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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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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从石上挟起僵硬的酒道士,一手“擦”的一声打着火筒,朝四面照了照。

  这石停落之处,是一条狭长的石窟,假如石靠壁处是北首,那么南首只有两三步光景,就是一堵石壁了,东首也是石壁,只有西首是一条狭长的通道。

  钱老大挟着酒道士举步朝西首走去。

  这条通道,约莫有十来丈远,面就分作两个窟窿。一个是在通道的正面,另一个窟窿则是在右首(右首即北面了)。

  两个窟窿就像两道门户,外都是黑黝黝的,不知该朝那一个窟隆出去好?

  钱老大走近窟窿,脚下不由得一停,正待问问酒道士酒道士已经以“传音”说道:

  “你手里拿着千里火简,如果有人暗处窥伺,你虽没出声,但咀动了,人家还会看不出来?这两个口,照道爷看,应该走北首一个;但你不妨把道爷放下来,在地上闻闻看,三个小兄弟是朝哪里去的?咱们总得先找到他们才行。”

  钱老大故意装出迟疑模样,果然一手放下酒道士,然后伏下身去,在地上嗅了一阵,却没闻到狄少青三人的气味,却嗅出另外有两个生人的气味,果然是朝北首那个窟去的,这才站起身来,再挟起酒道士,举步朝右首窟走了进去。

  狄少青是在第二次钱老大以掌风熄去油灯之时,听到钱老大“传音入密”的声音,告诉他这盏惨绿的油灯是一种毒焰,人在屋中待久了,就会中毒昏,而且在暗中过三颗解毒药丸,要他们故作昏,才能出对方的人来,不论遇上什么事,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

  狄少青接过药丸,立即分给了华惜和严娟娟,也以“传音人密”分别告诉了两人,等到灯火复明,钱老大借故走出石屋去,三人也就及时装作中毒昏,石就在此时缓缓下沉。

  狄少青本来是倚着石打盹的人,周围石下沉,他背后倚不到东西,借机翻身落到石之上,和华惜、严娟娟睡了个并头!

  华惜、严娟娟终究是女孩儿家,这回狄少青在她们身上,自然闹得个手足无措,严娟娟急忙稍稍移开了些,才让他睡在两人中间。

  狄少青可不敢稍动,他怕有人暗中觑看,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华兄弟,不可动。”

  华惜倒下去的时候,是侧身而卧,这回正好和狄少青脸对着脸,身贴着身,一阵阵男人身上特有的强烈气息,闻得她心头小鹿狂跳不止,但她听了狄少青的话,自然不好再移动了。

  这下,狄少青可乐了,他鼻中隐隐闻到华惜吐气如兰的香气,也隐隐可以闻到她少女的体香,还隐隐可以感觉到她急促呼吸的时候,前的两堆软绵绵的双峰在起伏不停!他也感到一阵心跳,连呼吸都突然急促起来,当然他更不敢稍动,石在缓慢的下落,终于停下来了,眼前也有了灯光。

  狄少青早在石降落之前,看到了灯光,立即以“传音入密”告诉华、严两位姑娘,不可睁开眼睛,务必装作昏模样。

  这时,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在石前面响起,说道:“这三个小子已经全昏了!”

  另一个道:“他们在上面待了不少时间,就是神仙也非中毒不可。”

  先前那人道:“那就装袋吧!”

  另一个人道:“三个如何装得下?”

  先前那人道:“一袋可以装两个人,咱们分装两袋不就成了?”

  “好!”另一个人道:“那就快些动手了。”

  说话之时,两人立即取了一个大袋,张开袋口,从石上挟起华惜(她睡在最外面),装入布袋之中;接着又抓起狄少青(他在中间)一起人布袋,扎好了袋口,然后又把严娟娟装入袋中,也扎起了袋口,一人一袋,背在背上,举步就走。

  狄少青、华惜两个人被装在一个布袋里,自然身子贴紧了身子,再被他这一背起,两人身子就贴得更紧!

  华惜还是第一次和男人肌肤相贴,自然感到无比羞涩!

  狄少青和她脸儿相贴,身儿相偎,但此时又不好挣动,只得以“传音入密”说道:“华兄弟,你暂时只好忍耐些了。”

  华惜烧红了两颊,暗暗点了下头。

  狄少青仍以“传音”说道:“我要在袋上一个小往外瞧瞧,你不可动。”

  他把左手缓缓从她身上提起,食指轻轻点破了一个小凑着眼睛朝外看去。

  华惜一颗头紧贴着他脸颊,但却不敢低声说话,仍以“传音”附着他耳朵问道:“狄大哥,你看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狄少青道:“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现在已经到通道尽头,走人右首一个窟…”

  他看到的只是一面,并没瞧到面还有一个窟。

  华惜又道:“现在呢?”

  狄少青道:“现在还是在一条通道中走着。”

  过了没多一会,又道:“现在又进了一个窟,这里地势宽敞了,前面已经有了灯光。”

  这样又走了好一段路,两个汉子已经停下步来。

  狄少青没待她问,又道:“这里好像有一道门户…”

  他“传音入密”的话声尚未说完,只听背着自己两人的汉子已经开口了:“启禀谷主,三人都带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娇柔的少女声音说道:“谷主要你们送进来。”

  “是!”那汉于答应一声,举步跨了进去。

  华惜道:“那女子口中的谷主不知是什么人?”

  狄少青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这道门好像是大门,现在已经进入大门了,这里像是一个大天井。”

  华惜道:“山腹之中,哪来的天井?”

  狄少青道:“只是像大天井罢了,前面是一座大厅,现在我们已经走上大厅的石阶,跨进厅门…”

  两个汉子把布麻袋从肩上放下搁到入门不远的左首。

  华惜问道:“现在呢?”

  狄少青道:“厅上灯光很亮,但他把布袋放下之后,我能看到的只是左首一堵石壁了。”

  华惜道:“你不会再一个小看看?”

  “不成!”狄少青道:“目前我们尚不知虚实,不能再动了。”

  他们是以“传音入密”问答,故而那大汉放下布袋,丝毫不会察觉。

  只听厅上响起一个苍老声音问道:“这袋里是三个小后生么?”

  两个汉子回声应“是”

  苍老声音又道:“把他们放出来。”

  两个汉子答应一声,迅快的解开扎在布袋的绳子,把狄少青三人从布袋中扶出,放到地上。

  狄少青趁机以“传音入密”暗中告诉华惜、严娟娟两人千万不可睁眼偷看。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师尊,这三人如何处置呢?”

  苍老声音含笑道:“他们是剑盟的人,据说连锦衣双卫都吃了大亏,寻上黑谷来,必有主使之人,让他们全来了,再作定夺。”

  正说之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门而至,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大厅门口说道:

  “启禀师尊…”

  苍老声音道:“薛世昌,你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是!”那人口中应着是,举步走入大厅,说道:“启禀师尊,酒道士也来了…”

  苍老声音笑道:“他原是随着姓钱的老偷儿一块来的,他行踪虽然隐秘,但如何瞒得过为师?”

  那叫薛世昌的又道:“后来他偷喝了半坛酒,剧毒发作,跌入石,不知怎的,被他碰上枢纽,石沉下,钱老大急忙跳上石,也一起下来了。”

  苍老声音道:“你看到酒道土剧毒发作了?”

  薛世昌道:“是的,他全身发绿,已经毒发身死。”

  苍老声音哼道:“这酒道士精通消息之学,大概在毒发临死之前,开动了枢纽,好让老偷儿找下来,嘿嘿,他找下来岂不是送死?”

  刚说到这里,只听大门外响起两声叱喝之声!

  接着响起钱老大尖声尖气的声音说道:“咦,你们是什么人,快快住手,别拿刀唬人了,小老儿是找你们主人来的。”

  狄少青听到钱老大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喜。

  苍老声音哼道:“他倒来得快,唔,叫他们让他进来。”

  只听一个少女声音躬身应是,莲步细碎走近厅门,娇声说道:“谷主有命,让他进来。”

  狄少青心中暗道:“听这少女的口音,大概不过十八九岁,但内功似是已有相当火候了。”

  “妙极,这山腹之中,居然别有天,好一座府!”

  钱老大的声音已经跨人大门,正在大天井中说话,她脚下拖着鞋皮,梯梯他他的跨上石阶;又跨人大厅,忽然发现入门不远的大厅右首地上,横卧着三人,不咦了一声,又道“他们都在这里,全…全中了毒…”

  随着话声,急步走了过去。

  苍老声音道:“老偷儿,他们还没死,只是昏不醒罢了。”

  钱老大直到此时,才闻声抬头,看到大厅上首一把黑石雕刻,铺着锦披的石椅上,端坐着一个一头银发,绾一支羊脂白玉如意簪,浓眉如雪,红脸阔口,颔飘白髯,身穿半截及膝黄衫,紫铜色扎脚的老者,目光炯炯朝他投来。

  黄衫老者身后,侍立着两个十八九岁,眉目娟秀的紫衫少女,下首垂手站着两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一身黑衣,状极恭敬。

  钱老大看得暗暗一怔,自己在江湖上闯了几十年,此人这副容貌,竟然从未听人说过。

  不,钱老大是什么人?仅此一眼,不使他心头蓦然一怔!

  这黄衫老者两目隐金芒,功力之深,已致上乘境界,就是站在他下首的两个黑衣中年汉子,面目森冷,一身黑衣之外,也隐隐透着—股冷气,分明也练成了旁门中某种极厉害的功无疑!

  这原是—瞬间的事,钱老大一手放下挟在肋下的酒道士,和狄少青三人放在一起,酒道土脸上和双手绿色虽已不如方才那么浓,但仍然呈惨绿,身躯也已僵硬,一望而知已经气绝多时。

  钱老大一脸俱是惊异之,目光投到黄衫老人脸上,不由得渐渐有了怒容,但目光左右一溜,同来的四人,已是一死三昏又有孤掌难鸣,已觉气馁,尖声问道:“你老儿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站在边上的两个黑衣中年汉子,上首一个沉喝道:“钱老大,你在师尊面前,说话敢如此无礼?”

  钱老大尖声道:“你要我小老儿怎么说?”

  他在这一瞬之间的脸上变化,自然已在黄衫老者目中,左手朝那黑衣中年汉子一抬,然后沉笑道:“老偷儿,你认识老夫是谁么?”

  “几十年前,我钱老大是贼祖宗,现在我叫钱老大,有钱的老大了。”

  钱老大沉着脸色,说道:“钱老大虽然不认识你老哥是谁,但只要知道你是这里的主人就好。”

  “不错!”黄衫老者额首道:“你只要知道老夫是这里的主人就好。”他不待钱老大开口,接着道:“可惜的是你既然有了钱,就不该再进黑谷来。”

  “钱老大已经来了。”

  钱老大接口又道:“进入黑谷,进入这山腹石府,钱老大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

  黄衫老者道:“那很好,你能找到这里,很不容易,可有什么心愿?”

  这话口气不善!

  钱老大耸耸肩,忽然嘻嘻笑了起来,说道:“听你老哥的口气,好像钱老大今晚是死定了。”

  黄衫老者道:“活着进来很不容易,想活着出去,自然更难了。”

  “这个小老儿清楚得很。”

  钱老大摸摸鼻子,说道:“不过小老儿可不比酒道士,他贪杯如命,终于成了酒仙,升上酒天,小老儿没喝毒酒,就是想把这条老命留在这里,只怕还不太容易哩!”

