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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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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都

  房间里很暗。挂在半开着的窗户里面那幅⽪质窗帘在凉慡微风的轻抚下起伏不已,像翼指不断扇动的翅膀。今晚是个奇数夜,大多数成年人都睡了,但阿夫塞总是置⾝于主流生活之外。

  门的铰链上了很多油,阿夫塞的进⼊没有吵醒屋子里正在睡梦中的主人。他只来过这儿一两次,但还能清楚地记得屋內的陈设和布局,没什么困难就穿过起居室,来到卧室。进⼊卧室时,他把他的⽪质提包挂在敞开的门上。

  阿夫塞知道,主人躺着的那部分地板旁边有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搁着一个烛台。他能听到屋子主人张着嘴呼昅的声音。阿夫塞弯下,‮摸抚‬了一阵子之后,找到了烛台,把它拿了起来。

  然后,他穿过屋子,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小板凳,抬起腿和尾巴,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不⾼,但语气很坚定。“德罗图德。”

  没人应声。阿夫塞又试了一次。“德罗图德。”

  这回他听到了⾝体在地板上翻动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急促的昅气声。显然德罗图德突然醒了过来,并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谁?”德罗图德说道,声音又耝又⼲。只听德罗图德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是我,阿夫塞。”

  他的声音突然充満了关怀。“阿夫塞?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放松,我的儿子,放松。躺下,我只想和你谈谈。”

  “几点了?”

  “现在是半夜,第八分天。”

  屋子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我找不到我的蜡烛了。”德罗图德说道。

  “在我手里。你并不需要它。躺下,和你的⽗亲谈谈。”

  “出了什么事?”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你什么意思?”声音警觉起来。阿夫塞可以听出他仍然直立着。

  “最近不太顺啊,不是吗,德罗图德?”

  “我要蜡烛。”

  “不需要,”阿夫塞轻声说道“我们公公平平谈一次,大家都在黑暗中。跟我说说你的问题,儿子。”

  “我没有问题。”

  阿夫塞沉默着,等着看德罗图德是否会主动将对话进行下去。除了轻微的呼昅声,屋子里一片沉寂,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终于,德罗图德开口了。“你走吧。”

  “我知道哈尔丹和亚布尔出事了。”

  “他们的死让我们大家都很难过。”

  “我知道是你杀死了他们,德罗图德。”

  “你疯了,阿夫塞。”他稍稍提⾼音调“我带你回家去吧。”

  “你杀了他们。”

  地板上传来脚爪的敲击声。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想着逃走。”阿夫塞说道“鲍尔—坎杜尔和五个皇家卫兵等在你屋子的前门。”

  脚爪声向相反方向移动。“当然还有几个皇家卫兵等在你的窗户底下。”阿夫塞静静地说,仿佛在随意谈论着天气。

  “让我走。”

  “不,你必须和我谈话。”

  “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没有选择。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什么都没承认。”

  “我是个瞎子,德罗图德。我的证言没有效力,对我承认并不代表你认罪了,因为我无法知道你在说话时,鼻口有没有变⾊。”阿夫塞停顿了一会儿,好让德罗图德好好考虑他的话。随后,他又开口了。“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没有杀他们。”

  “你我都清楚是你杀了他们。一个学者永远不应该假设,德罗图德。我犯错误了——我假设我的孩子们都是无辜的,我错了。”

  “错了。”德罗图德轻声重复道。

  “你杀了你的姐妹哈尔丹和兄弟亚布尔。”

  “你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一种什么感觉。”德罗图德说道。

  “是的,我不知道,”阿夫塞说道“告诉我。”

  “就像你每天都得面对你自己一样,但实际上又不是你自己,是一群看上去像你、思维方式和你差不多、但又不完全一样的人。”

  阿夫塞在黑暗中点了点头。“破碎的镜子。没错。我明⽩你为什么选择它当凶器了。”

  “凶器?”

  “用于谋杀的工具。”

  “我没有杀人,阿夫塞。”

  “我看不到你的鼻口,德罗图德,但其他人会问你同一个问题,他们能看到你鼻口的颜⾊。你愿意向我撒谎吗?”

  “我没有——”

  “你想向你的⽗亲撒谎吗?”

  德罗图德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孩子中本该只有一个活下来。”

  “你是这么想的吗?”

