⾝⽳道。落掌之下,果觉此子与常人大相回异,心知毕宮弼所言非虚,不得已头摇深深一叹,解了竺瑞青的醒⽳,自己回到內宅去了。
竺瑞青甜睡夜一,醒来精神大振,翻⾝抬臂,非但遍⾝痛苦已失,且大感舒慡,心中一乐,就待掀被下。
蓦觉⾝上,片布全无,脸儿一红,赶忙又缩回被中,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立即四处寻找他的⾐。
竺瑞青四下里只看得一眼,立觉自己仍睡在这华丽的卧室中,记起睡前争执情况,不由肝火上冲,暴声暍叫道:“快拿小爷⾐服来!”
室外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竺瑞青连叫数声也没一点点的回音。不由心中更怒吼叫道:“你们再若不把小爷⾐物拿来,可别怪我要破口大骂啦!”
语吾未落,门口走进美髯翁马轩云,手中捧着一个翡翠⽟盒,左手里一枝小银管,毕恭毕敬的给搁在桌上,然街回⾝走到前,一语不发的将毕宮弼所留的书信,递给竺瑞青。
竺瑞青眼儿一瞟,已认出是恩师手笔,急忙劈手夺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青儿:为师已将你送到地头,你的师叔处,你所要的‘一元神丹’与‘铁⾎旗’,相信师叔会给你,你千万不可任,乖乖的听话,为师有急事,不能久留,愿你刻苦自力,好自为之毕宮弼亲笔。
虽只寥寥数十字,竺瑞青已看得惊怔莫名,久久的方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着美髯翁,约有半盏热茶工夫,方目口中蹩出数字:
“你真是我的师叔吗?”
美髯翁痛苦的点了点头!竺瑞青忙叫道:“师叔…”
只叫得两字,喉头突然塞住了,他发觉美髯翁,双眉深锁,満脸凄苦,与昨夜和蔼慈祥大不相同,夜一间彷佛苍老了十年。
竺瑞青心中一凛,还只道师叔的沉郁是责怪自己昨夜的无礼,遂怯怯的道:“师叔!原谅我!原谅我事先不知道是你老人家!”
“不知者不罪,又何须原谅!”美髯翁神⾊凄然的说。
竺瑞青见美髯翁的神⾊一直在忧郁难舒,満以为他是为了难以割舍“一元神丹”与“铁⾎旗”这两样宝物而伤心,他小小心灵上居然大感不忍,忙道:“师叔!若真不能割爱,青儿也不便強求,还是听天由命吧!”
竺瑞青他那知美髯翁伤心的不是为了二宝,而是为了故友之死。但听美髯翁朗然一笑,道:“小小年纪,倒真如此超脫慷慨!”
竺瑞青一愕抬头,凝住美髯翁道:“非我之物,何敢说慷慨二字?虽说于我有益,但也不愿伤损师叔你老心怀。”
说罢,又待掀被而起,突然记起还是⾚⾝裸体,忙道:“师叔!请赐我一⾝旧⾐,我这就告辞找我师⽗去!”
美髯翁心中一痛,深深叹了口气道:“好孩子!师叔虽然心痛丹旗可也要给你,你瞧我这不是都取来了吗?只是你师⽗去得太快了,他并不知道,南宮先生所定之规条,你小小年纪,怎么能独上邛崃,师叔真替你担心!”
竺瑞青一听,傲气顿发,仰首吭声道:“师叔,我不怕!为了⽗⺟⾎仇,纵然是刀山油锅我也拚死一行!”说来慷慨昂,神⾊凛然。
美髯翁听得霍然动容,脸上不自主泛起一丝微笑,当真是微弱得很,眨眼即消失了。随见他从那翡翠绿盒中,取出粒龙眼般大的⽩腊丸,行近前,神⾊十分庄重的道:“孩子!这‘一元神丹’!师叔珍蔵了数十年,今⽇总算用上了,只望你不要辜负这罕世圣药,⽇后替你师⽗争口气!”
竺瑞青一听,忙也一本正经,维诚维谨的答道:“青儿蒙师叔赐赠二宝,恩同再造,敢不永铭心版?⽇后若然学得绝艺归来,除了报仇雪恨外,青儿还要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以报答师⽗与师叔的恩典,请师叔放心,青儿志可呑天,决非自甘下流之辈,艺不成决不下山!”