  黄衫老者拂着白髯,大笑道:“老夫看得出来,你一身修为,大有可观,但要你把命留下,还用不着老夫亲自出手。”

  钱老大奇道:“你老哥不出手,哪有什么人能要我钱老大的老命?哼,不是我钱老大吹牛,你老哥总知道锦衣双卫冷金华、秦青云吗?他们老兄弟,都认我做了老大,他们改称冷老二、秦老三了。”

  他这一吹,登时口沫横飞,脸上有了得意之

  黄衫老者点头道:“老夫已经听说了。”

  钱老大忽然喜形于,说道:“你老哥也听说了,咳,小老儿早就知道消息一经传出江湖,就会不胫而走,武林中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这小老儿总不是吹的了。”

  黄衫老者朝他微微一笑,这是笑他死到临头,还在穷吹,一面一指站在他下首的两个黑衣中年汉子,徐徐说道:“他们两个是老夫门下的大弟子田化龙,二弟子薛世昌,他们二人之中,任何一人,都可以要你留下。”

  “嘻嘻!”钱老大不由得大笑一声道:“你老哥这是开玩笑,二位令徒有多大年纪了?”

  黄衫老者道:“你可是不信么?”

  “好!”钱老大点着头道:“小老儿颇想试试,你老哥指派一个出来,让小老儿试试看!”

  黄衫老者一抬手道:“田化龙,你让他见识见识,只是不许丧他性命。”

  田化龙就躬身应“是”缓步走出,说道:“钱老大,你要如何试法?”

  “慢来!”钱老大双掌一竖,说道:“这码子事,小老儿虽然占了便宜,令徒不敢跟小老儿下杀手;但小老儿拚死吃河豚,万一在令徒手下丢了老命,所以想请教你老哥一个问题。”

  黄衫老者道:“你要问什么?”

  钱老大道:“你老哥开府黑谷,深居山腹,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干么要毒死小老儿的老搭档酒道士,还把我两个小兄弟和一个后辈都了来,这是为什么?”

  “哈哈!”黄衫老者道:“问得好,凡是进入黑谷之人,都是死数,你现在明白了吧!”

  说罢,左手轻轻一抬。

  田化龙左掌徐徐提起,沉声喝道:“钱老大,你小心了!”

  正待举掌劈出。

  钱老大又大声叫道:“且慢!”

  田化龙不耐烦的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钱老大朝他嘻的笑道:“你好像没和人动过手,连规矩都不懂。”

  田化龙道:“什么规矩?”

  钱老大道:“在动手之前,咱们总得先说清楚,使用兵刃或是徒手,点到为止,还是拼命一搏,以多少招为限,胜负如何为定…”

  “那有这么噜嗦?”

  田化龙道:“一招不够,两招也就差不多了。”

  钱老大听他口气极狂,又道:“你使什么兵器?”

  田化龙双掌一伸,笑道:“要使什么兵刃,难道我这双手掌还不够打发你么?”

  “够!够!”钱老大连连点头,口中应着,人已后退了半步。

  他自然听得出来,这黄杉老者师徒,必然练有某种奇特功夫,不然田化龙的口气就不会如此托大了。

  他这后退半步,正是提起全身功夫,功凝双掌的准备工作,一面说道:“钱老大那就领教领教你掌上功夫吧!”随着话声,双手缓缓当提起,目注对方,又道:“田老弟,你请发掌吧!”

  田化龙早已等得不耐,闻言沉喝一声:“那你就接掌了!”

  也没运气作势,右手一抬,一手朝钱老大面拍来。

  你别看他这一掌只是随手拍出,毫无招式可言,也没有什么强劲的掌风,看去并无出色之处,哪知等到他掌势出手,钱老大已经感觉不大对劲!

  因为对方掌势才一推出,自己就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噤,那是在掌风之前,已有一股比从冰窑中吹出来的冷气还冷过几倍的无形气流,当先涌了过来。

  刹那之间,自己周围已被这一团无形冷气所包围,掌力未接,已使人有既寒且栗之感!

  钱老大发觉不对,口中大喝一声,右掌声迅快着田化龙手掌劈去。他因先已存了戒心,故而这一掌上,几乎用上了九成力道,朝前截击过去。

  “啪!”脆响声中,双掌接实,钱老大陡觉对方手掌有如万载玄冰,奇冷澈骨!

  不,你和他手掌这一接触,简直比触电还要快,全身就感到一阵僵麻,一身血,一身功力都几乎给冻往了,脚下不由自主连退了三步。

  这下,直把钱老大惊凛得不知所云,对方只是四十出头的人,只是黄杉老者门下首徒,只此一掌,居然就把自己震得后退了三步!

  不,这一掌硬接,钱老大只觉体内奇冷无比,好像是赤着丢进了冰窑,连呼吸都快要停住了。

  他这三步,就退到了狄少青的身边。

  狄少青躺着的人,突听耳边响起酒道土“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小兄弟注意了,这师徒三人,练有极厉害的旁门功,钱老大无法和他再接第二掌了,三元道士总传了你‘纯真气’和‘紫指’吧,现在我把真力传给你,你用‘紫指’抵住钱老大足太阳经‘束骨’,再把真气传过去。”(束骨在足小指外侧本节后,赤白际陷中)话声入耳,一般像洪般的内家真气,从身后传了过来。

  狄少青不敢怠慢,立即运起‘紫指’神功,右手食指中二指暗暗点上了钱老大右足“束骨’,一缕纯真气,加上酒道士的内家真气,源源输度过去。

  钱老大被震得连退三步,心头正感惊凛之际,耳边就听到酒道士“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喂,钱老大,咱们助你一臂之力,再接他一掌,就解决了。”

  就在此时,突觉右足“束骨”上,传来一股滚热的真气。他方才和田化龙对了一掌之后,就觉得全身血被极极寒的掌力冻得几乎麻痹僵硬;但这股滚热的气流,却含蕴了干天纯之气,侵人体内的寒之气,刹那之间有如和解冻,消失无形。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是钱老大和田化龙对了一掌,被震后退,狄少青暗中施展“紫指”抵在他右足“束骨”先后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田化龙和他一掌接实,口中沉嘿了一声,身形倏然跟进,喝道:“钱老儿,你再接我一掌。”

  挥手一举,击了过来。

  “再接你一掌,就再接一掌。”

  钱老大耸耸肩道:“不过我叫钱老大,不是钱老儿。”

  右手当,缓缓合上去。双掌很快就接上了,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回钱老大站得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田化龙和他手掌乍接,宛如印在了烙铁之上,一股炽热如火的纯之气,从掌心沿臂直上,一时不由得脸色剧变,一个人被震得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之多,站定下来,已是脸通红,汗出如浆,气如牛,口兀是起伏不停。

  要知他练的乃是极极寒的掌力,如何能和狄少青的玄门“纯真气”抗衡?如以狄少青的功力,火候尚浅,这一记“紫指”自然也伤不了他,譬如一束薪火投在冰山之上,自然也无济于事,但加上酒道士输来的真气,助长了“紫指”的威力。

  何况如论修为,钱老大本身功力,就胜过田化龙甚多,田化龙所凭仗的只是他练的旁门功,比“玄冰掌”力还强过数倍,可以使和他对过一掌的人,全身血脉凝结,四肢僵冻,第二掌就可取人性命,但在这第二掌上,几乎把他二三十年苦练的寒真气,震散了大半!

  端坐在上首的黄衫老者看得惊奇无比,钱老大在第一掌上,明明不是田化龙的对手,尤其自己练的“玄天掌”集寒之大成,中人必死,全身僵冻,就算练成“离火真气”、“三玄功”一类功夫,都未必能破。

  钱老大纵有数十年修为,在功力上胜过田化龙,也不可能敌得过徒儿的一记“玄天掌”何以在第二掌上,就能把自己徒儿的掌力震散?钱老大就站在狄少青身旁,狄少青两指抵在他右足“束骨”又在脚背边上,不易被人发现,而且在钱老大第二掌发出之时,酒道士已暗中知会狄少青把手指收了回去,是以连黄衫老者都并没有看出来。黄衫老者目光一注,问道:“化龙,你如何了?”

  田化龙着气道:“回师尊,弟子被他震散了掌力。”

  黄衫老者一摆手道:“你们扶他进去调息。”

  伺立在黄衫老者身后的两名紫衫少女答应一声,走过去搀扶着田化龙往里行去。

  站在下首的二弟子薛世昌躬身道:“师尊,弟子去接他一掌试试。”

  黄衫老者一抬手道:“你大师兄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也未必接得下来。”

  “好说,好说!”钱老大缩缩头,一脸得意的尖笑道:“不过你老哥也说对了,小老儿练的虽是庄稼把式,但走遍江湖,还过得去,这数十年来,也只有方才稍为大意,就几乎被令高徒所乘,这还是小老儿生平第一遭,嘻嘻,这叫做沟里翻船,你老哥调教出这样一位高徒来,也值得自傲了。”

  黄衫老者一双冷电般的目光,只是注视着钱老大,点点头道:“老夫这‘玄天掌’,普天之下,能把它震散的,你钱老大倒是第一个人。”

  钱老大晃着脑袋,嘻嘻直笑,拱拱手道:“你老哥夸奖,你老哥真是小老哥的唯一知己。”“嘿嘿!”黄衫老者在冷笑声中,缓缓站起身来,他坐着倒也看不出来,但这一站起,原来只是个身材奇矮的人,大概最多也不过三尺光景。

  他这一站起,目光转动之间,已然看出狄少青和酒道士刚好躺卧在钱老大的脚边,心中不动疑,但也没有说破,只是徐徐的道:“你能震散老夫门下‘玄天掌’的掌力,老夫不觉见猎心喜,颇想试试你钱老大的功力如何?”

  钱老大有恃无恐,点头笑道:“你老哥也要试么?”

  黄衫老者道:“不错,你只要接得下老夫两掌,老夫自当恭送你离开黑谷石府。”

  原来这里叫做黑谷石府!

  钱老大嘻的笑道:“不成,不成,小老儿如果接得下你老哥两掌,为什么还要你老哥送我离开?”

  黄衫老者目中闪过一丝芒,说道:“你能生离黑谷石府,还不足么?”“当然不足。”钱老大道:“我小老儿生平第一个酒朋友是酒道土,他沼活的被人毒死,我就是不替他报仇,至少也要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你老哥又不像是使毒的人,小老哥岂可一走了之?”

  黄衫老者神色微变,说道:“老夫从不使毒。”

  “这就对了。”

  钱老大道:“所以小老儿想和你老哥打个赌,不知你老哥意下如何?”

  黄衫老者道:“你要和老夫如何赌法?”

  钱老大道:“咱们就以两掌作个赌注,小老儿如果接不下来,那就不用说了,小老儿冻成了僵尸,千年不烂,留在黑谷里,连棺木都用不着了;但如果小老儿接下来了呢?你老哥总该有个代吧!”

  黄衫老者道:“你要老夫代什么?”

  钱老大道:“出使毒之人。”

  黄衫老者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老夫不出这个人来。”

  钱老大道:“难道这使毒的,不是你黑谷之人?”

