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
突听院前适时响起柳青青的声音,叫道:“师傅。”
银拂道人暗暗皱了下眉,迅速把竹管往怀中一塞,抬目道:“是柳姑娘么?”柳青青已经跨进客堂,应道:“师傅,徒儿来了,可以进来么?”
银佛道人笑道:“姑娘只管请进。”
房门乍启,柳青青一脸喜容,笑道:“师傅,怎么不躺一回,平老前辈说你才喝醉了呢!”
银拂道人一手拂着飘胸银髯,呵呵笑道:“平跛子才借酒装疯,找人拼酒,这一点酒贫道如何会醉?”
柳青青眨眨眼睛,笑道:“徒儿是来看看师傅的,你老没醉就好,那就可以传我內功口诀了。”
银拂道人蔼然笑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个脾气,心里想到了,最好立时就学会。”
柳青青嫣然笑道:“师傅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
银拂道人道:“年轻人的心思,都差不多,见异思迁,看到一样,就想学一样,但那时贫道师尊门规素严,贫道就是想学,也只好放在心里,可不敢说出口来。”
柳青青忽然目光一溜,说道:“师傅,徒儿给你倒茶去。”
转⾝走近茶几,取过茶壶来,倒了一盅茶,捧到银拂道人面前,笑盈盈的道:“师傅请用茶。”
银拂道人眯目,双手从柳青青手中接过茶水,哈哈笑道:“真是乖徒儿,贫道从未收过徒弟,也没人替老道倒过茶水,哈哈,收个徒儿,果然大有好处,”
说完,缓缓喝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异⾊,说道:“柳安大概把茶叶放多了,这茶有些苦味!”
柳青青脸上微徽一惊,忙道:“那是徒儿怕师傅你喝醉了酒,才要柳安多放些茶叶,喝茶可以解酒的。”
银拂道人点点头道:“不错,贫道酒虽未醉,却是有些口⼲。”
随着举起茶盅,一口气把一盅茶喝了下去。
柳青青看的心中暗喜,一面抬目问道:“师傅就是这时候传徒儿內功口诀吧?”
银拂道人含笑道:“不错,贫道此时先传你入门口诀。”
一面说道:“下手做功,必须专神壹志,眼耳口鼻静定,才盘膝正坐,⾝体中空,头正耳平,眼內神光,注视鼻准,舌尖抵上颚,双手…”
梆青青道:“师傅,慢点咯,你说的就是口诀么?”
银拂道人道:“不,这是做功前应有的准备。”
柳青青道:“师傅说的太快了,徒儿记都记不清,师傅先做一个给徒几看看好么?”
银道道人颔首道:“不错,你一面看贫道的势姿,一面再听贫道讲解,就可以明白了。”
说完,跨上木榻,堪堪盘膝坐定,口中忽然咦了一声,骇异的道:“不对…”
柳青青急忙趋上前去,问道“师傅那里不对了?”
银拂道人望着她张张口,便嘴里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青青嘴角间泛起了轻笑,双手扶去,但快到银拂道人⾝上时,突然十指连弹,闪电般点了他四处大⽳,一面说道:“师傅说的也没错,我要柳安在茶里放了一撮⿇人草,自然有些苦味,但它和茶叶的味道差不多,难怪你老也分不出来,服了⿇人草,一盏茶的工夫,就会全⾝⿇木,你老委屈点吧!”
服了⿇人草的人,除了全⾝⿇木不仁,心头并不迷糊,银拂道人两只眼睛像铜铃般瞪着她,几乎要冒出火来,只是作声不得。
柳青青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有人说你是千面教贼党假冒的,我先瞧你是不是戴了面具?”
说着,凝注双目,伸手朝银拂道人颈间摸去!
她此刻全副精神在找银拂道人戴的面具,竟未看银拂道人目射凶光,脸上已露出狞笑!
突然,银拂道人右手闪电般抓出,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着出手奇快,柳青青全无闪避的余地,但觉手腕一紧,半边⾝子立即发⿇,那里还有挣扎的力气,口中止不住惊啊一声!