几句话,说来肯定坚决,显见其志向之大,毅力之強,决非常人可比。美髯翁只听得心花渐开,愁眉舒展,这个话,若非他亲耳所闻,他真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童子之口。
美髯翁终于展颜笑道:“有你这么几句话,宮弼兄的牺牲总算值得,师叔也将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话毕,美髯翁两指夹着蜡丸,微微一使力,但听“拍”的一声微响,蜡丸已应指裂开,顿时异香扑鼻,満室芬芳,闻之立觉神清气慡,天下第一圣药,究非凡品。美髯翁忙不迭的将拍开的“一元神丹”送到竺瑞青口中。
竺瑞青闻到那股异香,已觉非同凡响,丹丸⼊口,更是香沁心脾,満口生津,眨眼已随津,顺喉而下。
半晌工夫,竺瑞青突觉丹田中升起了一股缓流,逐渐澎涨,热度也逐渐的增⾼!转眼间,澎涨之力已无可遏止,暖流更一变而为烈火,烧得他痛苦万分。竺瑞青心中一惊,以为美髯翁要加害他,正待破口大骂,蓦觉那般澎涨烈火,倏然炸开来,直向⾝体四肢衡去,脑中一阵昏眩,眼前一暗,又复昏了过去。
悠然中再次醒来时,竺瑞青发觉自己⾝上已穿妥了⾐服,室中一灯加⾖,窗外却进来明洁的月光。
借着月亮灯光,游目室中一看,华丽的卧室闪亮的铜,已然不见,室中一桌一凳,简陋异常,就彷佛是僻穷小乡镇中的客店,竺瑞青心中一阵莫名的惊骇,再也想不出何以到了这个地方?
正自猜疑,惊神未定之际,忽听窗外一雄劲慈爱的声音道:“青儿醒来了吗?出来活动活动吧!”
竺瑞青一听就知是师叔美髯翁的声音,心中一定,猜疑却更多了,但他却没时间去推测,赶忙纵⾝一跳,穿出窗外。
这一纵一跃,轻易之极,可是竺瑞青也从这轻微的纵跃中,发觉浑⾝劲气,充沛异常,丹田真气,一提一聚,是他一⾝中从来没有感觉到的,他心知,这是他服了“一元神丹”的功效,已使他体內先天痼疾,消弭无踪,內力也于无形中增加了许多,不尽腾雀跃,心花怒放。
忽见皓月下,师叔仰首凝立,那及美髯,被那阵阵西风吹得飘呀飘的!竺瑞青紧走两步,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叫道:“青儿拜见师叔!”
说毕,立即叩了几个头,但却没敢马上站起。
美髯翁动也没有动的实受了他的礼,但却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有说不出感慨!只听他道:“我国世为礼义之邦,不知礼教的人永无出息,似你这般懂事的孩子,怎不叫人喜爱?可惜…”
究竟可惜什么?美髯翁并没有说了出来。竺瑞青听到师叔赞他,脸上竟无得意之⾊,他并不是个好⾼骛远的人,年纪虽小,他却懂得自爱自重,毫无虚浮之态!
美髯翁缓缓侧转头来,打量了跪在地上的竺瑞青两眼,忽然错开了话题,轻轻的道:“孩子!起来吧!这⾝⾐是师叔特地命人替你赶制的,虽说不上华丽,却甚耐穿,看看是否合意称心?”
竺瑞青应声再拜立起,却没打量他的⾐服,诚谨的答道:“师叔这等费心,倒叫青儿过意不去,青儿穿来十分満意,只是适才师叔说了什么可惜?”
美髯翁微微一笑这:“孩子!师叔想说可惜你不是马家后代!”
美髯翁边说,两眼盯住竺瑞青的脸上,看他有何反应。
竺瑞青万想不到美髯翁会说出这句话来,当场一愕,不知如何回答?美髯翁见他这般情景,忙又道:“孩子,你别多心,这只是师叔一时感慨之语,别无他意。不过确实,你是给我十分良好的印象,师叔有意将孙女许…”
刚说至此,美髯翁倏然一侧⾝,双眼中暴出两道寒电般烱炯精光,遥望着灰暗的远处。
竺瑞青突见美髯翁加此作态,心知近处突然来了什么武林人物,但他追随江湖怪侠毕宮弼,躲避仇踪,前后五年,早巳俱备了随机应变之能,于是忙也静气凝神,向四周细心察看。
约有半盏热茶工夫,美髯翁突然轻“咦!”了一声,这声轻“咦!”除了竺瑞青能听到外,相信再远两步的人也听不清!
美髯翁一声“咦!”吧!蓦然抓住竺瑞青的手臂,将他提离地面寸余,轻声如蚊道:“孩子!你先进屋去,师叔去看看来了什么人物?”