  黄衫老者迟疑的道:“也可以这么说。”

  钱老大道:“既然不是你黑谷的人,你总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黄衫老者道:“老夫不知道。”

  钱老大道:“看来你老哥是不肯说了?”

  黄衫老者怫然道:“老夫是什么人?老夫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钱老大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心中更大惑不解,他明明是黑谷石府的主人,两坛酒中隔坛下毒,明明是他黑谷中人做的手脚,他却说不知道,而且看他神情,又似有难言之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黄衫老者道:“你毋须多说,先接下老夫两掌,再说不迟。”

  钱老大道:“不成,不先讲定当了,万一小老儿接下了两掌,你老哥岂不有了推托之词?”

  “一切等你接下老夫两掌再说。”

  黄衫老者似已嫌他噜嗦,朝前走出两步,喝道:“钱老大,你小心了?”

  喝声出口,右手已经缓缓举起,对着钱老大拍来。

  他这一拿出手,声势和田化龙就大大的不同,掌势才发,整座大厅登时漾起了一片凛烈无比的寒锋,如果大厅上是一个水池的话,大概立可凝结成冰了!

  在这一瞬间,酒道士已把真气暗暗输给了狄少青,狄少青也立即运起“紫指”以食中二指抵住了钱老大的右足“束骨”上,把功力输送过去。

  钱老大怕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孩子熬耐不住如此奇冷屈骨的寒气,口中嘻嘻一笑,说道:

  “好冷,来得好!”两足站了个不丁不八之势,右手直竖,一掌推了出去。

  双掌乍接,发出蓬然一声大震,黄衫老者一件及膝长衫被钱老大掌风吹得猎猎飞扬,脚下不由自主往后连退了两步!

  一时只见他白发、白髯拂拂自动,一张红润的脸上,也不变了颜色,目注钱老大,骇异的道:“你这一掌,大概也只有老夫接得下来了。”

  钱老大固有酒道士和狄少青输来的真气,这一掌接得十分轻松,得意的耸耸肩,尖笑道:“那自然,那自然!”

  黄衫老者哼道:“你这一掌上,少说也有一百数十年的功力,普天之下,也只有老夫的‘玄天掌’,以‘玄冰掌’数倍的功力,方能接得下来,老夫没有一百数十年的功力,你钱老大也未必会有,那是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于你了。”

  他虽怀疑狄少青暗中相助(因狄少青就躺在钱老大脚下),但在钱老大右掌推出之时,他不敢分心,目光只是紧注在钱老大的手上,要看看他使的究是何种功夫,能够破去他徒儿的“玄天掌”?因此仍然没看到狄少青两指抵在钱者大脚上;二则狄少青不过是二十出头的人,也断无如此功力,才怀疑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

  钱老大耸耸肩,大笑道:“能人当然有,光凭小老儿一个人,如何接得下你老哥一掌?”

  他因这黄衫老者“玄天掌”纵然奇寒澈骨,厉害非凡,但已不足为惧,狄少青他们就不用再装作下去了。

  黄衫老者双目金芒闪动,问道“那是什么人?”

  钱老大笑道:“小老儿是钱老大,跟随小老儿来的,自然是老二、老三了。”说到这里,嘻嘻笑道:“小兄弟,你们都起来吧,不用再装了。”

  狄少青、华惜、严娟娟听到钱老大的招呼,三人同时一跃而起,站了起来。

  黄衫老者目光闪动,奇道:“他们都没有中毒?”

  钱老大笑道:“他们要是中了毒,还能跳得起来么?”

  黄衫老者忽然摇摇头道:“这三位年轻人,纵然内功已有相当底,但就算他们合起来,也未必挡得住老夫一记‘玄天掌’。”

  他话声方落,只听酒道士接口道:“难道我道士不是人?”

  随着话声,一个人从地上竟然直立起来,他头脸、手足,依然呈惨绿,看去极为可怖!

  黄衫老者骇然动容,说道:“你没中毒?”

  酒道士一脸惨绿,厉笑道:“你看我有没有中毒?”

  他若是不中毒,为何会全身发绿?

  黄衫老者愤然道:“你有解药?”

  “有解药?”酒道士喋喋尖笑道:“我道士还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脸上本已惨绿可怕,他又装作出这喋喋笑声,有如鬼哭一般,更令人听得发直竖!

  严娟娟忍不住拉住了华惜的手,心头直是发

  华惜悄声道:“道士哥哥这是故意唬人的。”

  “你…”黄衫老者道:“你至少没有中毒而死!”

  酒道士凄厉的笑道:“我酒道士如何会中毒而死?哈哈!会死,我就不喝那坛酒了。”

  话声出口,忽然一张嘴,只见从他口中出一道匹练般的黄光,直出一丈来远!

  那道匹练,不用说是他喝下去的酒了。

  出来的酒就像瀑布一样,源源不绝,落到大厅中间的地上,洒洒有声,同时也冒起了一股绿烟!

  酒道士袖一挥,打出一团劲风,把绿烟送出厅外!

  但听厅外“咕咚”连响,站在厅门外的两个汉子,同时扑倒地上,一动不动!

  酒道士目光一注,口中连声说着:“善哉!善哉!道士没想到厅外有人,这笔帐,只好记到酒道士头上了。”

  大家举目看去,那是刚才用布袋背着狄少青等三人进来的两个汉子,闻到那股绿烟,业已中毒死去。

  同时也看到大厅中间本来打磨得十分光亮的石面,被酒道士出来的酒泉洒落地上,登时斑斑点点,像被烈火灼过一般,毒之烈,令人昨舌。

  酒道士缓缓吁口气道:“好厉害的东西!”

  黄衫老者看了他一眼,说道:“道兄能把喝下的毒酒,以上乘内功住,全部吐出,足见功力深厚,旷世无俦;但道兄喝下毒酒,至此刻少说也有一刻工夫以上,何况此酒,只要一滴入口,毒即可行散全身,道兄虽能把酒吐出,但剧毒业已散开,只怕…”

  他忽然住口不言。

  “只怕什么?”

  酒道土双目一睁,目中绿光四,厉笑道:“我道士依然难保一命?哈哈哈哈!”

  笑声悠长,如同风鸣,历久不绝!

  黄衫老者目光紧注着他,缓缓说道:“至少道兄…”

  酒道士没待他说下去,就抢着道:“至少我道士还全身发绿,散开的剧毒并未稍减,对不?”

  他双袖一掳,霹出两条骨瘦如柴,绿得发光的手臂,朝黄衫老者嘻嘻一笑道:“这个容易…”

  话声出口,只见他缓缓了口气,脸上绿气,忽然大盛,连他花白的头发都变成了翠绿!

  接着又缓缓呼气,他这口气也特别悠长,随着他呼气,本来翠绿的头发,缓缓从梢而,再由发际而前额,而脸颊,而下巴,绿色逐渐下降,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接着由头颈而下,出大袖的两条手臂,绿色也由手指而手腕、而肘、而臂,一步步的缩退,转眼工夫,两条手臂的绿色也全退光了。

  大家自然知道,他全身惨绿之,正在随着他这口气,逐渐下降。

  酒道士又用双手管来,出一双一高一低的小腿(他右足已跛)。绿色果然正在急速下降,由膝而腿,渐渐由脚背往下,绿色全数消失。在场之人,都是行家,自然知道那一定是从“涌泉”退出体外了(他赤着双脚)。

  这下直看得狄少青等人暗暗惊凛不止。

  黄衫老者更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同样感到无比惊凛,脸上不期闪过一丝喜!酒道士呵呵一笑道:“如何?区区毒酒,害得死道爷么?”

  他双脚一提,身子移开了一步,大家才看清楚,方才他双足踏过的地面,竟然留下了两个手指细的,大概是他以上乘内功把剧毒从“涌泉”退出,他同时运气把退出的剧毒,送入地底去了。

  钱老大脸上有了得意之,晃着脑袋,嘻嘻一笑道:“怎么样!我钱老大的朋友不错吧?”

  黄衫老者没有作声,急急退回上首他那张宝座(黑石雕刻的太师椅),一股坐下,右手轻轻一按但听“砰”然一声巨震,大厅前四扇黑石厅门,同时自动阖了起来。

  狄少青、华惜看他忽然关起大厅门户,不觉抬手掣剑“呛”“呛”两声,各自长剑出鞘!

  那黄衫老者的二弟子薛世昌神色一变,一只右手也迅即提了起来,当直立,大有出手之意。

  钱老大连忙摇手道:“小兄弟,不忙,不忙,这位老哥并不是恶意,也不是想把咱们全数留在这里哩。”

  黄衫老者已经站起身来,闻言说道:“钱老大怎知老夫并无恶意?”

  钱老大耸耸肩道:“鉴貌辨,是小老儿的拿手杰作,你老哥脸上方才闪过的是一丝喜,不是戾,自然不会有恶意了。”

  黄衫老者道:“那么钱老哥可知老夫为什么要阖上厅门呢?”

  钱老大嘻的笑道:“这大概是天机不可吧?”

  “哈哈!”黄衫老者大笑一声道:“钱老哥高见,佩服,佩服!”

  钱老大得意的道:“哪里、哪里!”

  黄衫老者朝酒道士、钱老大拱拱手道:“道兄、钱老哥,请坐下来谈如何?”

  钱老大耸耸肩,说道:“酒道士,看来咱们打出情来了。”说完,当先像猴子一般,走了过去,在一张黑石雕成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用手就拍拍身旁石椅,叫道:“小兄弟,来、来,咱们先坐下来再说。”

  酒道士也在石椅上落坐,狄少青、华惜,收起长剑,和严娟娟一同跟着过去,大家都坐下来了。

  黄衫老者一挥手道:“这里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薛世昌和两名紫衣少女闻言躬身一礼,退到后面去了。

  黄衫老者拱拱手道:“老朽古祟智,二位老哥总听人说过名吧?”

  “啊!呵呵!”钱老大两颗豆眼神光连闪,耸着肩笑道:“北海玄叟,小老儿早就应该想到是你老哥了,只是…只是你老哥二十年前早就行归道山,却没想到你老哥还活得好好的。”

  玄叟古祟智微喟道:“二十年前若是真的死了就好,至少不用困居地室,终年看不到天光了。”

  这话听得钱老大不由暗暗一怔,忖道:“听他口气,似乎另有原故了。”一面故意嘻的笑道:“你老哥当了黑谷谷主,住在这里,悠哉悠哉,还不好么?”

  玄叟微微摇头道:“一言难尽,老朽是受人胁,才充当此间谷主的。”

  钱老大惊奇的道:“你老哥昔年就威震北海,名动武林,一身修为,无人能敌,还有谁敢胁老哥?”

  玄叟叹了口气道:“虚名误人!老朽就是因为在武林中薄具虚名,才被歹徒们所利用…”

  钱老大讶然道:“你老哥说的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玄叟道:“二十年前,老朽为了研‘玄天掌’,闭关达十年之久,外人不知原委,遂讹传老朽已死,十年前,老朽启关之,就接到一份聘书,和相当厚重的一份礼物…”

  “慢点!”钱老大问道:“这是什么人送来的呢?”

  玄叟道:“送礼来的是一个家人模样的人。”

  钱老大问道:“这人聘请你老哥担任什么呢?”

