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鲍尔—坎杜尔打量着四周。阿夫塞趴在戴西特尔号起伏的甲板上,已经精疲力竭。两个船员弯下⾝子,把那个人菗搐的尾巴包裹在一张软⽪里,用一块很讲究的布擦洗他的脸和手臂。迪博国王已经到甲板下面去了。瓦尔—克尼尔站在附近。坎杜尔最后一次看到克尼尔的时候,他的尾巴因为新长出来,还是苍⽩⾊的。但现在已经和其他部位的⽪肤一样,呈深绿⾊,受伤之处也完全愈合了。
克尼尔戴着红⾊⽪帽,对坎杜尔点点头:“你救了那个人。”
坎杜尔摇头摇道:“不,船长。是他救了我。”
克尼尔看着这个俯卧在甲板上的人。“有人想见他。”他朝甲板下面的斜坡走去,脚下的木材被他的体重庒得嘎吱嘎吱响。坎杜尔扶着栏杆观察着远处噴发的火山,黑⾊的浓烟持续不断冲向天空。和阿夫塞一样,他也是在年轻的时候被征召到首都的。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首都是坎杜尔惟一可以称作“家”的地方。他来回摇摆着尾巴,看着这个城市在浓烟中死去。
⾝后一阵轻微的“噼噗”声,他惊醒过来。坎杜尔转过⾝,发现克尼尔上来了,⾝后跟着一个女人,比阿夫塞稍微大一点。随着她一起沿着斜坡上来的,还有一、二、三…八个小恐龙。他们中一半可以行走,一半磕磕绊绊。从鼻口到尾巴尖的长度估算,没有一个体长超过坎杜尔前臂的。小恐龙一路发出轻微的惊叹声,完全没注意到“陆地”上正在发生的可怕灾难——事实上坎杜尔发现,他们的⾼度不够,无法越过船舷的栏杆看到“陆地”
阿夫塞仍然俯卧在甲板上。一个船员给他端了一碗⽔。同样精疲力竭的坎杜尔向照顾阿夫塞的人点点头表示感谢。但克尼尔示意他们退到一边去。看到躺在地上的阿夫塞,那个女人吃了一惊。她冲到他⾝边,孩子们也在后面摇摇摆摆地跟着。坎杜尔尽量靠近一些,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阿夫塞?”女人说。声音充満忧虑。
那个人从甲板上抬起头,声音嘶哑,生涩“谁?”
“是我,阿夫塞。娜娃托。”
阿夫塞想把头抬⾼些,但这样做显然太累了。他又倒在板条上。一个孩子蹒跚着跑过去,开始朝他的背上爬。“什么东西?”阿夫塞吃惊地问。
“一个小婴儿。”
“是吗?”他的⾝体放松下来“我看不见,娜娃托。”
她蹲下来,眯着眼睛.查看他的脸。“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真的看不见,阿夫塞。对不起,我不知道。”
阿夫塞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
——终于,第二个孩子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也许是受第一个孩子行为的鼓励,他也朝阿夫塞的腿大上爬来。
“是另一个孩子?”阿夫塞问道,声音充満惊奇。
娜娃托好一会儿没回答,好像对阿夫塞的失明一时还适应不了。终于,她说话了。“是的。她的名字叫加尔普克。”
阿夫塞伸出一只手,摸抚着这小小的人儿。当阿夫塞在加尔普克的背上挲摩的时候,她舒服地咕哝着。“她是你的孩子吗?”
“是的。也是你的。”
“什么?”
“她是你的——”她的声音颤抖着。隔了好久,才说出一个词,一个不悉的词,一个很少谈到的词——“女儿。”
“我有一个女儿?”
“不止一个。”
“再说一遍?”
“阿夫塞,你有三个女儿,五个儿子。”
“八个孩子?”
“是的,我的阿夫塞。八个。他们都在这儿。”
“因为那天晚上?”
“当然是的。”
阿夫塞的手停止了摸抚。“但是——但是——⾎祭司…你知道他们的事吗?”
“知道。”娜娃托说“以前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克尼尔又给我详细解释过。”
“可是,既然有⾎祭司,怎么八个孩子都在这儿?”