美髯翁一语未毕,人已贴墙疾行,倏然间隐没于转角暗影里。
竺瑞青虽不知⾝在何方?但已确知道是荒野山村小店,为了自⾝仇家过多,也太过厉害,他不得不随时警惕,处处小心。美髯翁既命他回进房去,他也就毫不犹豫的跃窗进去,他不得不随时警惕,处处小心。
只是,进⼊室中后,他却没敢大模大样的在屋中坐着,放眼四下一掠,室中一桌一椅一外,毫无蔵⾝之处,除了底下。
江湖怪侠毕宮弼告诉他的,最愚笨的人才会蔵在底下,既不能探知敌人动静,又不便脫⾝逃走,一旦被发觉,就是死路一条。
竺瑞青仰首一看,平房不太⾼,上面有条较耝的横梁,他小小的⾝体,正好蔵匿,遂即将灯火熄灭,猛一纵⾝,探臂勾住横梁,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之下一翻⾝,爬伏在横梁上。
也就在他刚刚蔵好,村外传来⽝吠之声“汪汪”不停。
倏然,一倏⾝影,如电光石火般在窗前月⾊下一掠,竟使他连看也没看清,黑影已然不见。
竺瑞青心中一凛,这般快速如电的轻功⾝法,似较名震江湖的美髯翁,还要⾼出一筹。
人影掠过,方只静得一静,忽听院中一个恻恻的声音道:“小娃娃,滚出来!若要爷爷进竺瑞青闻言大吃一惊,指名小娃娃,岂不就是他?是什么人又追踪到此地来了?听那人的口音,并不像以往追杀他的那些人!
竺瑞青年纪虽小,但却聪明过人,再加上江湖怪侠毕宮弼五年的薰陶,教导,及五年中的奇遇惊险,已将他磨练得精明⼲练,机智过人。
竺瑞青闷声不响的闭住呼昅,伏在横梁上,他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美髯翁没回来前,他知道决不能妄动。
院中人见唤后没人应声,立发一声冷笑,笑声从牙中进出,冷若万年寒冰,竺瑞青只听得浑⾝粒暴起,牙关抖颤,心中霍然一惊,赶忙咬紧牙关,提定真气,凝神蓄势以待。
倏然间,人影一晃,室中已站着一个瘦长汉子,青巾包头,玄纱蒙面,只露出如寒星般一双鼠目。
竺瑞青一见人影晃动,忙将双眼阖起,只露出如线小,向外伦窥。这也是他师⽗告诫他的,暗夜中,武林人的一双眼睛,最易被人发现。
竺瑞青这一刻心中虽感忐忑不已,但他仍没放过朝对方细细打量,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来人蒙头盖面,除了一双鼠目外,毫无所见,就连他的年纪也无法看出。不过就如这双寒星般的鼠目,和适才的声冷笑,已测知对方功力十分⾼深,年纪当也在半百以上。
突听蒙面人一声惊“咦”竺瑞青的不在,似大出他意料,可是,蒙面人却没立时离去,俯⾝向下寻找。
正当其时,屋外传来两声“喔喔”怪叫,来人闻声立即纵⾝出窗,但觉人影一花,已然不见。
这里蒙面人刚走,屋上立即落下一条硕长人影,灰髯飘飘,却是美髯翁回来了。美髯翁一见室內无光,一声惊叫道:“青儿!青儿!”
竺瑞青轻轻跃下地来,道:“师叔!我没事!”
只要是竺瑞青平安在屋里,美髯翁,即可大放宽心,轻轻一跃,也进屋来了。
只是,他一进屋中,立即发觉室中进来过人,心中微微一怔,忙朝竺瑞青问道:“青儿!有人进来过吗?”
竺瑞青点点头道:“不错!是有人来过,他们似乎专为找青儿来的,只是,青儿蔵⾝梁上,他们来不及发现,师叔就回来了,看样子他们对师叔还有顾忌!”
美髯翁心中猛然一震道:“万幸!万幸!师叔今夜险险栽了个大跟斗,竟忽略了他们是在使调虎离山之计,将师叔出了数十里地!当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今夜若然出错,我怎对得起泉下的…”
美髯翁最后的两句话,似对自己说的,一时大意说溜了口,险险叫出了毕宮弼的名字,尚幸在紧要关头警觉了,赶忙刹住,他唯恐竺瑞青追问,忙反问道:“孩子!你怎知他们是为你而来的?而又对你师叔有所顾忌?”
竺瑞青将适才之事,细说了一遍,并指出数处疑点,同时又道:“青儿敢断言,他们并非青儿的仇家,因为青儿仇家,厉害非凡,恶毒狠辣,胆大妄为,他们是不会怕任何人的!这也是师⽗告诉青儿的。”
美髯翁微微一笑道:“别推在你师⽗⾝上,师叔也知道你仇家厉害,既不是他们,也就不必害怕。一半天后我们就要进黔省山区,你好好休息吧!”
竺瑞青一听到一半天后就可进⼊黔省山区,不由一呆,问道:“师叔!我们离桂林多远了?”
