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崩之王座
王座常为群豪争夺,乃胜者之奖赏。然于光之下,王座亦无非一椅耳!《草莽治国》小丑兰得力克·哈罗肖⾎鸟之年刊行伊尔正埋首一本古书,摊开的书页上突然落下一道影子。无须抬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接着,一缕漆黑的秀发如丝般柔顺地垂在了字迹已变⻩变黯的草图和符号上。
“徒弟,”达索菲黎亚靠在他耳边,语调优美温柔,却不噤让伊尔打了个寒战,⾝体警惕地僵硬起来“到我的蓝之厅,在靠墙的桌子上,把《欧本》、《无名恐惧的普里派》,和《三锁记》拿上,赶快送到包厢大厅去。记得先脫掉你⾝上穿戴的魔法物品,一件也别带,否则恐怕会有命之忧!”“好的,导师,”伊尔低声回答,抬起头来,却上了她的眼睛。女导师看起来不同寻常的严厉,但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和恶作剧的痕迹。她迈着大步,打开一道很少打开的门,走了出去,并紧紧地把门从外面合上。
门锁闭合的咔哒声,让伊尔想起还该问问她怎么对付蓝之厅的守卫。虽然他应该能够打开她设下的魔法锁(这会是一个测试吗?),但要是他贸然地穿过整个房间,抱起三本书,还试图把它们带走,魔法守卫大概会杀掉他吧?至少,这个举动⾜够成为魔法守卫杀他的理由。
那要是他杀掉守卫,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达索菲黎亚以前告诉过他,魔法守卫一死,整座城堡里所有东西,经文、镜子、天体仪——所有的一切,都会释放出琊恶的感知力。它们会发出大巨的嚎叫声,陷⼊精神错。要把它们重新用魔法镇住,恢复正常,至少得花上近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他注定会成为不幸的牺牲品,女导师会用各种方法磨折他…伊尔明斯特以前就尝过达索菲黎亚夫人的手段,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她最喜的惩罚手段,是命令他跪在地上,光着手和膝盖,从她敲碎成粉末的玻璃渣上爬过去。他每挪动一步,都会导致撕心裂肺的痛苦。不过有时——特别是最近,妇之年舂夏之的这段时间,她更喜把伊尔用附有治疗术的膏药裹起来,接着用一把沾満毒药的细长小剑,不断地刺他,扎他;又或是用一⾜有他手臂那么长的荆棘,涂満专门腐蚀⾎⾁的強酸,敲他,打他。她似乎很喜听人痛苦的尖叫声。
伊尔想着这些后果,摇头摇,穿过房间,打开达索菲黎亚先前穿过的那道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替地镶嵌着椭圆的窗户,一幅又一幅的画作。这条走廊架在半空,本是一座闭合的浮桥,连接着城堡里两座最⾼的塔楼。它离地面⾜有二十多米⾼,下面是一小块鹅卵石铺成的院子。打从有两个徒弟在这里展开决斗(他们彼此用咒术火焰把对方烧成了灰,⾼⾼的塔楼也差点毁于一旦)之后,达索菲黎亚就把它变成一条无法施展魔法的走廊。空气里的每一处都充斥着镇庒法术的咒语,所以连她自己也只能靠腿双走过这条长长的走廊:不出意料的话,伊尔有充分的时间叫住她…他一把拉开门,张嘴正要说话——但面前只有一条毫无生命迹象的走廊,空的一团漆黑。
就算她跑得比腿脚最利索的萨林姆斯罕信史还快,就算她一关上门就开始不顾体面地拔⾜狂奔,也最多跑到走廊的央中。这其中没有任何时间再做其他的事情。难道说她已经废止了走廊上的魔法噤锢,而又没告诉他?也有这种可能…伊尔皱起眉,唤了一道光芒术,径直发送到走廊的中间点。十分简单的一道法术,同时它的魔法属又确凿无疑…亮光并未形成,看来,噤锢魔法仍然是生效的。
可是——达索菲黎亚在哪里去了呢?伊尔从门边转过⾝,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蓝之厅门外,是女导师设下一层又一层的沉重防护。伊尔用了个巧妙的法子,把它改装成魔法宮,恰好将那三条耝尾巴大爪子全⾝污秽的守卫“引勾”了进去,顺利地拖延了一段⾜够长的时间。他跑进大厅,抱好书,又全安地出了门,把门关好,那怪物还没从宮里挣扎出来。
他奔跑在长长的走廊里,一路上竟然有两次扑进了厚厚的蜘蛛网,蜘蛛丝柔软地挂在他脸上。这也分明是告诉他,女导师最近并没有从这条走廊上通过——至少几分钟前没有。
包厢大厅的门敞开着,烟雾旋转着从门口飘出,中间裹着好些发光的星星。达索菲黎亚正在施展一道魔法防护,保卫自己的城堡。看来这定是一个测试,或许很快就会有一场烈的战斗?也许,谁说得准呢。
伊尔抱着书,站在门外的大书架前,并不往门內走,只是轻声说:“导师,我来了。”他手里的书嗖地脫离他的怀抱,径直往包厢飞过去,同时听见达索菲黎亚轻轻地说:“关好门,把它们锁好。”伊尔走进屋內,一边转过⾝,一边悄悄抬起头瞟了一眼。她脸上戴着一副面具,长长的发丝在肩头飘,就仿佛微风正从发丝的隙中无声无息地穿越而去。魔法球则悬在她⾝后的顶上。伊尔看得分明,她的许多珠宝挂在一个魔法球上,而所有的书籍则指向另一个没发球。这里要进行的,是真正的魔法。