  玄叟道:“黑谷谷主。”

  钱老大搔搔头皮,说道:“你老哥就这样来当了黑谷谷主?”

  “不!”玄叟道:“老朽中了毒。”

  钱老大道:“那是在聘书上做了手脚。”

  “不。”玄叟道:“此人狡狯已极,聘书上倒没有毒,他把剧毒暗置在送来的那份厚礼之中…”

  钱老大笑道:“可见厚礼是不好收的了。”

  玄叟道:“他这份厚礼之中,有明珠百颗,每颗都晶莹圆润,还有绿玉如意和火红珊瑚,都是价值连城之物,老朽根本不知他把剧毒附在什么东西上面,检视了礼物,觉得此人以厚礼聘老朽担任黑谷谷主,必有原因,询问来人,礼物送到,业已离去,这就吩咐门下弟子去把送礼的人追回来,原物退还,却发现气机微感有异…”

  钱老大问道:“有没有追上呢?”

  玄叟道:“追上了,那是老朽门下的弟子薛世昌在五里外找到的,那送礼之人已经中毒倒毙路旁。”

  钱老大道:“你老哥中的是什么毒呢?”

  玄叟道:“老朽发觉气机有异,立即运气检查,哪知不运气还好。

  这一运气,竟然全身呈青绿,和张道兄方才情形颇相近似。”

  “不同!不同!”酒道士一直没有开口,这时连连摇头笑道:“你谷主是真的中毒,我道士其实并未中毒。”

  玄叟道:“道兄如何会没有中毒呢?”

  “说穿了一钱不值。”

  酒道士咧嘴笑道:“你事先并不知道礼物之上,附了剧毒,心中毫无准备,等毒发了才知道,我道士可早就知道酒中有毒,因此喝下酒去,就把剧毒引到了皮肤表层,不使它进入内腑,这样看起来与中毒无异,其实剧毒只在表皮上,这戏法原来是做给你看的,却不道你老哥竟然不是下毒的正主儿。”

  他这番话,听来似乎很简单,但要把剧毒隔绝在表层,不使侵入内腑,又谈何容易?若非内功已致上乘境界,有谁能办得到?”

  玄叟还没开口,钱老大已经接口道:“人家正事还没说完,你打什么岔?”

  洒道士瞪着眼道:“我几时打岔了?”

  钱老大朝玄叟道:“还是你老哥再说下去。”

  玄叟道:“那时老朽突觉内腑绞痛,汗出如沈,全身也随着颤抖不已,任你内功纯,也敌不住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老朽两个小徒看得大惊失,无计可施,门口适时有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附有解药一粒,声言服下解药可保十无事,但在十之内,必须赶来黑谷,始可取得第二粒解药。”

  钱老大道:“这送信的人呢?是不是也中毒死了?”

  “不错。”玄叟道:“此人送到信,就在老朽门前中毒倒毙了。”

  钱老大道:“你老哥依限赶来,就取到了第二颗解药?”

  “是的。”玄叟道:“他在信上画有详图,老朽按图素骤,顺利到达黑谷石府,在这张长案上,又发现了一封信和三粒解药。”

  钱老大道:“这三粒解药,每粒可维持十天,那是给了你一个月安静,但却并不是真正的解药了。”

  玄叟道:“钱老哥说的完全正确,要是真正的解药,朽何用在此待上十年?”

  钱老大道:“这人要老哥担任黑谷谷主,可有什么任务代老哥呢?”

  “自然有了。”玄叟道:“那是四个字:‘入谷者死’。”

  钱老大道:“由你老哥给他看守门户,武林中自然无人能人谷一步了,哦,这十年来,老哥一直没查出这主使的人是谁么?”

  玄叟道:“据老朽推想,此人可能也住在这黑谷石府之中。”

  钱老大道:“你老哥认为他住在哪里?”

  玄叟道:“你们进来之时,不是发现另一个岔道么?”

  钱老大道:“你老哥没进去看过?”

  “老朽在这里一住十年,自然进去过了。”

  玄叟道:“那还是十年前的事,老朽初来石府,不是发现长案上有一封信么,信中就警告老朽,我的责任是巡视黑谷,不准有外人进入,黑谷之内全归老朽负责,但只有那一石窟,不准老朽进去窥探,否则必有奇祸…”

  钱老大道:“你老哥哥可曾罹了奇祸?”

  玄叟苦笑道:“他不让老朽进去,老朽更非进去看看不可,当时由老朽为首,两个小徒在后,进入十数丈之后,也和这里差相仿佛,有一道大石壁挡住去路,壁下有两扇石门,却是紧紧闭着,老朽发现石门前端端正正放着一个信封…”

  钱老大道:“是他警告你的信?”

  玄叟微微摇头,说道:“信封上就写着:‘黑谷谷主亲拆’字样,老朽打开信封。

  里面大意是说,石窟之中,均有剧毒,老朽师徒不该擅入,老朽所服解药,至此已失去效用,信中还附了三粒解药,要咱们速退,所幸并未进入石门。如果进入石门,就可立即送命,老朽看完信,回头朝两个小徒看去,果然业已全身呈青绿,连老朽的双手,也已渐成绿色,心知不假,只得服下解药,废然而返。”

  钱老大望望酒道士,问道:“喂,酒道士,你想不想得出来,这人会是谁?唔,江湖上用毒最厉害的是什么人?”

  酒道士道:“凭空怎么想得出来?江湖上毒药暗器最厉害莫过于四川唐门。”

  钱老大道:“这还用你说?”

  酒道士道:“用毒最厉害的人,你…你说呢?”

  钱老大思索着道:“四十年前有一个人称毒鹰的西门康,据说他善于用毒,自认为天下无双,有一次找上四川唐家,把唐家庄一百多人全毒翻了,但他在跨出唐家大门之时,才发现自己也中了唐家的暗器,这暗器是一支绣花针,只钉在他发髻,他跨出门就已感到全身麻木,急忙服用所携带的解毒药物,依然无法解毒,最后还是送他出来的唐家老庄主亲自喂了他一颗解药,才算无事,他也留下了解药,负愧而去,这人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谁说没有消息?”

  酒道士道:“据说他后来拐走了唐老庄主一个堂房侄女,才真的没有消息了。”

  钱老大道:“除了他,还有别的人么?”

  酒道士道:“好像没有了,江湖上会使毒的人,何止千百,但像样的,可数不出第二个来了。”

  钱老大道:“那么会不会就是此人?”

  酒道士道:“这个我如何知道?”

  钱老大道:“要知道还不是很简单?”

  酒道士耸着肩笑道:“你要道爷进去瞧瞧?这可不干,道爷我已经服过一次毒,装过一次假死,第二次我不干了,这真会毒死人的!”

  钱老大道:“他里面可能还有更好的窑藏毒酒,你也不想喝了!”

  “不喝了。”酒道士摇着头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

  钱老大道:“好,你不去我钱老大去,咱们是朋友,总不错吧?”

  酒道士道:“咱们是酒朋友,那没错。”

  “是朋友就好!”钱老大道:“我进去了,中毒死了,你总要去收我钱老大的尸吧?”

  酒道士耸耸肩,笑道:“那要等你死了再说。”

  玄叟看他们两人抬起杠来,微微一笑,说道:“二位功力深厚,也许全已修到了剧毒不侵的境界。”

  “没有,没有…”

  钱老大连连摇头道:“不过,小老儿办法是有,可以进得去,但真要面对面遇上会使毒的人,那就没辙了。”

  酒道士道:“你有办法,咱们就进去瞧瞧。”

  玄叟道:“二位要进去,老朽也算上一份,十年来,老朽等于被幽囚在黑谷之中,也颇想去找这个人,总不成老死于此。”

  “这样就好!”钱老大欣然站起身道:“说走就走,大伙去见识见识。”

  玄叟看了狄少青三人一眼,说道:“这三位老弟最好还是留在此地。”

  狄少青道:“在下既然来至此地,自然也要追随两位老哥哥进去的了。”

  华惜接口道:“狄大哥说得是,我们要去就一起去。”

  严娟娟道:“老人家,我也要去。”

  钱老大望着他们嘻的笑道:“好像那里有金银财宝似的,大家都抢着要去,见者有份,你们要去,自然没人拦得住你们,只是大家要好好合计合计才行。”

  酒道士道:“合计个,你把解毒丹拿出来,分给大家,不就结了?”

  玄叟目中神光闪动,奇道:“钱老哥有解毒丹?”

  钱老大耸耸肩,似乎有些舍不得,停了停才道:“有是有,这解毒丹只有一小樽,得来可不易,那可是大内珍藏之物,据说还是雍正老儿怕被人下毒,召集武林中几个鼎鼎大名的用毒名家,出家传解毒秘方,再集合了十几位名医,研制出来的,能解天下奇毒,后来雍正老儿翘了辫子,这樽药就收藏内府,几十年来,从没有人动过,是小老儿年轻时逛大内去顺手牵羊带出来的,这东西普天之下,已经只有一樽,乃是稀世之宝…”

  玄叟喜道:“钱老哥有此解药,不知可否赐我几粒?”

  钱老大吐咕舌头,笑道:“几粒?你老哥真是狮子大开口,每人只要服用三粒,天下奇毒,无不立解,只是你老哥是不是真心和咱们合作…”

  玄叟道:“老朽十年来形同幽囚,倘若钱老哥赐我解药,老朽无不唯命是从。”

  钱老大点头道:“你玄老儿说的话,一诺千金,我自然信得过…”

  他从身边取出一个小樽,倾了三颗药丸,随手递过。

  玄叟十分感激的接到手上,立即送入口中,了下去。

  钱老大又分给狄少青、华惜、严娟娟三人,每人两颗,说道:“你们方才已经服过一颗,再服两颗就够了。”

  一面抬头朝酒道士笑了笑道:“你呢?要不要?”

  酒道土大笑道:“我道土暂时还不想服用解药,如果真的中了毒,快要死了,你再喂我不迟。”

  玄叟心知酒道士练的玄门内功,寒暑不侵,剧毒不染,心中不暗暗惭愧,自己练了几十年玄冰真气,自以为天下无人能敌,但究是练的旁门之学,不能和人家比了!

  过了盏茶功火,玄叟默运玄功,果然觉得体内奇毒很快消失,心中不大喜,说道:

  “钱老哥这解毒药果然神效无比,老朽两个小徒,也身中奇毒,可否再赐六颗解药,老朽感激不尽。”

  钱老大笑道:“你两个令徒,大有用处,自然也要一并解了毒才行。”

  当下就倾了六颗药丸,送与玄叟。

  玄叟轻轻击了一掌,一名紫衣少女闻声趋出,玄叟把药丸交给了她,要田化龙、薛世昌二人服,紫衣少女躬身而退。

  不多一回,田化龙、薛世昌相偕走出。

  玄叟一指钱老大,说道:“解毒药丸,是钱前辈所赐,你们还不过去拜谢?”