银拂道人道:“小丫头,贫道若会轻易上人的当,那就未免太小觑贫道了。”
右手突然一拉,把柳青青一个⾝子往榻上拉去。
柳青青惊骇的道:“你…你快放开我…”
扬手一掌,朝银拂道人脸上掴去。
“你说,谁说道爷是假的?”银拂道人手一紧,柳青青全⾝都发了⿇,脚下一个踉跄,朝榻上倾跌过去。
银拂道人左手一托,接住柳青青的躯娇,轻轻放到榻上,笑道:“小丫头,这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怨不得道爷。”
话声出口,人已像饿虎扑羊般朝柳青青⾝上扑来。
柳青青几乎要急昏过去,咬紧牙齿,腰肢一挺,用出全力气,飞起一脚,当胸踢去。
银拂道人左手轻轻一拍,拂中脚上⽳道,右手按着她酥胸,像野兽般发出咻咻气息,琊恶的笑道:“小心肝,你不是要为师傅教你內功么?道爷这就传你…”左手五指如钩,来撕柳青青的衣裙!
就在此时,突闻“嗤”的一声,一缕劲急如矢的指风,穿窗直射银拂道人后脑!
随着这一缕指风,但听砰然轻响,两扇纸窗已被撞开,一条黑影箭一般窜了进来!
银拂道人当真不愧是久经大敌的人,在这一瞬之间,出手如风,先点了柳青青的⽳道。
上⾝一偏,避开“乾元指力”紧接着⾝若陀螺,一个急转,右手劈空一掌,朝前窗窜入的黑影劈了过去。
那黑影才一现⾝,突然间亮出背上长剑,一声不作,人随剑走,化作一道匹练,直取银拂道人。
这一剑的威力十足,剑光耀目,激射而至,银拂道人劈出的一团掌风,竟然被剑光冲开,往两边卸出!
银拂道人眼看对方驭剑扑来,自己─记劈空掌,竟然无法伤他,心头大为震惊,迅疾后退两步,探手从袖中取出一柄量天尺,迎将上去。
他居然舍了银拂不用,用的是量天尺。
两人都不敢出声,想以最凌厉的杀着,尽快解决对方。
因此,双方都不敢硬打硬接,怕兵刃击撞,发出声响,各自以快速的打法,使出精妙招术,互作抢攻。
这─动手,虽然听不到丝毫金铁交鸣,但凶狠险恶,每一招都足以制对方于死命。
转瞬之间,两人已互攻了六七招之多。
那人一⾝青衣,却黑布蒙脸,只留了两个眼孔但剑法展开,竟如天机织锦,剑光分披,凌厉之极!
银拂道人一柄量天尺,虽也精纯无比,捐式辛辣,功力老到,但在对方千变万化的剑法之下,打到十五六招,已是相形见拙,渐渐屈居下风!
心头暗暗焦灼,手中方自一缓,但听嘶的一声,剑光齐顶扫过,头上道髻,立被削落,惊骇之下,急急往后跃退。
那知这间卧室地方不大,他方才已经连退过几步,距离右首墙壁,不过尺许光景,这一猛力后跃,肩背登时撞上了砖墙,心中一凉,再待向侧闪出,已是不及。
蒙面青衣人口中低喝一声:“撒手!”
左手陡然使出乾元指,振腕一指,直点过来。
银拂道人手中量天尺,被对方指风弹个正着“笃”的一声,登时被震荡开去,门户大开!
蒙面青衣人长剑疾落,剑尖一下拍在量天尺上,银拂道人但觉虎口一阵震痛,那里还把握得住,掌中铁尺,脫手落地!
他兵刃脫手,心胆俱裂,那里还敢恋战,就地一滚,滚出去一丈来远,快到门口时突然一跃而起,宛如负创之兽,一手拔开门闩,迅疾朝门外逃出。
眼看银拂道人夺门而逃,却也不去追他。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银拂道人拔开门闩,左脚还没跨出!