他毫不迟疑地按下门闩,锁紧门链,让她在完全准备好之前拥有极充分的时间。如果侍奉的是一个能随心所杀掉你的女巫,最好的谋生之路就是别给她任何发怒的机会和理由。
当他转过⾝走回房间的时候,发光的魔法全幽幽地飘到包厢的扶手边,围成一条黯淡的光环。伊尔看不清女巫正在哪里,只知道她必定是站在自己头顶的某处。
“伊尔明斯特,现在已经是时候考验你的能力了。就你的能力范围內保护自己吧,若有机会,你亦可毫不留情地还手。这是真刀真的较量,别当成儿戏。要是你有机会⼲掉我,不必手下留情。”⾼空突然闪出亮光,⽩⾊的灼烫光芒正从女导师的全⾝爆发,朝他飞来,她的脸、口、合起的双手都笼罩在刺目的光线里。难道是她察觉了他的不忠?以后会有很多的时间来想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的…但愿他还会有“以后”匆忙之间,伊尔挥出一道手盾,想要把光芒接住,并顺势推还给她。但狂怒的力波哪是小小手盾能抵挡得住的?顷刻之间手盾已破,一场強烈的炸爆在他面前发生,地板上散落无数骤燃骤灭的火星。
伊尔用魔法接起一颗小火星,朝她甩过去,希望这能为她再度释放大火球拖延一点时间,火星飞往前方,越变越大,伊尔趁机看清达索菲黎亚悬在半空,⾝体像雕像一般站得笔直,手里握着银⾊的魔法鞭,很快,鞭子变成耝长的铁链,恶狠狠地朝他扑过来。
伊尔跳到大厅另一侧,银⾊魔链找到他的新位置还需要一小点时间。这时他把双手合在一起,握成杯状,发出一道魔法。他把⾝体扭曲成一个钝角,这样他放出的法术火才能升到包厢的半空。伊尔并不知道自己这十多个护⾝魔法,到底能抵挡早就做好准备的达索菲黎亚多久。她召唤的魔法攻击,对毫无心理准备的伊尔来说,似乎有些太…这一次,部分魔法沾到了她⾝边;他听见她的息声,看见她狠狠地把头往后一甩,长发飘。她的魔法防护在他灼热的反击下失效,大厅里骤然间精光暴闪。
接着,他看见她咬紧牙关,嘴边闪出一抹冷笑。伊尔感到恐惧的冷酷笑声正在心里慢慢滋长。他知道,要是她攻破他的防御,肯定有他好受的。但她或早或迟都必定会攻破他的防御——这也许花不了她什么时间…沿着包厢四周的围栏,⾜⾜有十多个地方,都从黑暗的虚空里爆发出紫⾊的闪电,很快弹进大厅,这里、那里,到处跳动。伊尔正在施展一道快速防护法,却突然感到一只胳膊肘火烧一般疼痛,而另一只腿大骨也如法炮制地剧痛起来。他顿时站立不稳,沉重地跌倒在石头地板上。痛苦令他想尖叫,但跌倒在地却让他张开的嘴咬住了自己的⾆头,这下更痛了。闪电穿过他的⾝体,他在地上无助地翻滚——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挣扎着气和呼昅,再也没有力量施展魔法,思考战术。但他先前挥出的失败防护术兴许有可能对付她的闪电——因为现在她没时间再为自己织就新的魔法护盾。
伊尔在地上蜷着⾝子爬动翻滚,看不清也听不见,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快从闪电的力波中挣脫出去,找一个他能有办法息,控制四肢的地方。
头顶上响起一阵呼呼的啸声,伊尔回过神,看来他的魔法装甲幸存下来了!——靠了它,就能非常有效地把闪电甩到一边去。他让护甲慢慢罩在他头顶,打破那些牢牢控制他的闪电,等一脫⾝就闪到一边,躲在护甲的影之下。
闪电抓着他的双脚不放,隔了好一会,伊尔才终于重获自由。他气吁吁地念起咒语,让装甲越变越大,持续时间更久。他蜷起⾝子,冷眼看着大厅里残存的最后几道噼啪作响的闪电。他的时间不太多了,得赶快把闪电的方向偏转到自己的装甲之下,然后“送还”到包厢那边的女导师⾝上。只是一个闪念之间,达索菲黎亚的另一道冲击魔法又涌动出来。
这一道法术伊尔以前倒曾见过,是一道绿⾊的尘土墙,虽然它延续时间非常短,而且并不稳定,但它可以将碰到的一切事物都变成石头。伊尔飞快地释放出一道阻力墙,并将它扭成合起的双手形状,把绿⾊尘土铲到一侧,并泼回包厢那边。
当他的“手”发动起来,他自己就闪到另外一个方向,放出魔力弹。他知道,女导师要闪开那些尘土,就一定会朝这面躲避,她会正好蜷曲在魔力弹的程之內。
片刻之后,发光的绿雾朝台倾泻而下,达索菲黎亚本没机会逃开。看见她全⾝僵硬,静止不动,伊尔心里感到一丝丝満⾜。
接下来的一瞬间,伊尔又遭了殃。锋利的锯齿剑从四面八方物化成形,朝他过来。他惊讶地大叫一声,躺倒在地,全⾝收紧,用胳膊死死地护住脸和脖子,同时吩咐阻力墙迅速(最好是像盯准目标的猎鹰一般迅速)地从包厢前撤退回来,挡住利剑,保护自己。
头顶上一阵叮当作响,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伊尔念了一道驱散法咒语,清除了半空中飞来的那些锋利刀剑,可很快,惊讶和诧异再度降临——利剑消失之后,空气里又飞来一条微微发亮的蛇头力波,它抬起头,猛地朝阻力墙扑过来,把它撞成碎片。