“是这样,这些蛋是在戴西特尔号上孵出来的,这儿没有⾎祭司。但即使有,你的孩子也是全安的。你是‘那个人’,阿夫塞。⾎祭司的传统属于猎人宗教,因此不会有猎人吃掉你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八个孩子都会活下来?”
娜娃托⾼兴地说:“是的。”
一个孩子爬到阿夫塞背上。第一个爬上来的孩子已经到了阿夫塞圆圆的头顶,她那薄薄的尾巴刚好搁在阿夫塞的右耳洞旁。
“真希望能看见他们。”
“我也希望你能看看他们。”娜娃托轻轻地说“他们很漂亮。哈尔丹——就是你头上的那个——长着金⾊的⽪肤,年龄大些以后会变成深绿⾊。还有克尔布,他还有点害羞,现在正拽着我的腿,他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样。”
“啊。”阿夫塞说,声音显得很⾼兴。
“另外还有托雷卡、黑尔巴克、德罗图德、亚布尔和戴纳克司。”
娜娃托知道阿夫塞悉这些名字:都是有过重大发现的已故占星师的名字。“好名字啊。”阿夫塞说。
“我很⾼兴有了他们。”娜娃托说“我从没梦想过会亲自给我的孩子起名字。”她把哈尔丹挪到一边,温柔地对阿夫塞说“我想你。”
“我也想你。”阿夫塞说。他完全陶醉在背上三个小家伙的动作中“但我还是不明⽩,你怎么会在这儿。”
“克尼尔知道你就是那个人,首都有个叫特特克丝的也知道。”
“她是皇家猎队的队长。”阿夫塞说“但我不是那个人。”
娜娃托伸出手,摸抚着他的前额。“那个人要带领我们进行最伟大的狩猎,克尼尔说你想带我们到别的星星上去。在我看来,那就是最伟大的狩猎。”
阿夫塞什么都没说。
“无论如何,”娜娃托说“克尼尔、特特克丝,还有其他一些最有影响力的鲁巴尔教徒,他们全都相信你就是那个人。耶纳尔博刚开始为难你的时候,截西特尔号就出发到西岸去装载支持你的猎人们。克尼尔回到詹姆图勒尔省的时候,停泊在三森林湾,就是你朝觐以后离开的地方。而我的部族就在附近。他从鲁比—卡登那里得知我已经有了你的蛋。克尼尔让杰尔博部族的⾎祭司相信你确实就是那个人。”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声音耝哑的老船员,他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他的话很有说服力。他们于是放过了我生在育婴堂里的所有的蛋。”
阿夫塞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克尼尔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我们本该早一点到的,但绕过贝尔巴角的时候遇到了坏天气。”
“船长?你也在这儿?又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再见到——听到你的声音,我也很⾼兴,孩——阿夫塞。”
阿夫塞磕磕牙“只要你愿意,你照常可以称我孩子,先生。”他举起手,抓住摸抚着他的前额的娜娃托的手“我很⾼兴你们来了。”他对她说“但是…”
“但是你必须休息。”她说“你简直精疲力竭了。”
克尼尔向前跨了一步“我带你到下面去吧,阿夫塞。你可以住我的房间。”
“谢谢。”阿夫塞说“但我还是想住我的旧房间——就是门上刻有五猎手的那间,如果它还空着的话。至少我悉那儿的摆设。”
“只要你愿意。”克尼尔说“要我帮你站起来吗?”
“好的。娜娃托,你能把孩子们带走一会儿吗?”
“好。”她拎起阿夫塞头上的加尔普克,小家伙被抱起来时发出吱吱的叫声。她又小心地从阿夫塞⾝上抱走其他几个孩子。克尼尔朝阿夫塞伸出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阿夫塞看不见。
“我要接触你了。”克尼尔说。“我要帮你站起来。”他抓住阿夫塞的前臂。
“对不起,娜娃托。”阿夫塞站起来,气吁叮地说道“我真的需要睡一会儿。”
“别担心。”她轻轻摸抚着他的手臂“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