突听门外一声轻笑,一个女子声音低低的道:“老道长,你慌慌张张的⼲么?快回去!”
话声入耳,瞥见一个苗条人影笑盈盈当门而立,她手中一柄金⾊短刀,寒森森的刀尖,不知何时,已经抵上了自己咽喉!
这一下好像是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只要一分之差,就戳进了咽喉咙!
银拂道人蓦然一惊,再待后跃,突觉腰间一⿇,已被人家点了⾝后大⽳。
蒙面青衣人五指如钩,搭上银拂道人肩头,拖着他⾝子,往里退去。
苗条人影闪⾝而入,轻轻关上房门,低笑道:“成啦!”
蒙面青衣人道:“妹子快去开解柳姑娘⽳道,这里交给你了。”
苗条人影正是桑南施,她收起金刀,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和关兄先回去吧,别露了形迹。”
蒙面青衣人点点头,双足一点,刷的一声轻响,已然穿窗而出。
秉南施赶紧掩上窗户,一下掠近榻前,伸手开解柳青青⽳道。
柳青青翻⾝坐起,掠掠鬓发,満脸怒容望了躺在地上的银拂道人一眼,突然抬手菗出长剑,一个箭步朝银拂道人奔去。
桑南施慌忙一把握住她手腕,吃惊道:“柳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柳青青怒哼道:“我非杀了这老贼不可!”
桑南施道:“千万使不得,你杀了他,咱们不是前功尽弃啦?”
柳青青恨恨的道:“都是你,我差点…”
桑南施轻笑道:“我们就在外边,那会让你吃亏的?好姐姐,你快去打开门户,这人还是让老道长来处理吧。”
柳青青悻悻的收起长剑,转过⾝去,左脚跨前一步,双手在壁上连按几按,但听墙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震动,木榻缓缓移开,登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窟!
柳青青探下头去,低声叫道:“老道长。”
地窟中登时冒出一个头簪道譬,银拂飘飘的老道,含笑问道:“姑娘得手了么?”
这人赫然又是一个银拂道人!
柳青青推上木榻,说道:“这老贼是个老狐狸,差点败了事。”
银拂道人朝地下望了一眼,颔首笑道:“两位姑娘快回去吧,这里自有老道会收拾的。”
桑甫施问道:“老道长,有没有要我们做的事?”
银拂道人沉昑一下,道:“你们晚餐之后,再来好了。”
柳青青道;“那我们走啦!”
说完,和桑南施一同退出房去,随手掩上了房门。
银拂道人闩上房门,立即蹲下⾝去,在假银拂道人⾝上,仔细搜索了一番,从他怀中,掏出一方银牌,两个小瓶,一个竹管和几两碎银子。
最令银拂道人注意的就是那方银牌,极可能是此人的⾝份牌号,反覆一瞧,正面只有一个朱红篆文的“右”字,反面也只有一个字,那是大写的“柒”
再看两个小瓶,各装着细末,上面贴签,取起一瓶上面赫然标着“冰魄散”三字。
银拂道人心头暗暗一惊,忖道:“冰魄散是风火道人专治火毒的独门解药,莫非此人会是风火道人不成?”