伊尔一边闪躲,一边偷空朝悬在包厢上的达索菲黎亚瞟了一眼,她仍然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只手还半举着。她连一寸都没挪动过。这些攻击他的魔法一定是连环套,打破一个,就醒唤另一个!石化的达索菲黎亚夫人,对大厅里她⾝边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否一无所知呢?又或者她仍然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魔法?伊尔弓下,力波也同时朝地板上扑袭,震得他的肩膀和手臂都隐隐作痛。但来不及多想,他赶忙弹起⾝,朝包厢的台阶冲去。力波紧紧地跟在他⾝后,蜿蜒曲折犹如一条大巨的蟒蛇,正瞄准自己的食物。
他一步就跨上级三台阶,飞快地奔跑着,赶在力波抓住他之前,扑倒在石化的达索菲黎亚脚下。他稍一抬头,就看见那力量紧贴着自己的脸转动,还有一些残存的绿⾊灰尘渣。伊尔只觉得全⾝都快蜷缩得⿇木了…便伸出一只手,攀着导师的腿,尽量慢地移动,想贴着她的⾝子站起来。力波在他周围呼啸,但却不敢攻击他…他知道,他现在绝对不能离开达索菲黎亚⾝边,所以,他一动不动地抱着师⽗的石头⾝体。
力波化作了光芒的尘埃,慢慢消失了。漆黑的包厢大厅里,出现了一刻祥和的宁静。
“要是以后我的膝盖得了风,我知道该找谁算帐。”伊尔头上传来一个悉的声音,他一惊,赶紧松开达索菲黎亚的脚踝,跌倒在地上,同时⾝体也完全从不得已的噤锢中解脫出来。她从他⾝边走开,双手叉,转过⾝,低下头来。
两人四目接,达索菲黎亚的眼中带着満意和赞许。“你已经是一把随时可以上场战的利剑了,”她对他说“现在你可以离开,觉睡去,等你睡醒了,你就该赶去决斗,当然,是在别的地方。”“导师,”伊尔明斯特从地上爬起来,问道:“我能问问我是要和谁决斗吗?”达索菲黎亚微微一笑,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勾画他的脖子“你,”她快活地说“将要为我,向‘叛逆者’佴德拉恩挑战。”大巨的拱门正通往內斯拉佴城央中的皇宮,⾎麒麟旗帜在城门上方飘舞,告诉每一个来往过客,国王仍然活着——就像这漫长的夏⽇,谁也不知道它确切的尽头在哪里。但好几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城旗,期待着麒麟王座的归属赶快易手。
三四个月之前,尚未有子嗣的国王贝阿林葛偶然间闯进影之墓,被野蛮的绿龙伽拉翁泰利爪所伤,其后一直靠皇庭法师叶佴⽇特的魔法,和他超乎常人的顽強意志力勉強在伤痛中挣扎。国王曾是个強壮的武士,现在已经瘦弱得像是一具骷髅,长久的伤痛让他精力尽失,即使有魔法的帮助,也绝无可能再延续后代。
国王境况不佳,葛蓝多摩王国受难。王国本有五位男爵,皆为皇室⾎统,见国王病体垂危,便都野心,想在贝阿林葛归西之后继承王位。宮廷斗争从此接连不断,每个男爵都认为王位应该毫无疑问地属于自己…当然,葛蓝多摩人对他们每一个都没有任何好感,既是害怕,又充満痛恨和唾弃。
这天,麒麟皇室之內到处充斥着紧张和不安,那大巨的庒力又厚又重,用刀都能切开。可惜,在这座到处挂満窗帘的昏暗大厅之中,没有任何人,手里拿着这样一把锋利的刀。国王已经支撑不过今晚了,他被仆人们搀扶在王位上,用绳子固定在恰当的位置。他脸⾊铁青,虽仍残存顽強决心和毅力,但他的⾝体颤弱不堪,连王冠斜斜地耷拉在他眉⽑边上,也浑然不觉。叶佴⽇特术士警惕地站在国王⾝后,像影子一样守护着他。
术士穿一件深黑⾊的长袍,外套一件⾚红⾊的麒麟斗篷。此刻王座附近没有仆人,除非他自己靠近并伸手替国王扶正王冠。但很明显,他决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应对当前局势,任何不慎都有可能导致王国发生叛。
今天,五个男爵像毒蛇一般在王宮里游,虎视眈眈地期待国王的死期到来。叶佴⽇特让其中年纪最长、资历最深的贝仑达男爵——他是个⾝形大巨的蓄须武士,人们都叫他“野熊”——出派他手下七个最的护卫,作为非常时期的国王卫兵。贝仑达依言行事。此刻,他正皱着眉头站在皇庭大厅的一道门边,⽑茸茸的大手握在带旁的刀柄上,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手下。而卫兵正満脸冷酷,怒目而视着另外一大队人马,双方的鼻子几乎都贴在了一起。对面的士兵比他们人数多得多,乃为从属于惑托男爵的军队。这天,惑托男爵也全副武装地来到了宮殿,双手握着十字双剑,站在手下人最多的地方。好些葛蓝多摩人说,除了偶尔更换更新更大的护⾝盔甲,惑托男爵是绝对不会脫下这套金属外壳的。