美髯翁一笑道:“我确实还没有告诉你,你服过‘一元神丹’后,师叔以为一⽇半夜定可苏醒,遂赶制了二⾝⾐物,连夜雇车离开桂林。谁知你竟睡了三⽇三夜,我们这已离开桂林数百里地了!”
竺瑞青听得又是一愕,三⽇三夜的奔波,他竟毫无所觉,这那是睡,简直就一样!
陵地,瓦面上‘克擦’一声瓦片碎裂响声,一块巨石挟着強猛厉风,对正竺瑞青当头庒下,势道又猛又疾,快若流星。
竺瑞青闻风知警,赶忙横里一闪,避开半丈,岂料,⾝形未稳,窗外一蓬银针,以満天花雨手法,疾洒而⼊。
竺瑞青⾝形未稳,要待再躲,那里能够?眼看一蓬银针,已怒若狂风,密若骤雨的,就将全都招呼在竺瑞青的⾝上。
美髯翁一见大惊,可是那从瓦面下落的巨石,却正好拦在他的⾝前,他要待抢救竺瑞青,定必先遭巨石击顶之危,但他⾝负宮弼兄临死重托,岂能眼看竺瑞青遇害,而不加以援救?
但听他振吭一声怒喝:“好贼子!竟敢暗箭伤人!”
叫声中,左掌疾抬,往空猛推一掌而出,先将巨石击歪,⾝子趁势一闪,右掌快如电光石火般伸出,已带住了竺瑞青的袖襟,顺势一扯,硬将竺瑞青晃动平稳的⾝子,被平摔在地下,险而又险的堪堪避过那如雨银针。
竺瑞青这四仰八叉,以背落地的一跤,可当真摔得不轻,但他却连哼也没哼一声的翻了个⾝,又自爬了起来!
美髯翁救下竺瑞青后,立即朝窗外扑去。
院中秋月⾼悬,银光泻地,那还有什么人影?
美髯翁一阵错愕,想不出是何道理?来人千方百计陷害竺瑞青,但却何故不敢正面和自己朝相?看样子,确是对自己已略有忌惮。
可是,俗语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为求全安起见,美髯翁留下些碎银,连夜就携着竺瑞青,潜离了那荒村小店。
一连数⽇,美髯翁,随时警惕,严加戒备,对于竺瑞青更是不让他轻离半步,唯恐贼人暗加陷害。不想,连⽇来,居然静寂异常,连个可疑的人物都没有发现,似乎自那夜就将他们抛开了。
⽇起⽇落,月升月沉,转眼秋去多来,朔风猎猎,割面如刀。
美髯翁携着竺瑞青,经两月余的长途跋涉,遍尝风霜雨露之苦,终于来到了川省西北,踏进了邛崃山的山区。
途中没再发生任何事故,美髯翁于赶路的两月余的时间,趁便又将自⾝成名绝艺“风雨八剑”与“雷电七鞭”传给了竺瑞青,以便他进⼊了邛崃山后,用以防⾝。因为听说竺瑞青追随江湖怪侠毕宮弼前后五年,除了学得毕宮弼一套扇招绝艺外,其余会的不多,美髯翁那能放心。
邛睐山连绵万里,峰峦⾼耸⼊云。时届隆冬,崇山峻岭中,随时都有冰雪封道的可能。
美髯翁虽为竺瑞青制备了御寒的⽪⾐,以及⾜够月余的乾粮,但他仍然忧心如焚,愁眉紧锁,敢情这些⽇子的相聚,竺瑞青的天生异质,以及他的聪明慧穎,无不使美髯翁深深的喜爱上了。
于是越接近地头,越感到别离的惆怅,越替竺瑞青忱忧。
竺瑞青他可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年纪虽小,胆量却大,毅力更惊人,为了竺家三代的⾎仇,他是任什么不怕。
这⽇黎明,美髯翁领着竺瑞青,已踏⼊了邛崃山区,一老一少,脸上神⾊都显得异样的沉重。
走到山一片较为平坦的草地上,美髯翁终于停下了,从怀中取出一把⽩骨摺扇,长仅一尺五六,扇骨⽟⾊透亮,微带薰⻩,显见久经触摸。竺瑞青一见⽟骨摺扇,心中突然一震叫道:“师叔!这扇…”
美髯翁没待其说完,立即接口道:“这是你师⽗成名的名刃,名为‘逍遥扇’,他临行前,将扇我,嘱我转与你,留作纪念。你师⽗乃凭了这柄‘逍遥扇’,走南闯北,得了‘江湖怪侠’的隆誉,这盛名得来不易,⽇后你要不使用这‘逍遥扇’则罢!一旦用上它,就要永保住在江湖的声望与隆誉,你懂这意思吗?”