心念一动,再取起另一个小瓶,则是“化骨丹”
银拂道人暗道:“这倒好,自己正愁无法收拾你,有了化骨丹,这事就解决了。”
他无暇再去拆看竹管,伸手抓起对手左手,掳起大袖,果见他腕底缚着一个扁形铜盒。
当下迅速取下铜盒,又从地上拾起量天尺。
然后一手撕开对方胸衣襟,从颈间缓缓揭起人皮面具,注目看去,这人不是三清败类风火道人还有是谁?银拂道人一声不作,五指在他胸前轻轻一划,登时有如利剑剖胸,划开了一道三寸长的血沟。
取过“化骨丹”用指甲挑了少数,弹在血沟之上,一面喃喃地道:“善哉,善哉,这是你恶贯満盈的报应。”
自己既然要以风火道人假扮的银拂道人出现,自然也得把“青磷箭”缚到手腕上,然后把两个小瓶一起揣入怀中。
那“化骨丹”见血消形,风火道人⽳道受制,连吭也没吭一声,一回工夫,已经骨消形灭,化作了一滩⻩水。
银拂道人取过面盆,用洗脸水冲去痕迹,诸事停当,天⾊也渐渐昏暗下来。
忽然想起了那个小竹管还留在桌上,急忙取过,仔细一看,竹管內似是蔵有一个纸卷。
这就缓缓倒出,打开纸卷,只见上在写着─行小字,那是:北字二号,三曰內可至,当派左九接替,此事由汝负责,二曰后⻩昏时,可向城西关帝庙前,以半个制钱,买馒头一个。
下面画着一个弯弯曲曲的记号。
银拂道人看的不由一怔,忖道:“这张字条,自然千面教给风火道人的密令,只不知北字二号指的是什么人?看他语气,好像北字二号,三曰之內可到,他要派左九来接替,这件一并由自己完全负责?左九不知又是什么人?”
想着不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风火道人有一方银牌,不是刻着“右柒”二字?那么“左九”该是贼人同党。
以此类推“北字二号”须由人接替这“接替”二字,当是假冒无疑,那么“北字二号”就该是正派中人了。
纸条前一段,只要稍加分析,还不难解释,但后半段,却是好不令人费解!
二曰之后的⻩昏,要自己向城西关帝庙前,以半个制钱去买一个馒头,那又做什么呢?银拂道人想子一阵,依然无法开解其中奥秘,心想:“反正二曰后⻩昏,去关帝庙买个馒头再说,这时何用多想?”
一面重又凝目朝字条上那个弯弯曲曲的记号看去,心想:“此人是幕后主使之人,但屈指细算武林,没有一个人的姓名外号,和这弯曲记号,有相近似的人。”
看看天⾊已黑,当下小心翼翼的收起纸条,开出门去,一路向前厅行来。
八月十六,是武林盟主耿存亮六秩晋九的寿诞。
如今曰期渐渐接近,柳府中的群豪,准备替他大大热闹一番,同时以祝寿为名,准备一网打尽为害江湖的千面教贼党。
因此,每个人,差不多都派了职司,有的帮忙筹备工作,有的担任接待宾客,有的负责监视贼党。
总之,寿辰接近了,每个人也都忙碌起来。
请柬早就发出去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知名之士,也将陆续赶来九江,替盟主祝寿。
银拂道人是唯一没有振有职司的人,他的任务,要等到寿辰那天,由他防范千面教贼徒偷放暗器。
这份任务,自是相当吃重,但在目前却是并没有他的事可做,好像闲云野鹤,看着人家忙碌。
但有谁知道银拂道人却把自己假扮了冒充的风火道人,要在寿辰之前,以贼党的⾝份,打入贼党,去发掘贼党阴谋。
他只是默默的做着,既没有告诉耿存亮,也没有和万镇岳说甚至连他极知己的两位朋友无影神拳莫延年和铜脚道人,都瞒的像铁桶一样。
只有几个小辈,暗中受他指挥,那是尹天骐、关吉、桑南施和柳青青。
银拂道人自然知道请柬发出之后,各派掌门都会在最近赶来,只不知那“指示”
上的“北字二号”究竟是谁?如今唯一的线索,是二曰之后,在关帝庙前卖馒头的人,可能他就是贼党的连络,会给自己带来较多的消息。
二曰时光,恍眼过去。
等到快近⻩昏,银拂道人就飘然出了柳家庄,直向城西而来。
这座关帝庙,就座落在城门口,庙前一片广场上,则是摊贩聚集之地。
此时正当⻩昏,华灯初上,庙前还是相当热闹,行人往来,男女摩肩,加上摊贩的大声叫卖,互相呼应,嚷成一片!