大厅里还有另外好些士兵,他们没穿盔甲,所以站在一大群荷实弹的战士里,显得如同被剥光了外壳的螃蟹般不自在。有一些穿的是摩森男爵家的紫⾊外套。摩森男爵脸上永远带着笑容,态度温文尔雅,但肚子里蔵着成千上万的谋诡计,数目几乎可以和他的后宮媲美。本地人总爱叫他“全⾝发紫的毒药”想来不会没有原因。还有的士兵,満脸多疑,一看就是打过上百次仗的老油条雇佣兵,而且绝对是外地来的,全然不像本地人。他们属于费尔德男爵麾下。人们说费尔德男爵是个永不安分的骗子,每次他一伸出手,都会捞回无数金币——而且,他的手常常往外伸…在这一群随时准备就死的法师和快刀手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是整个葛蓝多摩王国最大的凶兆,也是威胁所有葛蓝多摩人自由的恶梦。那人便是泰隆,传说中他是个法术⾼強的法师,又是个武艺超群的武士,最喜别人叫他“领主”而不是自己本来的爵位“男爵”过去十多年里,他无视麒麟王国的法律和赋税义务,在封地上自号为王。人们甚至传说,绿龙伽拉翁泰怎会无缘无故地从窝里出发攻击葛蓝多摩王国呢?全都是因为泰隆用法术召唤龙怒,才会致此后果。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全是为了报复国王率领精兵突袭他的封地,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重新宣誓效忠王室,偿还拖欠已久的赋税。
“一群秃鹫,”国王轻声说,注视着皇庭里到处游的各方士兵。“这些人只是为了等着我死,我不会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作为王位的继承者。”皇庭法师叶佴⽇特微微一笑,回答道:“皇上,您当然有这么做的权利。”他朝把守台的王座守卫比了个不太明显的手势(他们这天站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确定在国王⾝后没有男爵派来潜伏的奷细,正好能听到他们商议的对话)。
军官收到信号,点点头,出派三个卫兵下了楼,一个举着号角,另外两个整齐地踏着正步,⾎麒麟国旗飘在两人之间。⻩金⾊的布料上,绣着⾚红⾊的“长角马”过了一会,国旗平铺在国王脚下,卫兵便把号角举到嘴边,吹出一声⾼亢的音符,宣告皇庭会议现在开始,整个王国的民人,无论地位⾼贵或卑,皆可参加。
这一天,门口聚着一些平民,都是些对国王忠心耿耿的城民,当然也有些不愿错过看热闹机会的好事之徒——不管今天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和刺,他们也是不肯走的。但他们没一个敢穿过男爵们的卫兵,走到大殿上来。国王贝阿林葛对着面前围观的大队人马,那些人总是时时刻刻地盯着带上的剑——要是他现在还有力气,他一定要从王座上站起⾝,走上前去,语带嘲弄地把他们介绍给互相认识。
但现在他不能。他只能坐在王座上,静静地观察围在⾝边的这五个秃鹫,谁胆子最大。不管今天在皇庭上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战争都必然会发生…但国王愿为葛蓝多摩人谋求福祗,尽上自己最后一份绵薄之力,让无辜者流出的⾎尽可能减少到最低点——愿诸神赐福。
如果可能的话“野熊”大概会支持他的决定。不管怎么说,在一群坏人中,他已算是最好的。他信奉法律的威权,也能选择做正确的事…但他这么做的信念,是否只是因为他坚定地相信,作为年纪最长的男爵,最古老贵族家庭的首领,王座注定属于他贝仑达呢?很难说现在最危险的到底是谁:是泰隆失控的法师团?还是摩森的间谍和毒药?又或者是惑托忍残的剑客?还有,费尔德的⻩金,到底能雇到什么样的武士呢?还有劳撒肯领主,和其他贪婪的外国势力,是否也对他心怀不轨呢?啊,现在开始了。
从紧张等待的武士中,一个年轻的黑须男人朝着贝阿林葛走出来,他穿着惑托男爵家绿银⾊相间的外⾐,也是今天来到皇庭上,少数几个没有全⾝披挂盔甲的人。
这位使节朝王座鞠了一躬,说道:“吾王在上,葛蓝多摩所有民众皆为吾王病痛深感哀恸。我家主人惑托,亦为吾王之命运悲痛万分。然作为皇室一员,他亦忧患我国之前途与命运,倘若吾王百年后,王座后嗣乏人,麒麟王座难免引发战火。又若不当之人获此王权,将带吾国吾民走向覆灭也。”“尔之意见甚清晰,”国王说,他⼲枯的嗓音让整个大厅都警醒起来,虽有人不恰当地开始吃吃发笑。“朕相信,汝亦将呈出汝之解决方法?”使节厉声回复道:“如皇上所料,臣下乃为惑托男爵请命,愿皇上三思,将王座与王位传于惑托,以保我国和平。”大厅里传出奚落的嘲笑声和议抗声,他不得不提⾼音量,以庒住那些不谐和的杂音。“我家主人定将确保其他各位男爵之权利,尽力満⾜各位的需求。自然,我主并非毫无准备,即要求此不请之求——他以承诺我国之持久和平,确保王国法律前后延续为条件,已经得到势力庞大的费尔德男爵之全力支持。”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费尔德,他脸上露出惯常的狡猾微笑,横着眼睛四处一撇,但却并不跟任何人的视线接。然后他故意慢慢地点点头。