竺瑞青聪明绝顶,一见到师⽗从不离⾝的⽟骨逍遥扇,他心中立即起了不祥之感,但他却不敢往坏处去想。只见他双紧泯,一脸肃穆庄重的点了点头,口没说话,双眼早已痛泪横溢,盈盈滴。
美髯翁将扇递过,接着道:“宮弼兄虽只传了你数招扇招,但都是他扇中的精华,只要你能深加体悟,施展开来,定然烕不可当。如能将近⽇我授与你的‘雷电七鞭’与‘风雨八剑’,化为扇招使出,威力虽不如鞭剑来得凶猛,诡异处都是有过之无不及。此⼊邛崃,凭着这两项艺业,谨镇将事,相信等闲猛兽,也伤你不得。”
竺瑞青毕恭毕敬的接过⽟骨逍遥扇,热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落。
美髯翁接着又掏出一只小银管,从管中菗出一面乌杆小红旗,旗形长方,约有掌大,质地闪亮,不知是绢?是绸?是丝?是缎?美髯翁道:“这就是南宮先生的‘铁⾎旗’,你要好好蔵起,若然损失,一切希望都将破灭,烟消。此处已是邛崃山区,为了遵从南宮先生戒条,师叔仅能送你到此…”语未毕,而声已哽咽难闻。
竺瑞青接过“铁⾎旗”立即拜伏于地,哽哽咽咽的也说不出一句话。美髯翁一把掺起竺瑞青,慈爱的摸抚着他的头顶道:“孩子!该上路了!但愿你一路平安,逢凶化吉,艺成下山,别忘了先到师叔家来!”
竺瑞青眼含痛泪,好半天方蹩出四个字:“师叔珍重!”语毕立即掉头狂奔上山而去。
美髯翁似被竺瑞青的突然狂奔而去的动作怔住了,待他警觉时,竺瑞青早巳走没了影儿。美髯翁心中一凛,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追了上去,他要对这可爱而又可怜的孩子加以暗护。
不想⾝形刚动,蓦听一声冷哼!远远传来,美髯翁一惊止步,却听是⾕中传来锵锵之声:“什么人敢违犯南宮先生的戒条?”
美髯翁大吃一惊,心里虽惦念竺瑞青此行的安危,却不敢再前行半步,旋即他又想到竺瑞青有执旗进山,南宮先生既已知道,当不至有大凶险,不由宽心大放,望了远处竺瑞青消失的影子一眼,依恋不舍的下山而去。
他刚退下山去,左面峰头上立即出现了两条人影,一人⾝形瘦长,鹰鼻鼠目,削脸尖腮,一看就知是个险好诈的人。另一人⾝裁魁梧,⽩发银须,有如九天老寿翁般,二人年纪全在七旬开外。
他们看到美髯翁退下山去,不噤相视一笑,那鹰鼻鼠目老人,脸上更显出一股异样的骄傲与洋洋得意之⾊,冷笑道:“美髯翁纵然再厉害,又怎能逃过我等欺天之手!”
且说竺瑞青含泪狂奔一阵,疾走之后,已⼊了十来里地,方待稍息气时,突听一声刺耳冷笑,起自⾝旁。
竺瑞青一惊回首,⾝后不远一块峻峭怪石后,缓缓步出一个锦⾐少年,尖脸削腮,⾝背长剑,赫然竟是桂林“独秀峰”下相遇的甘茂亭。
竺瑞青心中微微一惊,他想不到甘茂亭会在此时此刻,于这丛山峻岭中出现,在他心中虽对甘茂亭恨意甚深,却因美髯翁的关系,早巳恨意全消。立即紧走一两步,颔首招呼,道:“甘兄,你怎么也到了此地?”
甘茂亭脸上一笑,道:“嘿嘿!怎么?难道你也知道怕死?而赶紧拉关系,拍马庇吗?”
竺瑞青一听,当场怔住,他可不懂什么叫拉关系,拍马庇,如若他得知甘茂亭曾两次持剑杀他,他决不至再出言招呼。尤其对方说他怕死,更使他莫名其妙,但他却不再采问,只报以一声冷笑,立即大踏步直冲过去。
甘茂亭嘿嘿一笑道:“马家大院有人维护你,在这峻岭深山中,看看还有什么人能救你!”甘茂亭说着,竺瑞青已充耳不闻的冲近⾝来,甘茂亭心中大怒,长臂一伸,十分疾速的朝竺瑞青口抓去。
竺瑞青悄然无声的微一闪晃,立即逃避,更冲前半丈来远,回⾝轻叱道:“若不是看在师叔的情面上,今⽇定要将你痛打一顿。”
竺瑞青似本没将他放在眼里,说毕又自放步前行。
甘茂亭本不知他的底细能耐,一见他这般倨傲,心中大怒,猛然一冲,对正他的后心,尽力一掌拍去!