银拂道人走了一转,不见有卖馒头的人,心头暗暗嘀咕,不知自己来的迟了?还是卖馒头的人尚未过去?信步走到庙前栏⼲前面,刚一住脚,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卖馒头!”
银拂道人心头一动,暗道:“来了。”
正待循声寻去!
“卖馒头!”那声音已然愈来愈近,似是朝庙前而来,声音是由东首传来。
银拂道人转过⾝去,耳中又听到那人⾼叫了一声道:“卖馒头。”
他边走边叫,脚下似是跑的甚快。
此刻银拂道人已可看清那人,是个瘦⾼个子,肩头背着一只木桶,正朝庙前行来。
银拂道人叫道:“卖馒头的。”
卖馒头的听到有人招呼,就奔了过来,问道:“道长要买馒头?”
银拂道人举目望去,但见这人头戴一顶毡帽,帽檐庒的很低,看不清他面目,只觉他是个瘦削脸,这就点头问道:“你这馒头如何买法?”
卖馒头的答道:“一文两个。”
银拂道人笑了笑,道:“贫道买一个,只要半文钱吧?”
卖馒头的怔了一怔,问道:“钱呢?”
银拂道人探怀摸出一文制钱,两个手指轻轻一夹,便把制钱夹成两半,一手递了过去,说道:“钱在这里。”
卖馒头的慌忙接过,笑道:“道长舍不得买两个馒头,还要留下半文,那就留着吧!”
取起一个馒头,随手递来,忽然低声音说道:“东西就在关王爷袖里。”
说完,背起木桶,⾼声喊道:“卖馒头。”
自顾自朝前行去。
银拂道人不知他随手递来的馒头里面,是否另有文章?赶忙蔵入大袖之中。
一面仔细的回想了想卖馒头的说过的每一句话。
从自己问他:“贫道买一个,只要半文钱吧?他怔的一怔说:钱呢?”这只是为了向自己试探,自是并不重要。
等自己把半文钱递给他后,他迅快接过,曾说:“道长舍不得买两个馒头,还要留下半文,那就留着吧。”
这句话就有了文章,好像要自己把余下的半文钱留着,否则根本不用说这句话了。
最后的:“东西在关王爷袖里”不知是什么东西?蔵在关王爷袖里,那是要自己去取了。
银拂道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念一转,已经决定了两点:那是余下的半文钱,必须妥为保存,关王爷袖里的东西,该由自己去取。
当下立即转⾝,朝关王庙大门走去。
这时正当上灯时候,尽管庙前十分热闹,但庙內却是冷清清的,一片黝黑,不见一个人影。
银拂道人跨上大殿,四顾无人,迅即纵⾝跃上神龛,伸手往关王爷左手袖里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约有三寸来长,拇指耝细的铜管,立即取出,揣入怀中。
心中暗想:“不知关王爷右手袍袖里,还有没有东西?”
当下再探手往右边大袖中摸去,果然也摸到了一个寸许长的竹管,也没多看,便自收入怀中。
飞⾝落地,不再停留,出了关王庙,就向柳家庄而来。
刚到门口,只见总管那如山站在门前,一眼看到银拂道人,立即趋了上来,含笑问道:“老道长那里去了?盟主已在花厅等候,道长快请吧!”
银拂道人问道:“耿大侠找贫道有什么事么?”
那如山陪笑道:“几位大侠大概是等你喝酒呢。”
银拂道人也不多说,入进大门,就飘然朝花厅而来。
只听铜脚道人尖声道:“老杂⽑这时候还不来,来了,先罚他三大碗。”
万镇岳大笑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银拂道兄不是已经来了么?”
银拂道人暗暗点头,忖道:“平跛子这十年来內功修为,果然精进了许多,自己才踏上长廊,就听出来了,看来,连万老大都要逊他一筹。”
心念转动,立即呵呵笑道:“平跛子,你⾝上不也穿着道袍么?”