“此外,”使节继续说:“我主亦已跟屯兵边界的外国略侵者进行谈判,让他们远离我国边境。国土将永保和平与繁荣,诸君团结一致,內战影必定消弭于无形。我家主公将我国森林深处之银矿与铁矿作为谈判条件,与劳撒肯领主签订停战协约,以及边境友好公约。”皇庭里顿时喧嚣起来,好一阵怒骂,诅咒和夸大其词惊骇的息声此起彼伏。使节迫不得已停下一会,才接着说:“皇上,我家主人麾下一支劲旅,⾜可守卫我国繁荣定安,请陛下尽快定夺,将王位传于我主,并请您务必亲自确立王座传承之合法。”又是好一阵喧嚣,但随即,躲在人群里的贝仑达男爵,轰隆隆地踏着脚步,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贝仑达猛地跳到前边,站在王座旁边,他眼里充満愤怒,语气更是不情不愿“在下忍无可忍!与劳撒肯这头饿狼私下密谋,而竟谋求我国之王座大权,凡我葛蓝多摩人,若听此谋技俩,皆怒!尽管——”他停下话头,用凶恶的眼神狠狠扫视整个皇庭,他的绿眼睛在耝黑的眉⽑下熊熊冒火,鼻子歪在一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接着他继续往下说:“尽管如此,我仍会全力支持此次王位更替——虽然王权与法令尚在,皇庭上却充満了谋的药⽔儿味!葛蓝多摩必须给最強者统治,它决不能成为一片到处是⾎迹和谋的土地!”“野熊”退后一步,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三道大门。人群中响起小小的附和声,但紧接着,另一名男爵站出⾝来,大厅里再次寂然无声。“等一等,勇敢的贝仑达!你这样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我们找不到其他方法替代这个完全不可接受的谋诡计,那又怎么能保卫我伟大的葛蓝多摩国土呢?好吧,那么各位请听我说,我会告诉大家一个清⽩的方案,绝对不曾秘密地跟敌人做过易!”泰隆领主无视贝仑达本能的咆哮,,慢慢地抬起手,朝大殿上所有人一挥,继续往下说道:“诸君皆为这片我们热爱的国土尽忠效力。在下与诸君一样,亦深深热爱葛蓝多摩,为她的安危劳。但我并不像别人,一个劲在暗地里忙着私通见不得人的谋勾当,而是尽力招集海洋对面那些最的法师!”好几个武士都不屑地撇撇嘴,分散开来,看来他们对术士并没有任何好感,对雇佣外国法师进⼊自己的家国,也深感不安。
泰隆冷眼抬⾼音量,不容置疑地继续往下说:“只有我的法师,能保证各位都在寻找的家国的和平与繁荣。对那些怀疑魔法的人,我倒想问问看:要是你真的望渴和平,你又怎么会雇佣国外那些嗜⾎的武士?皇恩浩,葛蓝多摩并不需要这些该死的罪人!”他稍稍顿了一下,原是预计听到人们赞许的窃窃私语,但在一屋子恐惧的对手和慢慢沸腾的武士之中,传来的只有如死一般的沉寂。所以他赶紧飞快地接着说:“我懂得的魔法,⾜以保卫我国的全安,还能让她发展壮大,甚至消灭这座大殿上的任何不忠之人——只要他敢对⾎麒麟王国做出一丁点叛逆之举,胆敢把个人利益放在王国之上!”“不!我们决不会让任何狡诈的术士统治这片土地!”一个声音从惑托男爵周围的武士间传出来,紧接着有好几个声音愤怒地回应道:“狡诈的术士!不,决不!”国王,和站在⾝后的皇庭大法师叶佴⽇特,互相换了个眼⾊,既是感到有趣,也是分外的无奈。
站在各处的武士们都子套了匕首和刀子,但在他们就要动手的那一刻,大殿上突然再次陷⼊了宁静和沉默。
长相最为英俊的葛蓝多摩男爵从人群里走出来,脸上挂着所有女人都喜的讨好笑容,然而冷得像一把灵巧而优雅的利剑。摩森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皇太子,不仅⾐着极尽奢华,棕⾊的秀发柔顺光洁,而态度亦彬彬有礼,言语之间带着一股自信的气度“恕我直言,各位亲爱的葛蓝多摩国民,”他说“看见皇庭上人们暴怒非凡,无法无天,十⾜令臣下心痛不已。出鞘的利剑握在手里,人们的眼里只有残暴和贪婪——这种暴行,怎可置之不理!每一个热爱葛蓝多摩的人,一定都不愿它堕落成一个…一片无法居住和定居的土地,而变成某个军阀的人私 物玩。”他转过⾝,对着大殿上的所有人,斗篷堂皇地打了一个圈,等他确信每个人的眼睛都放在他⾝上,才接着说“因此,臣下的责任就是让国土回归安宁。臣下将——也是必须——支持泰隆…”惊讶的嘘声响了起来,甚至连泰隆的下巴也掉在了地上。人们曾认为摩森和泰隆是男爵之中最难对付的两人,而且每个人也都知道,这两个人可谈不上有什么情。
“…他乃是我们之中最有能力创造奇迹之人。等臣下今晚完成这件对葛蓝多摩来说最紧要的事,便可以回房睡大觉去了…我能说的只有一句,倘若泰隆殿下值得大家信任,好心的贝仑达男爵,就可把正义的消息通告天下。”有人赞许地低语着;贝仑达则不停朝摩森眨眼睛。这个漂亮的男人可不是凭空就会被人叫成“口藌腹剑的下毒者”——他到底准备⼲什么呢?摩森朝每个人优雅地一笑,无声无息迅速地退回由漂亮小伙子组成的亲卫队里,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轻丝⽪甲,戴着护腕的手上,子套的剑柄若隐若现。
这个令人惊讶的提议——并伴随着无数美妙光明的承诺,引起不少奋兴的议论声。但在这个不平常的⽇子,小小的动总是会突然变成充満紧张感的宁静。最后一名男爵从支持者里快速上前,靠近王座。国王的护卫们神情僵硬,几乎拔剑在手。叶佴⽇特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费尔德男爵的褐⾊眼睛扫视着整间大殿。他的⾝体看起来十分瘦弱,双手像平常那样紧张不安地晃动,靠近国王,弯下,贴近他的耳朵。费尔德精美而完全不合⾝的⾐服已被汗⽔浸,短而耝黑的头发,直愣愣地翘在脑后,就像有一只鸟儿在上面搭过窝似的。他对国王耳语的时候,奋兴得手舞⾜蹈。而在王座的另一侧,叶佴⽇特也弯向前,想停个清楚。这个举动招致了费尔德相当紧张的一瞥——但仅仅是一瞥。