  钱老大连连摇手道:“不用谢,不用谢,二位只要帮我做件事就好。”

  田化龙、薛世昌一齐躬身道:“但凭钱前辈吩咐。”

  钱老大笑道:“那就跟我走。”

  玄叟朝两名紫衣少女吩咐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不用跟老夫去了,遇有外人侵入,只管使用‘玄冰针’,不用顾忌。”

  两名紫衣少女躬身领命。

  玄叟一按坐椅枢纽,四扇厅门立即敞开,玄叟抬抬手道:“张道兄、钱老哥请。”

  大家走出大厅,越过大天井,跨出大门,玄叟仰天笑道:“十年幽囚,老夫还以为老死于此,今天总算恢复自由了。”说到这里,回身一抱拳道:“老朽给诸位带路。”

  大步朝通道行去,不消多时,便已走出通道窟窿。

  此处正是两个窟窿的叉处,(他们是从北首窟窿走出来的,另一个窟窿是在西首)。

  玄叟回头道:“从此处进去,就是那厮的巢了。”

  他也不和大家客气,当先朝西首窟窿走入。

  酒道士、钱老大、狄少青等人也相继跟入。

  这条通道和北首那一条差不多,深入十数丈之后,地势渐宽,等出了通道,已是一片十余丈方广的大窟,面有一座大石壁,挡住了去路,壁下有两扇石门,紧紧闭着,这和玄叟住的府也一模一样!

  玄叟清癯的脸上,陡现怒容,狂笑一声道:“老夫十年前到了此地,不曾见到主人,十年后又重来此地,今天非见见石窟中的主人不可了。”

  他也不去叩门,话声一落,右手扬起,一掌劈了出去。

  他这一掌含蕴了“玄天掌”力,看去虽是随手一挥,但听“砰”然一声,那厚重的石门顿被震得豁然开启,两边石壁,被掌风扫过,便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石门开,里面的情形,也和玄叟住处颇相仿佛,敢情当初开辟这两处石室的人,以同一图样,开凿了两座山腹府。

  这大门之内,同样是一座宽敞的天井,(山腹之中,当然没有天井,只是像天井而已),面石栏、石阶、三楹大厅,只是一片漆黑,不见灯光。

  玄叟以掌力劈开大门,脚下一停,回身朝两个门人吩咐道:“化龙、世昌,你们留在这里,不论何人,凡要进入或是出去,只管用‘玄天掌’把他击毙,不要留情。”

  田化龙、薛世昌躬身领命。

  钱老大笑道:“我要你们做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玄叟话声一落,就倏地回过身去,洪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老夫来了,速要你们主人出来,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只听见里面传出一个森的声音尖笑道:“古谷主如是一人来访,兄弟自是竭诚,但古谷主竟然勾结外人,带了人来,岂非太不够意思了?”

  玄叟怒声道:“你是何人,怎不出来和老夫见面?”

  那森声音大笑道:“诸位既然找来了,兄弟就在厅上恭候,古谷主怎不请他们进来,厅上奉茶?”

  玄叟怒笑道:“就算你有什么诡计,老夫何惧之有?”

  说完果然大踏步走了进去。

  钱老大叫道:“你这里黑漆漆的,岂是待客之道?”

  那森声音笑道:“老偷儿,你也怕黑么?好,你们给我点起灯来!”

  他话声甫落,绿光闪动,大天井上登时亮起绿惨惨的四盏宫灯。

  这时大家正好走到天井中央,只见大厅前面的一排走廊上,也同时绿光一闪,点起了四盏宫灯,接着大厅上也绿光大盛,正中间悬挂了一盏惨绿的莲花灯。

  不过一瞬之间,绿光惨惨,灯光通明,只是照得人须眉惧绿,看去更觉得森森,充了鬼气。

  大厅中间,站着一个一身绿袍的颀长人影,呵呵笑道:“诸位现在可以进来了吧?”

  厅中除了此人,不曾再见第二个人。

  玄叟走在前面,也不和酒道士、钱老大二人客气,到了这种地方,生死一线,当然不好谦让了,但酒道士和钱老大也并不让他一个人走在前面,三人几乎是并肩跨上石阶,并肩进入大厅,狄少青、华惜、严娟娟则随在三人身后而入。

  那绿袍人双目绿光如电,只是注视着他们从大天井到进人大厅,脸上不期飞过一丝异色,似乎对六人能够安然无恙越过大天井,感到十分惊奇!

  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这绿袍人年约五旬左右,双颧高耸,双目探凹,出炯炯绿光,额下留着黑须,脸上似笑非笑,显得极为深沉。

  这人连久走江湖的钱老大也没有见过。

  那绿袍老人目光从玄叟、酒道士、钱老大三人身上,缓缓移到狄少青的身上,顿首道:“这位大概就是狄老弟了?”

  狄少青听得一怔,暗道:“你如何认识我的呢?”一面说道:“不错,在下正是狄少青,阁下居然认识在下?”

  “哈哈!”绿袍人大笑一声道:“很好!”接着一摆手道:“诸位请坐。”

  玄叟道:“咱们不是作客来的,阁下毋须客气,还是先报报你的名号,也让大家知道你是谁!”

  绿袍人森一笑,缓缓说道:“古谷主但请放心,诸位已经经过通道,穿行天井,进了大厅之上,已经安全了,兄弟这大厅上,是丝毫没有毒的了,诸位但请坐下来再说。”

  只要听他口气,可见那通道和大天井上,就布有剧毒了。

  酒道士大笑道:“坐就坐,阁下最好先叫人送一罐毒酒来,让我道士过过瘾再说。”

  随着话声,果然在一张石椅上坐下。

  绿袍人大笑道:“张道兄说得是,来人哪,快给这位道长送一坛酒来。”

  他话声甫落,只听有人娇“唷”一声,接着但见一个绿衣使女捧着一坛酒送上。

  酒道士也不管身入毒窟,一手击开酒坛泥封,捧着就喝。

  老大道:“阁下还没说出你的名号来呢,咱们该如何称呼你才好?”

  绿袍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名,诸位就是猜也可以猜得到了。”

  玄叟道:“你就是西门康。”

  毒鹰西门康,早在四十年前就以用毒出名,如果那时他是二十出头的人,如今该有六十多了,但武林中人,从容貌上是看不出年龄来的。

  “哈哈!”绿袍人得意的大笑,声道:“古老哥说得没错,兄弟正是毒鹰西门康,难得武林朋友居然还没忘记兄弟!”

  玄叟也大笑一声道:“如此很好,老夫总算找到主儿了!”

  毒鹰西门康目注玄叟,问道:“古老哥你找兄弟何事?”

  玄叟沉哼道:“难道老夫不应该找你?”

  西门康哦了一声道:“古老哥…”

  玄叟沉喝道:“你在老夫身上下毒,究是为了什么?”西门康道:“兄弟十年前发现这座黑谷山腹,有两座石府,特聘你老哥来担任谷主,乃是借重古老哥,并无别意。”

  “说得好!”玄叟道:“老夫形同幽困,困居黑谷十年,这笔帐你说该如何算法?”

  “哈哈!”西门康大笑一声,举手拍了两掌,只见两名绿衣使女抱着一只朱漆木箱走上大厅,放到中间,就躬身退下。

  西门康随手揭开箱盖,上面是一个信封,下面则是一箱珠宝,宝光绿蕴,看去都是价值连城之物,他伸手取过信封,打了开来,里面是三颗呈碧绿的药丸。

  一面抬目说道:“这是给古老哥贤师徒准备的解毒丸,可解去贤师徒身中奇毒。这箱珠宝,大概可值万两黄金,是补偿古老哥十年来屈居石府的不敬,还望古老哥笑纳才好。”

  钱老大贪婪的看了一眼,嘻嘻笑道:“古老哥,咱们早已讲好了的,见者有份,你可不能赖帐!”

  玄叟怒喝一声道:“西门康,你把老夫看成何等样人?古祟智岂是万两黄金就能收买的人么?”

  钱老大朝他挤眉眼,小声说道:“古老哥,不要白不要。”

  西门康目光一抬,笑道:“至于二位,既然驾临敝府,又通过了兄弟略有布置的毒径,而能安然无恙,进入兄弟石府,也是江湖道上所仅有,兄弟也薄有奉赠,以酬高谊…”

  “嘻嘻!”钱老大耸着肩乐得笑出声来,说道:“这回钱老大小跳进白米缸里来了,不但古老哥的万两黄金,见者有份,另外还有一份见赠,这真是太好了。”

  西门康只是微微一笑,又举手击了两掌,只见两名绿衣少女闻声走出,手中各自捧着一只雕刻精细的小木箱,一直走到面前,把木箱放下,才自退去。

  西门康举手揭开了两只箱盖,里面同样都是珠光宝气的珍宝,一面含笑道:“张道兄、钱老哥二位意下如何?”

  钱老大喜形于,大声叫道:“酒道士,快些过来看呀,这是毒鹰西门康老哥送给咱们的呢!”

  酒道士自顾自捧着酒罐喝酒,口中迷糊糊的连说了两个“好”字。

  狄少青忍不住道:“西门老哥这些珍宝,不知如何来的?”

  钱老大道:“有珍宝就好,你小兄弟就不用多问了,自古以来,只要是珍宝,上面多多少少都有着血腥气,这些珍宝自然也免不了染上血腥,善良者百姓的血,贪脏枉法官吏的血,江湖保镖拼了命的血,你只要不去闻它,就一点事也没有,闹出来了,事情也就大了。”

  “不错!”西门康森冷一笑道:“钱老哥知道就好。”

  “自然知道,自然知道。”

  钱老大耸着肩,没命的点头,接着问道:“只是小老儿想问一句,这些珍宝上,不知有没有小老儿朋友的血,如要有,小老儿可就不敢拜领了。”

  西门康道:“钱老哥的朋友,不知是些什么人?”

  钱老大道:“小老儿的朋友,上从皇帝老儿,嘻嘻,我在皇宫里作客,自然是皇帝老儿招待的人,所以我也算他是朋友,下来嘛,就是江湖朋友了,有名门正派的人,也有下五门的朋友,三教九,无所不,一时也数说不清,不过小老儿说的,只是血死去的朋友,那也不少,就像…”

  他搔搔头皮,思索着竟然说不出来。

  西门康沉声道:“是些什么人?”

  “我朋友中间,血染珍宝的数起来可也不少。”

  钱老大扳着手指说道:“就像…喂,拿近两年来说吧,八卦门的姚子清,他娘舅是我小老儿的堂表兄弟,还有铁指绵掌岳维峻,他第二房媳妇是小老儿远房兄弟的干女儿,这些算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不算也罢,还有褚斗星,他师傅是小老儿的朋友,那年小老儿喝了酒没带钱,酒店老板硬是不肯挂帐,小老儿却非挂不可,结果就是他给小老儿会了帐,还有…”

  “哈哈!”西门康突然大笑起来。

  钱老大怔得一怔,说道:小老儿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

  西门康冷森的道:“你大概还要说武当乙青子是你干儿子的师傅吧?”

  “对,对!”钱老大凑着笑脸问道:“西门老哥原来也知道。”

  西门康脸色阴沉,诡笑道:“这么说,钱老哥也是剑盟的人了?”

  “那倒不是。”钱老大道:“剑盟是他们几个门派合组了找人的,丢了人总得找,小老儿是自己凑热闹,听说一二十家镖局丢了上千万的银子,小老儿若是找得到一点零头,就可发了大财。嘻嘻,所以小老儿是找银子来了。”

  西门康大笑道:“钱老哥这可找对了地方。”

  钱老大睁大双目,喜形放,伸长脖子,问道:“就在黑谷?”