随着话声,跨入花厅。
铜脚道人笑道:“你大概听到了兄弟骂你老杂⽑,才说兄弟穿的也是道袍,哈哈,兄弟这假道士,只怕连三清都不肯承认我的。”
耿存亮已经站了起来,招呼道:“道兄快请坐下,兄弟正在找你呢!”
银拂道人目光掠过在坐诸人,笑道:“原来不光是为了喝酒?”
莫延年洪声大笑道:“不错,确有一件好差事,就因为平跛子是假道士,挨不上边,才骂你老杂⽑的。”
银拂道人在莫延年边上坐下,一面问道:“不知是什么好差事,大概是诸位道兄挑剩了的,才轮到贫道头上。”
铜脚道人大笑:“诸位听听,这老杂⽑一开口,就把大家都损上了。”
莫延年道:“看来当真要罚他三大碗酒才成。”
说话之时,柳万舂取过了酒杯,替银拂道人面前斟満了一杯酒,含笑道:“来,兄弟先敬老道长一杯。”
银拂道人连说不敢,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朝耿存亮笑问道:“耿大侠!究竟有何差遣,贫道听候将令。”
耿存亮道:“武当云阳兄已经启程,亲自赶来,约在明曰中午,可低⻩桥铺,柳庄主已经振人前去接待,道兄和云阳兄交谊极厚,因此想请道兄代表大家,前去迎迓。”
银拂道人听的一怔,武当掌门亲自赶来替武林盟主祝寿,并不为奇,但他明天可到,就显到得事情大有蹊跷!
因为明天,就是风火道人竹管中那纸条指示的“三曰”之期,莫非云阳子就是“指令”上说的“北字二号”?银拂道人心怀闪电一动,故怍喜容道:“贫道和云阳子已有多年不见,他明天就来了么?”
耿存亮颔首道:“不错,云阳道兄中午可抵⻩桥铺,最迟傍晚时分就可到此,兄弟本该亲去迎接,只是此地还有一些琐事待办,只好偏劳道兄一行了。”
银拂道人道;“耿大侠好说,贫道反正无事,自当遵命。”
晚餐之后,银拂道人回转宾舍,心头兀自有着一个疑问。
“指令”上说的“北字二号”三天內可至,恰好武当掌门云阳子明天赶到,这是巧合,还是千面教早已得到了消息?如果“北字二号”确是云阳子,千面教已內定由“左九”接替,这“左九”又是什么人呢?照“指令”上的口气,这件事是由自己负责,盟主又派自己前去代声迎接,正好和“指令”不谋而合,这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于是引起了他两点可怕的推测。
一、云阳子明天可到的消息,自己这边,今天才知道,而千面教却在三天之前已经早有安排,这只有一个道理,是武当派已经潜伏了內奷。
二、盟主在今晚席上,才决定由自己代表迎迓,而千面教已在三天前派定了自己,从坏处想,这不是盟主被千面教左右了么?银拂道人越想可疑,匆匆回房掩上房门,先后袖中取出用半文钱买回来的那个馒头。
仔细看了一遍,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馒头,并无什么异处之样,用尹对半掐开,里面也不见有任何东西?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如果这个馒头中没有什么东西,那指令上何以要自己郑重其事的到关五庙前,用半又钱去把它买来?既要自己去买,其中必有缘故。”
想到这里,再小心翼翼的把馒头一点一点的剥开,─个馒头,被他剥的变成了一堆粉末,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心中又好气,又纳闷,接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铜管,和一个寸许长的竹管,这个关王爷袖中取来的。
银拂道人取出铜管,一望而知这是一支握在手掌中的小巧暗器,只有拇指耝细,前端有梅花形五个小孔,还有一枚发射的按钮。
他就着灯光,仔细一瞧,发现管⾝上刻着蝇头小的“化骨针”三字,心头不由暗暗一惊,忖道:“果然是千面教的东西!”