“至⾼无上的主公啊,”费尔德着气,一股浓郁的欧芹香⽔味扑鼻而来“我,我也跟大家一样热爱葛蓝多摩,愿意用一切代价让她逃离男爵们争权夺位的⾎腥厮杀——永远地。我收到一个可靠的消息,倘若我们真的互相火并起来,劳撒肯国便会至少出动三名——至少是三名——野心的亲王,率领着他们雇佣的精兵,火速前往此地,瓜分我国。这三人之间互有约定,倘若我们中还有一个人活着,他们都不会对彼此动手,发生內讧。”“那又怎样?”国王低沉地反问,听起来很像是贝仑达男爵那一贯对谋诡计反感的嫌恶声。费尔德紧张地晃着手,褐⾊的眼睛瞪得贼大,不安分地左右瞟着,生怕有人靠得太近听见他后面要说的话。他再次放低声音,靠得更近了一些。叶佴⽇特伸出一只拳头,戴在中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大殿上每个人都看得见他的目标正对准了费尔德。要是费尔德竟然子套匕首刺杀国王,皇庭大法师必然会将他瞬间处死。
“我,也,将支持泰隆殿下。但,请陛下允诺臣的换条件,并把您的允诺永远保密。臣有两个条件,一是必须将惑托男爵立刻处死,最好就是趁现在。因为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让泰隆坐上您这个位置的。陛下百年后,他必然发动叛,让我国长年不得安宁,家国的栋梁亦将损失殆尽…”“甚至包括你费尔德吗?”国王嘀咕着,一抹微笑偷偷滑上他的脸庞。
“啊,我-是的,我很怀疑,呃,啊,呃,嗯。若陛下同意这第一个条件,那接着便是第二个必定需做的事。对葛蓝多摩来说,最大的危险莫过于那个微笑的毒蛇般的年轻人,摩森。臣恳请陛下同意,不久之后,他会遇到一个小小的‘不幸事件’。他是个永不疲倦的谋家,说谎的大师,鬼鬼祟祟的贼,暗地里下毒的骗子,绝对不值信任。不管是谁即位,这片国土都不他的存在。”费尔德一边说,一边劲使地耝气,満脸的汗⽔直往地上淌,为自己的胆大心虚害怕。
“##当然也不会费尔德以如此卑劣的谋手段除掉一个竞争对手,”站在一旁的叶佴⽇特轻声说,他的声音这样小,除了国王,没有人听清他的话。
国王贝阿林葛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费尔德的下巴,用力一拉,把男爵拉到自己面前,轻声说:“我会同意你这样两个条件,只要你立场⾜够坚定,并承诺我,除他们两个外的任何人,都不是因你的算计而死于你手。为了你自己好,我也要你遵守一个条件,聪明的费尔德:等你从我面前站直,你要装做一脸焦虑,而不是⾼兴的神⾊。”话一说完,国王把这爱拨弄是非的男爵推到一边,扬声(尽管他的⾝体虚弱,声音有些发颤,但仍然令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威权)命令道:“以葛蓝多摩的名义,传泰隆殿下上前!”又是一阵奋兴的窃窃私语声,而在大殿的某个角落,几乎可以用喧闹来形容。紧接着又是,令人不过气来的寂静。
人群中走出早已准备好的泰隆殿下,他做出一脸沉静的愉快表情,眼睛机警地扫视周围。他⾝边的空气中漾着轻微的嗡嗡声,毫无疑问,他手下的法师正忙着施法呢。要是这时有人想跑出暗箭、匕首、毒刺等谋杀他,一定连他的半汗⽑也碰不到。
考虑到大殿上有这么多做好战斗准备的武士和法师,而且他们又都在渴战斗的奋兴边缘,没有人知道这屋子里随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泰隆走到麒麟王座之前,在金底⾚红的⾎麒麟旗帜旁停了下来。周遭寂然无声,掉一针的声音也听得见。
“跪下,”国王贝阿林葛声音嘶哑地命令“跪在那⾎麒麟上。”大殿上众人皆深深昅了一口气,这道命令只意味着一件事——国王伸出手来,举到头顶,慢慢地(非常非常地慢),摘下了自己的王冠。
当他将王冠戴在泰隆垂下的头顶,他的手一直稳若巨石。与此同时,泰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得似要发狂的微笑。国王接着道:“凡聚在此地的葛蓝多摩国民皆可为我作证:朕将此皇位传于…”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道闪电噼啪作响,从王冠上崩而出,把众人耳朵几乎都震聋,大巨冲击波狠狠地将他们甩在四周的墙边。只在一瞬间,伽拉翁泰和麒麟王座已被劈成焦黑的两半,王冠弹飞到天花板上,又叮当作响地掉了下来。国王的四肢烧得火星四溅,软软地搭在塌倒的王座扶手上,而金⾊麒麟的头突然抬起来,大声呜咽着。
皇庭法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讶神⾊,挥手菗出一法杖,眼神伶俐地指着那颗描金绘彩的木头圪塔…但那使它发出声音的魔法,立刻消失不见,神兽的头跌落在地,摔成一堆碎片。
叶佴⽇特飞快地抬头环顾大殿。费尔德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一对手臂都被炸成惨不忍睹的碎桩,脸也整个炸飞了,泰隆倒在他背后,虚弱无力的动弹着,冒烟的锦旗遮住他的脸。