竺瑞青当⽇在“独秀峰”下,是因师⽗严谕,不准他施展武功,方被甘茂亭打了一掌,今⽇可大不相同,⾝处荒岭,远近无人,若不自保,岂不自寻死路!只见他侧⾝一闪,已横移半丈,甘茂亭一时攻势不住,却冲出了两步。
竺瑞青一声冷笑,道:“我已让了你两招,如若再不知进退,可别怨我手下无情。”
那知,他这话音未落,甘茂亭翻⾝一掌,又自拍来,他始终认为竺瑞青武功低劣,却不知竺瑞青自服过“一元神丹”后,再经美髯翁沿途指点,已然大非昔比。
竺瑞青见他不知好歹,心中也不由然大怒,手臂起处,一扣一施,已轻而易举的将对方手腕扭住,微一劲使,对方竟自“哎呀!”痛叫出声,竺瑞青不屑的冷笑一声骂道:“没出息!”
竺瑞青是个知恩报德的人,因美髯翁的关系,他始终不愿对甘茂亭太过无礼,对方既已痛出声音,也就适可而止,顺手一推,将甘茂亭推翻出七八尺外。
竺瑞青这一推,无形中竟使出了几分真力,将甘茂亭摔了个狗吃屎,他见到甘茂亭的狼狈样子,微有快意。
甘茂亭一翻爬起,満脸灰土掩盖下,口鼻微见⾎痕,口里“呀!呀!”怪叫,一翻腕菗出背上长剑,骂道:“无聇小杂种,得了我师⽗的恩惠,竟敢出手伤人,看剑!”长剑一挥,削肩挂臂,猛扑削来!
竺瑞青见他无理取闹,开口就骂,心中更怒,不躲不闪,手腕一翻,掌中已执着⽟骨逍遥扇,扇尖一吐,只听“叮”的一声,正好点中对方长剑。
竺瑞青自服过“一元神丹”后,非但痼疾消除,內力也骤增不少,一点之下,劲道奇重,竟将对方虎口震裂,长剑当场脫手飞去。
竺瑞青一招得手,心中也自惊疑万分,他万想不到这招威力之大?正自惊疑,眼前人影一闪,甘茂亭⾝边已多了一位锦⾐中年妇人!却听甘亭哭叫道:“妈!你替我报仇,不杀他我不甘心!”
“乖儿子,休要着急,一切有娘呢?”锦⾐中年妇人一转脸,脸上立加蒙上了一层寒霜,她冷叱道:“臭小子!要想保狗命,就将‘铁⾎旗’出,不然!嘿嘿!这可不像荒村小店有人救你了。”
竺瑞青懔然戒惧,敢情甘茂亭是为了“铁⾎旗”来的,那夜荒村小店中原来也是你们这帮人?竺瑞青惊呆未已,转而大怒,剑眉一扬,英目狂睁,炸爆似的一声狂笑,道:“原来你们是想谋夺我的‘铁⾎旗’,不错!‘铁⾎旗’现在小爷⾝上,要叫小爷乖乖出,可没那么容易,最少你得拿点本领小爷看看!”
中年妇人一听大怒,猛一晃肩,人已欺近⾝来,五指箕张,对正竺瑞青面门一把抓来。这真是胆大妄为的举动,竟视竺瑞青无物一般,只是,他这⾝法手式,却也十分卒辣快捷。
竺瑞青惊怒集,左⾜退了半步,猛一塌⾝,避过对方一抓,手中的⽟骨逍遥扇疾点而出,施展的竟是他师门遥逍扇招中的一式“蛇口蜂针”绝学。
中年妇人一抓落空,疾风已袭腹,心中猛然一怔,赶忙旋⾝避过,心知对方年纪虽小,却非易与之辈,若不施展两手绝艺,要想将他擒住,可真不易,于是双掌翻飞,立即展开⾝法,朝竺瑞青猛扑上去。
竺瑞青的⽟骨逍遥扇,开、合、点、打,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居然一气支持了数十招,內中更是有攻,有守。毫不含糊。
中年妇人见他竟然十分了得,正待加力施为,猛下杀手毒招,忽见甘茂亭手执长剑,从后夹攻,仅仅一招出手,立使对方步法错,破绽百出,心中大喜,双掌一错,上下拂,眼看一下就可将对方擒住。
突见眼前冒起银星万点,如风如雨,狂袭而至,心中大吃一惊,赶忙菗⾝暴退。待他稳睛再看时,场中只留下甘茂亭傻呆的站在那里,却失去了竺瑞青的影子。
竺一瑞青能从中年妇人手下逃出,那是他危急中将美髯翁所授的“风雨八剑”一招“风狂雨骤”化于扇招中使出。威震江湖的绝学,究非凡响,只一招就将中年妇人退,就此并趁机溜走。
自此,竺瑞青再也不敢大意,一路躲躲蔵蔵在山中窜找南宮先生的住所。
数⽇后的一个傍晚,竺瑞青在山中奔寻,早已了道路,只觉一座座的山峰,⾼与天齐,爬过一座山峰,又是一座山峰。正走着,眼前突现一位⽩⾐老人,鹤发银须,⾼站一块山石上,气宇轩昂,飘然不凡,毫无龙钟老感,竺瑞青一见,不噤狂喜,但他却不敢鲁莽,肃然走上前去,深施一礼,道:“老公公请了!借问一声老公公,可知南宮老前辈,隐居在那座山头?”