要知他昔年参与九大门派围剿千面教,自然知道千面教有三种极为歹毒的暗器,称为教中三宝。
第一种就是“化骨针”针上淬的是化骨毒草,一经打中人⾝,不出顿饭工夫,就全⾝溃烂,化作一滩⻩水。
第二种是玉面妖龙少祝少游的“夺命金蝗”
第三种则是“千毒针”当年千面教当香主的人,每人都有一管,据说系用数十种毒药练制而成,因为毒性各异,打中人⾝,无药可救。
他放下“化骨针筒”再取起那个小竹管,不用说,竹管里面,定然又是“指令”无疑。
因为这竹管的形式,和上次在风火道人⾝上搜到的竹管,完全一样,当下轻轻一倒果然倒出一个纸卷。
银拂道人急于要开解心听疑团,立即打开纸卷,只里面还附有一颗白⾊药丸,再看纸上写着的是:“随令附发白⾊药丸一粒,明曰接待北字二号,可放入他茶酒或饭茶之中均可,此药无⾊无味,不致为彼发觉,服后不过盏茶工夫,真气痪散,功力尽失,为防万一,再赐汝化骨针一管,左九即持汝半文制钱为记,必须核对无误,始可由彼接充,汝大功告成矣。”
卖馒头的说的没错,这半枚制钱,果然留着另有用途。
再看下面另有一行小字:“中秋月圆之夜,妆可独自立在中庭,听候命。”
银拂道人看完密令,暗想:“北字二号,果然是武当掌门云阳子了,但不知北字一号是谁?会不会是少林方丈弘一大师?”想到这里,不觉心头一凛,又忖:“他们既然对武当掌门云阳子下手,自然也会以同样方法对少林方丈或其他九大门派掌门人下手,此事倒是不可不防。”
心念转动,但觉兹事体大,自己一人,已经无法对付全局。
尤其此人在暗中指挥,安排的如此周密,只怕盟主借寿辰为由,准备一网打尽千面教的计划,业已外怈!
再想这一计划,十分机密,参与的人,寥寥可数,莫非此中还有对方奷细不成?一时但觉千思万念,纷至沓来,细数自己这边的人,实在想不出有谁可疑?最后,他只好把所有的人,全都打上一个问号。
算来算去,除了自己,只剩下莫延年和铜脚道人两人,可以商量,其余的人已是全不可靠。
本来已经胜算在握的计划,至此已危机暗伏,敌我难分!
他仰首长长昅了口气,心头既是感叹,又是惊凛,迅快收起针筒、密令,揣入怀中。
这一瞬工夫,心中已经有了主张,当下了一口吹熄灯火,回⾝走近右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木榻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窟窿,钻⾝往地道中走去。⻩桥铺属湖北阳新县界,和江西瑞昌的界首,同为两省交界之处。
⻩桥铺只是一个百多户人家的小村落,近邻幕⾩山脉,地僻民穷,村西有一座龙图殿,有着两进院子。
龙图殿,顾名思意,供奉的当是龙图阁大学士包老爷,但龙图殿庙宇虽小,却是诸神俱全。
只要你叫的出名,在关老爷、文昌帝君、观音大士、三官菩萨、我佛如来、弥勒尊者、伽蓝尊神、送子娘娘、当方土地,应有尽有。
大家不分尊卑、凑伙凑伙,局处一殿,局在一块,倒也各有香火,有求必应。
正因为⻩桥铺居民,家里只是竹篱泥垣,地方不大,遇上喜庆婚丧,和一般亲友集会,都假龙图殿举行。
龙图殿也就成了⻩桥铺居民的共公集合场所。
这一天早晨,⻩桥铺来了十几名衣着鲜明的汉子,还有许多骡马,拖载着不少箱笼一齐在龙图殿下马,把东西一件件的往庙里运。
这是⻩桥铺从来没有过的事,大家一打听,才知是九江的柳大善人,要在这里设宴款待一个从武当出来打这里过境的老道士。
老道士值得九江城里的柳大善人如此铺张,郊迎三十里,这老道士,不是活神仙,也该是个半仙无疑!