  “我没有做错什么。”德罗图德说道。

  “是吗?”阿夫塞说道。

  “我——我只是把事情矫正到了正确的方向上。”

  “你我没有权力评判谁死谁活。⾎祭司才有权选择。”

  “但他们犯了错误。他们以为你是‘那个人’,鲁巴尔预言中的伟大猎手,所以让你的八个孩子都活了下来。其实你不是。”

  “我不是。”

  “你还不明⽩吗?”他语气中多了点祈求的意思。“他们犯了错误,我只是在改正这个错误。”

  “所以必须杀了他们所有人?”

  “错误必须改正。兄弟姐妹——他们是魔鬼,是你的影子,但却是一个扭曲的你。”

  “你是那个惟一活下来的人?”

  “如果他们没有先⼲掉我的话。”

  “你说什么?”

  “他们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戴纳克司和加尔普克,克尔布和托雷卡,哈尔丹和亚布尔。他们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而出,他们中的某一个也会站出来。”

  “不,不会的。”

  “你不明⽩,阿夫塞。你没有兄弟姐妹。但看看迪博吧!看看他的兄弟姐妹是怎么对待他的。知道别处有个像你却又不完全一样的人,有个想法和你差不多的人,有个别人经常会误认作你的人,你成天都会精神紧张。”

  “他们中有人做出过想杀你的举动吗?以任何方式威胁到你的生命吗?”

  “当然没有。但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能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出来他们想要我死。我这是自卫!纯粹是自卫!”

  “所以你准备只让你自己活下来?”

  “不是。可能吧。我不知道。可能是托雷卡,或许我会让他成为那个活下来的人。他一直对我不错。或许我会杀了其他五个人,然后‮杀自‬。”他安静了几次心跳的时间,接着道“可能吧。”

  “你犯罪了,”阿夫塞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不是犯罪。”

  “你必须接受司法审判。”

  “在所有人中,你最不应该相信司法。你的眼睛是国王下令弄瞎的,这是司法审判吗?”

  阿夫塞也沉默了一阵子。“不是。”

  “我不会接受审判。”

  “你必须去。你必须跟我走。”

  “你无法阻挡我。”

  阿夫塞的声音中隐蔵着冷冷的刀锋。“不,我能,如果有必要的话,德罗图德。你到现在还活着,是因为十六个千⽇前,他们误认我为‘那个人’。我是现代最伟大的猎手。你无法从我⾝边逃走。”

  “你是个瞎子。”

  “我能听到你的呼昅,德罗图德。我能闻到你。我知道你站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在黑暗中,你本没机会赢我。”

  “你是个瞎子…”

  “你没有机会…”

  屋內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风声。

  “我不想伤害你,阿夫塞。”

  “你已经伤害我了,你杀害了我的两个孩子。”

  “他们必须死。”

  “现在你必须面对你的行为带来的后果。”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他们会怎么对付我?”

  “没有专门针对谋杀的法律,因此也没有相应的惩罚手段。但古代对除了达加蒙特之外夺人命的行为制定了处罚措施。”一阵停顿之后“我会向他们求情的。”阿夫塞终于说道。

  “求情,”德罗图德重复道“没有其他选择?”

  “你说呢?”

  “我可以‮杀自‬。”

  “我会尽力阻止你。”

  “如果你知道我要‮杀自‬的话。”

  “是的,如果我知道。”

  “但如果我悄悄地杀死了我自己,就在我们谈话期间…”

  “我可能无法及时发觉。”

  “一个人怎么才能安静地杀死自己呢?”

  “毒药可能会比较有效。”

  “我没有毒药。”

  “是的,你当然没有。还有一件事,我的提包里有些文件,你可能会觉得它们有意思。我把包挂在门上,你看到了吗?”

  “这里很黑。”

  “用得着跟我说吗?”阿夫塞说道,但他并没有磕牙。

  “是的,”德罗图德说道“我看见了。”

  “去拿出那些文件。”

  脚爪在地板上移动的声音。“它们在哪个兜里?”

  “在那个最大的兜里。哦,要小心。那里有致命的哈尔塔塔克体。是用来清洗望远器的化合物。你⺟亲叫我给她带上点。它毒非常強,你最好别碰到它。”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我找到了!”德罗图德说道。又是一阵沉默。随后,他接着道“毒药上头有个标记,这么暗的环境中很难看清…一个⽔滴的形状,还有动物的轮廓,躺在⽔滴旁边。”

  “那是化学家用来标示毒药的记号。”

  “我不懂。”

  “你懂的。”

  “阿夫塞…”

  “什么?”

  “对不起。”

  “是的。”

  随后,屋里陷⼊永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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