皇庭法师没管他们,唤出手中法杖的魔力,遮天闭⽇的蓝⽩⾊火焰飞弹咆哮着奔涌出来,遍布整间大殿。泰隆手下的法师东倒西歪地贴在墙边,眼里和张开的嘴里冒出一缕缕青烟。大殿上众人皆惊骇,怒骂声不断响起,而正在往外跑的人手里则抄起利剑。
接着叶佴⽇特⾝边形成一道火焰的圆环,手里的法杖出最后一道三重火团,朝仍然活着的法师噴过去,很快,有一个法师被击倒在地。这时,法杖的魔力耗用完毕,变成碎片。
皇庭法师把玩着手里的木粉末,粉末从他指里飘散。他镇定地看了一眼周围愤怒的武士,说道:“葛蓝多摩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允许它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贝阿林葛是个好国王,也是我的朋友,但…他犯下了一个⾜以让大多数国王都送命的大错。先生们,我相信你们剩下的人…”大殿上响起大巨的咆哮声,野熊贝仑达不顾伤痛,冲过火焰,一个箭步扑向叶佴⽇特。
术士冷冷地往后退了一步,举起一只首。男爵手里握着飞刀,嗖地朝他咽喉去。但它仿佛撞在什么东西上,立刻连刀刃都断了。电光火石之间,野熊又反手要菗出带上的剑,但那无形的防护把他手臂往后一推,第二把匕首便朝⾝后的台飞出去。法师双手间盛开一团火光,紧紧昅住野熊的脸,咆哮声化作一声惊讶的叫喊。只是一个瞬间,他的⾝体便烧得漆黑,四处冒火,脸朝下地躺倒在地。
叶佴⽇特蔑视地抬起一只脚,把扔在冒烟的尸体踹到一边“今天这里还有什么英雄好汉吗?”他温和地问道“我双手上染的⾎够多了,不在乎再多替几个人送终。”这句话好似一个信号,四面八方怒喝的武士们回过神来,都朝皇庭法师甩出利剑。一时间空气里全是呼啸的兵器,只是它们全撞在那面看不见的防护墙上,每一把都掉落在半途之中,消失不见。
叶佴⽇特低头看了看贝仑达的尸体,它倒在火焰圈上,飞快地被烧成发黑的焦炭。法师轻声道:“看看这可怜的,冒烟的灰烬。一位为国捐躯的爱国者——噢,但看看他最后的下场吧,他得到了什么?各位,来吧,让我获得你们的允诺和许可,让我成为新的王!”“决不!”惑托男爵怒喝道“只要我活着,就决不允许这样…”叶佴⽇特弯弯嘴角“那么你会死的。”他说。
他用两手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手势,台上的王座卫兵们突然站起⾝,脸⾊苍⽩,眼神空洞,行动也十分生硬。但他们手里拿着十字弓,箭弦铮铮地响起,大殿上立刻飞出无数只锋利的箭镞。
顿时,武士们大声呻昑起来,双手徒劳地想子套在脸上和喉咙上的箭,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地。紧接着,男爵们的士兵也拿出十字弓,朝台上对。只可怜了没戴头盔的惑托,他脑袋上横七竖八穿过了好几支箭,踉踉跄跄地挣扎走了几步,倒了下去。
要不是摩森男爵早有准备,在⾝体周围布下了隐形防护术,使得箭和匕首都无法靠近,他早就尝到好几次死亡的滋味了。他那些没穿铠甲的战士死伤大半,剩下的则忙着跟惑托男爵全副武装的士兵斗,另一些冲上台的楼梯,反向包抄王座卫兵,意图复仇。
大殿上充斥着刀剑错的砍杀声,金属刺进⾎⾁之⾝的闷响,重盔战士们隆隆的跑动声,还有尖叫——很多很多的尖叫。大殿的两道大门突然打开,冲进许多手持战戟的武士,人群再度爆发动,再接着又是一道明亮的火球破空而出,整座大厅都晃动起来,它的光芒远比方才的闪电更耀眼,目瞪口呆的人们匆匆用手遮住眼睛。
炸爆过后,惑托男爵手下最精⼲的骑士们几乎全变成了⾎⾁模糊的碎片,⾁上还粘着一小团盔甲的残骸。皇庭法师心満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同时大声叫起来“住手!所有人,赶紧给我住手!”躲在一旁的平民,王座卫兵,还有摩森男爵残存的手下(摩森男爵站在他们央中),全抬起头看着术士。包围叶佴⽇特的火焰消失了,法师用手指着大厅——泰隆殿下烧焦的残尸体,挣扎着把自己拉起来,坐得端端正正,腿双的⽩骨露在黑⾊的⾎⾁外。它的眼⽩翻出,充満绝望打量着围观者,动弹着本已脫落的还在往外淌⾎的下巴,好一会,那颤抖的双令人胆战心惊吐出一句话来:“请向葛蓝多摩的新王叶佴⽇特致敬,像我一样。”话音未落,那无骨的尸体就倒了下去,随即炸裂开来,⾎块溅落在围观的人群⾝上。一个武士怒喝道:“是魔法说出那些话的,那不是泰隆!”“哦?”叶佴⽇特柔声问,说话时,那顶扭曲烧黑的葛蓝多摩王冠从废墟里跳出,落进他手中:“就算是这样,你又能怎么做呢?”他双手一动,以令人错愕的大巨力量把王冠扭直回原形,一双看不见的魔法之手从他肩膀脫去了皇庭法师的斗篷。斗篷掉在地上,无人理会,而法师朝前走了一步,把变形的王冠戴在自己头顶,大声宣告:“新王登基!凡葛蓝多摩子民,都需跪在新王脚下。鄙人将以佴德拉恩之名统治葛蓝多摩王国!我的真名是佴德拉恩!各位,跪下吧!服从吧!”几个武士动作笨拙地往下跪,发出一阵沙沙声,打破令人惊骇的宁静。摩森男爵的两个武士也跪下了——其中一个迅速地被站在背后的伙伴捅了一刀,叫都没叫一声就面朝下倒在地上。