于是好事之徒,就以讹传讹,添油加醋,把武当山来的这位老道士,说成了汉钟离、吕洞宾。
不但能除妖降怪,起死回生,而且还能腾云驾雾,法力无边,于是⻩桥铺的居民,家有都准备了香烛、鲜花,要在夹道迎接这位老神仙,好替全村祥福。
巳牌进光,又有五匹马从九江赶来,那是四个鲜衣大汉,陪同一位貌相清癯,银髯飘胸,手执一柄银拂的道人,在龙图殿下马,簇拥着入庙而去。
龙图殿周围早已围満了村中老幼,大家再一打听,才知这银拂老道长,也是一位半仙,是代表柳大善人迎接武当山老神仙来的。
快近中午,⻩桥铺村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鞭炮之声,这可不是柳大善人的管家们燃放的,而是⻩桥铺居民迎接老神仙入村!
于是村人们互相走告“来了!来了!”
于是每一家门口,都迅快的搬出香案,夹道顶礼。
武当山老神仙终于到了!
前面是四对⾝穿天蓝道袍,背负长剑的道人,看去都不过(此处缺少12页)云阳子脸⾊连变,搓搓手,为难的道:“那还有谁可信?”
银拂道人道:“所以什么人也不能相信,要打这场烂仗,只能相信一个人。”
云阳子急急问道:“谁?”
银拂道人笑道:“自己。”
云阳子道:“道兄说的是不错,但对方既有周密行动,咱们却各行其是,不能联合一致,岂非取败之道?”
银拂道人笑道:“方才那道密令上不是说的很明白么?道兄在今后半月,听贫道的就不会错了。”
云阳子道:“道兄之意,真是贫道权充左字九号么?”
他⾝为武当门一派之尊,在江湖九大门派中,也是望重一时的人物,要他去充当千面教一个卧底之人,自是大感犹豫了。
银拂道人正容道:“自然是真的了,譬如贫道真是右字柒号,道兄此刻,早巳神形俱灭多时了,贵派千秋基业和数百弟子的生死,不是全落到赃党手中了么?”云阳子脸⾊连变,银拂道人却不让他开口,接道:“这是挽救武林危机的唯一办法,千面教匪徒精制人皮面具,一贯以伪乱真,咱们只有给他来个以真乱伪,才能打入他们里面,才能知道他们的么谋阴活动,咱们才能设法将汁就计,予以消灭,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续道:“譬如这次,若非贫道大难不死,从千丈深谷中爬了上来,就只好任由风火道人代替了贫道,也就只好任由左九代替了道兄。这样一个个由假代真,到后来九大门派无一不假,天下武林,也就等于到了他们囊中,这后果何堪设想?”
云阳子听的悚然动容,稽首道:“道兄⾼见极是,贫道愿听道兄差遣。”
银拂道人大笑说道:“差遣倒是不敢,只要道兄委屈一时,如有密令到来,咱们临时扮演一下就成了。”
云阳子道:“贫道悉听道兄安排就是了。”
银拂道人道:“如此就好。”
话声一落,立即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和他低低说了一阵。
云阳子清癯的脸上,⾊然动容,连连点头道:“善哉,善哉,道兄怎不早说?”
银拂道人笑了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动⾝了吧?”
云阳子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沉昑道:“贫道今晚想在此地暂留一宵,看看这出没伤人的恶兽,究是何物,顺手把它除去,为民除害,不知道兄意下如何?”银拂道人道:“区区恶兽,要武当掌教亲自出马,也未免小题大做了,道兄只管动⾝,这件事自有贫道料理,哈哈,老实说,连贫道出手,都嫌牛刀割鸡了。”
云阳子道:“那就要修明他们,留几个人在此,除了恶兽再走。”
银拂道人笑道:“贫道是说着玩的,此事还是由贫道办吧。”
一面低低说了两句。
云阳子双目神光闪动,点点头道:“道兄顾虑极是,那就偏劳道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