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章 事业
叁:事业
(他在骨子里看重事业,可他在所有人前总大笑着:“钱是一切”
——小招手记)
1、叶沙
早在一月之前,其实就有一个消息暗涌于江湖。
那个消息是:叶沙约战杀手‘楼’。
传说,紫噤巅后无名战。
“月圆之夜、紫噤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当曰曾经鼎沸江湖,如今依旧余音不止。
余音不止的原因只怕是因为,好久好久,江湖上都已没有一场真正的名战了。
如果那话是真的——
那么,叶沙与‘楼’的一战绝对值得期盼。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叶沙是谁,像别告诉我你生来失聪,没听过河水的流过、车轮的声音。
叶沙就是时光剑客。
他不是太有名,他只不过是飘扬在这个城市上空的一点传奇。每回云化为雨,他的名字就随着那每一粒雨点飘落下来一次;等到雨化为云,他的传说又在人们的口里随着雨点升华回天上,在这个城市的上空独往独来,飘摇独逸。
传说,他‘时光剑客’之名得自于他的‘时光一剑’。
——据说,那一剑取意于空茫、磨练于时空;无维万向、有指皆虚;轻如时间之羽,飘如光阴之翅;它可以在暗夜里闪如一瞬之‘光’、也可以在白昼中悄然如不觉之‘时’;随风俯仰、与世变异。
更要命的是,他穿着一⾝白衣。
就像一首歌里唱的:
你从远方漂来,
⾝上満载的是光彩…
、假
这都像戏台上的“银盔银甲亮银袍”了…
“假。”
“很假。”
“非常假。”
小招这么评判的说。
“他都⼲过些什么?”
莫师爷敲敲手指,难得表现出一点兴味:“他挑过‘一贯道’,会过‘无两禅’,与‘统’字派的⾼手也曾会面。”
“他见识过我们都没见过的人:张天师,阔落,还有桶上人…”
“据说,最后他最少还是全⾝而退。”
小招沉默了,他平生最不相信的就是白衣。
——那是祭坛的帏幔,裹尸的布。如果你也曾到过染坊,就该知道它脫胎的坛子该有多脏,而漂白它的水又有多污浊了。
——白衣?
这世上的白衣他见得太多了,它只不过要吓得你不敢掀。白衣的中间多半是一张木渣渣的脸,布道士的躯体们个个骨瘦如柴,痴肥的巫师也在里面跳着巅三倒四的神舞…它终不能像白骨一样发出磷磷的光来,而只会像四月里泛⻩得的尿洇洇的天。
“这世上大多数的白不过是为了遮盖。”
小招尖利地道。
“那是因为你太过迷恋‘楼’了。”
莫师爷温和地答道。
小招一时不由默然。
因为他脑中忽然想起了纱的话。
——“你喜欢‘楼’与我仰慕叶沙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因为,你有钱,而我没钱。”
——“这就是所谓⾼下。”
看来就是纱的口里有时也会吐出真理的。
哪怕那只是出于她的常识。
可接着,小招的脸⾊还是凝重起来。
——那莫师爷刚才提到的三处可都属于江湖中的‘哲境’。
那是大多江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是宗派中的根脉,武学中的渊源。
他们却也是大多数江湖中人都视之如不存在的东西,因为其廓然寥落、幽渺至极处,几乎已让人失去了去感受的趣兴与能力。
小招的手指也不由开始敲打起桌子,他的神气里不由也沉昑起来。
然后他忽然微微一笑,骗自己也骗莫师爷般的笑道:“难道他⼲过的都是这些无聊的事?超脫,真的好超脫,跟二流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就等着叙述他如何比这世上的男人都強,而他的女主人公比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強,所以、他们的爱情当然也比这世上的爱情都強。他们要的不过是比较式的意淫罢了,一边较量着鸡鸡,一边亵猥着‘爱情’…也跟那些傻女人脑中的傻想头太接近了。”
他说这话,是因为想起“楼”
他喜欢“楼”那浑浊的生命所带来的参差性的比照,而不是叶沙这样霸道式的判定。他不敢信任一个把自己所有都遮盖起来仅余其光华一面的人。
“他的作为实在超脫了,可那跟一个人拔着自己的头发,叫嚷着试图把自己拔离地面有什么不同?”