  西门康沉笑一声道:“不错,这批银子,加上珍宝,就存放在兄弟这石府之中。”

  “真的?”钱老大不觉高兴得手舞足蹈的道:“那太好了,小老儿只要十分之一,就可富甲一方,锦衣玉食,后半辈子…”

  西门康没待他说完,陡地右腕一振,一点血红的指影,朝他咽喉点去。

  “血影指!”华惜惊叫声中,倏地抬腕发剑,一道银虹,斜劈而出。

  “砰!”钱老大一个人直的往后便倒,但倒下之后,又骨碌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叫道:“西门老哥好厉害的一指,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西门康看了华惜一眼,嘿然道:“小姑娘,你如何认得老夫使的是‘血影指’。”

  华惜脸凝寒霜,长剑一指,冷然喝道:“西门康,你十五年前可曾到过北岳?”

  西门康道:“老夫去过。”

  华惜又道:“普天之下练成‘血影指’的人不多吧?”

  “岂止不多?”西门康沉笑道:“大概仅止老夫一人而已。”

  “这就好!我问你…”华惜切齿道:“当年在通元谷结庐养疴的一位儒生,和你何怨何仇,你竟然用‘血影指’把他害死?”

  “你是说华山商子樵的师弟华风藻?”

  西门康目光森绿,注视着华惜,问道:“唔,你是他的什么人?”

  华惜道:“我就是他女儿华惜。”

  “你果然不姓单!”

  西门康冷森的道:“华风藻的女儿这就对了,好,老夫不妨告诉你,华家有一方世代相传的温玉,放在怀里,可以不惧‘玄冰真气’,老夫当年为了要去找古老儿(玄叟),听说你爹练功入岔,在潜龙双泉养病,赶去通元谷,向他商借温玉,三月之后,即可归还,哪知你爹一口拒绝,双方说僵了,你爹原只左臂不能动弹,右手居然点出一记‘穿云指’,老夫也还了他一记‘血影指’,这有什么不对?”

  (恒山通元谷有潜龙双泉,两泉相距只有尺许,泉水人口,一样冰凉入骨,但味道甘苦不同,据说,饮甘泉可治内脏诸病,饮苦泉可治皮肤,通经络,十分奇效)玄叟听得暗哦一声,忖道:“他取到了万年温玉,才去找自己,此人果然处事谨慎,心机极深!”

  华惜道:“你自己承认了,血债血还,你纳命来吧!”

  长剑一举,正待出手。

  “小兄弟,慢点!”钱老大急急喊道:“你找到了杀父仇人,那就好办,只是这位西门老哥,还有许多公案未了,要动手,也该把大家的事儿全摊开来了再说。”

  “哈哈!”西门康大笑道:“你还没清楚,兄弟已经全清楚了,失陪!”

  双足突然一顿,一个人忽然像土行孙一般,朝地下钻了下去。好快,只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他人业已不见,他钻下去的地上,依然平整无缺,看不出一丝痕迹!

  就在大家注意西门康失踪的同时,身后四扇厅门,也悄无声息的关了起来。

  玄叟口中轻“哼”一声,说道:“这老匹夫居然逃得这般快法!”

  严娟娟咦道:“四扇厅门怎么关起来了,这厅上的机关只怕还不止这些呢?”

  钱老大道:“女娃儿,你不用急,有酒道士在,就是玉皇大帝在凌霄宝殿,装了机关埋伏,都不怕找不到出路。”

  严娟娟回过头去,目光转动了下叫道:“老人家…”

  钱老太低着头,蹶起股,正在看着西门康失踪的那块地上,大声道:“你穷嚷个什么劲,我老人家正在研究他如何钻下去的?

  别让酒道士一口道破了,就没意思。”

  严娟娟道:“老人家,酒道长也不见了呢!”

  经她这一嚷,大家不由一齐转过头去,方才蹲着倚在抱柱边上,努力灌酒的酒道士,这回果然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个空酒罐,还在那里!

  这下瞧得钱老大也傻了眼,他不清酒道士是跟着西门康钻到地底去了,还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被翻板一类埋伏,翻了下去?

  一时搔搔头皮,说道:“这臭道士只知道喝酒,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管如何,总该出声通知咱们一声,现在好了,剩下我这半个赛鲁班,要摸索上半天,才打得开厅门。”

  厅门关上不久,厅上四角四盏惨绿的苏宫灯和中间那盏倒挂莲花灯,也渐渐黯淡下来,终于熄灭了。

  整个大厅上,刹那之间,变成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五人之中,内功自然要数玄叟最为深厚,其次是钱老大,他们都有几十年的功力,狄少青年纪虽轻,练得却是玄门正宗“纯真气”平都目能夜视的人;但在这山腹地底,没有一丝天光,自然也看不到四周景物了。

  钱老大是个最机警的人,他当真比老鼠还,一看厅上灯光全熄,立时想到了瓮中捉鳖,大厅石门业已关上,再加灯光骤减,这是敌人偷袭的好机会,黑暗之中,敌我难分,岂不是予人以可乘之机?

  他心念这一动,怀里虽有千里火筒,却并不取用,匆忙之间,他早已看准玄叟站立的地方,这就以“传音入密”叫道:“古老哥,快退过来。”一面又回头朝狄少青叫道:“小兄弟,你和两个女娃儿快过来。”

  玄叟依言后退,到了钱老大身边,狄少青也一手拉一个拉着华惜、严娟娟的手,迅快走到了钱老大身旁。

  玄叟以“传音入密”说道:“钱老哥有何见教?”

  钱老大也以“传音人密”朝他说道:“目前情势紧急,厅门已闭,灯光一灭,须严防敌人乘机偷袭,咱们如不聚在一起,敌我难分,就极易被对方所乘,现在,咱们先在厅上占一个五方阵势,大家面向外立,才能抵御从各方向袭来的敌人,第二,那西门康外号毒鹰,又娶了唐门一个侄女为,唐门以毒药暗器驰誉江湖,唐门最厉害的暗器,一向传媳不传女,但唐门的一般暗器,也比江湖上的毒药暗器要厉害得多,咱们不可不防。”

  他对玄叟说过之后,又跟狄少青说了一遍,再由狄少青以“传音入密”转知了华惜、严娟娟两人。

  钱老大在说话之时,早已用手拉着大家在大厅中间一丈方圆,布成了一个圆形的阵势。

  他这布置是以玄叟面向大厅北首,(那是敌人可能从后面冲出来的正面),东首是华惜,东南首是钱老大,面向厅门,(他把华惜夹在玄叟和自己之间,是防备华惜万一不敌,有自己和玄叟可以支援掩护)西南首是严娟娟,西首是狄少青。(严娟娟是五人之中最弱的一个,安置在他和狄少青之间,也是万一不敌,可有自己和狄少青支援掩护之意)。

  果然不出钱老大所料,就在大家集中一起,布成阵势的同时,大厅四周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迅速布散开来,人数少说也有七八个之多!

  衣袂飘风之声,居然极其轻微,可见这进人厅来的人,武功何等高强了。

  钱老大暗以“传音入密”分别朝狄少青、华惜两人说道:“小心,来了!”

  话声甫落,黑暗之中,划过一道惨绿的灯光,那灯光比闪电还快,从众人头上一闪而没。

  灯光划过场中五人,当然被全照到了,但刚才进来的人,他们已经隐伏四周,他们自然经过毒鹰西门康特别指点,早已隐伏下来,大厅有的是抱柱、椅几,足够他们掩蔽。

  因此灯光一闪,钱老大等人,全都暴在灯光之下,而进入大厅的人,却一个不见。

  不,玄叟、钱老大、狄少青三人,目能夜视,方才若无一点灯光,看不清周遭物事,凡是能夜视的人,只要有一点火星,就可以看得见了,因此灯光虽然一闪而没,而且照的只是大厅中间,他们对大厅四周黑暗之处,依然可以一目了然,看清对方存身之处。

  灯光乍灭,也正是双方攻防爆发的讯号了。

  玄叟虽没看清他对面(大厅上首)的敌人是谁?但已看到了正有两个人隐伏在上首一张高背黑石椅的后面,这时岂容这两人跃出来向他偷袭,一声不作,右手一挥,就是一记‘玄天掌’朝石椅拍了过去。

  “玄天掌”奇寒无匹,比“玄冰掌”还要冷上十倍,它无须击中人身,只要掌风扫过之处,就可冻得令人窒息!

  他这一掌可说是大厅上敌我双方之中最先出手的第一掌了!

  隐身石椅后面的两人,灯光乍没,堪堪纵身掠出“玄天掌”寒冰般的掌力,已然像一团冻云,涌了过去。

  两人中有人“啊”了一声,就没再出声。

  另一个发出机伶的嘿声,喝道:“是玄老儿么?”

  “砰!”他举掌硬接,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发出一声震响,那人却已闪身横移出去。

  玄叟但觉对方这一掌,坚实如同有物,居然被他接了下去,心中不暗暗吃惊叹,忖道:“此人能接下自己一记‘玄天掌’应该足武林大大有名的人了,这人会是谁呢?”

  两个人只有一个硬接了玄叟一掌,迅速朝横里移开,那么还有一个呢?不用说那发出一声惊“啊”的人,已经全身冻住,僵死过去了。

  就在玄叟发掌先后之间,隐伏四周的敌人也紧接着纷起发难,剑影刀光,朝五人立身之处扑攻过来。

  华惜早巳长剑当,全神贯注凝视着前方。(她的前方是大厅的正东首,因为五个人像梅花瓣一般,分作五个方向,面向外立,每一个人只要防范一个方向就好)这时突觉有一股金刃劈风之声,面袭来,一时哪还和他客气,长剑一展,使出“灵飞九式”中的“飞云出轴”“叮”的一声,拨开对方兵刀,刷的一剑,斜刺而出。

  她这长剑一拨,才发觉对方使的好像是一柄势道极为沉重的厚背刀,若非自己使的是“灵飞九式”招式变化奇妙,善使巧劲,这一招几乎就吃了大亏。那人使的是一柄厚背金刀,和华惜长剑乍然一接,发现华惜剑上力道,不如自己,心中方自一喜,但就在他一喜之际,陡觉自己刀上劲力无形消失,对方一点剑风已刺到自己肋下,这下不由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剑法?”

  要知双方在黑暗之中动手过招,全凭听觉和触觉,所谓听风辨位是也,差幸他一身武功,原极高强,匆忙之间,急急气后退,才避过了华惜的一剑。

  那人似是被华惜这一剑所怒,口中“嘿”了一声,欺身疾进,厚背金刀呼的一声劈了过来。

  华惜耳听八方,不用想就知对方这一刀来劈自己的右臂,她身形略转,堪堪避开刀势,长剑还未出手,敌人的刀锋忽然劈到面门,也不知对方是绕哪个方位劈来的?

  一时心中也大为惊凛,知道这进人大厅来的人,无一弱手,身形闪动,避招还招,长剑随着出手,一记“飞花随水”紧接着“飞星入户”把“灵飞九式”源源展出。

  那人不但刀法纯,身形也随着刀势飘忽不定,刀刀俱是进手招式,记记刀风如涛,势道凶猛!华惜“灵飞九式”身形同样飞旋不定,剑法更是奇奥莫测,这一运剑如风,有如鹰翔集刺,硬把对方绊住!