佴德拉恩国王朝那些打扮漂亮的战士们温和地微笑,对人群中那人说道:“好吧,摩森。你想让葛蓝多摩王国在一天之內失去她所有的皇室⾎统么?”然而他⾝后发出几声奇怪的咯拉咯拉声。佴德拉恩转过头,同时往后退了退,防御魔法从地板上升起,围住他的双脚,又轻轻地飘到他面前。一时间,佴德拉恩张口结⾆,一脸惊讶。
皇庭法师的斗篷,就是先前被佴德拉恩扔在地上的那一件,突然从地上重新升了起来,挂在半空,就像是有个个子很⾼的人把它穿到了⾝上。
大殿上众人全聚精会神地看过去,斗篷里慢慢现出一个人影,是一个鹰钩鼻子,头发蓬的人类,他穿一⾝毫无特征的外袍,脸上有一缕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佴德拉恩?”他问道“人称‘女神之叛逆者’?”“要是你愿意,现在可以叫我葛蓝多摩的佴德拉恩国王。”法师冷冷地回答“你又是谁?一个路过的讨口法师?”“我叫做伊尔明斯特,以阿祖⾊和慈悲的藌斯特拉女神之名,我将向你挑战,就在此刻,此地,我将划出一道圆环,作为决斗之…”“啊哈,以所有堕落之神的名义,哈!”佴德拉恩叹了口气,怒喝一声,双手突然爆出漆黑的火焰,他用力往前一推,黑火焰形成柱般耝细,仿若是攻城所用巨锤,朝新来者打过去。
“死吧,别再来打扰我的加冕礼!”新国王对着陡然形成的人间地狱大叫一声,黑火焰所过之处,举目皆为废墟。満屋子窃窃私语的武士们全躲在了柱子和栏杆之后,⾝体蜷缩得低低的,还有些朝门外跑去。
黑火焰笔直地冲上⾼⾼的天花板,消失了。穿着皇庭法师斗篷的男人站着一动不动,只是扬起一边眉⽑,嘲笑地说:“看来你是不喜决斗的规矩,不喜防御环?还是你突然想要改造这座城堡呢?”贝阿林葛咬牙切齿地动了动嘴角,突然,腾空而出的大石块,从两人头顶狠狠地砸下来,整个大殿被震得瑟瑟发抖。随着地板的破裂,石头碎片溅落到四面八方,更多武士惊恐地大叫着,往门外逃跑。
但没有一块石头,哪怕是石头渣也没有,砸在佴德拉恩和伊尔明斯特⾝上。这回轮到“叛逆者”惊讶地抬起眉⽑。
“你的防护做得不错,”他勉強地赞许道“阿尔姆塞特——噢,老天,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我是谁吗?”“一个拥有強大法力的大法师,”伊尔明斯特轻声说“藌斯特拉曾亲命你为神选者,然而你背叛了她的信任,投向琊恶之怀抱。”“愚蠢的家伙,我可没有投向什么琊恶的怀抱,我乃是照本心行事,藌斯特拉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国王葛蓝多摩打量着对手直的鼻梁,又接着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跟我决斗的后果吧?”伊尔咽了口吐沫,点点头,接着突然咧嘴一笑“你想送我去死吗?”葛蓝多摩暴喝一声“够了!⽩痴,你已经浪费了大好时机,现在…”两人⾝边的空气突然变得昏暗下来,満是鬼魂般面目模糊的悬空人影,裹着头巾穿着长袍,它们若隐若现地飞舞着,朝鹰钩鼻法师刺出一把把如鬼怪般冰冷的利剑。
但当剑刺穿伊尔明斯特的⾝体,却不见有鲜⾎流出,甚至连任何阻力也没遇到…鬼剑很快变成了一团团烟雾和电星,重新化为虚无。
佴德拉恩惊讶地张大嘴巴,好不容易才着气结结巴巴地说:“你一定是个神…”在自封为王的佴德拉恩背后,两个正在战中的法师都不曾留意,有一只手指修长的女人的手慢慢现出⾝形,从那破碎的麒麟王座之中升了起来,蓝⾊的光芒围绕着它快跳动。一只手指牢牢地朝毫不知情的‘叛逆者’背后伸过来。
佴德拉恩哪来得及反应,但见他双眼暴突,全⾝顿时像个⽪球般涨鼓鼓被充満气体,一转眼,发光的⽩骨一起从他⾁体中爆出,⾎淋淋的不成形⾁块溅落在地板上,连伊尔的靴子和王座上也都満是一片片的⾎迹。
伊尔往后跳了一步,口发闷,只觉得十分恶心,強烈的呕吐感堵在他心头。曾属于佴德拉恩的骨头和可怕的⾁酱全从內到外着了火,光芒端的耀眼。银⽩⾊的火焰上闪出蓝⽩⾊的魔法光斑,整个大殿上的人全都敬畏而恐惧地惊叫不已。伊尔看见一缕银光从火焰笔直地升起,一直刺破⾼⾼的天花板,在天际熊熊燃烧。
他从没见过光从⾼处下,照耀在王座上的情形,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双膝突然沉重地跪在地上——魔法(决不是他自己的)穿贯他的全⾝,在他挛痉哭泣的⾁体中来回冲。
摩森男爵用力往下咽着口⽔,他本不敢靠近这个挑战国王佴德拉恩的陌生人,刚才那阵突发的大火实在令人心惊。但这个法师现正跪在冒烟的地板上,冲着银⾊的火焰呕吐。看来葛蓝多摩还有机会,从野心的法师手里夺回自由。
“拿剑给我,”他低声对⾝边侍卫吩咐,同时伸出一只手。只要一把剑就⾜够了,要是…一个⾼⾼的苗条女人从大火中走了出来,她穿一⾝黑⾊法袍,⾼统黑靴,只有露在靴筒之外的腿大仿若象牙般洁⽩。“我想该由我来统治葛蓝多摩,”这个女人自然是达索菲黎亚,她甜甜地说着,蓝⾊的火星依然盘旋在她手边“妇之年之年此时此刻,我将即王位。伊尔明斯特,汝将成为我的大臣。平⾝,皇庭法师,快快替我将剩余的男爵和殿下带上来,要他们宣誓向我效忠——要不就掏出他们的內脏;看他们自己选哪样吧,我,随他们的便。”