莫师爷不由也笑了。
他欣悦于这孩子的年轻,与趁着年轻如此有勇气的漠视。
只见他微微沉昑了下,迟疑地道:“人是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坐地飞升,由此解脫开去的…”
“但似乎,这世上总还有一些斯多喀派…”
“他们大多相信灵魂。相信那灵魂固然无由飞去,但也许,可以让它蹬着⾁体,藉着这⾁体的苦痛,以万劫不复加上重重的践踏来达到离情的⾼举与振翅的脫越的…以此来获得一种传说…传说那飞翔有着一种别样的欣悦…”
“他们一直试图借用这反作用力而飞升。”
“——我不知道对不对,可那想头,倒不免让人尊敬。”
莫师爷这么说着,他的眼神少有的⾼举起来。宛如要望透这人世,望向这尘海的彼岸,和望到…自己的少年。
“如果叶沙真的存在,我猜,他也许就是你我⾝边的普通人。普通到让我们根本看他不到。人海茫茫,你我对面难识。可偶一时,他会突然铮然而起,哗然而笑,怆然而奔,殇极出剑,表露出自己那无望而绝对的存在。”
莫师爷的口气里甚或都有了丝振奋。
“…许是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关于他的传说才会那么少。固然他每一次的露面都简直就是一场飞腾!可以我所想,那说明他要花更多的时间在痛苦里打滚,才有机会能获得那哪怕一隙的飞腾之机的。”
小招的表情一时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只看到莫师爷的微笑在阳光粉尘里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诡异得都不像一个本该“刑部”的刑部孔目。
过了好久,莫师爷才重又安静下来。
“当然你还是可以觉得很假。”
“可在这件事中,毕竟,那些钱是真的。”
“很多很多的钱,料来也该是很真很真的真了。”
3、赌局
“叶沙出手是有钱的?”
小招猛地挺起⾝来。
“起码这次有。”
“多少?”
“不知道,但一定很多。因为这次赌局的盘子里流通的银子实在太多了,据说都是以千万两计数的。”
——赌局?
——千万两?!
“尺五坊”是一间赌坊。
但好像没多少人知道它的所在。
因为,大多数人也不需要知道他的所在。
据说,那里下注的钞子都是用尺来量算的。
一尺为大注,半尺为小注。这样的钱拿不出,你是根本不必指望得到尺五坊的邀约的。
而那个消息江湖中人知道的其实不多——
关于叶沙约战杀手“楼”
凡知道的大多都属有⾝份有地位的人了。
也只有他们才有财力加入这样一个赌局。
而探问他们消息的出处,却几乎都是来自:
“尺五坊”
尺五坊闻名江湖,就是因为他们总能开出最新、最奇、最难以琢磨出结果的赌局来。
这世间的赌局大家大都玩厌了。
可——叶沙?
还有——杀手“楼”?
光这两个名字就足以让人奋兴吧?
除非这世上真的可以有关公战秦琼,否则赌局里的银子只怕少有会像这次这么的多了。
所以,如果“尺五坊”肯开出一大笔银子给叶沙,请他出马约战杀手楼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叶沙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贴在他的白衣上吗?让上面光亮亮的反射着一张张银铂?真的要登台做戏起来,来一个银盔银甲亮银袍,手执一杆点银枪?他是嫌自己的华彩还不足够?
——自己的风头还没有出尽?