  但她吃亏在对敌经验不足,又在黑暗之中动手“灵飞九式”有许多招式,都要飞身刺击,看不清对方人影,就无法施展,不然,凭“灵飞九式”旷世无俦的剑法,任你武功再高,也早已屈居下风了。

  玄叟左首是狄少青,灯光闪过,就有两个人疾扑过来,一个使的是掌,风声一飒,人已到了面前,一只无声无息的手掌疾如魅影,一下印到了身前。

  另一个使的是剑,两人虽是同时扑来,但身法似是没有使掌那人快速,但人还未到,一道锐利的剑锋却也急袭而至!

  狄少青左手振腕一指,着对方第一个人的掌风点出,长剑一圈,也不去理会对方刺来的长剑,只是身随剑走,在方圆数步之间,接连劈出了七八剑,也连转了七八个圈,剑势登时布了开来,森寒剑风,渐渐凝成了一道剑墙。

  第一个使掌的人手掌堪堪印到,陡觉一缕疾风,像雷公钻一般,一下击中他的掌心,这一击,几乎如中雷火,口中骇然尖叫:“紫指!”

  他这一开口,钱老大立时听出来了,急忙叫道:“小兄弟,他是锦衣双卫笑弥勒秦青云,你当心他的‘袖里印’!”狄少青朗笑一声道:“老哥哥只管放心,这两个人已被我圈入在剑下了。”

  锦衣双卫,在武林中可是首屈一指的顶尖高手,他居然说出被他困入在剑下,这口气未免太托大了!

  笑弥勒的“袖里印”是他成名绝技,掌而称“印”可见这功夫一定出之西域,乃是密宗神功之一,但他这一记“袖里印”却几乎被狄少青玄门纯真气所凝聚的“紫指”震散,一条右臂,被震得麻木了半晌,一时不凶心大发,口中嘿道:“好小子,你倒会冒大气!”

  左手一抢,接连劈了两掌,以笑弥勒的功力,这两掌又是在怒极之后才出手的,威力之强,自然非同小可!

  哪知掌风出手,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因为自己劈出去的掌风,劈出去不过四五尺光景,就被一道奇强的森寒剑气挡了回来,竟然劈不出去了,这下可教笑弥勒大吃一惊,心想:

  “难不成自己真会被这小子圈入在剑下了?”

  他自然不会相信,猛一提气,双臂一伸,发出一阵格格暴响,双掌连环向左右劈击出去。

  这是他使了全力劈出的掌力,数十年来,他从未用过这大的力气,何况连环发掌,双手一连劈出了七掌之多,就是尺许厚的石墙,大概有两记掌风,也该被冲破一个大缺口了。

  哪知掌风出手,四面强劲得像钢墙一般的剑风,依然把他七记掌风,全数挡了回来,只是在他周围数尺,像狂涛般的飞卷,几乎把他一个人都吹了起来,却没有一记掌风能突破这堵森寒的剑气墙。

  另一个使剑的人,也在拼命的发剑,朝四周砍。

  凡是被派到进入大厅来的,当然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了,使剑的人,至少也有二三十年剑上造诣,但他劈出的长剑,就是无法递出五尺,剑法自然使展不开,所以只有向四周砍了。

  狄少青一来是因左首严娟娟武功较弱,二来如今已经毋须再隐蔽自己身份,是以一上来就施展出师门绝学“雾剑”来,在五尺之内,布成了一道纵横织的剑气,不论你过来多少人,都可以把你圈人在剑雾之中,让你冲不破,出不去,这样就可使严娟娟不用出手了。

  笑弥勒“袖里印”受阻、“连环七掌”无功,心头不由大为惊骇,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大声道:“你是三元真人门下?”

  钱老大嘿的笑道:“秦老三,你到现在才知道。”

  原来扑到钱老大身前的是一个使外门兵器龙头夺的人,此人功力深厚,第一招就使“龙门击”夺势沉猛,面击到。

  钱老大究是老江湖了,一听风声,就知来人使的是外门兵刃,黑暗之中,虽看不到对方使的是何种兵刃?低嘿了声道:“你老哥这般卖力,那是为啥?反正大家都看不清楚,你马虎点又有啥关系?”

  口中说着,人已从对方夺下忽然钻过,伸出三指,去扣他脉门。那人骤遇怪招,却不慌乱,沉腕一截,龙头夺突然上挑,击向钱老大面门。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钱老大左手忽然摸到了他肋下,在他膈肢里抓了一把。

  那人大喝一声,龙头夺接连挥出三招,攻得风声呼呼,极为凌厉,他是怕被钱老大掩近身去,所以把身前左右都封住了。

  钱老大口中“咦”了一声,低低的笑道:“你老哥原来不怕

  这句话刚出口,就听到笑弥勒喝出:“你是三元真入门下”他接口说了句:“秦老三,你到现在才知道。”

  但这句话才说完,突然又有一道轻微的衣袂飘风声扑了过来,响起一个深沉的声音喝道:“姓钱的,老夫正要找你!”

  “嘶”的一声,一缕爪风直抓过来。

  钱老大嘻的笑道:“冷老二,原来是你。”

  这人不用说是锦衣双卫的老大冷金华了。

  他人厅之后,首先朝玄叟扑去,仗着功力深厚,硬接了玄叟一记“玄天掌”便自向右跃退,但玄叟的左首是狄少青,一动手就展开了师门“雾剑”绝学,剑气如墙,扩及一丈方圆。他自然识货,不愿轻攫其锋,正好听到钱老大的声音,就闻声扑了过来。

  本来在狄少青和钱老大的中间,还有一个严娟娟,因狄少青怕严娟娟武功较弱,进入大厅来的又都是高手,才把剑雾扩展过去,连严娟娟一起扩住了,所以冷金华越过狄少青的剑墙,就到了钱老大的右首,人还未到,一记“搜魂鬼爪”已经先人抓到。

  钱老大滑溜得很,一低头便已闪到使龙头夺的那人身后,低声道:“冷老二排起来还是我小老儿的老二,我不好和他动手过招,你老哥给我挡一下吧!”

  右手一下托在使夺那人的右手关节上,往前推去。

  那人冷不防钱老大会有此一着,右手龙头夺果然“呼”’的一声,往前打去。

  钱老大一松手,低笑道:“谢谢你。”

  那人听了大怒,霍地转身,夺势往后横扫过来。

  钱老大早已一弓身,从他左首钻了出去,闪到冷金华身边,低声道:“老二,他使的是什么兵器?如此凶猛,你给我招呼招呼他”

  口中说着,人已从冷金华身后闪出,双手连使了几记怪招,围攻向使夺的,一回又攻向冷金华。使出来的招式,一回搂头盖顶,一回捶肋捣,一回摸脉门,一回按道,身子钻来钻去,忽拳忽掌,忽劈忽戳,把拳法、点、擒拿,全使出来了,纷然杂陈,使人不可捉摸。

  得冷金华和那使夺的人,连声怒吼,兀自找不到他的人在哪里,使的是什么路数?

  只好闭了全身道,和他像捉藏般追逐攻击。

  大厅上大家正在摸黑拼搏,各自仗着听风辨位,和对方的人厮杀。

  只有站在大厅上首,面向北方的玄叟(山腹中不辨东西南北,但以大厅来说,面向上首姑以朝北称之),一个人孤零零的,却没人和他动手。

  (方才扑去的两人,一个被“玄天掌”冻僵了,一个是冷金华,和他接了一掌,就避开了)此时,忽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在大厅四周响起。

  从这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听来,人数显然不少,至少也有一二十名之多。也可以从这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听出这一批进入厅来的人,身手比第一批六人要差得多了!

  因为第一批六人进来之时,衣袂飘风之声极为轻微,这回人内的每一个人,都风声飒然,就显示出他们轻功造诣不如先前六人了。

  玄叟正好没有人和他动手,这一听到有人增援,大批涌人厅来,那还犹豫,口中大喝一声,双手齐发,一向右劈,一向左扫,两股“玄天掌力”像波涛般卷撞出去。

  “玄天掌力”奇寒无比,何等厉害,只要被掌风边缘扫中,立可冰冻三尺,水不扬波,人是血之躯,脉络如同江河,一旦热血成冰,给冻结住了,人也就随着僵冻而死了。

  “玄天掌”奇寒冰冻之气,除了内功已致上乘境界,寒暑不侵,还可挡上他一二掌,普通武士,武功虽高,却无法挡得往他一掌。

  这回掌风出手,立时听到有人发出惊“啊”之声;但“啊”声出口,就被冰寒之气给冻住了,是以只“啊”了半声,就没有了,紧接着就是一阵五六声“砰”“砰”重响,倒向地上,好像这五六声摔倒下去的并不是活人,而是笨重的铁人。

  人就算再高大肥重,摔倒地上,发出来的声音不会如此坚实,这是因为这五六个被“玄天掌”冷冻成了坚硬的冰人,所以连声音也不同了。

  就在玄叟发出“玄天掌”的同时,东首的华惜顿时感到有三四个人疾然欺近,围了上来,三四件兵刃,相袭到。

  西首的狄少青已经展开了“雾剑”一丈方圆,剑雾弥漫,冲上来的人,一下就如入五里雾中,除了身前划过一道道森寒剑风,连这发剑的人在什么地方,都摸不着边际。

  这几个人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被困住了。

  冲到钱老大身前的也有四五个人,但他们才冲到大厅南首,冷金华就冷冷的喝道:“你们都给老夫站开去,别碍了老夫手脚。”

  原来方才和钱老大动手的那个使龙头夺的人,也早经冷金华喝住,退后几步,站在边上了。

  只听冲过来的四人当中,有人阴冷说道:“阁下口气不小,究竟是什么人?”

  这人一开口,就可听出他是霍天来手下娄良的口音。

  瘦金钢冷金华和钱老大斗了半天,占不到丝毫上风,心头正在怒恼之时,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你老祖宗是瘦金刚…”

  话声甫出,一记“搜魂爪”朝娄良抓了过去。

  娄良虽是南北武馆总馆教练,武功极高,但如何挡得住瘦金刚的成名绝艺“搜魂爪”?

  何况又在黑暗之中,既看不到,又毫无准备,口中惨叫一声,往后便倒。

  就在此时,突然“砰”“砰”两声,中间两扇厅门,被人撞开,首先冲进来的是一个一手执着火筒,一手仗剑,一脸俱是焦灼之的红衣少女。

  她就是大闹江山第一楼的裴小霞,她身后还紧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脸色白净,中等身材的人,他,正是江南武馆总管石子信,另一个则是周友成。

  裴小霞冲进大厅,因厅上黝黑如墨,刀光剑影,织如网,心头焦急,看不清面貌,(是她刚冲进来之故)美目盼,就大声叫道:“大家快快住手,狄大哥,你快出来,这厅上已经散布了‘无形奇毒’,不出半个时辰,大家都会中毒无救…”

  因为他心急狄少青安危,喊声又尖又响,是以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只听一个妇人声音从厅上飘送过来,冷喝道:“小霞,你快退出去,这里的事,不许多嘴。”

  裴小霞听得一怔,脸现惊奇之,失声道:“会是娘,娘你怎么会…”

  那妇人声音又急又怒的道:“你快出去。”

  大厅上正在动手的人,已经自动停了下来。

  厅上因有裴小霞手中那支火筒的火光,双方的人,也自然都看清楚。除了锦衣双卫,使龙头夺的是江南武馆馆主金鹰金声望,使剑的是总教练霍天来,其余狄少青认得的如瞿凌霄(江南武馆南山堂主)、席胜衣、鲍叔寒。

  已被玄叟“天玄掌”冻僵的人中,有胡在田、(龙门堂主)言柏、张振宇、马树椿等人,还有十几个从未见过的,敢情是南北武馆总馆的人。

  看情形南北武馆的人,这次好像倾巢而来,全出动了。

  狄少青感到不解,这些人何以全都赶来了黑谷,就算要对付自己几个人,也用不着把南北武馆的人全体出动?