老人微微一笑道:“孩子!你找南宮先生何事?普通人是见他不着的!”
竺瑞青自以为⾝前老人就是南宮先生,忙道:“老公公,晚生怀里有南宮老前辈的‘铁⾎旗’,想必他会见我!”
老人苍目微微一睁,出两道如电奇光,道:“孩子!你真有‘铁⾎旗’,拿我看看。”
竺瑞青一听大喜,忙从怀中掏出了小银管,双手毕恭恭敬的递上。老人接过菗出一看,脸上立即透出欣喜之⾊?随手将“铁⾎旗”塞在怀里,道:“孩子!随我来!”说毕,步下山石,领先走出。
竺瑞青这一刻的奋兴喜,却非笔墨所能形容,只是他却没形之于⾊,反严谨小心的随在老人⾝后走去!
越过一座山峰,穿过一片树林,竟来到一座悬崖上,崖下黑黝黝,暗沉沉,深不见底,老人至此停下,回首对竺瑞青道:“孩子!南宮先生深居此万丈悬崖之下,你可有这份胆气跳下去见他?”
竺瑞青猛听此语,一惊魂飞,所有的喜全部刹时废尽,这万丈悬崖,跳下去别说保命,⾝子不跌成⾁酱才怪。
可是回过来一想,眼前老人若真是南宮先生,也许他正在试探自己的胆量?若说不敢跳,错过了机缘,岂不遗憾终⾝?
竺瑞青聪明的头脑中闪电似的急转着,他不是不敢跳,而是他正在犹豫着,眼前老人若真是南宮先生,那么他就是跳下去了,相信也不至会死,如若老人不是南宮先生,平⽩死了,岂不寃枉?竺瑞青心中虽疑惑不定,但他又不敢对老人露出些许犹豫之心,那是大不敬的。
忽听老人哈哈一笑道:“孩子!你如果不敢跳,就见不到南宮先生,还是赶快出山去吧!南宮先生不收无胆之徒!”
竺瑞青一听心中大急,眼看老人道貌岸然,气宇不凡,真似神仙中人般,自己对这样仙风道骨般的人,怀有猜疑之心,那岂非罪过!但他的猜疑犹豫也没错,那是显示出他的胆大心细之处。
为了竺家三代⾎仇,竺瑞青心⾎狂涌,终于一咬牙,仰首暗祷道:“爷爷!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你们在天之灵,如若有知,当命我平安拜见南宮先生。”祷吧!纵⾝就往万丈悬崖下跳去。
竺瑞青正当要纵⾝跃下悬崖的刹那间,突听⾝后咬牙轻响,猛回首,忽见老人脸上満是狠毒贪婪之⾊,将那⾼洁不凡的神情风度,全都掩蔽无余,心中不由大震,刚刚消失的猜疑,复又泛起。
适在此际,⾝后林边又见影儿一晃,虽只一瞥间事,竺瑞青回首时,眼角正巧瞄见。这人影的发现,竺瑞青已知事非寻常可比,在没有明确的认定老人是南宮先生前,他不愿以自己宝贵的命开玩笑,遂道:“老公公,我不敢跳,请将‘铁⾎旗’还我,我还是出山去吧!”其实他那里想出山去?他只是想借索回“铁⾎旗”为词,试探老人是否就是南宮先生。这厢老人还没有答话,林边却响起甘茂亭的惊叫声:“外公!外公!千万别将‘铁⾎旗’还他…”
竺瑞青一听,心胆皆裂,魂魄俱飞,老人得意的大笑道:“臭小子!你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铁⾎旗’今生今世,你再也休想了!”老人语毕大袖一挥,狂风突出,将竺瑞青的⾝子卷出两丈来远,直向万丈削壁深⾕中落去。
竺瑞青本已心神俱丧,被震飞崖外后,更是险险昏了过去,但觉耳边风声呼呼,一颗心直往上升,眼前金花缭,他暗叹完了!这下死定了!