可据说,这次是他自己出面邀约“尺五坊”的。
据说“尺五坊”的人当时也没想到他还会想到要钱。
据尺五坊的人说,当时一切谈定后,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没想叶沙忽扬长而去,边走边大笑道:“钱就是结果,它也是原因。它是一切的存在…”
4、嫁衣
“那么多那么多的钱。”
“那么倜傥又倜傥的人。”
“那么传奇的来路…”
“就凭这些,就足以织就一件举世难匹的嫁衣吧?”
——齐纨这么微笑地说。
齐纨是个美丽的女人,何况在她这么微笑的时候,少有人能让自己不跟着她一起笑了。
齐纨住在“齐眉楼”“齐眉楼”在田齐巷。田齐巷在东城,整个城市最繁丽最奢华的东城。
所以从齐纨那美丽的肩膀上望出去,望过她肩后的窗,望向四周,就只见——画楼朱阁微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她的姿式亭亭,脖颈亭亭,肤⾊像是那莹白的粉墙,而头发则像那潇洒屋瓦的顺势走脊。
可她的整个人都太像是一栋建筑了。
小招不爱找她的原因大半就是因为,她整个人未免太“建筑”了。
齐纨总是知道这城市里最多、最新、最有趣的消息。
小招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一座园林。
——极奇精巧,可那极度的精巧却大半就是为了圈就一个极度苍白贫乏的主人吧?
小招很了解她。他们都出⾝于这个城市,家世本来相近。
——把那么多的新闻贯注在脑子里,也颇为费力。不过,适当的处理后再把它们讲出来,可以将之装扮成知识。而知识,怎么看都像是跟“丰富”有关的。
而齐纨,恰恰就是那个总喜欢显得自己很丰富的女人。
她忽然站起,衣裙回风舞雪。
“你来问我,多半是问对人了。”
“因为据大多数人讲…”
齐纨顿了顿,小招明白,这是给他时间回想起她所说的“大多数人”——那真是太多的有趣的人:王公将相,叛臣逆子,名优佳伶,野狐外道…齐纨的口味一向很杂,胃口很大,凡是出名的人少有能脫出她的网罗的,只除了…
小招的眼睛黑了黑…阿家公、老张、纱这一类底层小民。
“他们认为,我是唯一见过叶沙的人。”
她的眼神忽俏皮起来。
“也许夸张了。”
“但起码,可能算唯一见过叶沙的女人。”
她的唇角微微的笑了。
小招是灵透的,当然也适时地道:“那是,大家都说你是叶沙的新闻发布官呢。”
齐纨轻轻一笑,像是在鄙薄着小招的“旧闻”
只听她低眉笑道:
“旁人都奇怪,这一次叶沙为什么也要钱了。”
“但其实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这次叶沙是要了钱,可那钱他并没有拿走。”
“他说有人会来拿的。”
“那人会是一个女人。”
她的眼睛眯缝起来,像是要趁着这晚霞迷缝出同样瑰彩的掩体,像是要更衬托出她那密实微闪的睫。
“听说他曾笑道:这钱,总好给她做一件很像样的嫁衣了吧?”
小招怔怔地听着。
原来叶沙的举止也关联上一个女人?
连他这⾝白衣也还是需要一个女人?
小招心里都忍不住都要狂笑起来——这举止,真的像一部杂夹着言情的三流武侠小说了。
他忍着笑,也才注意到齐纨的眼光。
那眼光里有着一点哀怜。
而那哀怜,分明是针对自己的。
他好奇得眉⽑闪了闪,然后才读明白,那里面的含义分明是:其实以你的资格,也未尝不能成为一个备选…
小招的脑子里电转了下,就足以电转完他和齐纨所有的因果。
——任何一个男人,在齐纨看来,都未尝不是可以掂量下是否足以成为她择偶的备选吧?
小招一直是处在线上线下游离之际的那个人,可惜他自己一向并不太争气…
所以,她现在的目光才会如此哀怜的,分明就哀怜地等待着小招显露出他的不幸呢。原来,这也是个暗示。
——叶沙和齐纨?
小招真的忍不住要愕然起来了。
接着他却想起“楼”
只听他冷然道:
“只有他有钱?”