  裴小霞没理会她娘的喝声,只是一脸焦急的叫道:“狄大哥,狄少青,你快出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妇人声音喝道:“小霞,你还不快走?”

  厅上敌我双方的人,都是老江湖了,听她们女儿叫狄少青快出去,做娘的又连声催着女儿快走,显而易见这大厅上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无疑!

  总馆主事前既未说明,把南北武馆所有的人都调集到这里来,岂非是有意要大家来陪葬的?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金声望因瘦金刚要和钱老大动手,喝令他退后,他本来就站在大厅门口不远,此时一想情形不对,第一个双脚一顿,一团人影,以极快身法,朝门外掠出。

  他这一退,南北武馆的人就纷纷夺门而出,向大天井(形如天井)掠去。

  他们不动倒也无事,这一纷纷掠起,各人功力不同,有的已经掠出天井中央,有的堪堪掠出厅门,就听到一阵连续的“砰”“砰”之声响处,一个个跌倒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瘦金刚冷金华、笑弥勒、秦青云早已听到裴小霞说的话,他们还算镇定,并未随同大家退出厅去,此时看到众人纷纷跌倒,果然是中了剧毒,不觉心头大怒。

  冷金华突然身形一晃,探手就一把扣住了裴小霞的脉门,回首喝道:“唐夫人,老夫早已知道裴成康就是毒鹰西门康,但他不该不分敌友,企图把咱们一网打尽,在厅上散布无形奇毒,老夫不为已甚,你女儿在我手中,你总看到了?解药呢?”

  裴小霞右手被扣,尖叫道:“你放开我。”

  那妇人声音喝道:“冷金华,你还不放开我女儿?”

  冷金华沉笑道:“你解药呢?”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接口笑道:“冷金华,无形剧毒的解药,只有在未中毒前,预先服用,才能避毒,中了毒,是无药可解的了。”

  声音来自地底,冷金华喝道:“你是酒道士?”

  “碰”的一声轻响,右首一抱柱旁,一块石板弹飞而起,一道人影,跟着冒起,那正是身酒气的酒道士,他左手还挟着一个人,那是毒鹰西门康!

  裴小霞挣扎着急叫道:“娘…”

  妇人声音气愤的道:“小霞,都是你坏了大事!”

  酒道士笑嘻嘻的道:“你以为厅上安装了数万支唐门化血毒针,可以把大家一齐解决,你以为投鼠忌器,这一毒计,坏在你女儿手里?哈哈,你按一下机关试试看?”

  钱老大喜道:“酒道士,是你把机关毁了?”

  酒道士耸耸肩,笑道:“不然,我跟他(指西门康)下去做什么?要从翻板下去,找到这只毒鹰,可着实花了我道爷一番工夫呢!”

  冷金华扣着裴小霞手腕不放,沉声道:“唐夫人,酒道士说的可是真的?”

  厅后屏风忽然移开,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妇人,她自然是西门康的子,四川唐门上代老庄主的侄女了,只听她冷冷道:“你放开我女儿,我给你们解药。”

  冷金华喝道:“你先把解药交给秦老二。”

  笑弥勒闻言就着老妇人走去,说道:“唐夫人,解药…”

  他“呢”字还没出口,口中忽然“咦”了一声,身子突然摇了两格,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唐夫人咀上飞过一丝冷峻的笑意,忽然抬头道:“小霞,你应该可以挣得了。”

  裴小霞闻言右腕用力一挣!冷金华口中冷嘿一声,右手突然使劲,使出了“搜魂鬼爪”

  他这时业已发觉不对,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全身力道都用到了“搜魂鬼爪”之上,裴小霞口中啊了一声,一个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冷金华也用出了最后的力道,身子一歪,跌倒下去。

  唐夫人大吃一惊,她虽已算定冷金华中毒已深,快倒下去的人了,却没料到瘦金刚的修为胜过笑弥勒甚多,临死还能发出“搜魂鬼爪”来,这时一见女儿跌倒,心头又惊又急,一步抢到裴小霞身边,双手抱住她娇躯,急得下泪来,叫道:“小霞,你怎么了?”

  裴小霞一张桃花的脸上,一瞬间变得了无血,双目神光也显得呆滞了,咀启动,气息微弱的叫道:“娘,女儿…只怕不成了,我…心里空空的,好像…

  快要…断了…娘…我求…求你…狄大哥…他中了…毒…”

  唐夫人道:“小霞,你快别说话了,你不会有事的。”

  裴小霞眼中出泪水,颤声道:“女儿…知道…真的不成了,娘…狄少青…”她念念不忘的只是狄少青。

  周友成是跟着她来的,也是他给去报的信,这时看她这般光景,心头一酸,大声叫道:

  “狄老弟,裴姑娘是我去找来的,她已经危急了,你还不快过来看看她呢!”

  狄少青俊脸一红,只得走到唐夫人身边,说道:“小霞,我没中毒,你安心养伤,不可说话了。”

  裴小霞看到狄少青,她眼中有了光采,说道:“你真的没事?”

  狄少青点头道:“是真的,我们都先服过了解药。”

  裴小霞双颊忽然红了,红得像胭脂一般,望着他低低的道:“狄大哥,我心里空空的,身子好像要飞起来一般,你…抱抱我好吗?”

  唐夫人眼中不住滚出泪来,她心里清楚,女儿重伤之际,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服脂般的红色,这岂不是回光返照?一时肝肠寸断,几乎要昏了过去,以央求的口吻说道:“狄少青,小霞对你念念不忘,你就来抱抱她吧!”

  狄少青红着脸,只得伸手把她接过,安慰道:“小霞,你不可再说话了,闭上眼睛,息一会吧!”

  裴小霞把头靠在他怀中,幽幽一笑,眼睛中又涌出泪来,说道:“我心里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但我心里空空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狄大哥,你快抱得我紧一点,我身子怎么会浮起来了呢?”

  华惜和严娟娟是随着狄少青走过来的,听了裴小霞的话,两位姑娘都忍不住眼眶红了。

  钱老大摇摇头道:“小兄弟,这位姑娘中了‘搜魂鬼爪’,心脉只怕…”

  狄少青并不知道裴小霞伤得有如此严重,闻言不觉身躯一震,抬头向道:“老哥哥,你说什么,小霞她…”

  钱老大脸色一黯,耸耸肩道:“她已经去了。”

  “啊!”狄少青低头看去,裴小霞脸上服脂般的红色已经褪尽,看去一片苍白,但脸上还留着笑容,双目微阖,人已经咽了气,一时不由大恸,急叫道:“小霞,小霞…”

  她在情郎的怀里溘然长逝,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呼叫?

  唐夫人也在此时,一下昏了过去。

  酒道士早已放下西门康,摇着头道:“这小姐人可不坏,这是她爹作的孽!”

  周友成急忙拍了唐夫人几处道。

  她才悠悠醒转,泪眼模糊,望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女儿已死,丈夫被擒,你们要如何处置他呢?”

  华惜切齿道:“她二十年前杀死我爹,这血债总该还吧?”

  酒道士叹息一声道:“小兄弟,他被我擒住,就已服毒自戕了,人死不记仇,这笔帐也不用算了。”

  “什么?”华惜、唐夫人同时惊呼出声。

  华惜道:“他已经死了么?”

  酒道士道:“道士哥哥还会骗你不成?”

  唐夫人没有作声,举起左手,把指环朝咽喉轻轻一拂,人就随着往后倒去,分明她那指环上,淬过剧毒,见血封喉,立时死去。

  石子信(江南武馆总馆)一直站在边上,没有作声,这时朝钱老大拱手道:“钱老爷子,这些人中无形毒,真的没救了么?”

  大厅上除了玄叟、酒道士、钱老大、狄少青、华惜、严娟娟六人进来之时,服过解毒丹,不畏奇毒,跟裴小霞进来的石子信、周友成两人,也在进入山腹之前,服过解药,是以没有中毒,所有南北武馆的人,不下三十人之多,此时全已毒发倒下了。

  酒道士摇着头道:“这是西门康亲口说的,进人大厅之人,不曾预先服他的解药,毒发就无药可解,大概不会错了。”

  钱老大问道:“石老哥,这里面有你们剑盟的人么?”

  石子信点头道:“是的,瞿凌霄、鲍叔寒都是。”

  钱老大从身边摸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说道:“这瓶药专解天下奇毒,你拿去喂他们每人三粒试试,不知还有没有效?”

  石子信接过药瓶,急忙和严娟娟两人分头去向中毒的人施救。

  过了一刻工夫,石子信把药瓶还给钱老大,神色黯然的道:“西门康的无形奇毒,果然厉害,凡是中毒之人,都已回生乏术了。”

  酒道士道:“石施主是剑盟的人就好,这座石窟之中,从屏风进去,一共有六间大石室,里面全是金银珠宝,这些东西自然是西门康从南到北,劫持各大镖局的赃物了,石窟机关,全已毁去,就费老哥的心,通知剑盟来处理吧!”

  石子信连忙拱手道:“在下石尚文,是八卦门下,剑盟乃是各大门派合组而成的,在下自当立时通知敝盟。”

  钱老大笑道:“小老儿是应少林方丈密约来助拳的,小老儿怕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才拖着酒道士一起来,现在已经没咱们的事了,咱们可以走了。”

  一面朝狄少青道:“喂,小兄弟,你呢?”

  狄少青双手还抱着裴小霞的尸体,神色黯然的道:“小弟是奉家师之命,协助剑盟来的,如今此间事了,小弟自然要向家师去覆命,另外,我想替小霞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聊表我一点心意…”

  钱老大点头道:“你师傅三元道士,原是武当掌教的师叔,自然是武当掌教找上令师的了,好,咱们那就一块走吧!”

  周友成道:“在下不是剑盟的人,狄老弟,我和你一起走。”

  华惜接口道:“我也和狄少青一起走。”

  钱老大耸耸肩,点着头道:“这样就好,裴姑娘一片痴情,含恨而殁,狄小兄弟心里一定很悲伤,有你和他同行,我老哥哥就放心了。”

  华惜粉脸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她自然听得出老哥哥言外之意,这也正是她要和狄少青同行的心意了。

  华惜接口道:“我也和狄少青一起走。”

  钱老大耸耸肩,点着头道:“这样就好,裴姑娘一片痴情,含恨而殁,狄小兄弟心里一定很悲伤,有你和他同行,我老哥哥就放心了。”

  华惜粉脸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她自然听得出老哥哥言外之意,这也正是她要和狄少青同行的心意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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