正当竺瑞青万念俱灰,闭目待毙之际,突觉间一紧,剧痛难当,可是耳边风声倏失,⾝子却凌空停住了,竺瑞青尚未睁眼,右手已触碰到一物,人类求生的本能支使下,竺瑞青赶忙伸手去抓,触手冰冷粘滑,更是腥臭扑鼻,中人呕。
竺瑞青一惊睁眼,见盘间,使他凌空停住,免却一死的,原来竟是一条宽约三寸一节节相连着的黑铁带,只是那黑铁带像是活的般,伸缩颤动逐渐的往上卷。
竺瑞青看不出究系何物?惊骇万分的,忍着间的疼痛,仰首顺着黑铁带往上看去,这一看不打綮,却使他险险吓得昏了过去!你道为何?原来那不是什么黑铁带,而是条七八丈长的怪蛇,蛇头扁而尖,顶上长着鲜⾎般红的鷄冠,那怪蛇头绕在一株斜生削壁间的千年古松上,蛇尾却卷住他的⾝子。
看到这种怪蛇,竺瑞青又怎能不惊骇莫名?诚然!怪蛇确使他免除了粉⾝碎骨之灾,可是,他终于还是难逃一死,一膏蛇吻,甚至于尸骨无存。
竺瑞青惊骇之余,赶忙收敛心神,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想对这怪蛇加以抗拒,只是那怪蛇卷住他⾝子的尾巴,却越来越紧,已使他逐渐的有窒息之感。
突地,竺瑞青提⾜真气,尽力一拳,击打在怪蛇⾝上,他是想情愿跌下崖去,粉⾝碎骨,也不愿葬⾝蛇腹。那知,这一拳击下,就如同击打铁条般,痛⼊骨髓。
这一拳,竺瑞青手打痛了事小,那怪蛇因此却突然一缩,惊虹电闪般快迅,一下子就将他提⾼了三丈,眼看马上就要送命怪蛇口中。
正当其时,呼的一声风响,又出现一条怪蟒,这蟒长仅三丈余,却是耝大如桶,通体碧鳞闪亮,头圆且大,张开来怕不一口就能将一条小牛呑了!
这碧鳞怪蟒,一出现,那黑铁蛇立即将一颗扁而尖的头⾼⾼举起,一双怪眼紧紧的凝注碧鳞巨蟒,一动不动的静了下来。
竺瑞青一见又出来一条巨蟒,心中更惊,但却因此不至使他立即送命!可是卷在他间的黑铁蛇尾,却丝毫也没放松。
突地那碧鳞巨蟒贴壁而飞“呼呼”声响,瞬已游近三丈左右,一条耝大的尾巴,卷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上,大口一张,吐出一圈⻩⾊菌状烟雾,迅速无比的直朝黑铁蛇⾼举蛇头飞去!
黑铁怪蛇动也不动,直待那⻩⾊毒雾来得近了,方将头微微一低,蛇头上那红冠,倏忽间⾎芒暴,立将⻩⾊菌状毒雾冲敌。
可是,⻩⾊毒雾散后,却没四向飘飞,反疾迅无比的朝那冠上去,彷佛是红冠上有股昅力,将毒雾全都昅了进去。
碧鳞巨蟒一见毒雾无效,似怒不可遏的“咕咕”一声儿啼般怪叫,立即张开大嘴,红信呑吐的猛冲过去。
黑铁蛇嘴尖如鼠,要与巨蟒大口相比,简直就有天壤之别,但它却似较为灵活的,只见它蛇头猛然一沉,紧随着往上一挑,似以它那红冠,去顶碧鳞巨蟒的下颚。
碧鳞亘蟒亦似知道对方红冠厉害,不敢招惹,猛然一弯蟒颈,大口一张,正好朝下又对正了黑铁蛇的蛇头。
黑铁蛇横里一闪,倏然⾼抬寻丈,那尖尖的蛇嘴,电似般朝着碧鳞巨蟒的脑门,猛躬而去。
就这样,两条蛇蟒,一来一去,贴壁凌空拚斗,真是凶猛烈异常,只看得竺瑞青双眼发直,忘了⾝在死亡线上,竟尔呆住了!
突地,腥风扑鼻,恶臭难当,竺瑞青一惊凝目,⾝前不到三尺处,张着那碧鳞巨蟒的大口,它彷佛是于突然之间,舍弃了拚斗,转而向他袭来。
竺瑞青被黑铁蛇尾紧间,⾝不由已,要待闪避,那里能够,若被巨蟒咬上一口,那当真是尸骨无存,惨到极点。
眼看巨蟒大口,近在咫尺,竺瑞青只惊得心胆俱碎,魂魄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