“那楼呢?”
“同样出手,他就没有?那他凭什么断定他就应该接受他的约战?”
齐纨分明误读了小招的愤慨。
她脸上的胭脂略红了红,満意的红。
只听她微微笑道:
“他也有的呀。”
“但钱只有一笔钱。”
“叶沙说:叶沙赢了,就算叶沙送的,楼赢了,就算楼送的。”
“同一笔钱?”
“那楼同意吗?”
齐纨含笑地点头。
小招几乎茫然了——同一笔钱,那说明…送的也将是同一个女人了?
小招不由愕住。
什么样的女人?天一样大的面子了!
然后,他才读懂齐纨那极善表达的笑。那笑里有一点涩羞,有一点迷惑,也有一点炫耀,有一点诈愧的…
小招不由“懊”了一声——他简直怕那么直白地看到齐纨未曾明说的暗示了…“想不到,那样一个人,杀手‘楼’那样的人,原来也曾对我…”
5、决战
这决战原来就发生在猪儿行、溷厕巷对个的“奔豕楼”边!
——七月十三!
据说,那天整个猪儿行的猪一瞬之间突然都静了!
公猪不叫了,⺟猪不哼哼了,小猪不拱啂了,连待宰的猪都突然不哀嚎了!
溷厕巷旁总有很多挑粪的粪户。
然后,那些粪户在一瞬间突然都不拥挤了,不打架了,不争抢了,不讲价钱了。
因为一道惨白的光疾掠而过。
“那是一种——时光透体之感。”
——据后来撰写地方志的文人们的描述。
“所有的人都争相怅望…”
“他们望向的是奔豕楼。”
“今天的奔豕楼,跟往曰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那楼下的空地,堆満猪废弃物的空地,扒得平平的,平常用来晒肥的空地,几亩大小的空地,忽然显得跟平常不一样的寥阔。
“连那儿的阳光,跟四周的比起来,都显出一种苍白来…”
我们还可以引用几近万言的地方志。
但这里只需简洁地说——
所有人都觉得异样。
但并没有人看见叶沙与杀手“楼”
因为⾼大的奔豕楼遮住了大家的眼,大家看不到那楼背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景像。
也许杀手“楼”是坐着的。
他那样的出⾝,那样的不忌讳,谅来也不会忌讳坐在乌黑的臭味厚积的地上。
他箕坐于地。
他⾝上,该只有那一把刀是⼲净的。
只值三钱七分银子的刀。
一把牙柄的刀。
怀疑杀过莫过竽和伤过庞化的刀。
他一定早就在。他的行动一向悄然无声,他一向暗隐如影子。
但那一道苍白的光划过,该就是叶沙来了。
那光像一把剑?
还是那剑像一道光?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可惜这样的一场决战竟无人能够目睹。
能看到的想来只有奔豕楼下,晒肥场旁,那一塘一塘等着猪粪喂养的鱼了。
据养鱼者说,这一战后,那些鱼多半都蔫蔫地陷入半缺氧状态。
——由此可以想像那一战的激烈!
连冷血的据说不知痛的没有痛感神经的鱼都争相跃出水面,以一条尾的支撑,探出头来,死死地翻着白眼盯着那一战!
那一场天人永隔、地蔵无语、人鬼殊途的绝世之战!
这一战的结果,
据说是——
杀手“楼”败。
可当时他败而未死。
他逃回了自己的楼。
他太惊骇了——因为他根本来不及出刀。
而在他逃回斗室后,惊魂未定,入室即锁,锁紧了窗门。
门窗紧固后,他坐在椅上,忿然、愤然、羞忿已极地出刀,终于发出了他那一直都不及出手的刀。
刀贯门上。
而这时,那一剑的剑意才在他的胸膛里爆开。
所以,楼死。
门窗闭锁,他死在房內,死成绝案,死如归圆。
——以上,就是众人经探讨,分析,求索,最后还原的那天的决战。
无论如何,它解决了这一战的时间,地点,以及楼那奇异的死亡。
也许我们该加上一点形容词,那就是:持久而热烈的探讨,细致而有创见的分析,和“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求索…
与、根植于大家望渴的、大团圆式的还原。
6、时光之刺
小招的唇角挂着一丝冷厉。
——照说不该,众人已解破了他一直苦于求解的“绝案”
他在那个版本流传出来后又见了一次纱。
纱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给她讲述的故事。
毕竟,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故事讲完了,看着她始终的凝定不动,小招不由有些疑惑。
这是公私巷內的死角,丈许见方的空地四周都是⾼耸的青砖的墙,天上是渐入冥⾊的天——
冥⾊入⾼楼,有人楼上愁…那是很美的诗。
天空不很安静,有背上沾了天光、像打上了灰粉的鸦成群地飞过。可纱的姿式还是没动,一个忘了抱膝的、也忘了把下颏蔵入膝盖之间的姿式。
好久,小招想到:她简直是被石化了呢…
然后天上鸦啼一响,那响声像是一个信号,像是苍天的一个指示,像是来自本原处洪荒里的一声招唤。小招看到,纱了⾝子几不可见的轻轻一晃,然后,仿佛自顶门起,一条裂缝生于她的头顶,静静地扩大,静静地劈下来,直到、把她的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一半是⿇木了的了解与温和,一半、是陷于狂悖的激越震颤。
已不仅止于恨与爱。
“其实叶沙的故事,最初我还是听他说的。”
“他只说过一点,可后来,我庒榨出来更多。”
“想象出来的,就还要更多更多。”
小招忽然转过头去。
因为他觉得,一条裂缝也在他自己心里裂开。
——裂出的一半是楼,他想像着那个楼,那个恹恹的杀手,那个纱描述过的大半时候灰暗得连现在天光都不如的杀手,那个了无生趣的杀手…
…那个无味的情人,却怀着可怕的激情;因为一场无益的相逢,在这场畸异的时空;越过红粉华裳、趟过激流险壑,碾碎钗环粉黛,却遭遇团染废的衣裙,这衣裙容易剥落,所以更接近实真;他颤着手指,靠近那脫卸后的女人;在一个低檐矮户,他勃起这生命的欲望,想抖碎了一切的纠缠,却难抵亲近的诱惑,所以有了那一语…
你是卑微的,
而我是低贱的…
狭长的木板床,本来不远的相伴“爱情”却咫尺天涯…
而她——
在那板床上強迫着他说起“叶沙”
“他知道的叶沙的事真的好多。”
“没有任何人比他知道得更多。”
——“叶沙,用的是一把冰剑。”
纱的眼忽然抬了起来,以一种已不再企盼的声音质木地说:“他说,他可以在阳光下摊开手掌,聚气成冰,然后冰凝如锋,聚起一把冰剑。”
小招忽然打了个寒战。
7、沙漏
葬礼之后,另有婚礼。
孝帏里隐隐欲露着一袭鲜红的嫁衣。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一领“盛世华裳”
传闻中,那个女人将得到的钱一翻再翻。从十万,百万到无计数恒沙,这钱是用来満足大家传奇心理的渴愿。
——那衣裳将由谁来缝?
——缝好后将由谁来穿?
——凤凰的羽⽑找不到,但起码可以孔雀的翎⽑替代,上面还可以虚拟出凤凰的图案。
——要经过多少个九个九曰,用掉多少个九倍的匠人,缝好后曳的尾将铺満多少个九的田亩…那一地拖曳的金底红裙,就等着叶沙驾着光芒来踩。
这是何等光华的豪聘!
又是何等超脫出一切琐屑、平凡、佝偻、灰滞,直腾上天的爱!
——更何况,这爱情是开在死亡之上的。
生命似叶,而流光如沙。
——默默的死亡,奉献的死亡,一直是书上那绝世之爱最好的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